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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旁的风清鹰大抵已明白将要发生何事,金剑一举,宁可把剑脱手掷向鬼虎,也绝不给他俩任何逃生机会!
但鬼虎比他更快,他的剑犹在手中蓄势待发,鬼虎陡然潜运毕生功力,左手聚劲一提,顿把聂人王的身躯提到他头顶之上,接着把踏在崖壁的双腿发力一蹬,身形顿借力向后凌空回旋,趁着回旋之力,双掌向正停留半空的聂人王背门一推!
这一着迅雷不及掩耳,聂人王于狂叫声中,当场被鬼虎双掌打回崖上,可是同时间,鬼虎因右手无法紧抓崖壁,在半空已无依借,这双掌推力愈大,鬼虎的身子便向下堕得更快,聂风哭着惊呼∶
“叔叔!”
鬼虎一面下堕,一面依依看着聂风,最后叫道∶
“孩……子,保重……”
一声保重,鬼虎已在聂风眼中闪电消失!
他消失了!
聂风呆住,在回旋而上的气流当中,送来的仅是一滴眼泪,一滴鬼虎的眼泪,飞溅到他的小脸之上……
泪,也和当年聂人王滴在他脸上的那颗眼泪一样,是热的!
是热血汉子的泪!
聂风小小的胸膛在一起一伏,双手也在急剧颤抖!
泪,洗满他整张小脸,他咬牙切齿,心中升起千句万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杞柔姑娘要死?
为什么鬼虎叔叔要死?
为什么好人全都要死,坏人却可逍遥法外?
难道,世上真的没有公理?真的没有人愿站出来评个公道?
不!纵使没人会挺身而出,他今夜亦要求一个公道!他要用自己那双小手判决此番公道!
血在烧!
聂风愈想,心头愈是波澜起伏,烧着的血登时由心直向其脑门冲去,烧昏了他的脑海,一股莫名而可怕的力量突然在他体内暴增,小身儿的肌肉在贲张,要他不能不发!
他的双手不断地颤抖着,他的胸膛在急速地起伏着,他的喉头发出“呀呀”的低吼,他似乎已忘记了一切,甚至忘记了他自己!
泠玉并没留意聂风的变化,只是阴险的望着崖下,冷血地道∶
“大哥,我早对你说过,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唤作后悔!不过如今,你自己可知道什么唤作后悔?哈哈……”
风清鹰也没留意聂风,他眼见鬼虎已死,心忖重返崖上的聂人王虽重伤在身,但不知仍存多少实力,故此不由分说,第一时间回身向倒在地上的聂人王挺剑直刺!
聂人王其实伤势不轻,此刻除了还可勉强走动外,根本没余力可与之比拼,惟有在地上翻滚闪避!
只是,风清鹰未把聂风一剑了结,而先去追击聂人王确实太小觑聂风,和那柄仅距此小孩数步之遥的雪饮了。
就在他快可一剑戳进聂人王咽喉之际,倏地,赫觉身后一股森寒无比的气劲袭来,私下一骇,连忙回剑挡格,岂料这股森寒气劲竟是由那柄一直插在地上的雪饮所发,它此刻来势之强横急劲,简直与握在聂人王手中时不遑多让!
它已化为一柄审判一切善恶的刀!
风清鹰还未及瞧清是谁握着雪饮劈来,手中金剑突遭砍断,雪饮,已势如破竹地劈进他的胸膛……
与此同时,泠玉还在毫无悔意地仰天狂笑,蓦听“啊”的一声惨嚎,竟似是由风清鹰所发,且有一股血雾遍洒自己背门,心头登时一懔,急急回头一望,一柄森寒胜雪的大刀挟着满刀义愤,已朝其脸门直劈过来
……
泠玉根本没有机会闪避,也没有机会后悔!
他终于至死也不知道什么唤作后悔!
雪依旧在哭,这是一个悲哀的结局。
聂风缓缓的从地上苦撑而起,也不知自己于何时会昏倒地上,更不知适才发生什么事!
他抬首一看,见雪饮竟插在距自己不远的地上,傲然迎着风雪伫立,刀锋饱染鲜血,俨然刚刚审判了人间不义!
可是,谁曾执刀?谁曾审判?谁是真正的辣手判官?
聂风怆惶游目四顾,赫然发现了风清鹰的尸首,还有泠玉的尸首也距其不远!风清鹰的尸体自胸腹以下尽被一刀剖开,肠脏全都掉了出来,死状异常可怖,双目流露的惊诧之色,像是无法相信杀他的人居然有能力可以杀他一样!
