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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列斯特要塞 作者:[苏联] 谢·谢·斯米尔诺夫-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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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火甚至窜进了地下室。一连数日的火灾使这里的某些地方温度高到了惊人的程度,结果后来在石头拱顶上被烧融的砖头竟留下了一个个大砖溜儿。
  每当射击开始,炸弹掀起的充满火药焦昧的尘雾便同烟雾混在一起。尘末和烟雾灌入口鼻,直冲肺脏,引起一阵阵痛苦而急促的咳嗽和难以忍受的干渴。
  正值夏日酷暑。腐烂的气味越来越不堪忍受。夜晚,要塞保卫者爬出工事清理尸体。不过死尸太多,甚至来不及给它们盖上一层薄薄的泥土,到了第二天,太阳就继续发挥自己的破坏作用,所以只有在起风时,这种危险的空气才稍有净化。于是人们便贪婪地大口大口吸着清新的气流。
  但是,还有其他一些更大的困难。
  食物匮乏。战争刚刚打响,几小时之内几乎所有的给养库都被炸毁或烧毁。直到过了相当时间,人们才发觉这种损失的严重性。开始,在神经极度紧张的战斗中,大家并不觉得饿。到了第二天才开始寻找食物。在倒塌的仓库中弄到了一些吃的;在各团食堂,发现了少量储备食品。可是这些东西的数量微乎其微,因而饥饿渐渐难以忍受。在接检敌军士兵的死尸时,战士们偶尔也能在他们的娜背囊里找到几块备用干饼、方糖或一条巧克力,不过,这些拾来的东西首先要分给隐蔽在地下室的伤员、儿童和妇女。在第四十四团的小仓库里,发现了一桶够两天食用的奶油。第三天,八十四团的战士在一个食堂废墟里发现了半麻袋干豌豆,根据福明的命令,把它按粒分给了大家。后来开始吃死马肉。可是,炎热的天气很快又把这种食物从要塞保卫者手中夺走了。人们变成了一架架能够行走的骷髅,胳膊腿瘦得皮包骨头,然而这些骨瘦如柴的手却继续紧握武器,饥饿并未磨灭他们的斗志。
  既没有药物,也没有包扎物品。第一天就流了许多血,负了许多伤,结果,个人身边备用的消毒包和绷带很快就统统用光了。妇女把衣服撕成绷带,把地下室里幸存的床单和枕套也派上了用场。但还是不够。伤员顺手抓起一条破布,把伤口匆匆包扎一下,或者根本不包扎。便又去继续杀敌。
  没有替换的绷带,许多重伤员死于血液中毒。余下的不顾失血过多,巨痛难忍,坚决不下火线。
  但是,无论对伤员还是对健康的战士来说,最难以忍受的煎熬还是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人的、简直要叫人发疯的口渴。要塞地处岛上,周围有河岔和环形水壕,而要塞内却没有水喝,简直不可思议!
  德军炮击了不几分钟,自来水设备就报废了。要塞里既无水井,又无供水设备。第一天还能从布格河和穆哈维茨河打到水,可是当敌人近追到河畔,在岸边的灌木丛里架起机枪后,就把通往河边的道路全部封锁了。要想冲出去搞一次宝贵的饮水,往往就要牺牲几名勇士,于是干渴成了一个十分危险和无法解决的难题。
  敌人从间谍和被俘人员那里得知:要塞里没有饮水,所以机枪手便瞪大了眼睛监视着各条通向河边和环形水渠的道路。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处在敌人交叉的火力网之下,我军几十名战士就是为了设法弄到一小锅水而献出了生命。即使到了夜晚,爬到河边去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整个河岸线上不断有德军照明弹升起,把四周照得通明,岸边草丛中德军机枪手犹如警犬一般,稍有响动就会作出反应,恶狠狠地发出啦啦啦的扫射声。
