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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慕府虽是气派万千,在以圣为尊的剑圣眼中,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源出于的无双城,气派也自不少,故剑圣亦没为慕府的壮阔而瞠目结舌。
剑圣只是稍为驻足,便欲再向前行,讵料就在此时,他遽地发现慕府门前,有一些值得他再作驻足的事物。
只见慕府门前,竟有无数竹叶,齐齐朝著慕府之门,以半月形排成一列,俨如这些竹叶,正在向门内的一个人朝拜一样。
慕府附近满是竹林,门前洒满竹叶原亦不足为奇,惟看竹叶排列如斯整齐,即使是剑圣,亦深感纳罕,正看得出神之间,剑圣突闻慕府内传出“轧”的一阵推门声,有人正要步出慕府!
剑圣不欲给人发现自己这一代圣者在慕府门前留连,于是迅即拔地而起,便跃上附近一株五丈高的参天古树之顶,窥看著什么人将要推门而出。
但见钢门推开,步出来的并不是什么要人,而是两个家丁打扮的男仆!
二人手中拿著扫帚,飞快把门前的竹叶扫开,其中一个家丁还一面嘀咕:“呸!真是活见鬼!这半个月来,为何每日都有竹叶整齐排列门前?可真是邪门得很!害我们多干不少工夫!”
“唏!阿福!说话可要小心点!你这番话若给老爷听见,只怕他以为你想学懒,一定会有你好受的啊!”
原来,这些竹叶整齐排列的异象已出现了半个月?剑圣陡地记起,民间有一个传说,天若生异人,必先生异象;传闻当年一代忠臣岳飞诞生之时,便有大鹏于屋外长鸣,岳飞的“飞”字,亦因而得名。如今,慕府门外出现竹叶整齐排列的异象,竹,与剑形似,莫飞……
剑圣正想得入神,忽闻那两个家丁又道:“啊!老爷与夫人出来了!快迎接!”说著已急不及待分立于钢门左右恭迎。
好大的架子!剑圣心想,这个慕龙虽已告老还乡,还要家丁如兵卒般恭迎他,派头倒也不小,当下也好奇起来,要看一看这慕龙将军是甚么货色。
谁知就在剑圣静心以待这个慕龙步出大门之际,他猝地感到五内翻涌,一股激烈澎湃的感觉在压逼著他!
那是一股剑的感觉!万剑之王的感觉!
剑圣心头陡地一阵忐忑,他生平所遇的剑中高手多如恒河沙数,但从没有一人能给他如此王者的风范;这种万剑之王的感觉,像在告诉他这个剑中圣者,王者将要降临,王者,将要从这道铁铸的大门中步出来!
惟是,正要步出来的,不正是慕龙?难道,慕龙将军真人不露相,他,极可能便是剑圣此行所要找的对手?
剑圣握著无双剑的掌心,霎时竟尔冒出源源汗珠;这真是一种奇妙的经验,他握剑半生,身经百战千战,从未曾掌心冒汗;他握剑的手,向来都乾而冷,如今,他终于感到有一个与他旗鼓相当的剑手存在!不!这个剑手,甚至可能比他更强,他是一柄可令剑圣掌心冒汗的万剑之王!
一条魁武伟岸的汉子身影终于步出大门,剑圣斜目一瞥,但见这名汉子约是四十多岁年纪,生就一张异常方正的脸,目如鹰隼,眉乌如墨,须髯浓虬,威武飞凡,一望便知,此人并不是一个普通人,想必是那个慕龙将军无疑。
这个慕龙由顶至踵,皆充满一股剽悍霸气,若他只是一介武官,便绝对没令剑圣失望,然而,若论万剑之王,根本便是风马牛不相及!
因为他的身上,并没散发任何剑气!只是散发一股雷霆一般的掌气!这个慕龙,其实是用掌的内家高手!适才那股万剑之王的气势,并不是发自他的身上!
然则,剑气,发自何人身上?
剑圣蓦然有一种足以“惊心动魄”的预感,他的目光,不期然落于正在慕龙身后跟著走的一个人——-慕夫人!
天!以剑圣圣者的修为,他已即时辨出,那股万剑之王的剑气,竟是……
发自慕夫人的身上!
这个慕夫人约是三十上下年纪,丽质天生,神情相当温柔,看来也是一个好心肠的妇人;惟观其弱质纤纤,根本不可能散发一股万剑之王的剑势;剑圣隐约感到的那股剑势,原来是发自慕夫人的——-腹部!
她原来有了六个月的身孕,腹部已微微隆起!
