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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何说出这样的一番话?难道…他真的并非这个朝代的人?而是千多年前的人?
“我曾说过,只要我一息魂魄尚存,便绝不容无双城倾于任何人之手……”
这颗心。纵使经历千年万年,始终还是一颗……“
“不变的心!”
“心”字甫出,神秘黑影霍地把插在地上的青龙偃月刀一拔而起,随即策马,如同幽灵般冉冉消失于倾盆暴雨之中。
那十条被劈开的探子尸首,依旧恐怖地尸横地上,然而倘若能瞧真一点,便会发觉他们适才洒满地上的血,竟没被急猛的雨水冲走,反而似被一股奇妙的力量疑聚,逐渐在地上化为四个差别大的血字——“倾”!“城”!“之”!“恋”!
甚么?又是倾城之恋?
夭!这到底是甚么可怕的力量?居然可以把血凝聚,不被雨水冲散?难道,就在适才那条黑影把他的刀插在地上那,已把众人之血凝聚成这四个不化不灭的字?
这份功力,莫说是无双城主独孤一方,即使是天下会独领风骚的雄霸亦惟恐不及!
这条雨中黑影身负这股无敌气势,无敌力量,又会是谁?
难道是……?
风中,丽中,庙内,那个武圣关公的神像还是无比威严的端坐马上,一双木雕的眼睛充满诡奇鬼惑,像在瞄着那十条横在地上的尸体,和那四个触目惊心的血字;嘴角,更似泛起一丝满意的微笑,恍如也在低语:“我曾说过,只要我一息运动魄尚存……”
“便绝不容无双城倾于任何人之手……”
“绝对不容!”
三天之后,在无双城的盟兄“天下会”内,亦发生了一件令所有天下会众感到极度匪夷所思的事!
那时还是日正当空,烈阳高照,然而正当一代来雄“雄霸”,与其大弟子秦霜及心腹文丑丑于三分教场检阅部份门下时,他们三人,包括场中所有门下,一同活见鬼!
光天化日,何来有鬼?
但缓缓踏上三分教场的一条人影,尽管强如雄霸,也不得不目瞪口呆,怀疑自己是否白日遇鬼!
却原来,此刻踏上三分教场的,是一条血红人影,而这条血红人影,正是他们深信早已死去多时的——步惊云!
只见步惊云依旧披着那身新郎吉服,冷冷的步向雄霸,想不到,在回返天下的路上,他一直没有换上别的衣衫……
他为何一直和衣不换?
谁知道呢?
经过了过去五年,经过了“她”,经过了“忘情”,他仿佛已活尽了一生的喜怒哀乐,又仿佛忘记了一生的喜怒哀乐;如今他的心,甚至比五年前的他更深不可测……
他那一身的红衣,红得就像是一滩在半空飞洒的血泪,惟这些血泪,又是那些痴情红颜为死神付出的血泪?
虽然相隔五年,步惊云无论在身形及容貌上均有显著改变。
可是那横冷的一字眉,和那双比冰雪还更像冰雪的眼睛,只要是曾经见过这双眼睛的人,仍是一眼便可把它的主人认出!
世上有一些事物,尽管岁月无声冉褪,它却依然故我,永不褪色……
就像他和他的眼睛,甚至他的心,均是最佳铁证!
好不容易,雄霸才待至步惊云至他的跟前,他定定的瞥见眼前这个失踪五年的二弟子,不!应该说是他的第一战斗工具,他从没把他视作弟子,威严无比的脸上也露出不可置信之色,试探地问:“你……是惊云?”
步惊云木然的瞄着他,还未作任何反应,此时三分教场的人口却传来一个声音答:“不错!他正是我们不见了五年的——”
“云师兄!”
这句话犹未传至众人耳内,一条飘逸的人影己比这句话更快掠至步惊云的身畔,众人定睛一望,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聂风!
“风儿?”雄霸眉头轻皱他没料到自己派遣聂凤前赴西湖寻找盂钵,却居然寻回一个——步惊云!
一直站在雄霸身后的秦霜先见步惊云奇迹般回归,再见聂风也安然回来,在深幸二人无恙之余,终于也忍不住温然一笑道:“风师弟,看来你此行的收获倒真不少……”
聂风闻言仅是苦昔一笑,不错!他此行最大的收获,确是寻回了失踪五年的步惊云;但只有他心中自知,其师雄霸希望他此行所得的最大收获并非仅此而已,还有那旷古烁今的孟钵……
然而,就在聂风正不知如何解释他此行何解未能完成任务之际,沉默多时的步惊云这地张口,对雄霸说出一句与此时此地。
此情此境毫不相于的话:“我,要闭关半月。”
甚么?他要闭关?
