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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
——不悔。
不悔。
就两个字。
是他的字，君御卿。
“不悔？”
随意看着那石碑…
“他不后悔？我那样…他还不悔么？”
随意喃喃自语。
姜沉鱼却是已经放开了她。
她垂着眼，仿佛无视了眼下这杀戮环境，只记得自己脑子里尘封的记忆。
“凰与孤叶相遇于空庭，凰执着于沧海，不知孤叶飘零等待，直到山河倒转，人间倾覆，它焚成粉末，愿为她点最后一盏烽火，陪她最后一路，从此相忘于江湖，虽死不悔。”
她缓缓念着这首藏在她骨子里不知多少年的话，“他不后悔，你也不必执着，说到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谁也不欠谁”
前头念词儿的时候那样深情婉转，眨眼却凉薄得很，那语气不要太冷漠了…
但随意看着那石碑，闭上眼。
她的心，有一瞬滑过万千星火，那些星火里面包括她曾经以往的，她忘记了，但后来又重新见过了她跟那个人的点点滴滴。
她知道自己不该忘，但也知道忘掉才是最好的…
层层叠叠，也就成了执念，长长久久，变成了桎梏。
越靠近主世界，她的心境越是没有进步，陷入了死胡同。
她知道自己有什么桎梏，只是无力瓦解。
直到看到这个石碑。
“他将他最好的一面都留给了你，而我，见过他狼狈的样子…你后悔了，他其实也后悔了，因为见过你最难过的样子，让他所有珍惜的美好时光都黯淡了颜色…可不管如何…爱，从来没有后悔这个退路”
爱，没有后悔这个退路。
如果后悔了，那就不是爱。
既然不是爱，你又何须执着。
随意懂了。
所以悟了。
她闭上眼，一直躁动的心忽然就平静了。
脑子里也一瞬空明。
三千图腾飞驰而过，一瞬瞬流光残影，留下了痕迹，又好像什么都没留下。
随意顿悟，真真只是浮光掠影的一刹那，她闭眼，然后睁眼，身上虚弱的气息忽然就变了，蜕变！
焕然一新的蜕变。
随意看到姜沉鱼已经出现在那石碑前头…
恰好距离殷离也很近，殷离不管不顾，直接朝她杀去！
姜沉鱼根本无所谓生死，不退不避，只看着那石碑。
殷离来袭，她无力抵挡…
一只手按在她的肩头，那手指柔软，姜沉鱼转过脸，看到随意从她身边掠过，发丝撩过她的脸。
随意手掌在空气中拨动，一个个图腾轮转，形成一条直线…一个接一个，三千图腾！
一千图腾可达至尊巅峰。
三千图腾呢？
殷离掌下血气凝聚，成就巨大的血骷髅兽头！
轰！
最强状态的殷离已经比修罗强大许多了，直接达到大祭司当年的最巅峰状态。
可三千图腾太强了，撞击血兽头，竟将血兽头撞裂开。
姜沉鱼有些惊讶，宫九等人更是错愕。
丫，这真是否极泰来，随意竟然临阵突破了，实力直接翻了好几倍。
“该死！这个大祭司实力怎又进步了！”
“殷离已经那般强了，她怎么…”
隐界的人惊骇无比，殷离也皱眉，她没有人类情感，但也知道这个两度阻截她跟她平手的人…
很讨厌！
殷离一手跟随意掌风相对，另一手掌心生出一只锋利的梭刺。
她刺向随意。
妖阙格挡。
就在此时，九重妖楼那边的大门被撞裂了。
轰隆巨响，震动天地。
————————
遥远的天之北角。
荒野沙漠的极致。
此刻这荒漠之中却是开了一个裂口。
裂口下生了活水，眨眼就生了绿洲。
绿洲旁正有三个人。
两个女子，一个孩童。
神随胖胖两只手揣抱着玩偶似的涙，后面还有毛茸茸的兔子背包，若不是这环境太过古怪，她俨然就是世间最可爱的小孩纸…
“随意要你找的就是这个？”
娜塔莎在这沙漠中也端着女亲王的高贵优雅…
就是语气有些不爽。
“嗯”小龙女也不与她计较，“那位神之玥前辈也是让你们找这个地方？”
