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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后的战旗,玄底血红,簇拥在旁边的,是全帝国最为强悍的骑兵。
跪在街旁,我怔怔的看着他走过,他的面容坚毅,透出的威严像是压着每个人;眼眸清亮,仿佛能看透世间所有的一切。
悠长的马蹄声在石板上回响,一声一声敲在我的心里。
从那一刻起,我才明白,世界上还有另一种人,还有另一种生活,可以高贵而优雅,威武而尊容。
满天的撕吼席卷了小小的镇子,我第一次见识到了杀戮,鲜血,还有……那些挥着弯刀,像潮水一般涌来的鲜狄人。
无数的利刃飞向马队,弓箭呼啸而过,他们惨叫着倒在帝国骑兵的蹄下,鲜血横飞,刀光暴长,猩红血色,犹在风中飘飞,落地一片红色斑斓。
即使站在城里,我仍然能听到让人瑟瑟发抖的声音,妇女们搂着自己的孩子,缩在墙角,不住的祈祷,城里犹如一片死寂的坟场。
战事结束以后,我偷偷地去了战场,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惨烈的战事,那么多的人就那样成片成片地死去,马蹄下满是血泥和碎骨,都看不到黑色的土地,只有蜿蜒的血水在缓慢的流动,轻烟袅袅升起。
我又看到了他,他牵着白马,眉目隐在头盔的阴影间,正在慢慢的踱着步子,我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他身后的军士立即拔出战刀,闪着凛光的刀横在面前,我打了个哆嗦。
他轻轻的摆了摆手,军士们后退。
你不害怕这里吗?他问。
我傻傻的站了一会,说,害怕。
那为什么会来这里?
因为……因为……我舔舔嘴唇,说不出来。
你并不害怕,要是害怕,就不会来这里,他淡淡的笑,真正的男人,从来不会害怕战场。
我盯着他的脸,他很好看,黑发从头盔里露出几丝,稍微遮盖住了清亮的眼睛,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比镇子里最美的女人还要好看。
你看我做什么?
你很好看……比女人还要漂亮……
他像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他身后的军士们都弯起了嘴,我有些茫然,我只是把我看到地说了出来,有这么好笑么?
他笑着摇了摇头,说,这话我听了多少遍,都不觉得可笑,如今被你说了出来,反倒好笑。他说着脱下了头盔,对我说,看清楚了,我是男人,嗯,看到了没有。
我点了点头,说,看到了,可是我觉得你还是比女人好看。
他戴上头盔,摸了摸我的头,说,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漂亮的女人,在帝都,有很多很漂亮的女人。
帝都……我喃喃的念。
就是帝都承澜,大澜朝的中心,整个帝国心脏的所在。他抬起头看向远方,说,那里很富庶,很繁华。
我摇摇头,说,我……没去过。
他突然翻身上马,披风随着风飒飒而起,他大声说,大澜有很多很多的地方,去看看吧!
我突然喊,你叫什么名字?
他策马回身,说,何以轩。
你呢?
我大声吼,从来没有那么大声,我叫单永。
他微微的笑,说,知道了,单永,单永。说着猛然举起马鞭,一阵沙尘卷起,我遮住眼睛,等到放开,早已没有了他的踪迹。
何以轩,我喃喃的念着他的名字。
每当日落西山,街上都会有说书人在灯火下摆开摊子,劳作了一天之后的人们纷纷聚拢来,听他讲那些奇闻轶事,英雄传奇。
“三千铁骑悉数战死,少年军人一战成名”
这是说书人最爱的内容,朦胧灯光下,他拿着扇子口若悬河,伴随着他苍老的声音,我的脑海里,总会浮现一幅模糊不清的画面。
惨烈的战场,漫天的血水,还有天地之间的一个孤单的身影。
何以轩,何大将军。
曾几何时,我总认为,将军,肯定是一个彪形大汉,有着长长的胡子,满身的肌肉,还有锐利的眼神,拿着一把长柄大刀,满脸是无比狰狞的表情。可我没有想到,那个在无数人口中称颂的大将军,竟会是一个眉清目秀,身姿挺拔的年轻人,有着比女子还俊美的相貌,带着淡淡的,温和的笑容,和我随意的聊天。
这一定是梦,绝对是梦!
