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说话间二人赶回了书房,此时书房外面已经调来了十几名外围的护卫守着。书房里,孔德立惴惴不安地站在一边,天寒地冻,他竟是满头大汗。
“郎君……”
孔德立面色尴尬的叫了我一声:“是我太失检点……不过我相信李兄不是那种利用我恶意窥探机密的卑鄙小人……”
“喔,那他来这书房,是来干什么?”
“他是来看山河图的!”
我走到西壁的山河图前,那图因为年久失修,除了边缘损坏以外,画面上也有许多霉变,显得斑驳破落。
“李善长是前朝的宫廷画师,出身李家,李琳怀念先人前来观瞻这幅山河图,倒也说得通,他来了这书房有多久?赏画鉴画的时间又有多久?”
“他是午时来的,在书房里坐了一个多时辰,一直都在欣赏这幅山河图,话题根本没有离开山河图……”
“在这期间,你离开过书房么?”
孔德立慌忙摆手:“没有,绝对没有……我也知道带人进书房十分不妥,哪里敢把客人独自留在书房里……郎君,李兄是真的没有什么越礼之处!”
我一指书房西首堆放卷轴的案几问道:“那上面的卷轴是谁打开的?”
那是付南音送来的天下郡县路途开通图及注解,一共二十卷。此时已经打开了四五卷。
“那是我打开的,因为山河图是实景缩绘,李兄说它的细微之处极具地方特色,比如里面描绘的源郡红山……”
“所以你就拿出天下郡县图,想对比里面的郡县志,看看这图是不是真的绘得有根有据?”
我突然觉得额角一悸一悸的跳动,跺脚长叹:“德立啊!你怎么愈混愈回去了呢?那天下郡县图里,不止有户部行事的计划,还有我对计划的批复,关系着地方大治;片言只语,就牵动着地方上士、商、工、农的利益分配的大走向……”
“郎君,是我错了!”
孔德立本来也知道自己行事不当,死撑着不认错,无非是存了侥幸心理,以为自己这一时的疏忽不会造成什么坏影响,此时被我说破利害,登时吓得汗如雨下,双腿一软,噗通的跪了下去。
“德立,男儿膝下有黄金,天地父母以外,不可轻易跪人!起来吧,我不习惯弯着腰说话!”
“是。”
他磨磨蹭蹭地起身,犹犹豫豫地说:“郎君,李兄虽然在书房里的时间不短,可除了郡县图以外,其它的东西他都只是掠了一眼就算了,没有仔细看过。”
“德立,你难道没想到这书房里的某些东西,也不需要仔细翻阅,完全记住。他只要从片言只语间了解到了我施政的意向,就可以了!”
说话间,晁视已经到了:“屋里的东西还保持着李琳翻过的样子,没动过吗?”
“是的。”
孔德立回答晁视的时候,有些不敢看他。但晁视却根本没有留意他的神态,在书房内视察了几遍才开口:“昨天是我最后离开书房,东西是我整理的……除了天下郡县图,真正翻乱了的,就是你出相后列表计划的治国方略。”
孔德立刹时面如死灰,说不出话来。
那一叠大致纲要,由上到下分列着:安抚流民、户籍整编、以工代赈、刑部分立、币制改革、兴学建校、农耕改进、交通整顿、重商振工、士族管治十项我着紧要做的事。李琳在书房的时间短,翻看这些卷宗时候为了不让孔德立生疑,里面的内容他肯定只能走马观花。却不知李琳看清了后面的“士族管治”一项没有,若是提前让士族的人知道我抑止士族的决心,一切的分化策略都势必失灵,变成两方硬碰的争斗。
如此一来,血腥难免。
“德立,你好糊涂啊!”