至此m剑圣方才恍然大悟,所谓天将降异人必有异象的说法,可能不假,这位慕夫人所怀的孩子,尽管仍在娘胎,已天生一股令人窒息的王者剑气,她这一胎,必会产下一个足可与剑圣匹敌的孩子!
难怪僧皇曾忠告剑圣,他此行亦不能真的找著他的对手,只能找著他的过去;是的!在这孩子还未成为一个无敌剑手之前,他的童年,甚至他还在娘胎之时,也总算是他的过去……
可惜,这个王者一般的剑手,亦正如僧皇所料,将要耗用剑圣一段极为冗长的岁月,以等待他成长,等待他能成为他的对手……
然而,剑圣对于这个至少需再等待十多年方能一战的对手,还是死心不息,他只是苦苦一笑,他既然找至天之涯海之角,才找得这罕世难得的王者对手,他决不能就此放弃。
茫茫如蚁人海,要找一个自己梦寐以求的人谈何容易?无论那人是一个情人、知己、即是敌人……
即使再等十九年,即使再等六千九百三十多个无聊无意义的朝暮,他还是必须等他成长为只,必须以此子证明他是天下无敌的剑手为止!
慕龙与其夫人甫踏出慕府之门,慕夫人登时精神一振,道:“真是很久也没如有此开怀了。整天呆在府内,人也变得暮气沉沉,龙,只不知我们何时才可真真正正过一些无拘无束的生活?”
那个满是虬髯、威武不凡的慕龙将军,却没有即时回应,只因他心中亦有愧。
这些年来,他身为朝廷名降,官海纵横,树敌颇多,即使告老还乡,还日夕担心会给当年所树的官敌行刺,他自己身负盖世掌法,也还罢了,但其妻子弱质纤纤,惟有经常留在府内以策万全,可怜慕夫人,直如一头笼中之鸟,养在深闺。
慕夫人见慕龙不语,亦深明其夫难处,知道不便再谈这个话题,唯有岔开话题道:“是了!数日前曾到府后韦大嫂秋娘的屋子探望,斯时她已身怀六甲,待生之日,好像还与我相距不远,不知她如今的景况如何?”
慕龙略带鄙夷的道:“唏!夫人!那家穷鬼算是什么?你何必把那个什么韦大嫂挂在心头?这些低三下四的人,又怎可与我们相题并论?你最好还是快快把她忘掉,免得污了胎气。”
慕夫人温柔的道:“不是的,那个韦大嫂,是个很可怜,亦很可敬的女人,她的丈夫一直不长进,偏好嫖赌饮猜,以致家徒四壁。她一个女人家腹大便便,还要替人缝补衣裳,帮补家计,上次我前往看她时,本想给她一些银子,谁知她很有骨气,坚拒不要,她说,若想腹中的孩子有骨气,她自己便必须以身作则,不能无功不受禄,即使是女人,也须有做人的骨气;唉,我真想再到府后那小屋探望她…”说著,慕夫人双眸竟带一点乞求的目光。
慕龙不屑的道:“夫人!你何必为那野婆娘唉声叹气?那样的女人,神州满地都是!她一家所住的那间小屋,寒酸残旧,却正正座于我们府后,真是有碍观瞻。我已在想办法撵走她们一家!”
这个慕龙,虽曾是一介将军,却是刻薄寡恩,且动辄便狗眼看人低,与其夫人的“深明事理”背道而驰,慕夫人闻言急道:“不!龙!你别要撵走韦大嫂吧!她已是可怜的很,你这样做,教我如何安心?”
慕龙生怕她动了胎气,唯有假意应承:“是了是了!娘子!你还是尽快回府休息吧!我们在外若逗留过久,当心会遇上危险……”
话未说完,一股危险的感觉已逼近来了!慕龙但听脑后“飒”的一声!一道剑影已从后射至!
慕龙曾贵为亲率千军万马的大将,掌底下功夫固然并非徒负需名,反手一挟,已把从后射至的剑夹在两指之中,定睛一看,方才发觉那里是一柄剑?那只是一纸薄如蝉翼的字条!
好利害!能把薄如蝉翼的短笺劲射如剑,来人定是一个剑中超级高手!慕龙扫视四周,只见已渺无人烟,来人想必已经远去,唯有打开字条一看,只见字条之上写著数行苍劲又令人触目惊心的字:“暮府门外生异象,百竹恭迎万剑王;十九年后中秋夜,剑圣前来战儿郎!立战书者。剑圣”剑圣?慕龙当场心中一沉!势难料到,名动一时的剑圣竟会认为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会是万剑之王?更不惜要等十九年,以求与他一战?