  不过到了夜间,战士们偶尔还是能够搞到一点儿水。侦察兵用牙齿紧紧叼着行军锅的金属提把,身子紧贴着地面,小心翼翼地向河边爬去,每当照明弹升起时,就在原地屏息不动,静候片刻。他把密密麻麻浮在岸边的希特勒匪徒的尸体推开,设法不出响动地打起一锅水,然后再悄无声息地慢慢爬回来。可是,当他象捧宝贝似的用双手端着锅子从一间间营房门口走过时,大家都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他打来的水——他们连一滴水也不希望得到。他们知道,首先应该把水倒进马克辛式重机枪的套筒里去起冷却作用,不然机枪温度过高,就要失去效用。余下的水送到了地下室——给儿童、伤员和妇女,这点儿宝贵的、污浊的、被血染成淡红色的水,被他们分得细而又细,给海人倒上那么一德国军用壶盖,只够呷那么可怜的一小口。
  而坚持在战斗行列中的人是得不到水的,只有发起反冲击,冒着德军火力涉水冲过穆哈维茨河时,才有人在跑动中赶忙喝上那么一两口河水。其余时间,他们只好忍受口渴的折磨,而酷热、硝烟和尘埃又使这种痛苦增加了十倍。干枯的喉头抽搐着;嘴巴就好象变成了一层干硬的、一敲就能腾起一股烟尘的皮革;舌头肿胀了,上面已分泌不出丝毫唾液,长出了许多失刺,变得异常粗糙。每一呼吸,热气就象火一样灼烧着双肺。这些被口渴和缺少睡眠折磨得疲弱不堪的战士只要迷迷糊糊地打个盹儿。就会做出一连串的恶梦——他会梦见水:江河、湖泊、海洋,里头满满的全都是水,新鲜的水,清清凉凉的水,活命的水……这些人被枪炮声惊醒或是被身边更警觉的人推醒后,发觉他们所见到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简直恨得要狂吼起来。这样的折磨是人的体力所难以忍受的,不少人渴得发了狂。
  地下室里,人们试图用刺刀和小刀挖坑取水。泥土不断散塌,坑只能挖得很浅,里面几乎不出水。在第八十四团地段上,就挖一出了这样一口水井,里头每天聚积不到一锅水,连重伤员都不够一喝的。东堡的战士们挖出了一口较深的水井,可是原来那地方有一个马厩,并且有一条污水沟流过——井里的水发出一种恶臭,人根本没法喝。
  为了减轻痛苦,战士们把湿沙子放在嘴里,甚至吮吸自己伤口里的血,可是这些做法看来只能加剧痛苦。他们象盼望奇迹似的盼雨,但每天都是晴朗无云,烈日似火,盛夏的骄阳仍旧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干渴恣意肆虐,简直要教人发狂,愈来愈不堪忍受。
  尽管要塞保卫者受尽了各种折磨和痛苦,可是一看到妇女和儿童正在遭难,心里却比什么都难受。有些指挥员的家属被困在地下室,但他们束手无策,只好绝望地眼看着饥饿和干渴造成的死亡正一天天逼近他们的父母、妻子、儿女。战士们眼看着孩子日益衰弱,心里充满了爱怜和痛楚,他们准备牺牲一切,哪怕是稍微减轻一下孩子们的不幸也好。无论是水还是食物,只要他们能弄到手,总是要先送给孩于,为了孩于,甚至连重伤员都拒绝接受自己那微薄的一份。
  人们曾多次提出让妇女带着孩子们去投降,但妇女们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眼下总还可以有点办法弄到些东西来维持孩子的生命。她们和男人一样,对投降法西斯的念头深恶痛绝。
  她们为战士包扎伤口,主动关心重伤员,并象照看自己孩子那样细心地护理他们。有些妇女和未成年的姑娘无所畏惧地冒着炮火,给防御人员运送炮弹。还有些人竟拿起武器,加入要塞保工者的行列,同自己的丈夫、父亲和兄弟并肩战斗。
  在要塞的各个防御地段,都能看到手拿步枪、手枪和手榴弹的妇女。尽管这些女英雄的名字多半已湮没无闻,但我们知道有许多指挥员的妻子曾同丈夫并肩战斗,而且也清楚为什么强攻核堡的希特勒匪帮风传苏军有一个“娘子军营”参加了要塞保卫战。
  激战连接不断,炮击和狂轰滥炸昼夜不停,时间就这样缓缓流逝,同样的内容日复一日,仿佛永远也望不到尽头。早晨,当太阳从市区那边升上烟幕和灰尘笼罩的要塞上空时,人们的希望又复苏了:也许,今天是他们经受考验的最后一天,也许就在今天,他们终将听到东方传来的期待已久的苏军大炮的鸣响。每天晚上,当落日在西岛那被子弹和弹片打得光秃秃的树林后面隐去时,他们的希望也随着夕阳的余晖熄灭了。