书房里一片寂静,良久,我才道: “只怪我急于让你成材,竟忘了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工农报的创刊,我会让四方楼的滟容大姐接替。从今日起,你的名刺、月钱都收回府里,作为惩戒。门下省最近准备派御史微服查察流民安抚,你去做个随从,好好地体察民情吧。”
“是。”
孔德立走后,我有些意兴索然:“以前听人说,齐家治国平天下,我以为荒谬,到现在我才明白,一家之内,原来有这么多难理的事。德立并非无知小儿,还是不免得意忘形,府里的那些仆役丫环,难保没有骄矜之心,以后生出‘相府家丁七品官’的事端来。醒源兄,我觉得府里很有必要整顿一番。”
晁视打了个带着酒气的饱嗝,慢慢地说:“李琳这次显然是为了刑部分立一事而来,德立把他带进府里,算是误打误撞给了我们一个打破目前中书省和门下省的僵局的机会。利用李琳来告诉中书省,你是个遵守规则的人,实在是件于你大为有利的事。但府里的制度改革也有必要,毕竟我们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幸运,及早发现谬误,将不利的局面扭转过来的。”
我愕然笑问:“醒源兄,你这么快就想到了怎样应付李琳来访吗?”
晁视放下手里的卷宗,笑道:“在刑部分立这卷里,昨晚我有感于中书省和门下省各持己见不肯让步,写了一张评语,随手夹在了里面。现在,那张笺纸不见了。”
晁视的脸上有丝得色,我心里一动:“醒源兄,那笺纸里到底写着什么?”
晁视嘿嘿一笑:“那上面点破了你对中书省所持的态度:你推崇制度的遵行,中书省即使与你政见相左,但只要他们定下了制度,那制度你也照样会奉行如仪。中书省与其想着从你手里争权,不如将脑筋动到重新给自己定位,用制度来制约你的权力,导引你的行政方向……”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拍晁视的肩膀:“醒源兄,你看透我想让使中书省自成一派的想法不足为奇,难得的是你写的东西居然会这么巧落到了李琳的手里!士族只要相通了我的‘可用’,自然会努力的制定完善的制度,试图以大义之名尽量的将我纳入他们的运行机制上去;假使一切行为他们都能有个制度的概念,我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中昆的制度从来都不缺,缺的是制定制度的人也甘愿受制于制度的心理。我写下那评语时,就是怕你失‘度’,行事只求后果,不计手段。日后也走上了这条老路,可没想到这张评语会落到李琳手里。”
晁视听到我笑,却叹了口气:“李琳这件事现在发生,我觉得正是时候,可以让你警觉起来,以免步子太快,授人以柄。”
我心中凛然:“醒源兄提醒得对,我最近是有些急躁了。只是我最近行事激进,正是想借我行事的压力,迫使中书省重新认定他们的位置,出于钳制我或者门下省的心态,动用他们的立法职能。”
晁视沉默了一下,才道:“初雪吉庆,是中昆士族习惯会友的好日子。府里的雪景极佳,正宜宴请众人赏雪,这也是缓和朝野间刑部分立的僵局的大好时机。”
“这方法可行,只是李琳却怎么办?他把你的笺纸拿走,可能是受惊的意外事故。这是一个不小的破绽,我们要是刻意忽略了,让他轻轻松松地走出府去,他就不会对上面的内容深信不疑了。”
我看着晁视,心里隐隐有些担忧:“醒源兄,你累了么?要不我叫人扶你回去休息吧。”
“今天酒喝得多了,是有些累,早些休息也好。”晁视站起身来,抚额叹道:“酒醉的李琳已经被我安排在琉璃亭里了,该怎样不着痕迹的送他走,明天我会去做的。”
七十四章
卢广京带了仆役来把酒意上涌的晁视带走,书房里就只有剩下我和姝鬟。我索性把翻乱了的天下郡县图展开,低头看着上面的计划,忍不住叹息一声:“这天下郡县,也不知要多长时间才能如图上的计划一样,农事兴盛,商业繁荣,道途通畅,百姓丰衣足食,生活安定……姝鬟,有时候我真恨不得自己智短,无法妥善的想出既快捷又周全的治国之法。”
姝鬟轻声道:“奴婢不懂行政治国,可也明白治国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见成效的,郎君现在定的这些治国之策,最少也要三五年的时间才能有结果。郎君,宫里的珊影和珊珊两位姐姐深受主公倚重,除了日常整理文书,也能出谋划策。奴婢在想,您不如把她们两人调到府里来替您掌管书房吧!”