他为何要闭关?
是否,在他的脑海之中,依旧存在着一个隐隐约约、似有似无的白衣情影,总是令他心底涌起一阵莫名其妙、难以理解的沉痛与不安,令他感到若有所失……
大的,是一个在他生命中曾经非常非常重要的她……
所以,他才不得不闭关自疗心中伤口?
聂风,雄霸、秦霜、文丑丑尽皆不明所以,可是,步惊云己无视所有人,毅然在众目睽睽下转身,一步一步走向三分教场的人口,留下不明所以的众人,自顾闭关去了!
出奇地,雄霸居然未为他的我行我素而动气,反而紧紧盯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良久,方才斜目一瞅聂风,道:“风儿,长路风尘仆仆,看来你也微有倦意;你何不稍事歇息,待今夜亥时再前来天下第一楼晋见为师,如何?”
聂风苦笑不语,只是微微点头,因为他太明白,今夜,正是他必须向其师雄霸把一切交待的时候。
也将会是他一生之中,第一次说许多谎话的时候!
这是一双柔软如绵的——手。
常理而言,柔软如绵。十指尖尖的手,多属于那些大家闺秀、豪门淑妇;这些女人,大都十指不沾阳春水,长期在父母相公的呵护下娇生惯养,一双玉手,软如无骨又何足为奇“
惟独,如今这双柔软如绵的手,却并非属于那些生于良辰吉时的女子,而是属于一个完全不同命运的女孩——“她”。
她,年方十九,一张粉靥已出落得艳如桃花;尽管一身素衣打扮,惟仍掩不住桃花艳色,仍藏不住那双即使干尽粗活仍是奇迹般柔软如绵的手;她,是一个彻头彻尾命带桃花的女孩。
她的一双眸子,更是桃花中的桃花,惟这双桃花眸子,却并非那些风情万种。招蜂引蝶的桃花眼可比;她的眸子,终年终月终日终夜,皆泛漾着一片灰朦,如同那雾中的远山;她的感情,暗暗的,秘密的,不时在她的眸子中乍现乍灭……
就像如今她的眼睛,内里,却满载着对他和他的思念……
温柔的思念……
他和他,是她生命中两个异常重要的人。
第一个他,是一个把她从侍婢主管手上救出来的人;想当初,他外表冷酷,无情得如同一个死神,旦极度沉默,她从来也不太肯定他在想些甚么,也不太肯定她自己对他的感觉……
也许,她其实是开始喜欢他的,然而,就在她还没有肯定自己是否开始喜欢他的时候,他死了,犹如一缕在她眼前过眼的云烟,飘散,消失……
这以后,是无数的眼泪与思念,她思念他?是的!无论她喜不喜欢他,她也对他有情呀!
接着来的一年、两年、三年……,没有他的生命,珊珊弱女,始终还是苟且地度过……
然后,突如其地、出奇不意地,她摹然惊觉,另一个时常在她身衅的他,令她开始……?
她开始在梦中看见他那头飘逸的长发,她开始把他每次送给她的小玩意好好储存起来,珍之重之,不忍有半分损毁。
这到底是为了甚么呢?这一次,她十分明白自己的感觉,只是,她不敢向他表白自己的感觉……
她不敢,是因为她比他还长两岁,她不视!
她不敢,是因为他无论内外都是那样完美,而且他是一人之下的少爷,她却是万人之下、服侍他的下贱婢女;由当年的稚婢至今的婢女,她仅在年龄上有所增加,地位,却连一级也没有跳升;无论横看竖看,她也是贱,她也是婢女,她自知自己永远永远也配不上他!
然而,这一切的心事,又何须定要告诉他呢?能够在他身畔服侍他的起居三餐,经常看见他那温暖的笑脸,她已感无比幸福。
但,他可会终于有日知道,她给他弄的每一道菜、所奉的每一杯茶,都经过她无限心意、“千锤百练”才得以炼成?送至他的嘴边?
孔慈在风云阁的“风阁”之内,一面想着自己生命中两个异常重要的男人,一面在刺绣。
但见她此刻所造的刺绣,竟是在一块雪白的丝绸上绣着一个淡淡的“风”字,这个“风”字,可会是她心中的……?