  但是,从战争最初时日起,要塞保卫者就决心不能坐待支援,他们不仅要打退敌人的进攻,还要设法突破敌人的包围圈。在布列斯特市郊,有一片广阔的森林,向东延伸到很远的地方,还有一片无路可走的沼泽,横贯着整个白俄罗斯。而在要塞西北几十公里的地方,是茂密的别洛维查什叶林。只要突入这片森林,就可以顺利地继续开展斗争,参加游击队,并且边战斗边向前线挺进。
  从六月二十五日起,要塞的各个防御地段每夜几乎都在试图突围。可是,敌人的包围圈非常严密,希特勒匪帮始终十分警觉。能够冲出要塞包围圈的只是个别的小股战士,而在敌机枪火力下,夜间的突围行动多半遭受挫折,幸存的参加者虽经激烈战斗,然而毫无效果,只好撤回营房。每次突围都要伤亡许多同志。
  在祖巴乔夫和福明指挥的第八十四团和四十四团防御阵地上,突围的尝试组织得比较严密,进行得更为顽强。人们决定向西北部和北部突围,为此,早从六月二十四日起,战斗在中岛的大部分战士就已集结在穆哈维茨河畔半圆形营房里。在西、南两、区以及俱乐部和原团司令部的围墙里,仅部署了几个掩护小组。
  黎明前的夜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此时,部署在三拱大门内外的两个大队准备沿北部营房一线发起冲击。一个突围大队由团政委福明亲自指挥。与此同时,祖巴乔夫指挥的部分战士也在二楼窗口附近占领了阵地,准备以火力支援战友。
  穆哈维茨河对岸,不时升起一串串照明弹,映照着夜晚平滑如镜的水面,在信号弹忽明忽暗的光亮下,可以看到已被德国鬼子占领的黑乎乎的要塞墙。要塞墙那面不时有曳光弹飞向中岛,划出一串串光点;传来阵阵短促的机枪连发声;偶尔有几颗炮弹在夜空中掠过营房,发出刺耳的呼啸,接着,广场上响起了隆隆的爆炸声。战士们有的贴墙站在朝向穆哈维茨河的窗户之间,有的分成小组集结在大门附近,机警地谛听着,仔细观察着对岸的暗影,紧张地等待着命令。终于,当“前进!”的口令象电火花似的在整个进攻线上迅速传开时,人们立刻向桥面冲去,有的则从窗口跳到河岸,把武器举过头顶,踩着穆哈维茨河陷脚的泥底迅速向对岸膛去——既没有一声射击,也不发一声呼喊。
  可是,他们总共只赢得了几秒钟的时间。照明弹一亮,敌人几乎立即发现了突围的战士。整个要塞墙的墙背上闪烁着自动步枪和机枪连发的火花。子弹把穆哈维茨河面打得开了锅似的哗哗翻滚,密集的机枪火力从两侧射向桥面。只有这时,整个冲击线上才发出仇恨和愤怒的“乌拉”声,打响了第一阵枪声,祖巴乔夫指挥的战士也开始从窗口向要塞墙的火力点扫射。
  敌人的火力已阻挡不住战士们发起的这场猛攻。有的人虽然被淹没在穆哈维茨河昏暗的河水中,倒卧在桥面上,但其余的战士跨过死伤同志的躯体,冒着机枪的弹雨,拼命向前冲去,手里的自动步枪在不停地扫射,一阵阵手榴弹向要塞墙上的火力点投去。战士们冲上了要塞墙,愤怒地同敌人展开肉搏,敌人有不少火力点已被压制住了。
  可是,要塞墙那边的德国鬼子援兵早已在附近集结待命。敌人又把几连自动枪手投入战斗,支援自己的部队,很快在数量上和火力上都占了优势。进攻的战士们受到了阻遏。指挥员发现,继续突围将会造成无谓的重大伤亡,于是便把剩余人员撤回河岸。人们由于突围受挫和战友牺牲,心清十分沉痛,闷闷地返回了营房,准备第二天夜里以更加勇猛的精神再度突围。这样一连搞了几天夜晚,能参加突围的战士人数越来越少。敌人把越来越多的兵力调到受威胁的方向,包围圈越来越紧了。然而,不管突围的尝试要付出多么重大的代价,这毕竟已是被围指战员的最后希望。在他们那奋不顾身的猛攻中,明显地表露出战士们心中的一切:那股不可遏止的、总想对敌人一泄为快的仇恨,那种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亲自致敌于死命的强烈愿望。
  可是,大家都意识到,继续冲击只能使守军彻底覆灭和加快。敌人夺占要塞的一个夜晚到来了。六月二十七日夜,又一次突围被德国鬼子击退,进攻的战士遭到了极为沉重的损失,回到要塞的人还不到一半。当时菲尔正陪伴着福明,他借着德军信号弹的光亮发现,政委那眼窝深陷、须发猥生、沾满硝烟的脸上泪水纵横。这些天来,政委始终显得镇静自如,信心百倍,这自然也会对战士们发生影响。如今他却流出了仇恨和失望的泪水。这里面仿佛可以看到两种心情交汇在一起:一是意识到拯救大家已无能为力,二是为死者感到摧心裂胆的悲痛,他已经痛苦地预见到这些尚存人世的生者正面临着无可避免的悲惨命运。