“她们掌管着内宫的事务,哪里分得开身?就是她们得闲,我也不能把擅自把她们调来府里任职啊!你想想,宰相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调用掌管皇宫内务的女尚宫,那是什么样的罪名?我们把这件事看成是‘家事’,别人可就不会这样想了。”
我摇摇头,抚着郡县图上的标志,沉吟道:“我手边可以倚重的人的确不够,醒源兄虽然智计无双,可人力有限,总不能让他一个人这样操劳下去……这才两三个月时间,他就已经鬓边白发生了!”
晁视半生忧多欢少,虽然不算体弱多病,可也是扛不得日夜劳神损心的。跟着我的这三个月,他出谋划策,奔波劳碌,没有休息过一天。今天好不容易得个休息日,还是被我带了李琳去搅黄了。再不找人来替他分担事务,我真怕他的身体吃不消。
“郎君,我觉得您可以用取士八法里的投书自荐法筛选一些人才收为己用。”
“其实我有些想把府门前的影壁拆了,在府里设立一个集贤居,用以招揽人才。这种做法有三种弊端:一是难免结党营私的恶名;二是来的人良莠不齐,筛选起来很难;三是会加重护卫的负担。”
“现在朝廷还没有开科考试选官,延揽人才本来就是相君的责任,应该不会有什么是非。奴婢忝颜统领侍卫队,自信还可以护得府里的安全。”
姝鬟的回答让我忍不住一笑,把手里的郡县图收起:“我都忘了,你和姝妙本来就是武卫出身,要是让你们跟在嘉凛身边,你们现在就是两名女将军……姝鬟,把你们姐妹两个拘在我身边,做些仆役佣妇才做的杂务,是我委屈你们了啊!”
“郎君千万别这样说,奴婢不委屈!”姝鬟吓了一跳,有些手足无措。
我暗责自己说话莽撞,这话对姝妙说,姝妙还能将一笑置之。姝鬟却是个认死理的,这话对她说,只会吓她。
“姝鬟,我这话是随意说的,并不是以为你们对我有什么不满,你不要想歪了。”
我推开窗户,看着窗外的白雪,笑道:“都怪这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压得我也多愁善感起来了。”
“郎君对自己认为值得交往的人关心爱护,不拘小节,跟主公很像。您说的话,奴婢听在心里,不会想歪的。”
姝鬟说着笑了笑,那笑容有种我极为熟悉,但已经很久没有领略到的温柔,我叹道:“姝鬟,你跟慧生姐姐真像!”
慧生离开以后,就没有音讯传回来了。这世界通邮系统本来就只有官方的驿站和行商寄带两种,极不灵敏,正值战后重整河山的时候,她没有办法传信给我也属于正常。我明知她久历江湖,但遥想她孤身一人行走江湖,心里总不免担忧。
“郎君既然想慧生小姐,为什么不找到她,把她接到相府来住呢?”
我摇摇头:“这世上有种人,天生就喜欢四处流浪,总呆在同一个地方,她是不会快活的。”
我看着窗檐前的冰棱,正在发呆,突然听到姝鬟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顿觉诧异,姝鬟向来内敛,可能跟她受训的内容有关,她一向尽量使自己情绪不外露,像这样明显带着惆怅之意的叹息,她以前从来没有发过。
“姝鬟,你有心事么?”
姝鬟摇摇头,轻声道:“奴婢没有心事,只是奴婢看您却是心事重重。”
我扯嘴角一笑:“处在我目前这种位置的人,要是没有心事,就该被老百姓骂死。”
“奴婢说的心事,不是指您为政局和国事操劳。”姝鬟顿了顿,面色一整才把话说完:“而是您在这里,总让奴婢觉得,您其实跟您说的慧生小姐一样……”4CF30苛没记听古旧:)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我心头一震,打断了姝鬟的话,一颗心突突地剧跳:“我现在的心事,只有一样,那就是:仑河的战报,已经十几天没有回传了!即使今年中昆气候反常,樊江一带反而比北方先下雪,路况不好,也该有战报传回来了!”
姝鬟抿了抿嘴,垂下头去,隔了一会儿,才听见她轻轻地说:“郎君,奴婢真盼着您能安下心来,把这相府视为‘家’!不要只把它当成一个临时的住所,让人觉得您随时都有可能放开这一切离开。”
“姝鬟!你!”
