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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常常都是一个哲学命题。帕斯卡尔、康德、叔本华、基尔克果、韦伯、巴特、伯林、利奥塔、德里达,那么多的哲学家最终抵达了现代的终极悖论,可是为什么还要有小说呢?为什么还要作家来承受这份重罪呢?
我估计作家也少有人说得明白为什么要小说,说明白就没有小说了。但我必须要说个假装总结的话,借一下卡尔维诺的解释吧:只有文学才能以其特殊手段给予人们以感受。这句话说得真好,我真想把句式给换他一换:文学,只有文学,才能以其特殊手段给予人们感受。
作家是平均分散在人群中的精致的感受器。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有程度不等的口吃,我算是口才比较好的,这就是我最大的坏毛病,总是憋不住,总是在快感来临之前就完蛋了,所以写着写着就忍不住跳了出来,在那里又是议论又是感叹。可真正的作家不是这样的,他们不再相信语言,每天都在寻找,那最合适的东西就在舌头尖上乱跳,就是又觉着不合适,心里还是要着急地往外蹦,这就是口吃,作家不习惯短兵相接的比着看谁接句接得快,那么快就冒出的东西在作家看来是狗屎。他们的脑袋总是在另一个系统中运行,所以作家时常会思维抛锚,常常心血来潮,常常神经质。我为什么喜欢马原,告诉你吧,就因为他的口吃。他说不过你就想揍你。
一个最优秀的作家,就是一台超级复合机器,他精力超群,他千头万绪,他什么都在掌握之中,或者他又只像个体力无限的搬运工,不断地把他在宇宙中你不知道甚至没听说过的某个地方看到的东西搬到自己的小说中。詹姆斯·乔伊斯《芬尼根的觉醒》的开头,你读不下去就算了:“河水奔流,过夏娃和亚当的,从河湾到海湾,循环往复把我们带回到豪斯城堡和恩维伦斯。”有点莫明究竟,很不通顺,绕来绕去,又把我们绕回到原处,世界周而复始。
一句话就能绕出大世界,这个游戏曾强烈地吸引我,我到现在都想编一本书,书中的每一篇文章都只有一个句子,这一个句子就是一部小说。这样的小说当然是有的:
我醒来的时候,恐龙依然在那里。(奥古斯托·蒙泰罗索)
当地球上只剩下最后一个人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忘了是谁的了)
柯勒律治的一个注释也可以当一部小说:
如果一个人在梦里穿越了天堂,并且收到一枝鲜花作为他曾经到过那里的物证,如果他梦醒时鲜花还在手中……那么,又会怎样?
还有约翰·勒卡雷谈创作:一只猫坐在草垫子上头,这不是个故事,一只猫坐在一只狗的垫子上,这里头就有故事了。
我觉得不如直接把这简略成一句:一只猫坐在一只狗的垫子上。
二、小说的故事流浪与冒险(1)
我偏爱流浪与冒险的主题,我自己曾有三年多的时光都在干这个,即使现在,每隔个半年左右的,我也要离了家去火车站之类的地方游走一夜,快四十了,还每天都想到处跑,往很远很远的地方跑。只是去流浪。
卡尔维诺说,他喜欢的是那种探险性的、流浪汉般的内在节奏。我也喜欢这个。他说他找不到这世界的和谐。我当然也没找到,也不想找到,所以就不断地流浪。
《弃儿汤姆·琼斯的故事》菲尔丁
弃婴汤姆·琼斯自幼就不幸福,在长身体的几年中不断受到小人卜利福暗算,还遭到恩人兼养父奥维资误解,被逐出家门,恋人苏菲娅也不知去向。
世道太艰难了,就这么个毫不起眼的弃儿,高贵的社会对他简直处处设防,他认识的那位律师收到了很大一笔钱,帮助隐瞒他的身世,并参与想把他送上绞架的阴谋;曾跟随汤姆浪迹四方的另一个苦孩子,却只想着汤姆最终会给他一笔钱;还有一个老家伙南丁格尔,惟一的信念就是“世界上除了钱,没有任何东西真正具有价值”。