  这泪水别人谁也没有察觉。政委立刻便把一时的脆弱克制下去:很快,大家又听到了他平素下达命令时那种镇静的嗓音。总之,即使突围的一切希望都已经破灭,即使我军的救援已绝无可能,斗争也仍然具有意义。斗争的目的就在于尽可能长期坚持下去,把敌人的兵力钳制在要塞周围;用自己的生命换取昂贵的代价,在战斗中更多地消灭敌人。
  从这个夜晚起,第八十四团、第四十四团阵地上的突围尝试停止了。
  之所以做出这种决策,不仅是因为被围部队损失重大,而且还因为弹药不足。打防御战应该特别注意节省子弹,现在要搞到子弹会遇到难以想象的困难。
  由于连续不断抗击敌人的冲击,起初在幸免于难或半倒塌的军火库中找到的弹药很快就用尽了。战士们想尽妙法补充弹药,甚至连起了火,子弹箱在里面努噼劈啪啪炸个不停的弹药库也不放过。战士们毫不畏惧地冲进火海,冒着时刻都有可能失去生命的危险,从起火的箱垛上抢救出一箱箱子弹。可是,这些子弹又用得了多久呢?
  弹药匮乏的情况一天比一天严重,如果有的战士牺牲了,弹药还没有用尽,别的战士就会拿走他的子弹和手榴弹。从开战的头几天起,人们便已经从被打死的希特勒匪徒身上取下武器和弹盒。战士们在炮火下匍伏前进,仔细搜索每一具德国士兵的尸体,不管饥渴是何等难忍,他们的手不是首先伸向水壶,不是急着去找食物,——那是偶尔在死尸的衣袋里可以发现的,他们最希望得到的却是子弹袋、自动步枪和手榴弹。
  苏联造的机枪、自动步枪、步枪、左轮手枪和“TT”式手枪已越来越没有用场——口径合适的子弹打光了。大多数战士同敌人厮杀时用的是敌人自己的武器——德国造自动步枪,有的是在战场上拾到的,有的是在反冲锋时缴获的。要塞保卫者被迫采用的补充弹药的方法,可能是整个伟大卫国战争期间绝无仅有的。
  每当子弹快要打光,战士们便停止从窗口射击,佯装抵抗受挫,已由该地段撤退。他们不理睬敌人的射击,有的隐蔽在窗间的壁垛之后,有的贴墙倒在地上,免得被敌自动枪手从外面发现。
  敌军士兵满腹狐疑,不停地向营房窗口射击,战战兢兢地靠近营房。自动枪手伸长了脖子,疑心重重地朝窗户里张望,可是看不清里面在干什么,一米厚的墙壁挡住了他们的视线。这时,手榴弹飞进窗口。沉闷的爆炸声在房间里隆隆作响,弹片横飞,偶尔也会炸死或炸伤隐蔽设伏的战士。不过,他们对此早有准备,一直不暴露自己,于是敌人信以为真,当是守军果然放弃了阵地。自动枪手得意洋洋地又呼又叫,从门窗蜂涌而入。战士们当即向他们扑过去,以肉搏战消灭敌人,缴获了武器弹药。
  用这种办法搞了好几回子弹。可是,这些子弹还是不够用——敌人逼得愈来愈近了。战士们知道搞子弹要付出何等代价,使用起来都精打细算,力争弹无虚发。
  一次,有一个战士当着福明的面说,他要把最后一发子弹留给自己,政委立刻向大家说出了不同意见:“不对,”他说,“最后一发子弹也要射向敌人。我们宁可在肉搏战中死去,而子弹只该用来打击那些法西斯匪徒。”
  德国鬼子终于占领了营房东南端的大多数房间,第八十四团的主要兵力从那里撤走了。为争夺俱乐部和团司令部大楼的废墟,又进行了多次激战,这期间这些建筑物几易其手。德军坦克愈来愈频繁地经三拱大门冲入中岛大院。它们逼近营房,以直接瞄准火力重点打击我方作为射击孔的窗口,有时还经一楼库房的大门冲入楼房。一次,在第四五五团防御地段上,一辆敌军坦克闯进了营房大楼的一个房间,房门上挂着一块白布,上面的红十字从远处就清楚可见。在这个房间的水泥地面上躺着许多重伤员。一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坦克,伤员们纷纷发出惊骇的叫喊,可是坦克稍停片刻,又恶吼着朝房里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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