泠玉,他死得比风清鹰更惨,他的四肢尽被劈断,腰际更被拦腰斩开,头亦被割了下来,整个尸身碎作七截,但最可怕的,还是他那张本是俊如冠玉的脸,早被千刀万剐,化作肉碎!
他终于得到了应得的报应。
偌大的雪地中,还有呆坐丈外的聂人王与风清和,他俩“各据一方”,各自怔怔的瞪着聂风,四颗眼珠同样充满不可置信的神色。
聂风徐徐站起,走到聂人王的跟前,问∶
“爹,是……谁杀掉他们的?”
聂人王默然不语,只是牢牢的凝视聂风的脸,心中忽地记起鬼虎死前曾对他说的一句话
你儿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聂人王想着想着,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杞柔跟前,抱起她的尸首,蹒跚地向着崖边走去。
聂风从后追着问∶
“爹,你……你要干什么?”
此时聂人王已步至崖边,他的眼睛远眺前方,道∶
“鬼虎死前曾经嘱咐,希望我们能把杞柔抛到崖下,这是他的最后心愿。”
聂风俯首无言,聂人王惘然续道∶
“也许,亦是她这十三年来……一直藏于心底的……惟一心愿!”
说罢手上一松,杞柔的尸首便沿着崖边直堕向深渊之中。
最后,还是由聂人王这个杀人魔头成全了这双男女,不知他私下又会怎样的想?
可会记起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情?那个美丽但绝情的女人?
他仍是遥望着远方,隔了良久,终于茫然道∶
“风儿……或许你说得对,我实在应与你一起退隐归田,重过以前的生活,也许……未晚……”
也许未晚?为什么他会感到晚?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平静,往昔的疯狂已不复见,到底是谁改变了曾疯狂嗜杀的他?
是鬼虎?是杞柔?是那苍凉落寞的操琴者?
还是适才他在儿子身上,找到了那个凶残的自己?
聂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一切,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他不禁喜极而泣∶
“爹……”
可是,聂人王随即又说∶
“不过……”
不过?还有不过?
聂人王斜睨聂风,道∶
“我还有一心事末了?当年你娘亲因我不愿与南麟剑首断帅决战而离开,为了抒掉这口郁气,我决定与断帅一战!此战尽管她已无法得见,我仍要彻底证明自己的真正实力,方才甘心……”
“但……若你败了,那……我……”聂风道。
聂人王没给他说下去,果断道∶
“我绝对不会败!”
绝对不会败?聂风私下叫苦,世上并无绝对之事,老父此去,可能已是终局……
但聂人王蓦地转身,抽起地上的雪饮,扔给聂风道∶
“替我拿着它,你已有足够的资格!”
聂风一手接过雪饮,也不及琢磨老父这句话的含意,聂人王已迳自向前大步离去。
他惟有把雪饮掮在肩上,紧紧追着聂人王,就在他俩经过伤倒地上的风清和身畔之时,聂人王竟尔一反过去滥杀作风,也不抽刀将其斩草除根,只管一直看着前方,无视一切前行!
风清和的眼神却又为何如此怪异?聂风只感到他的目光一直都是落在自己身上,这个叔叔其实不坏,故不自禁的问∶
“叔叔,你……伤势如何?要不要帮你疗伤?”
风清和苦笑摇首,口中却说出一番奇怪的话∶
“我大哥罪有应得,他的死我也不想追究,只是……孩子,你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唉……”
他言毕长叹一声,聂风便觉悟莫名其妙,但聂人王渐渐去远,也是不能逗留,只好无奈的向风清和一笑,跟着便紧追聂人王而去。
崖上。
本是一个宁逸清幽的世界,如今却是尸横遍野,满布风月门弟子跌得粉身碎骨的尸体。
风雪如前呼呼怒号,在怒号的风雪声中,可还再有鬼虎半丝如鬼哭一般的哀鸣,泣诉着自己郁郁不如意的一生?
活着确实太痛苦了!如能再生于这个世间,也不愿生而为人……
可是,他根本无法再生,因为,他并没有死去。
就在崖下一个极为隐蔽的洞穴内,竟有一名汉子坐在地上,忘情地操着胡琴。汉子之前,正并排躺着一男一女,女的是那含笑而逝的杞柔,男的,却是为救聂人王而堕到崖下的鬼虎!
二人的躯体完整无缺,显见在未堕至崖底前已被接着,能在如此深不可测的崖底安稳接着两条躯体,这人武功之高,简直令世人咋舌!
这名操琴汉子身披墨黑素衣,双目精光内敛,神情虽然平和,却带半分落寞……
他为何落寞?