“对啊…这地方叫什么来着？”娜塔莎刚一说，神随胖胖就举手了，“我知道我知道是叫诛杀境…诛杀境入口！妈妈还说过，这地方是世间最可怕最危险的，因为是世间诛杀力量的源头…像娜塔莎奶妈你这样豆腐皮似的弱小之人是断然进去就得挂的…而且渣渣都不剩”
这话…原汁原味，一个词儿都不落下。
娜塔莎整张脸都黑了——你大妈是在老娘面前说的，老娘知道，你用不着重复！
小龙女不笑，但也觉得有趣，便是偏头看了看娜塔莎，“既已到了这里，你我不如坦诚…我来这里，是为了将这诛杀境内残余的本质力量引导给师傅，激活她的诛杀意志…但你们来这里，肯定也是这个目的…只不过是要引导给神之玥前辈…”
张口前辈闭口前辈，还真乖巧，难怪随意疼得很…
“没错，这两人估摸着都把自己当成了人力柱，什么力量都往身体灌，也不管生死…至于你我，也只能当推手…”
是啊。
她们是推手，不管随意跟神之玥会有什么后果，她们都会难过一辈子。
尤其是小龙女…
但她还是来了。
“你不怪她？”娜塔莎若有所思得问
“如果师傅死了，我随她一起去，有什么好怪的”
小龙女冷冷淡淡，把娜塔莎给噎住了，“那我可不如你，神之玥如果挂了啊，我是肯定要庆祝的…嘿，小胖子，你特么瞪我做什么，你丫就记着你大妈二妈，好歹我也是你奶妈啊你个小胖白眼狼”
一气，娜塔莎愣是忘了伦敦腔，把从宫九那些人身上学来的东北腔都暴露了
“妈妈不会屎，二妈妈也不会屎…”神随小胖嘟嘟囔囔的。
但小龙女不管她们，打算自己入内…
“诶，神仙姐姐，你等等我，我一起…”神随小胖拉着小龙女的袍袖就要跟着。
“你乃孩童，还是师傅唯一血脉，我不希望你出事…”
小龙女转身，弯腰对着神随小胖，纵然清冷，却也温柔…
神随小胖近距离看到小龙女，说起灵秀仙气，随意那一伙人里面可没有几个越过小龙女的，这近看，听到她说话，更是清冽含香，让人醉心沉迷…
神随小胖恍然失神，在娜塔莎翻着白眼要提醒她的时候…
这小胖纸凑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啵！
那粉嫩的嘴唇直接亲在了小龙女的脸颊。
小龙女当时就懵在那里，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娜塔莎：妖朽拉！你这小****！
神随小胖眨巴下嘴巴，舔舔唇，一本正经，“对不起，姐姐，你长得太好看了…我情不自禁”
这么老实…
小龙女能说什么吗？
不能啊。
不过就在此时，小龙女腕上的小手链忽然发出脆响。
她低头看着手链，神色微微严肃，“师傅那边有难，时间不容耽搁…”
她转头便进了那绿洲…
神随小胖双手叉腰，“娜塔莎奶妈，你在这里等着…”
“我要是不等呢”
“我不希望你死”
娜塔莎一愣，心里很暖。
这小胖纸…干嘛这么矫情
“你死了，我就没奶喝了”
神随小胖很严肃得说…
你特么赶紧走！
娜塔莎蹲守外面把风，但在两人进入绿洲后，她才显露忧虑之色。
看向九重妖楼所在的方向…
随意啊随意，你可千万不能挂啊…
————————
咚！
九重妖楼摇晃了下，裂开的那一扇大门内部黑黝黝的，涌动煌煌的气息，那气息不是妖气也不是魔气，灰黄灰黄的，似苍古荒芜…
那气息涌出，跟血气接触，那血气竟被稀释了…
不过只是一扇门的荒芜之气，而且像是被那九重妖楼内部一股力量牵扯…
一扇门破，随意脑袋眩晕了下，手腕上的墨染也暗淡了几分，姜沉鱼留意到墨染的动静，猜到随意肯定还有什么底牌，但这个底牌被打断了…
九重妖楼对她影响很大。
姜沉鱼眉头紧锁，觉得局面越发严峻，必须有人阻止那些尸皇打破另外八扇门…
姜沉鱼刚想过去，却看到巫孓等人已经摸过去了，她一怔，眉梢挑了下。
某人的自己人还真多。
呵呵。
她也知道巫孓这些人恐怕来不及…
而且实力也不够。
毕竟是三十六尸皇。
不过巫孓这些人根本没机会靠近那九重妖楼，因为楼兰一甩手就铸起了万丈高的海浪高墙，且蜉蝣驻守海浪之上，气机锁定他们。