苦难必须有个头,这是那个年代的流浪小说总也逃不脱的“光明”趋向,到小说末尾,汤姆·琼斯和他的苏菲娅历尽磨难与诱惑,终成眷属,汤姆·琼斯的身世之谜也解开了,并重获奥维资恩宠,永享幸福。
《唐·吉诃德》塞万提斯
又来了一位大人物,唐·吉诃德,一个瘦弱的没落贵族,十分喜爱读小说。就像你不喜欢读小说那么喜欢。是的,那是一个趣味贫乏的年代,不读小说又读什么东西呢?而况数量众多并可供他一看几十年的只有骑士小说——这跟今天有人只看武侠或是言情没什么区别。吉诃德迷得太深了,以至于当他从书里爬出来,毫不犹豫地就照着古代骑士那样把自己用破甲驽马装扮起来。他需要一个美女,但他只找到了一个丑陋的牧猪女;他还需要一个侍从,刚好有一个矮胖的农民桑丘·潘被他的骑士精神感动得心气窜高,又得着些利益上的许诺,就跟他一起出发了。他们发誓要去创建一些扶弱锄强的骑士业绩。由于古代骑士的好些做派已不大时髦了,时代也不同了,所以他们的这番事业有些不顺利,但唐·吉诃德毫不以为意,他率领着桑丘向风车阵发起了惊心动魄的进攻,他们闹出不少类似的笑话,到处碰壁,受辱,先后被打成重伤或被当作疯子遣送回家,但他们的骑士精神不灭,先后三次出发周游了全国。
这是一个可笑、可敬、可悲的,怀揣着整个人类的天真、执着,附加了某种宿命的大人物,因为他的大,那个既求实胆小又聪明公正的农民桑丘也因此成为了世界文学中的著名人物。
博尔赫斯说:“我发现了一本长篇小说,起初由于其语言太难,我几乎无法卒读。但不知怎地我还是硬着头皮读了它,再也没有撒手。这本书当然是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这还只是博尔赫斯迷恋《堂·吉诃德》的开始,后来他还写了一篇《吉诃德的作者皮埃尔·梅纳德》,在他的小说中,承载着他的梦想的梅纳德一心想重写《堂·吉诃德》,可他挖空心思最终写出的小说却与原著一字不差。
米兰·昆德拉说,这就是欧洲小说最重要的遗产。
这也是世界文学史上的第一本畅销书,是除《圣经》之外译本种类最多的作品。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也像唐·吉诃德先生一样天真地到处发问:“到了地球的尽头你问人们:你们可明白了你们在地球上的生活?你们该怎样总结这一生活呢?那时,人们便可以默默地把《唐·吉诃德》递过去,说:这就是我给生活做的总结。你们难道能因为这个而责备我吗?”
《鲁滨逊漂流记》笛福
鲁滨逊违背父亲的劝告,一心要去远航。就像那王小波那头“特立独行的猪”。那时的西方海洋刚从中国人这儿学会使用罗盘不久(几个世纪而已),所以,作为一个必然的象征,他注定要在海上遇险。历经种种艰辛,鲁滨逊漂流到了一个无人的孤岛。
一切从孤岛开始,鲁滨逊开始为这个小岛上的一切命名,热情地开始自己的生活,这完全是一个我们可以想象的闯入者或是搁浅在现代生活中的一个原始人的故事。他尝试各种种植,确立了自己的作息,后来又有一个叫星期五的奴隶——瞧瞧,是不是我前边说的那个星期五?28年,28年时间,他都一直呆在这个孤岛上,为所有现代的文明人生产着一个男人的超级大梦想——在一座完全属于自己的岛屿上的绝对君王。
当我们不断地为他着急,要帮他想一个办法逃出这个孤岛的时候,他也成功地打造好了一只木船,最后顺水回到了他来的地方。
重回文明社会的鲁滨逊发现,许多人都死了。笛福说: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只见过他们的三顶礼帽、一顶便帽和两只不成对的鞋子。
笛福没说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捞出来的。他肯定是故意不说。孤岛和象征着文明的城市之间是巨大的水面,答案也许就在那里。深藏不露。
《格列弗游记》斯威夫特
唐·吉诃德与鲁滨逊,与今日的好梦一日游或是探险,很容易对上号。