早于八年之前,他已放弃一切,更放弃了自己那颗万丈雄心!
到了今时今日,他不求胜,也不求败。
他只求能平平凡凡、宁宁静静地度过余生!
可惜,为何江湖人总不给他半点宁静?甚至亦不给曾追随他的人半点宁静?
一念及此,黑衣汉子的琴音益趋低沉,低沉得就像是声声叹息……
但是,在这些低沉的琴音当中,似乎飘忽着一股柔和的内力,轻缓的、温柔的渗进鬼虎的耳内,再广散于他的五脏六腑、全身百脉……
过了良久良久,琴音逐渐沉不可闻,终于曲尽,鬼虎亦于昏沉中悠悠的苏醒过来。
他半张倦眼,瞟了倒卧身畔的杞柔一眼,又瞧了瞧那名黑衣汉子,脸上并无惊诧之色,只有戚然。
他断续地道∶
“你……早已……借死……退……隐,本……不该……来……”
黑衣汉子苦苦一笑,叹道∶
“你也本不该匿居于此,你本应随我退隐而去……”
鬼虎凄然道∶
“可……是,这里……是最接近……她的……地方……”
黑衣汉子道∶
“他死了。”
鬼虎摇头,轻轻地抱着杞柔的尸体,道∶
“那……我更……要……留在……这里陪……她,这是她……的毕生……心……愿……”
他说着一望黑衣汉子,目光比真金还要坚固∶
“你……还是……回……去……吧”黑衣汉子凝视着他,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忽地仰天深深倒抽一口气,随着缓缓站起,对鬼虎道∶
“也许……你是对的。外面的世界并不适合你,许多时候,人比禽兽更差。”
他步至洞口,却仍依依回望,道∶
“这里,才是你的世界。”
他终于黯然离去。
鬼虎只是看着怀中杞柔,看着她那张坚定的笑靥,痴痴地沉吟。
“柔,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多么希望……再见你……这张笑脸,但……
每次……都不敢……回来,今天我俩……又可……再在……一……起……了……“
杞柔的脸依旧保持着死前那丝心满意足的笑意,似在向鬼虎轻轻倾诉,倘若此情不变,那管它世道沧桑变化,那管是生是死……
是的!生命苦短……
他和她,历劫重重苦难,到了最后最后,终于又可如当年一般紧紧依偎在一起了。
但愿她这丝痴心的笑意可以永远凝聚脸上。
但愿这一刻永远也不要过去。
但愿可以天长地久。
这才是真正的
生死,
相许。
惊世少年(十九)不哭死神
明天,是一个无法预测的谜。
步惊云的生命中当然仍有明天,而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转眼之间,他已经十三岁了。
十三岁的他,到底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是否,他已变为另一个人?
还是和以往一般。
依然故我?
天山,高耸入云,乃天荫城一带群山之首,此处正孕育着一个威震武林的一代大帮!
“天下会”,其总坛正是设于此天山之巅,坛舍倚山而建,雄伟巍峨,气象万千,令人叹为观止。
在近五、六年间,这个如旋风般崛起的帮会,已攻占了武林中不少大寨小帮,就连十大名门正派其中之五的玄天、落暮、苍鹰、风月、灵鹤亦归顺麾下,余下的五大派,及其他闭门自扫门前雪的帮派,根本不足为惧。
反而是江湖另一大帮“无双城”,历史悠久,其城主独孤一方更是智勇双全,武艺超群,这个无双城,才真正是天下会之大患!
故天下会崛起之后,不断以威逼利诱之手段招兵买马,甚至“逆已者死”,便是为要巩固实力,以期对付无双城。
直至如今,天下会已有三百个分坛遍布中原各地,只要实力茁壮,时机成熟,便会立即铲平无双城,把整个武林吞并!
据说,这三百个分坛的坛口,全都朝向总坛而建,宛若万臣朝拜天山总坛,和总坛上的一座建筑天下第一楼。
这座天下第一楼,楼高三层,堪称琼楼玉宇,粉雕玉琢,乃筑于天山巅上最高之处,直冲云霄,倘若置身其中,必可尽瞰苍茫大地,大有“君临天下”之势!
如此架势,试问世间一众平凡苍生,谁可匹配?
绝无仅有!
故,能够踏进天下第一楼的人简直寥寥可数,天下第一楼根本不屑给寻常分坛主进入,也不准寻常门下进入,擅入者斩!
然而,此刻正有一名男子步进天下第一楼,他是少数获准进入楼内的其中一人,只是他也不配坐卧楼内,他仅配“站”和“跪”!