他的军队驻扎在了这里,离镇子十几里外的郊外,高高地飘扬起了那面玄底血红的战旗,他脱下了泛着寒光的铠甲,换上飘逸的衣袍,表情却淡淡然,每日来往于官衙和军营之间。
随着伙伴偷偷地去了军队的驻地,看着那些威武的军人,那些在阳光下闪光的刀枪剑戟,那些不住嘶鸣的战马,大家赞不绝口。我心里生出一股说不清的情感,我不再满足于像父辈一样生活,我也想要过这样的生活,我也想要骑着战马,手举战刀,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我也想要建功立业,转战疆场。
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沸腾。
然而,无论我怎么想,我每天依旧要帮父亲拉着风箱,依旧要帮母亲看守店铺,那个瑰丽的梦想,似乎很近,但又很远。每日,我只能看着他驾着白马飞驰而过,身后是大队大队的戎装骑兵,威风且尊贵。
父母同街坊邻居一般勤劳,但这样也只能让一家三口勉强糊口,镇子上的恶霸却看中我家临街的店铺,伪造了房契,并和官府勾结,将父亲下狱,一时,我面临着家破人亡的惨剧。母亲整天以泪洗面,我蹲在官衙门口,遥遥地看到他的白马朝这里而来。
我拦住他的马,马蹄高扬,就像一座山一样,我并不害怕,我只想求他,救救我的父亲,救救我的父亲。跪在他的脚下,我泣不成声,反复地说,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父亲,救救我们全家。
过了很久很久,我以为他不屑于管我,是啊,我只是一介百姓,他是高高在上的大将军,他又怎会管我这么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料他却拉起我,喝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看看自己,像什么样子?!
威严的堂上,他展开两份一模一样的房契,来回瞟了几眼,我偷眼看向恶霸和官员,他们没有任何表情,再看堂上,他眉头紧锁,我的心不由得一沉。突然听他断喝一声,你伪造房契,勾结官府,诬陷百姓,还不认罪?!
那恶霸俯下身,说,将军明鉴,小人的房契才是真的,那间店铺是他们单家借用在先,如今到了归还的时间,却不想归还,于是伪造房契,想抵赖才是真。
他冷冷得哼了一声,说,你若是现在认罪,我可以不重罚,要是让我说出缘故来,哼——
那官员上前帮了几句腔,他也不理,拿了两份房契走到我们面前,扔在脚下,冷声说,这两份房契上标的时间都是五十年,也都是丝绢所制,但本将看到你的是里外皆是泛黄,而单家的却是外黄里白,分明是你新制了一份,而后用新黍水浸泡所致,你还不认罪?!
那恶霸身体抖了几下,面色死灰,伏于地上,不住的求饶。
父亲被放了出来,恶霸和官员也受了惩罚,他站在一旁,脸色隐没在夕阳里,衣裾飘飘,犹如下凡的仙人一般。
等到父亲身体好了些,他的军队也要开拔了,父亲带我去他的营帐道谢,临走的时候,父亲突然跪在他的面前,我惊讶了一下,随即跪下。
将军,您救了小人一家,小人没有什么可道谢的,只能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罢了,快起来,举手之劳而已,大叔不必如此看重。他淡淡地说。
将军,小人还有一个请求,请你答应小人!
他挑了挑眉,说吧,看我能否同意。
求您收下小人的儿子,让他在您手下当个士兵,小人的儿子虽不成材,但他绝对会拼死保护您!
他连神色也未动,理了理笔尖,说,我帐下忠心的将士多的是,不多他一个,不少他一个。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父亲也语塞,他丢下笔,走到我的面前,说,单永,你抬起头,我告诉你,跟着我,打的永远是最艰难的仗,面对的永远是最艰苦的状况,对付的永远是最凶残的敌人,说不定哪一天就要掉脑袋,你愿意么?
我的心怦怦的跳,大声回答,愿意,我愿意,不管前面有什么,我永远追随您!
他一把扯起我的前襟,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直射我的内心,我毫不畏惧的回视了回去,他的眼眸很漂亮,清亮的黑色,仿佛包含住了一切,睿智,宁静。
好吧,他毫无预兆的松开我,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麾下的一员,但你也要知道,我手下都是铁打的兵,吃最差的饭,受最苦的训,没有钢筋铁骨,就在我军中混不下去!如果你坚持下来了,我才会作决定,你配不配做我何以轩的兵!!