格列弗到过大人国、小人国、飞岛、巫人岛、慧因国等地。比如在小人国里,人们会因鞋跟高低、吃蛋先敲哪端而分裂、演化出两党之争;大人国的居民尽管身材高大,却丝毫不像人类那样穷兵黩武;飞岛对其领地的统治就像英格兰对爱尔兰一样总有世仇;相比之下,倒是慧因国里的马儿颇具理性和各种美德。
一般把它看作批判英国政治的讽刺小说,格列弗的医生身份也暗示着这个生病的世界需要救治。但医生是救不了的,因为他只能治病,并不能治疗病因,否则鲁迅也就不用转行了。但这种漂亮的说法只是一次取巧,只会将这部作品的真正意义悬置。阅尽人世的斯威夫特在他那个年代就完全看透了人类的丑恶人性:背信弃义、无知浅薄、为非作歹、懒散腐败,这一切的变异都发端于人类道德的堕落。斯威夫特快死的时候,可是一个人孤独地呆在房间里的,他夹住一只苍蝇又把它放了,他微笑着说:去吧,世界这么大,总有你我容身的地方。
二、小说的故事流浪与冒险(2)
《卡门》梅里美
一个名叫何塞的老实小伙子当了兵,迷上了一个吉卜赛姑娘卡门。卡门是魔鬼的女儿,长得非常漂亮,但是无法无天,起初引诱他成为逃兵,后来又使他成为小偷、强盗、走私贩、杀人犯。最后何塞终于忍受不了卡门的不忠实,把她杀了。
谁在像吉卜赛人一样流浪呢?你只是一个旅游者,所以还是让我这个流浪汉来理解她吧。流浪的人总是有两个影子,那是他们自己的幽灵,大白天都跟着一个,卡门就是抵在这个民族喉咙口的一个幽灵,看得见她的血液,她的不可遏止的欲望,她是没有遮拦的,欧洲人迷信魔鬼常常是在哈欠中溜出来的,所以你看他们随时都准备用手捂住嘴巴,并把这当作文雅的标志动作。
《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马克·吐温
白人孩子哈克为了逃避酒鬼父亲的虐待,逃到一小岛上,巧遇逃跑的黑奴吉姆,两人结伴而行,企图从密西西比河上逃往北方的自由州。哈克起先觉得不应该帮吉姆,后来在日日夜夜的漂流生活中被吉姆所感动。他们一路遭遇民队的追捕、骗子的虐待以及各种自然灾害。所有艰险均被化解。最后,哈克在好朋友汤姆的帮助下救出了被骗子卖掉的吉姆,并高兴地得知吉姆的奴隶身份已被解除。
《白鲸记》麦尔维尔
阿哈在一次航行中被白鲸咬掉了一条腿,他立志要报仇,不惜指挥皮廓德号环航全球追踪,终于发现了仇敌。经过三天拉锯战,虽然刺中了这条白鲸,但它仍然十分顽强而狡猾地咬碎了小艇,也撞沉了大船。而且它拖着捕鲸船游开时,因为绳子套住了阿哈,阿哈也被绞死了。全船人除了一个水手借着由棺材改制的救生筏子而逃得性命,其它人全死了。
《老人与海》海明威
水里是我们从前生活居住的地方。所以,婴儿最好是要放在水里养。婴儿一见了水就放松了。害怕的总是我们成人。
古巴的一个名叫桑提亚哥的老渔夫,从前是有一个这样的小孩跟着的,可后来那小孩的父亲不让他跟着老人去了。于是老人就独自一个人出海打鱼,在一无所获的84天之后钓到了一条无比巨大的马林鱼。这是老人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的比他的船还长两英尺的一条大鱼。鱼的劲很大,拖着小船漂流了整整两天两夜,老人经历着从未经受的艰难考验,精疲力竭,终于把大鱼刺死,拴在船头,却又遇上了鲨鱼,老人又与鲨鱼进行了殊死搏斗,结果大马林鱼还是被鲨鱼吃光了,奄奄一息的老人最后拖回家的只是一副光秃秃的鱼骨架。
海明威的故事和麦尔维尔的故事都是人与鱼的战斗,麦尔维尔小说里的人全都失败了,海明威则主旋律般地塑造了一个在重压下仍然保持优雅风度、在精神上永远不可战胜的老硬汉形象,看起来有了点进步,又特别是老人顺便丢下的那两句名言:人尽可以被毁灭,但却不能被打败,更是让一些需要拔高需要正义的人们如获至宝。但是,我敢肯定地说,最初的48小时买走530万册(这也是人类出版史上空前绝后的纪录)书的那些人,大多是些看稀奇看热闹的人。