真是一个剑痴!慕龙虽身负一套刚猛无敌的掌法,惟对于这个早已在江湖战无不胜的剑圣,一时间亦感到有点忐忑不安;慕夫人也立时瞧出有点不妥,忙问:“龙,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你脸色看来很差,字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慕龙为免其妻伤了胎气,强颜道:“夫人别太操心!只是一些自以为是的顽童的恶作剧吧了!时候亦已不早!我们快回府里去吧!”说著已忙不迭牵著其妻一起踏进府内。
自以为是?不错!剑圣真的是自以为是,然而,他亦实在有足够的实力自以为是!
只是,这一次,剑圣的战书,未免下得太疏忽了!
因为,将要与他纠缠半生的一个无敌剑手,可能,并不是慕夫人腹内的孩子!
慕夫人腹内的孩子,将来也可能真的会成为一个万剑之王,惟是,这个人间,还有比王者更高一层的境界,那就是……
天剑!
足可与天比高的天剑!也许还会与万剑之王成为知己的天剑……
而这柄人中天剑,此刻,也还没有诞生,也还在一个妇人的腹中。
那个妇人,就居于慕府之后……
夜已渐深,渐凉,秋娘的一双眸子,亦开始有点昏花了。
然而,她还是强忍倦意,一针一线的缝补著人们交来的衣裳,她要多挣一点银子,作为生下她腹中孩子之用。
她如今所在的家,虽然位于美仑美奂的慕府之后,惟却破烂不堪,可是她一点也没有抱怨自己的命不好,谁叫她当初千挑万选,选了一个喜好嫖赌饮猜、不务正业的丈夫——-韦耀祖?不堪的家境于是更不堪了……
耀祖耀祖,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名字,却背负著先人过于沉重的期望,可是,韦耀祖他可一点也不光宗耀祖呢!只要他愿意稍为长进一点,家里已不用这样穷了!惟,秋娘还是没有抱怨他!就像今夜,他正跷起二郎腿,斜倚在床畔喝著闷酒,她也没有抱怨半句!事实上,她亦忙个不可开交,明天,那些衣裳都要准时交回。
耀祖看著她忙得两眼昏花的样子,显得极不耐烦的大呼小喝道:“喂!你怎么熬至这么夜?你不睡,我也要睡呀!”
多糟的男人!妻子身怀六甲,他并没有细心慰问,还在抱怨她碍他就寝。
秋娘温然答道:“耀祖,别要鼓躁!我这样做,也只为想多挣一点钱,作为孩子出世之用,这是我们头一个的孩子,万事也须有个准备。”
耀祖有气没气的答:“哼!是吗?这个可是你一意孤行想要的孩子!我老早便不赞同,早已吩咐你找大夫用药打了它!你看!我们家徒四壁,穷得可以,这样不堪的一个家,只会养出不堪的儿子……”
话未说毕,秋娘已打断他的话,温柔的抚著自己的肚皮,低语:“不!我有一种很奇妙的预感!我们这个孩子,会是一个男的,而且,我们这个孩子将来长大成人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有作为的人,一个……英雄!”
“耀祖,我已经想过了,如果是个男的,便把他唤作「英雄」,如何?”
“英雄?”耀祖冷笑,就连他这个糟透了的爹,亦不信自己会有一个这样的儿子!
“嘿!我看你还是别要造你的春秋大梦了!龙生龙,凤生凤,我们这些穷贱人家,又怎会生出一个英雄?简直是痴人说梦!”
秋娘却仍是坚持己见:“不!天底下最失败的人,莫过于连自己也认为自己贫贱一生,浑没出息;耀祖,你也快当父亲了,即使你不为自己设想,也希望你能为肚内的孩子设想……”
耀祖但听她竟要自己发奋,本来爱理不理的他有点脑羞成怒,嗔道:“哼!想个屁!我也懒得与你在为那孩子瞎缠下去!我到街尾操几手!你这样能干,还是独自留在家里替孩子设想将来吧!”
说罢已夺门而出,“砰”的一声重重带上屋门!
“耀祖!”秋娘想叫住他亦来不及;她一番热诚,欲与他商量孩子的将来,没料到反给他冷言相讥,如今,破旧的屋子,只馀下她寂寞一人,和那一大堆要赶著缝补的衣裳……
这个孩子,她怀得可真辛苦;已经怀了六个月了,这个时候,她其实最需要关怀照顾,与及丈夫的嘘寒问暖,可是,她还要如斯劳碌,彻夜缝补衣裳……
天下男儿的心,为何铁石至此?