“看来咱们冕上也有征服不了的人…”巫孓说得自然是楼兰跟蜉蝣，暗指这两人如此坚定得与随意为敌，这可不寻常。
要知道当年不管是姜沉鱼还是太古，都跟随意为敌，结果呢？
那姜大魔帝之前还搂着咱们冕上大人不松手呢…
可见这两人还是够坚定的。
有楼兰两人阻拦，巫孓等人无从施法，而随意跟姜沉鱼前面还有殷离…后头还有尸军…
随意抬头看向那九重妖楼，瞳孔缩了下，虚晃一招，将殷离避开…
后头殷离追上！
两人一前一后
但也是此时，嗡！
金光却刺痛了随意的眼。
随弋看向那黑白诛杀之地
她看到那光明的核心在急速衰弱。
是不敌？
不，只是因为神之玥抽出了核心的诛杀力量…
飞行中的随意看到那诛杀力量被抽出，表情都变了。
惊恐！
“神之玥！”
她的呼喊从心脏到喉咙，来不及发出…
那诛杀力量已经如流星一样坠落…
直接射入九重妖楼…
光爆发。
诛杀力量进入九重妖楼，跟那荒芜之气混合了一起，竟如同化学反应一样，像是一个种子进入了荒野，发芽…金光。
那金光是种子，种子茁壮成长…一条条爬过地面，从顶楼一层层往下，穿过窗子从破开的门爬出…
那是黄金似的荆棘…
荆棘缠绕了整个九重妖楼，并且以眨眼数千米的速度蔓延出来
那金光荆棘太可怕了，竟直接穿透三十几头尸皇的身体
秒杀又见秒杀，并且跟铲土机似的大片秒杀尸军…
势如破竹。
蔓延不绝。
本来宫九等人还挺开心，但很快她们就变了脸，因为天空上面分离了诛杀力量的神之玥…
黑暗吞噬光明！
不好！
神之玥要死！
顾叁思等人惊慌，随意更慌，甚至也算得上害怕。
她最怕的终于还是发生了。
舍一取二。
神之玥还是放弃了自己…护了她。
九重妖楼被黄金荆棘护住了，可她…
当隐操控的诛杀刀刺入神之玥的心脏。
那一幕连顾叁思等人都心肝颤抖…
神之珏等神族坳痛，眼睛都红了，疯狂冲入尸军之中，试图杀出血路来…
对于随意呢？
她亲眼看着神之玥心脏被诛杀刀刺入…鲜血溅出…渲染长空，颜色那样明艳
那一幕成就永绝。
也成了随意眼里怎么也挥不去的恐怖。
那恐怖让她之前因为石碑顿悟的空灵平静心境一下子炸了。
乱！
太乱了！
乱得疯了！
疯到她腹部的九石都裂开了。
无穷的物质力量从她腹部呼啸，穿过骨骼，血肉，裂裂裂！
灰暗疯狂的九石力量如云如雾，疯狂萦绕她的身体，直冲天空…
那气息太可怕了，本来姜沉鱼的魔气，殷离的血气都已经强到恐怖，但都抵不过九石的极端物质力量…
那力量在撕裂随意的身体，但也给了她足够的力量…
那威压强过了任何人已经可以抗衡隐跟神之玥…
如斯强悍！宫九等人不以为喜，反而觉得悲。
殷离在前，感觉到了随意的威胁感二话不说，直接出手…
又一掌！
但这次轮到殷离的手臂被整个打断！
九的锋芒撕裂了殷离的血肉跟骨骼。
殷离表情都不带变一下的，往后退了后，看到随意化作流光…
她接住了落下的神之玥。
也对上了冲下来的隐…
诛仙刀刺下。
随意没看他，只是抬手，掌心九石蔓延，灰黑覆盖手掌…
锵！
诛杀刀刺在了随意的掌心…
隐有多强啊，说是跟神之玥并立也不为过，他的诛杀刀可屠天下一切。
可这一刀
止于随意的手心。
竟然没有刺破？
隐眉头动了动。
随意却不激进，抱着神之玥往后退…
落地。
一片苍黄的大地，眼前是炼狱，后头的黄金荆棘。
一头墨发柔软得披散在随意的衣袍，散在她的怀里，金黄色的血液不断得流淌在随意的衣袍上…
那金色耀眼，跟周边的黄金荆棘形成了呼应的颜色，灿烂夺目，却也那样让人绝望。
随意抱着她，手指都在颤抖，瞳孔里面的微光也跟着那样的频率…颤抖，是因为害怕。
她怕极了。
像是困在黑暗中、孤立无援的孩子。
她是没有泪的。
可她的难过又那样明显。
近乎绝望。
“你骗我…”她低着头，像个孩子，像是呜咽：“你骗我…神之玥，你是个骗子…”