真正有鉴赏力的读者读的是海明威的文体、海明威冰山下的那八分之七,或是海明威的多重隐喻:人类在与自己从前爬上岸的自然以及还生活在那里的远亲们为敌。人类知道结果但还自己骗自己,人类就是因为知道结果才欺骗自己。这一切都是因为水,只不过在海明威这里水换作了冰。
《城堡》卡夫卡
踏雪而行的土地丈量员K来到城堡附近的村子里,想进入城堡,但他没想到自己要走的路太长了。
在村长的家里,K领教了城堡的真正权力。他的第一个麻烦是证实自己的身份,这是一个曲里拐弯的复杂过程,他最终被埋没在了堆积如山的文件堆里。因为那些文件就在那里,K反而无法确定自己的身份。K极力抗争,而村长却用他那冗长、繁琐而又清晰的叙述,慢慢地与K周旋。K不断努力,但每一次结局之后,城堡依然遥远无边。在这个绝望的荒诞之旅中,K明白了过一天算一天的重要,有时他甚至为此还沾沾自喜,无端地在绝望中又生出许多希望来。当然,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他永远都进入不了城堡。
K没了目的地,也回不了家。
这是城堡里的K,顺便我们也可以看看被“审判”的K,在那里,他仍然像是土地测量员一样的好人,他从没有做任何坏事,但所有人都在对他说三道四,这是一种集体的“他人归罪”,K努力着,终于慢慢从心底里开始觉得自己真的有罪,于是他只有像别人对自己的审判一样,也用着不是自己的道德原则来审判自己。于是,他终于让自己变成了有罪的人。
这就是人类流浪的命运,有目的地、意外地、顺从天性地流浪,冒险,但结局都是越来越不确定。人成了自己的人质,但他还必须一次次出发。“唐·吉诃德经过了三个世纪的旅行,不是化装成土地测量员回到村子里了吗?过去他出门是为了选择他的冒险,现在,在城堡下的这个村庄,他没有了选择,他被命令去冒险:与行政机关就自己档案上的一个错误进行一场倒霉的诉讼。三个世纪过去,冒险这个小说第一大主题发生了什么事?它成为自己的可笑模仿了吗?这是什么意思呢?小说的道路以悖论而告结束吗?”可恶的米兰·昆德拉,他怎么能从一个流浪主题里看出了人类的一切?
二、小说的故事人的异化史(1)
《局外人》加缪
一个小职员默尔索在平庸的生活中糊里糊涂地犯下了一桩命案,被法庭判处了死刑。他糊里糊涂地犯事,但非常干脆地承认了,第一次与预审法官见面,见到法官那职业性的亲切笑容,他马上就想上前去握手,可是这些亲切的家伙一开始就不注意案件本身的事实过程,而是专门针对他个人展开了调查。
这个可怜的人有什么好调查的呢?那就太多了。他原本与世无争、安分守己的生活立即就被放大了。因为他把母亲送进了养老院,他为母亲守灵时瞌睡,吸了一支烟,还喝过一杯咖啡,他还说不上来母亲的岁数,送葬时只想回去睡觉,母亲下葬完第二天他就去会见了女友玛丽,还看了一场电影,第二天就同居了,玛丽问爱不爱她,他认为问得毫无意思,大概不爱。问想不想结婚,他问和谁结,知道后,又说,要结就结,根本不关心玛丽的事。邻居有个男的与姘头小闹,求他写封信去骂骂对方,他就写了。又受托去做证,为朋友的弟弟报仇。去海滨乘凉,被报复的人拔刀,他不假思索就开枪了……
他对一切都无动于衷。“他决不是一个坏人,从来没干过坏事”
可怜的人,他本想申辩一下,可他到死时也没得着这个机会,他本是当事人,但却被置于局外,最后,他被以“法兰西人民的名义”判处了死刑。
这是一个被极端繁复的世界掏空了的虚无主义者,一个最安静的绝望者。但他必须死,虽然他好像早就死了。
《黑暗之心》康拉德
一个现成的不知名叙述者,记录下了马罗在一艘停靠于伦敦外海船上所讲的刚果河故事,还涉及到了马罗自己年轻时的非洲经历,其核心是当年立志将“文明”带到非洲的理想主义者克尔滋,此人后来变成了贪婪的掠夺者,为了猎取象牙而滥杀无辜。马罗对克尔滋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