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缥缈仙若这时瞧见我,定然痛定思痛,悔不当初。
进了桃花斋,伸手推开房门,红烛缦帐,铜炉焚香,一如既往。
那墙上挂了幅绢画,上面立著一个绝色佳人,广袖蜂腰,长裙逶地。竹林月下,青衣碧萧。下面寥寥数字:若非秋思箫一曲,不识山中有佳人。
我将墙上的画移开,里头露出个一尺见方的窄洞。伸手将里面的盘轮微微拨转,但听喀喀两响,床铺翻起,底下一股寒气透上来,正是个地道。
我取了只灯笼,翻身一跃而下。却听阿唷一声,脚下触体柔软,正踩到某人的肚子上。
听声音似是男子,却不知踩到他哪里,要是一脚踩成太监,可当真对不住。我低头一看,光头青皮,灰衣僧袍,正是普戒。伸手探他脉搏,并无异常,拿灯火一照,见他捂著肚子勉强低叫道:施主,你可险些要了贫僧的命。
我赶紧扶起他,连声道:对不住,对不住。
他忽然脸色一变,拉著我唤道:不要管我,快往里面去,那妖物擒了许施主,便在前头。
我心底砰砰乱跳,辞了他沿著秘道一路朝里奔走。
这暗道另一端是个石洞,向外以瀑布为帘,下有清水谭,西南接引桃花江。
秦纵教我九转莲一便是在这里。
眼见便要到了尽头,我来不及喘气,伸手便要推开石门。却见里头一道缝隙,隐隐透出些许光来。我迟疑片刻,终是抑住呼吸,凑上前去。迎面墙上镶著两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那珠光柔和晕黄,照得石洞内一片亮堂。
秦纵盘腿坐在石床上,指状莲花,正在运功疗伤。他外衣已退,长发逶迤,一身雪白的袍子,松松垮垮的挽在腰间。那胸口一个青红掌印,正是本人的五指山。边上怀清靠在墙角,衣衫整齐,似是并未受伤,只是双眸紧闭,晕了过去。我暗道一声侥幸,正要推门,却是身後风声一响,背上几处大|穴已被人止住。
只听缥缈仙低笑道:多谢带路。
便是一阵香风拂过,已然抢入室内。
我心头轰然一震,她功夫远高於我,之前故意落後,竟然叫我完全听不出有人尾随。
耳畔忽得一人幽幽叹息:许怀清担心你被她利用,想阻止你前来,奈何半路毒性发作昏倒在路边。缥缈仙带了怀清上山,本想作为要挟,却不料让普戒给偷偷救了。普戒负著怀清下山,病急投医,乌漆麻黑中走错了路,正好被秦纵擒住。你担心怀清,仗著熟门熟路,想赶在前头阻止这一切,却不知让缥缈仙钻了空子。你拍在秦纵胸口那一掌,以你现在的功夫,其实根本不足以让他动用移命双修。只可惜缥缈仙这一来,让他二人孽缘种下,势不可挡。
我不能开口,也不能动弹,只能隔著石门,透过缝隙,眼睁睁看著缥缈仙偷袭秦纵,看著秦纵走火入魔,看著缥缈仙抵抗不过只得跳下瀑布逃生,看著秦纵捂著胸口踉踉跄跄走向沈睡的怀清。
崔判轻轻拍拍我道:无量峰前桃花乱,这一切原是环环相扣,都是因果。命数定在那里,任你怎麽努力,也无法改变。既然已经尽力,何不顺其自然?
第78章
我苦笑。接下来的事,不得不张著眼睛瞧,不得不伸著耳朵听。
老子第一次,终於知道人生竟然有这麽多个不得不。
忽然听到崔判低低咦了一声,我定睛瞧去,只见秦纵将怀清衣裳剥了一半,忽然住了手。却听叮的一声,不知什麽东西落在了地上。他捂著胸口慢慢弯下身子将那物事拾起,长发顿时如流瀑般滑落肩头,那长长眼睫微垂,这般侧著脸凝视著掌心半晌,终於将那物事放回怀清手中。他一面扶著墙面勉强站了起来,再也不瞧他一眼,只是径自向边上走去。
我心头微微松了口气,再向边上瞥去,却不见崔判的影子。正在纳罕,却听身後地道另一头隐隐似有声响,这才蓦然忆起普戒还在地道里,却不知与缥缈仙打过照面没有。若是侥幸躲过还好,不然的话,依著缥缈仙的性子,只怕不会让他好过。
念及此处,心中微微黯然。
秦纵靠著墙壁,闭上眼睛,脸上苍白骇人,一分血色也无。我看得心中暗暗焦急,生怕他忍不住杀个回马枪,又担忧他伤势过重抵抗不住就此倒下。
这般矛盾而复杂的心情,在这一呼一吸之间,更让人觉得这种等待又是漫长,又是抑郁。
忽然听得砰咚一响,似是重物落地,整个地道都恨不得为之一震。
我暗暗焦急,不知普戒碰上什麽机关,竟是引起这麽大动静,秦纵何等精明,隔著一道厚厚石门,只怕也已然察觉。无奈的是,老子这壳子实在窝囊,内力也委实不济,连背心几处|穴道都冲不破,真不知道这过去十几二十年老子好好的功夫不练都去干什麽了。
喝酒赌钱逛窑子麽?