神之玥嘴角有血，她一张开嘴，血就流了出来，她的手落在随意的脸颊，指尖苍白，脆弱，瞳孔的金黄晕染了水色。
“可这世上…我也只愿意骗你一个人…”
其他人都不够资格…
随意闭上眼，咬着唇，“你说过要等我的我可以赢的，我…”
她还有底牌，她准备好了的。
为什么。
为什么不愿意等她。
“没有输赢…我一开始就败了”
神之玥的手指落在随意的唇上。
什么光明与黑暗，什么三大元灵跟隐…
她只知道…她跟随意只能留一个。
所以没有战争的。
因为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她一败涂地。
“贪恋你的美好，天下的繁华于我如尘埃…只可惜…还是没能看见你的眉心血…你终究没能长大”
神之玥苦笑，眼角有了泪，晶莹剔透，粲若似金的一滴泪…
元灵无泪，何况主宰。
若是流泪，便是动情。
若是动情，必死无疑。
神之玥动情了，为了那个叫大祭司的女孩动情了，万年十万年，从未后悔。
那么，这个女孩对她呢？
她看到了她眼里的痛苦悲伤，还有绝望。
“你等我…只要你等我…我可以”
我可以的。
随意手指发颤，握住神之玥的手，像是她年少的时候这个人最喜欢做的，十指相扣
带着她走在那星辰飞梭的宇宙星空之中…漫天繁星，不及彼此相视一笑…
等。
她让这个人等了太久太久了。
她如何还有资格。
可她能如何？
她只期望这个人对她再耐心几分…
“等等我，好不好…”
神之玥却只能看着她…指尖从随意脸颊滑落…指尖的苍白跟她瞳孔黯淡，也让这天地间所有的光色都暗了下去…
黄金荆棘开始枯萎，化作一条条黄金气运…
继承规则——第一元灵死，第二元灵继承！别无他人！
这是好事？
可宫九等人宁愿不要有这个流程，因为他们隐约觉得随意会死。
神之玥死了。
随意也一定会死。
顾叁思目光一扫…郦落等人齐齐颔首
准备好了。
轰！
庞大的第一元灵气运全部涌向随意
隐面色阴沉，不远处的修罗满是不甘…
让已经得到九石的随意得到第一元灵气运？
那他们还有什么搞头！
隐面无表情，探手一招…远方殷离如同傀儡，安倍如极光。
而隐操控着诛仙刀一个跳斩！
双刀…
绝杀…
抱着神之玥的随意抬起头。
那一抬头…
整个大地都燃了黄金火焰…
九重妖楼之中似有妖魔咆哮…
她将神之玥放下，抬手…
极致法道——三千图腾！
轰！
诛仙刀还是血刀都被三千图腾摧毁…
平！
但随意拔出妖阙…
极致剑道——九千浮屠！
一剑…屠了千秋万世！屠了苍生！
轰！
殷离浑身的血气都被那剑流绞碎…
血肉分离…
百万里内都飞梭了这可怕九千浮屠剑流…百万千万魔兵尸军？
九千剑流席卷过的地方，就好像海啸吞噬了沙滩…那砂砾尘埃也终究只是砂砾尘埃…
隐界一方联合大军直接被屠戮了一半。
宫九等人是被剑流避开的，但他们都像是亲身经历过摧毁似的，整个人都霜打过似的，牙齿都在发颤…
因为…从未这样深刻体会过自己的渺小跟随意的强大…还有无情。
随意从未这样蔑视过生命。
可她现在…灰气缠绕着她，古老在回归，本性在觉醒。
——元灵诞生之初，是无情的。
她的无情在觉醒。
所以有了九千浮屠。
接下来…
她要屠戮一切吗？
“退！离她远远地！”
顾叁思脸色惨白，当机立断。
但宫九等人不愿，“随意这种状态，我们如何能退，难道看着她疯魔？！”
“她连我的本命都切断了，谁能呼唤她？”
顾叁思怒喝！
“这世上能左右她的…已经让她疯魔了！”
因为…神之玥已经死了。
顾叁思不愿明说彻底，可众人都觉得绝望。
姜沉鱼抹去嘴角的魔血，一言不发。
因为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君御卿做不到的事情，神之玥做到了。
同样道理，神之玥导致的事情，谁也阻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