这块精白丝绸,身价虽然不算昂贵,却是她以个多月来的赏钱买回来的。为了储钱买这块丝布,她甚至连女儿家最爱施的脂粉也不施半分。
想不到丝比脂粉更贵,而情,就更比丝更长,更重……
不过这都是孔慈心甘情愿的;纵使她自觉配不起他,她也希望,在他出生入死之时,总有一块绣着他名字的丝布陪伴着他,而这块布,却是她绣给他的。
部分是如此微未的愿望而已,只要能够达到,她,已觉无憾……
然而正当她在聚精会神、专心专意地干着这种千古女性都喜欢干或被逼干的事儿时,淬地,背后传来了一个满是笑意的声音,道:“嘿嘿!孔慈,你怎么又在干刺绣这些无聊的勾当?”
孔慈一颗心怦然一跳,慌忙把刚刚完成的刺绣摺叠,好让那个“风”字不曾被人瞥见,接着便悠悠回首瞟了瞟刚刚步进来的人,道:“断浪,你怎么老是爱在人家的背后出现?即使你步法如何无声无息,我可也不会赞你轻功盖世的……”
她虽在发嗔,声音却是非常温柔,显见是和断浪说笑。
断浪?啊,原来步进“风阁”的人是断浪?相隔五年,断浪又已变成甚么样子了?
但见步进风阁的断浪一身淡青粗衣,五年前蓬松的头发已结束了一条辫子,个子也高了不少,旦还看来相当矫健;一双粗眉大眼,如今已满是英气,惟在英气之间,却满是刁滑之色。
其实若以年龄来说,他今年才刚好十四;十四岁的少年应还不失童真,只是断浪脸上早已连半点童真也欠奉,也许如今十九岁的孔慈比他看来还较为童真一些……
是甚么令他失去过去的童真?是五年来沦为贱仆的耻辱生涯?还是那颗要重振断家的无比决心?
然而无论他己失去多少童真,有一些东西他始终未有失去就是聂风与他亲如兄弟的情。
断浪嘻皮笑脸的道。
“是了是了!我断浪老早已明白自己并不是轻功盖世了,何用你像娘亲般时常提醒,嘻嘻,其实你又怎会赞我轻功盖世呢,要赞的话,你也先赞你的风大哥啦……”
乍闻“你的风大哥”五字,孔慈当场满脸通红,然而又迅即泛起少许尤郁之色,…丝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尤郁,她道:“甚么‘我的风大哥’呢,断浪,风少爷又怎会…是我的?
他为人这样正直,待人又百般好,我孔慈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婢而已,又怎配得起……他?“
是的!他待人百般好,孔慈最是明白不过;在过去五年,他从没嫌弃她是侍婢,时常与她有说有笑,更为怕她会遭人欺负,还私下传她一些轻功与武功的心法……
瞥见孔慈忽然满脸愁色,断浪方知自己出言孟浪,慌忙伸了伸舌头,扮了个鬼脸,赔笑道:“好了,孔慈,别要那么多愁善感了,我这次来,是为了给你带来两个消息……”
孔慈给他魄脸与舌头逗得破愁为笑,嫣然问:“甚么消息?”
“对你来说,相信是两个好消息……”断浪欲说还休,故作紧张;而且一面说话一面紧紧瞄着孔慈的面,故意要看她的反应,接着才续说下去:适才听守在天下第一关的侍卫说……“
“风,已经回来了!”
风已经回来了?孔兹霎时间呆在当场,这阵果然,是喜出望外的呆。
自从步惊云死后,孔慈便顺理成章成为聂凤的侍婢。
每一次聂风奉雄霜之命去执行任务,她每次皆暗自担心,害怕总有一天,他会像当年的步惊云一去不返,故每次看见他安全归来,她皆会喜出望外,不知所措。
断浪本预期会在孔慈脸上看到那些甚么少女的妞泥神态,却不虞她竟是一脸呆然,差点连他也给弄得呆住了,断浪眉头轻蹙,问:“怎么了?孔慈,你有何不妥?”
孔慈方才如梦初醒,自觉失态,怆惶以说话支吾以对:“不,我…没甚么!是了,既然风少爷已经回来,他…为何又不回来…风阁?”
断浪答:“这还用问?当然又是一番酬醉了!听说秦霜已邀他往望霜楼小聚片刻。”
望霜楼是秦霜在天下会所居之所;这些年来,身为一个大师兄,秦霜对聂风、断浪委实相当不错;虽然自从聂风“风神腿法”大成之后。立功频频,抢去了秦霜这位大师兄不少光采,但他似乎并没介怀。
孔慈又问:“断浪,你适才说有两个大好消息,那,另一个消息是甚么?”