没出息。
正在自轻自贱自责自难,忽然眼前光线大亮。
我眯了眯眼,这才发现那石门早已被拉开。
秦纵一脸倦意,斜斜倚在门边。他雪白的袍子上襟口大开,斑斑驳驳几点殷红,宛如雪中怒放的红梅。
我盯著那胸口,上头那青红掌印,确实只是皮肉之伤,打到顶也就折了他两根胸骨,连十七的截云手都及不上。只是不知道那缥缈仙伤他哪里,能让他动用移命双修的,必然不仅仅是伤筋动骨这麽简单。我一双眼将他从上扫到下,又从下扫到上,来来回回好几遍,直到他哼了一声,淡淡瞧著我道:你想看到什麽时候?
老子臊了脸皮,奈何|穴道被止,动弹不得,只能硬著头皮盯著他拼命眨眼。
他微微一怔,眼眸微垂,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轻轻覆住。半晌,竟是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这一笑,如花缱绻,似水缠绵。
那笑意含在眼底,渐渐凝作一团,似要化作晶莹的水珠,顺著脸颊轻轻滑落。
我呆呆的瞧著他,连呼吸都几乎忘记了。
好一会,他终於止住笑。慢慢俯下身子,一寸一寸的靠近,直到气息相拂,直到眼前再也瞧不见其他,只剩下那双斜飞的凤眼,波光潋滟,似笑非笑。
他贴在我耳边,轻声道:瞧在你脸上,我放过了他。
我心头一惊,身上|穴道不知什麽时候,让他给悉数解了去。
暗暗松了口气,正要侧头相询,忽然眼前一暗,唇上一暖。那触感如风拂水面,又如蝶舞花间,轻轻点点,酥酥痒痒。我整个人顿时呆住,似梦非梦,似邪非邪,不辨真假,如坠烟云。蓦然间身子一紧,已被他伸手搂住。
秦纵将脸轻轻埋在我肩头,轻声道:贺呆,不要喜欢他,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这一刹那,不知为何,竟让我忽然忆起那天夜里他在我耳边说的话。
贺呆,我真是欢喜。
便是让我明天死了,也值得。
慢慢伸手,轻轻将他搂住,闭上眼,良久,才低声道:好。
却听一声啪的一响,我蓦的张开双眼,只见怀清不知何时早已醒来,脸色雪白,身子微微颤抖的立在面前。他脚下跌落一枚玉佩,上面赫然一个贺字,从正中间碎成两截。
秦纵放开我,一脸倦意:喜欢一个人,原来这麽简单。
他抱著双臂,斜依在门边,长发堆云,衣袍胜雪。这般慵懒随意的靠在那里,明明眼中含笑,却是说不出的寂寞讽刺。
怀清垂下眼眸,静静的瞧著地上的碎玉,半晌,闭了闭眼,低声道:这玉碎了,也好。
第79章
我看了怀清一会,又盯著秦纵好久,这个是真斯文,那个是装斯文。左边这个是拿什麽都当真,右边那个是拿什麽都不当真。这俩人,看上去好像相生相克,实际上倒却是天生一对。念及至此,忽然想到,倘若当初怀清没遇到我,倘若他与秦纵两情相悦,或许结果对三个人都好些。
只听身後地道中隐隐传来脚步声,秦纵懒懒一笑:救兵这麽快便到了。
我道:哪有什麽救兵?一面回头唤道:普戒,是你麽。
那声响纷繁杂乱,渐行渐近,分明便是很多人齐来纷至。当下暗道不妙,推了秦纵入内,低声喝道:快,进里面去。
秦纵挑眉:难道不是一夥的麽?