我有种心底最隐晦的阴私被人窥破的尴尬,只觉得脸皮一阵阵发热发紧。
书房里一片寂静,良久,雪风从窗外吹进来,我打了个冷战,醒过神来苦笑:“姝鬟,这念头我从来没有过,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姝鬟抬起头来,脸上的神情复杂得竟让我一时无法分辩:“郎君,你或许没有刻意想过,但不代表如果‘有事发生’,您不会一走了之!一个人是不是把他的住处当成‘家’,把他所处的环境当成归宿,只要身边的人用心,就能感觉出来……”
窗外顺风飘来一声鹰隼的鸣叫,我听在耳里,心思一转:“好像是雷羽!”
姝鬟没料到我突然转移话题,怔了怔才说:“雷羽现在正在随军服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说话间,那鹰隼的鸣叫清晰了许多,竟真的向相府这边靠近了。姝鬟讶然道:“这样的风雪天,除了雷羽,也不会有旁的鹰隼靠近安都了……郎君稍等,我去找姝妙。”
“快去快去!”
我没想到自己信口一说,还真的变成了可能。雷羽是经过元族秘法特训出来用于侦查的雄鹰,嘉凛行军打战少不得它。照理说它现在应该正在军中,突然出现在安都,难道战事有什么变故?
书房外一声尖锐的哨响,推开房门,却是姝妙正在吹哨收鹰,也不知她几时放下了斗鸡,跑到书房外来了。
“信呢?”
我向姝妙走去,不料那鹰认人,见我上前居然厉唳一声,张翅扬爪作势欲扑,真有几分择人而噬的凶恶。我陡然想起这鹰除了嘉凛和姝妙,没有人能够亲近,贸然靠上前去没准儿要被它抓伤,赶紧停步。
姝妙收住雄鹰的恶势,取出一只铜管仔细端详着,喃喃的道:“怪事,居然让雷羽长途送信,难道战事有变?”
我心里着急,被姝妙一挑,恨得牙痒痒:“姝妙,快把信给我!”
姝妙这才把铜管抛过来,嘻嘻一笑:“雷羽除了主公也没有谁能放,它能来安都,主公自然也平安,你慌什么啊!”
我无暇理会姝妙的调侃,展开信笺看到“平安”二字,才松了口气:“连日大雪,消息不通,恐你忧思过甚,故放雷羽北上。你且静坐安都,安心等待,林城近日必有捷报上传。”
当日嘉凛攻破樊江,入了这山脉围拱的平原,拿下盘口。但在这里还有一座林城正建在两山对峙的制高点上,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嘉凛取得樊江盘口及其中腹的沃野以后,立即整编军队,不愿大损人手强攻夺城,所以对林城采取围而不攻的策略。
他现在来信说要近日定会有林城的捷报传回来,想必是已经有了破城之策。我揣想一番,奈何自己没有什么军事头脑,实在猜不出这种易守难攻的城池能有什么妙法攻破,就不想了。
再往下看,生活细节之外,却有几句:“夜来一梦,恍然间似见干戈止歇,天下太平,我与你同游天下,逍遥无极。醒后辗转反侧,再难成眠,险犯兵家大忌。情缠误事,阿随阿随,你不可以不想我,可也不能太想我。”
这后几句本是情书,但看起来却让我啼笑皆非,恼也不是怒也不是,气不得也笑不得。呆了一呆,看到姝妙一脸诡异的看着我,忍不住伸手在她头上一拍:“呆着干什么!去替我把卢管家找来,初雪节庆,咱们府里也该合时些,准备过节宴客。”
第七十五章
三省的矛盾被这宴会一掺和,果然缓和了许多。中书省面对自己权力被尚书省和门下省压制,迅速萎缩的情况,终于开始尝试以立法形式来维护自身利益。
虽然他们根本还没有立法意识,采用手段的原因也出自权术勾斗,但他们好歹开始有了立法性质的实质行动。他们现在也是试探着在没有君权支持的情况下发挥立法作用,只要我引着他们一步步的往前走,等他们摸清了我的行为模式,自己的的行为方式成熟了,机构立法思想的种子也就在他们脑中发了芽了。
中书省由于自身权力受限,就开始试图采用纵横捭阖的策略,时而结交门下省来压尚书省,时而来联合尚书省胁迫门下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