然而,秋娘虽然感到劳碌辛苦,却并不寂寞,因为,她并非孤单一人,还有她肚内仍未出世的孩子在陪伴著她……
想到这里,秋娘不禁又轻轻抚著自己的肚子,垂首半甜半苦一笑,泪盈于睫地凄凄沉吟……
“孩…子!你的命可真…苦呀;还没出世,你的爹…已不想要你了;不过,你不用…担心,即使你爹…不要你,娘亲也…会好好看顾。你”“无论如何穷,如何辛苦,娘…一定会把你…生下来,还要好好的…把你抚养成人,因为娘深信,命运是握在人的手中,贫贱庸碌并不是命中注定;只要你肯发奋,你,一定不会再像爹娘一般贫贱一生,你——-”“一定会成为娘亲寄予厚望的英雄!”
怀著无比监定的信念,秋娘复再开使她的缝补生计;可是,她的每一针,每一线,都不是白缝的,一切一切,都是为她的孩子铺路……
只不知,这个孩子的一生,会否如他的慈母所愿——-成为万众瞩目的神话英雄?
这一夜,不但秋娘要彻夜无眠;在与她境况直如有天渊之别的慕府之内,也有一个人彻夜无眠。
慕将军——-慕龙。
慕龙一直为今日剑圣那纸战书耿耿于怀,无法成眠,唯有召其师爷“鲍仲人”往书房,与他商量对策。
“鲍师爷,这个剑圣,在江湖上是久已闻名的战痴,他既扬言十九年后中秋之战,届时便一定会来,依你认为,此事如何是好?”
这为鲍师爷,在此带向以机智著称,甚至在慕龙未曾告老还乡之前,亦已跟从慕龙;但见他捋须一想,斗地眼珠子一转,睛光闪烁的问:“慕老爷,此事其实十分简单;若夫人所怀的孩子真的如那个剑圣所言,将来会是万剑之王,你会怎办?”
慕龙想了一想,答:“那当然会极为珍惜此子,绝不会让他出战!因为即使他是万剑之王。也未知会否在与剑圣之战有所死伤,我还有一些大事需要儿子去办!”
鲍师爷一笑:“这就是了!慕老爷既然不忍心要孩子冒险,就索性不让孩子冒险好了。”
“但,孩子若不应战,剑圣这厮怎肯干休?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孩子,与及我们慕府所有人!”
鲍师爷又笑了笑,淡定地答:“慕老爷又何足惧哉?剑圣既然从没见过夫人将要诞下的孩子,届时候,你找谁去代替你孩子应战,他也未必察觉。”
慕龙好像已经开始明白他的意思,道:“你的意思是……”
鲍师爷邪笑道:“我的意思,是只要老爷能有多一个的儿子,一个老爷毫不在乎其生死的儿子便可!譬如,一个与老爷的孩子同龄、从小传予武艺的养子……”
慕龙至此方才恍然大悟,咧嘴大笑:“哈哈!我明白了!只要我自少养有一个义子,届时候,便可命他应战剑圣,一来可解决问题!二来我的孩子也不用冒这个杀身之险!”
“正是!”
“但,怎样找一个我毫不在乎的义子?找谁的孩子来当我孩子的替身?”
“哈哈!慕老爷!那实在太简单了!只要你愿出白花花的银两,这个世上,一定会有那些为钱不惜出卖骨肉的父母,争相来卖自己的贱种的!你何愁找不著这样一个死不足惜的……”
“贱孩子?哈哈哈哈……”
鲍师爷所言非虚,慕龙亦终于释怀,开使再露笑容,与他一起豪笑起来。
然而,他未免笑得太早了!
因为他造梦也没想过,命运将会安排给他的养子,是一个他绝不能轻视的养子。
一个直至他死方始发觉,他原来也异常痛惜的一个养子……
红尘便幻在一瞬间,数月时光,也在转瞬之间飞逝……
慕夫人终于把她的孩子生了下来,据说真的是个男的;孩子出生之时,慕府门外忽地狂风大作,附近所有竹林的竹叶,据闻都给吹至慕府门前,彷佛万剑朝拜皇者…
这个孩子真的会如剑圣所言,他日是万剑之皇?慕龙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孩子甫出世已眉如倒剑,隐然有一股威势,将来,一定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慕龙便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命名“应雄”,英雄应雄,这个名字,意喻此子将来“应”是人间英“雄”。
这个已被命名为“应雄”的男孩,甫一出世,已立即享尽人间奢华;慕龙命人为他缝造了一件以银线织成的小袄,还有银鞋子,统统闪闪生光,他恍如衔著银匙出世。
然而,在这人间某个昏黯角落,有一个与这孩子同年同月同日同夜同时同刻出生的孩子,他的际遇,却如云泥之别。
那一夜,秋娘已熬至深夜,还没缝妥那些衣裳,而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