他身形瘦削,似乎也有三十来岁了吧?可是那一袭阔袍大袖,黄澄澄的衣衫,和头上戴着的黄色无常高帽,使他整个人看来滑稽非常!
也许,这正是他的谋生技俩,求生技俩。
黄色,可以令人悦目,滑稽,可以令人赏心。他这副苦心孤诣的装扮,只为要令某人“赏心悦目”!
这个某人,当然就是天下会门众口中经常嚷着的“雄踞万世,霸业千秋”的帮主雄霸!
雄霸,一个当世枭雄,浑身皆散发着一股“上天下地,惟我独尊”的皇者气度!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配蟠踞于这栋天下第一楼!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配于这天下第一楼中稳操生杀大权!
而这个黄衣男子,正是自创会之初,一直立于雄霸身畔,替其捶背、奔走、献计的军师文丑丑,也可以说,他是帮主雄霸的贴身侍从。
文丑丑对于自己这个职衔,似乎并无不满,也许是被逼“并无不满”。不过话说回来,像他这样的庸才,虽不能达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能达至“一人之畔”,也蛮不错吧?
正因他是一人之畔,故他亦拥有在天下第一楼这禁地进出的特权。
就像此刻,他能踏入天下第一楼,只因他要把天下会去年战绩呈交雄霸过目。他唯一不喜欢的是“跪”,他要跪至帮主阅毕册上战绩后方可离去。
可是雄霸却迟迟末把战绩阅毕,他在帷帐内已阅了许久许久。
他素来都喜欢在帷帐内处理会务,所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便是这个道理。
文丑丑跪在地上,盯着帷帐内的雄霸,虽是隔着一层帷帐,但帷帐薄如蝉翼,他还是依稀可以分辨雄霸的神色,和他身上的披着的紫缎绵衣。
这袭紫缎绵衣,缎滑如镜,上以真金丝缕绣着九条游龙,张牙舞爪,盘身而上,宛如九龙护身。事实上,披衣人虽非九五之尊,却比九五之尊的皇帝更具逼人气度,因为,他是一条九天之龙,亦即九龙之尊!
这个九龙之尊仍是仔细地阅着册上的战绩,炯炯有神的目光带着万般小心,在册上每一行都停留许久,生怕会看漏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字。
天下会的一切,他必须了如指掌,这样对于将来所要发生的事,才可成竹在胸!
这就是一代枭雄的作风!
正因他如此小心翼翼,于是在细阅之余,他就发现了一桩奇事,只见战绩上写着∶
“正月十八,大举歼灭黑山塞,黑山塞死伤守半,塞主被擒,臣服。本帮门下,后援一死一伤,中锋三伤,前锋伤亡枕藉,仅得一门下步惊云安然无事。
二月十三,进攻寒山派,大获全胜,本帮门下,后援二死,中锋九死一伤,前锋再度伤亡枕藉,仅一门下步惊云幸全,身上无伤。
三月十七,力占广陵派,终于成功入主。本帮门下,后援七死八伤,中锋十死七伤,前锋除于门下步惊云仍在,无一生还!
四月十五……
五月……
六……
……“
雄霸终于把所有战绩阅毕,沉思半晌,忽然向文丑丑问∶
“谁是步惊云?”
他的声音宏亮之极,恍如龙吟,不愧是九龙之尊!
文丑丑为之一愕,他没料到以帮主贵人事忙,居然会注意一个小卒,遂道∶
“此子三年前曾闯上天下第一天求进本帮,适逢帮主御轿经过,便顺道将他纳为门下。
他入会已有三年,首两年仅干一些低微的杂役工作,直至去年,才正式开始参与本会大小战役。“
雄霸听罢略一皱眉,回心细想,终于记起来了。
是的!三年前当他经过天下第一关时,确实因听闻一个孩子唤作惊云,便毫不考虑把其纳为门下,他甚至没有掀起轿帐瞧他一眼,便已爽快的下了这个决定!
只因为这孩子唤作云,这个“云”字,是雄霸心中其中一个秘密!
想不到于过去一年,在天下会十多场大小战役中,此子竟然占了十场,每场俱是身为前锋一员。
须知道,前锋每每是一场战斗中最重要的一环,目的是为先行攻撼敌人军心,故每名成员均须骁勇善战,步惊云这小子年仅十三,且投效天下会只是三年,却已可屡次出征,且尽管其余前锋门下非死即伤。但他却如常无事,显见定有过人之处!
雄霸续问∶
“此子是何来历?”
文丑丑摇了摇头,答∶
“不知道!据负责训练门下徒众的总教秦宁道,这孩子性情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