我就随着他离开了生活了十二年的小镇子,进了军营,从列兵做起,再后来,我成了他的贴身亲兵。
做了他的贴身亲兵我才知道,其实刚遇见他时,他也不过十八岁而已,但是眉目之间的气势,已经不是一个十八岁的人可以拥有的。很多时候,他身上所流露出的威严,压得人喘不过气。
随着他到了帝都,第一次见到了他口中的帝都——承澜。
帝都承澜,天下的中心。巨大的城郭,高耸的塔楼,无一不泛出富贵的金色光泽。而他,在帝都里呆的时间却很短,很多时候匆匆进一趟宫,匆匆回一趟府,然后就又离开了。
既然做了贴身亲兵,我和他有了更多的接触机会,端茶倒水,整理军报,铺床叠被,无一不是由我来做。
一次夜晚端水进帐,灯火依稀还明,他却趴在桌上沉沉睡去,手里还拿着笔,摊开的军报堆在旁边。他就那样睡着,收敛住了白日的锋芒,荧荧烛火下,细细碎碎地呼吸声充满军帐,与白日判若两人,脸上的神情隐约的带着一点孩子气。我轻轻的放下托盘,拉过薄毯想给他盖上。
说时迟那时快,薄毯刚刚挨上他的身子,我眼前就出现一道锋利白光,下一个瞬间,我被他摁倒在桌上,他力气大的吓人,狠狠扭过我的手臂,一把锋利的匕首紧贴着我的脖子。我吓得魂飞魄散,颈子上的感觉又冰又冷,他的表情依然淡定,眼神却分外犀利凶狠,他看到我,似乎吃了一惊,随即放开了。
背后一片冷汗,我摸着脖子爬起来,他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说,对不起。
后来,有老兵告诉我原委,我才知道,他十四岁起带兵,遭遇了多次的暗杀,下毒,甚至是直接的行刺,使得他不得不随时保持警惕,就连睡觉也不例外。
我告诉自己,我要保护他,一定保护他,至少能让他安安心心的睡一个好觉。
他一直悉心的教授我各种东西,而我,也变为了他得力的副手,再后来,我从贴身亲兵变为了偏将,然后是卫队长,然后是副将,直到今天的卫尉。
我跟着他走过了无数的地方,飘着黄沙的大漠,千里冰封的北国,细雨斜飞的江南,见了很多以前没有见过的东西,到过了以前没有到过的地方。我想,我终于可以不再碌碌而过一生,我可以像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样,挥洒热血,建功立业。
他嘴角总是噙着一方浅笑,眼神却甚是凌厉。
他是大司马大将军,是先帝亲封的托孤大臣,荣耀极致,可我为什么老觉得他不快乐,是的,一点也不快乐。他的眼眸里一直都有着寂寞和忧郁,如梦似幻的寂寞,深深浅浅的忧郁。
大将军,我会保护你的……一定会!
皇上的仪仗回到了帝都,没有什么特别,但大将军却闭门不出。
不知何故,我被皇上唤进了宫,他坐于上首,我毕恭毕敬的跪着。
单永。
臣在。
你跟大将军几年了?
回皇上的话,末将十二岁跟随大将军,至今八年。
八年啊……
皇上眯起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一时间,静默,无边的静默。
我突然想起,其实大将军和皇上凑近了看,蛮像的。又突然想起,上次皇上到了军营里,和大将军两个人在房里察看军报,我送茶过去,看到两个人聚精会神的看着折子,一个温文尔雅,一个气势逼人,坐在那屋里,阳光投在地上,也是静静的,不忍打搅。
以轩,把那个拿来。皇上连眼皮也没抬,说道。
嗯。大将军也未看皇上,侧身从如山般的军报里抽出一份,递到皇上手上。
皇上接了过去,展开,看了看,点头说,这两份折子一对比,就知道边境的卫戍情况了,还有……
我悄悄的退了出去,他们两人,很有默契,是的,从来都很有默契。
单永?
皇上的话吧我从回忆里唤醒。
臣在。
如果你是虎豹骑的主帅,大将军来调兵,你会不会照办?