我掩上石门,伸手向右拨了拨墙上一颗夜明珠,秦纵眼波流转,瞧了我半晌,却是不发一语,仿佛没有半分讶异。
但听轰隆隆一声,外头一道石门放落,将这石室封得严实。
怀清见我脸色有异,忍不住道:是泉州四霸麽?
他将两半玉佩拾在手里,牢牢握紧,低声道:既然他们还不肯想让,我便随他们回去罢了。
我苦笑:放心,不是他们。
心中暗道:倘若真是那四个笨蛋倒好了。
秦纵捂著胸口,眉目淡然:他们是来寻我的。
我沈吟片刻:缥缈仙有胆有谋,又颇有自知之明,自然不会只身前来。无量峰上机关迷障叫我尽数绕了去,缥缈仙能跟上来,其他人定然也能跟上来。
秦纵凤眼斜飞,微微一笑:原来是你带的路。
我也不辩驳,只是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能躲多久,便躲多久,先将你俩身上的伤痛毛病治了再说。
那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各自偏了头。
怀清淡淡道:我不要紧。
秦纵嫣然浅笑,将身子轻轻靠在我身上,吐息如兰:我可要紧得很。。。
我这个人,最是禁不住他这般闹腾的,当下手忙脚乱扶住他道:要紧就赶紧运功疗伤。
一面对怀清道:你药吃了麽?
怀清不做声,半晌,低声道:吃了。
他话没说完,便飞快掩住唇,一阵急咳。
秦纵犹在我耳边微笑道:别管他,你帮我运功疗伤如何?
怀清整个人立在阴影里,咳了半晌,好容易缓过气,勉强笑道:表哥别担心,我不要紧。
这下好了,最爱骗人的半真半假,从不骗人的半假半真。
他奶奶的,都什麽时候了,这两个人还在没事瞎折腾,逼得老子左右为难。
我听了外面隐隐轰隆作响,似有人在用掌力推门。这门一个两个高手或许推不动,一群高手可就抵挡不住。
心下不由大恼,厉声道:这石门挡不了多久,到时候,那帮人一股脑杀将进来,只怕没人挡得住。
秦纵微微一笑,柔若无骨般又依了回去,靠在墙上懒懒道:挡不住便不挡好了。
我怒:便让他们杀了你麽?
秦纵随手拢了拢衣衫,嫣然道:杀就杀了,又有什麽打紧?
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怀清忽然开口道:他都不急,显然自有办法,你又何必枉作太监。
秦纵凤眼微转,瞧著怀清半晌,终於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一面赞道:处变不惊,淡定自若,难怪他心头系著你。
怀清淡淡道:哪里及得上阁下气度翩翩,风致许许。
秦纵嫣然:想不到我秦纵今日不仅遇上个知音,还得了个知己。
他指尖微动,转眼之间,身上已然披了件青衣。
我上前一步,叫道:你要做什麽?
秦纵双手入袖,衣带舞燕,长发挽出,微笑道:自然是去做我要做之事。
我拦道:你身上受了那麽重的伤,现在出去,是去寻死麽?
秦纵握住我的手,柔声道:我死了,你会伤心麽?
他掌心温暖,纤合适度,手指有力,一如既往。
我结巴起来:这个,这个。。。人生在世,能够活著,总是好的。
怀清瞧著我俩,视线下移到中间交握的手心,随即垂下眼眸,整个人僵立在阴影中一动不动。
秦纵深深看了我一眼,忽然松了手,微微一笑。
却听轰隆一响,怀清脚下石板抽出,整个人猝不及防,一跤跌落下去。我大惊失色,飞身抢上,堪堪拉住他右手,一面回头怒道:你这是什麽意思!
秦纵静静瞧著我半晌,低声道:生同衾,死同|穴,不是很好麽?
他话音刚落,我身下一空,跟著在大骂声中,整个人一起跌落。
顶上石板轰轰愈合,只听他纵声长笑道:我倒要看看,这世上究竟有谁能够杀得了我!
但听轰然巨响,那石门被人击碎,顿时一阵地动山摇,似是有无数人涌入,厉声叫喊:邪佛,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我暗道不好,待要再提气跃出去,顶上石板啪的一声闭合,眼前只剩下最後那道残影,青衣翩裳,傲然而立。不消一刻,终是化作一片黑暗,再也不复瞧见。
第80章
我伸手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又在黑暗处凭著记忆摸索许久,终於在墙角边上寻到一处凹凸,用力按下,只听哢哢两响,眼前顿时大亮。我闭了闭眼,待眼前适应了光亮,才瞧见面前石墙高处凸出两枚夜明珠,晕光柔和,与先前外面的一般大小,并无二致。
我将怀清扶起,低声道:你跌伤了麽?