断浪刻意把声音压得更低,古厘古怪的答:“另一个消息?嘿嘿,这可真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消息!”
孔慈道:“断浪,求你别再耍我了,快步入正题吧!”
断浪眼珠一转,巧笑:“好!你既然张口求我了,就姑且说给你听吧!听说,风此行带了一个人回来……”
“甚么人?”
“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
步!惊!云!
步?
惊?
云?
这三个字俨如三道奔雷,孔慈骤觉整个人如遭三雷轰顶,脑海也霎时像给无数疑问充塞似的,一时间只感到喘不过气:“是…云少爷?但…怎可能呢?他…他不是早已死…在乐山…那场水灾之下?”
孔慈的脸上此刻乍喜乍乱;喜的,当然是步惊云如真的无恙归来,确是一件令她高兴万分的事,同时,也令她的一颗心如乱絮般乱……
她为何会乱?是否,一种她对于步惊云的感觉,本来早已化为了一毕淡淡的、深远悠长的思念,如今,忽尔却如江河缺堤,猛地复涌心头?
断浪耸了耸肩。答:“我也不知他为何会安全回来!是风把他带口来的,你这就去问一问风吧……”
语声未歇,语声又起,这次却井非断浪和孔慈的语声,而是另一个爽朗的声音:“不用再问了;我如今就为你们解答……”
孔慈他们还没听毕这句话,他的人已飘至二人眼前,好快的轻功!这份比声音还快的轻功,如今可已超越了雄霸?
“风…少爷?”孔慈一双明眸张得如铜铃般大,她想不到聂风这么快便已会过秦霜,慌忙把那块绣着“风”的丝布藏到身后。
聂风浅浅一笑,对孔慈及断浪道:“云师兄确是回来了,我是在西湖一户空屋里发现他的:那时候,他还浑浑噩噩,好像甚么也忘掉了,后来与他共处数日,他才逐渐记起我,也逐渐恢复记忆……”
“可是在过去五年,他曾到过甚么地方?他曾有何经历?就连他自己也记不起来了:因此他甫一回抵天下会,便已立即回‘云阁’闭关半月,我想,他一定是想尽力记起这五年来的事,所以你们暂且让他冷静半月,先别往‘云阁’找他……”
聂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可能亦他有生以来说得最长的一番话;一个平素不喜“长篇大论”的人忽尔多话起来,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想以连串的话来掩饰真相。
他在说谎!
为了雪缘曾向他跪地恳求,希望他绝对不能让步惊云知道事实,故不喜说谎的他才逼不得已说谎,可真为难了他!
孔慈与断浪见他煞有介事般。一口气说了这番话,二人两面相觑,倒真有点意外;不过二人还是相信的,只因为步惊云能回归天下的事实早已令他俩难以置信,如今聂风勉强捏造一些原因解释,也总较步惊云在生的事实更易令人人信。
而且孔慈一直把那块丝布藏在身后,更是作贼心虚,无心细想,她强颜笑道:“是了,风少爷,你看来也十分疲倦,不着待我烧水给你抹脸,如何?”
聂风只感到一阵纳罕,回首对断浪道:“孔慈究竟怎样了?看来怪怪的………
断浪把双手交负胸前,故作不知的答:“谁知道呢?都是少女心事……”说着还歪着嘴角,满含深意一笑。
哈哈!断浪自己也只是十四岁的少男呢!居然会说比他年长五年的孔慈有少女心事?好一个刁滑无比、老气横秋。人细鬼大的断浪!
“浪……”聂风斗地想起一些事情,他想问一问断浪。
“哦?风,究竟有甚么事?”断浪十分敏感,他已经感到有点不妥。
“……”聂凤欲言双止,终于把险些出口的问题吞回肚内,他忽然又不想再问了,只是摇首道:“不,役甚么,我…实在是太倦了……”
断浪与他相交多年,明知他有话要说,不过他太聪明,也太体谅他,不忍说穿,便又强自挤出一丝顽皮笑意,岔开话题道:“你长途跋涉,当然是倦透了!嘻嘻,我还是识趣点先离开这里为妙,否则一会雄霸那老家伙又怪责我老是缠着你,不给你时间休息……”
“你快好好的歇一会吧!”断浪一面说一面跳蹦蹦的走出门外,活像很开朗的样子,聂风瞧着他那条摇幌不定的、恍如其主人一样动若脱兔的小辫于,也不由自主微笑起来。
惟在聂风的微笑之中,却隐隐约约有一丝愧意。
他为何会有愧意?
只因他适才的欲言又止,其实是想问断浪一个他自知不应该问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