臣一定会,我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如果他只有半块虎符呢?
臣誓死追随大将军。
皇上冷冷一笑,说,难道大将军没教过你,虎豹骑不由虎符调令?
我的心一紧,立时拜倒,我再单纯也知道皇上在恼我“不认主”。
给大将军惹祸了。
倘若今后有一日,我和皇上起了冲突,你会效忠我,还是会效忠皇上?
大将军的话在心里骤然响起,一遍又一遍。我咬紧牙,原来,这狡兔死,走狗烹的说法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大将军用心良苦,他不想把我也扯进来,断送了我的前程。
我本还想说什么,但看着皇上那带着阴寒的眼神便什么也说不下去了,皇上如今最见不得结党营私,我要是说了,那大将军的罪名就又多一条。
千般话哽在喉头。
我……
我……
大将军,大将军……
第二十二章
我已经很久都没有上朝了。
从斯林苑回到帝都,我就给吏部送了折子,以丁母忧为理由推掉了一切的政事,就连原来一直经手的军政也放手了。
这下,我彻底的撇开了一切,只做我徒有虚名的大司马大将军,彻底随了他的愿。
朝堂上的事情还是会不时地传到我这里,比如几个诸侯王被罚为庶人,比如慕风林因为这次调兵事件也受了牵连,丢了兵部尚书的位子,比如……
摇摇头,将目光收回在书里,外界的一切,都已与我无关。
“将军,有人找您。”有仆人走进来,说,“前厅里有两位大人要见您。”
我放下书,问道:“哪两位大人?”
“丛大人和柳大人。”
我穿过回廊,正午阳光的正刺眼,在壁上檐脚微微弹起些反光,秋风带上了凉意,我不禁咳嗽了几声。
寒疾……好像不能再拖了。
走进前厅,我呵呵笑了几声,拱手道:“两位大人好,多时不见了。”
丛默涵和柳林徽也拱手笑道:“何大人多礼了。”
吩咐家仆奉上茶水,我轻轻喝了一口,面向两人到:“今日是什么风,把两位大人吹到我的府上?”
丛默涵放下茶杯,捋了捋胡子,道:“自从何大人回到帝都,就不再上朝,老夫有些担心,就和柳大人过来看看。”
柳林徽跟着点点头。
“家母不久前去世,作为人子,自然应该丁忧,也就不上朝了。”
柳林徽开口道:“大人,以下官看,您是为避嫌吧。”
我笑,道:“柳大人此话作何解释?”
“虽然皇上没有明说,但不少人还是知道了斯林苑的事情,何大人,下官觉得,这件事情,责任并不在您。”
丛默涵伸手制止了柳林徽,面向我说道:“何大人,这是是非非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但皇上不应该无故就收了您的虎符,您的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虎豹骑本就不由虎符调令,是我越权了,皇上收回虎符,那也是情理之中。”我淡淡地说,就如同说一件不关己的事情,“何况,从大人也提醒过在下,要小心自处。”
他顿住了,柳林徽见状,急忙道:“可皇上此举,也……人人都知道,是大将军为了保驾,才不得不调动虎豹骑的。”
“虎豹骑是皇上的亲兵,从未编入我的麾下,即使是保驾,也是擅自调兵的死罪,现在皇上仅仅是收了我的虎符,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我又敢再要求些什么?”
屋里一时静默,丛默涵抬眼看我。
过了很久,大片的阳光从门口一点一点的退去,他才开口,道:“慕大人被皇上撤了兵部尚书的职位,降为侍郎,据说也是因为这次的事情。”
我点头,心想,胤琅这还真是一石二鸟之计。看到柳林徽的神情,抿了口茶,才开口道:“罢了,我和慕家的恩怨,这几年已经不是一件两件了,不多这么一件。”
丛默涵倒是神色不变,开口缓缓道:“皇上此举,会让天下人心寒的,老臣定要劝诫皇上,三思而行。”
我摇头,说:“丛大人,您也明白,现在皇上着手削弱慕家的实力,要是您再为这次的事情进言,那才叫害了在下。皇上既然没有追究我调兵的罪责,我也就顺水推舟,闭门不出,不想再生什么事端了。”
他也必是知道知道胤琅如今非常不喜欢臣子结党营私,于是也就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