怀清苍白著脸摇摇头,他扶著额角,唇色清浅,伸手拉住我道:这是什麽地方?
我道:酒窖。
他微微有些讶异,环顾四周後,定定的看著我,半晌,轻声道:这里并没有酒。
我笑了笑,这九转莲一分为两路,第一到三层至阴至寒,练至第四层,套路一变,走了至阳至刚的路子。到了第七层以後,阴阳调和,相辅相成,直至大乘。这其中三三为关,倘若停在第三层无法进一步修习,则终生饱受阴寒之苦。秦纵担忧我身子抵不住,日夜陪伴,还特意将这里改成酒窖,储了一窖的烈酒,助我度过难关。
我推了推四周的石墙,又将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倾听,却听不到半点声响。一路拍拍打打,直到西南角一处,一掌下去,声响略有不同。
我与怀清对视一眼,低声道:你退开些。
提气运力,用力一推,只听轰隆一声,那石壁退後两尺,停了一会,遂轰隆隆向一边移去。
怀清惊道:开了。
我点头,只见那石壁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方洞来,里面幽幽的朝外冒著寒气。
我伸手将墙上那枚夜明珠卸下,回头道:我下去瞧瞧,你在上面呆著好了。
怀清摇头道:我与你一道下去。
我柔声道:下面指不定什麽机关,伤了你可不好。
怀清雪白著脸,眼眸漆黑发亮。他瞧著我好一会,微微一笑:没关系,能与你多呆一会也好。
我一怔,半晌,轻轻叹了口气:走罢。
那石洞下面离著洞口有一丈来高,底下是一条地道,只容一人堪堪走过。
如果没有记错,地道的另一端,应是通向无量峰顶。
我先跃了下来,将夜明珠放在地上,回头朝上道:我接著你,倘若害怕,便闭上眼。
那眼字还未说完,眼前一暗,怀清已然跃下。
我抱著怀清,几乎跌了个踉跄。勉强站住,笑了笑:想不到你还挺沈。
怀清微微一笑,脸上似是有了些血色。
我瞧著那高高的洞口,心道:进来容易出去难,倘若我有个什麽三长两短,他一个人爬上去都不容易。当下定了主意,握住他手心,轻声道:咱们一定要想法子出去。
怀清垂下眼眸,唇畔一抹浅笑:嗯。
我拿著夜明珠,让怀清跟在身後,一面道:抓紧我。
肌肤相触,掌心相贴。这一路走去,每一步都静得出奇,似乎整个地道中,只剩下我俩心跳声在砰砰作响。
不到百步之处,面前便出现了一条岔口。
怀清身子冷得有些发抖,脸上却仍跟雪地里的老竹子一样逞强。
我摇头笑了笑,将身上外衣除下,给他披在肩头,低声道:二择一,你看咱们走哪条好?
怀清轻声道:这一条是生,一条是死麽?
我苦笑:恐怕是的。
怀清看著我,微微一笑:你作主好了。
我沈吟片刻,低声道:不如这样,你在这里候著,倘若一盏茶的功夫我没有回来,你就朝另一条道走。
怀清定定看著我,轻声道:天涯海角,刀山油锅,你走哪里,我就走哪里。
他掌心烫得惊人,似在轻轻颤抖。
我吃了一惊,伸手探了探他额角,触手之处竟是一片滚烫。他身子本来就弱,先前在外面淋了雨,又是毒发,又是被劫,一路颠簸至此,这里阴寒之极,两相夹击之下,竟让他身子发起高热来。
当下又惊又怒,抓著他手恼道:你身子不好,怎麽不说。
怀清瞧著我轻轻笑了起来,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神采翩然。他反手握住我,柔声道:我不要紧的。
他话音未落,忽然身子晃了晃,勉强扶著额角,脸色已是一片雪白。
我咬牙,弯下身子回头道:上来。
他怔了怔,我将夜明珠交到他手里,一面拉他上身。调了个姿势,将他牢牢负住,低声道:冷就抓紧我。
他身上滚烫异常,气息吐在脸边,亦是滚烫异常,低低应了声:嗯。
我低声道:这前面是生是死,我也不知道。现在咱们是栓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运气好的话一起活著出去,运气不好只能死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