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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槿下意识地扶了扶头上的簪子,前几日西乐一直养伤,没人给自己绾发,自己便图个方便用起发带。今日又是西乐亲自给自己绾发,自是用了她给的青玉簪子,未曾想这原来还是宝物。她既然愿意将防身的宝物给自己,定是不想伤害自己,可是为何要把自己软禁在这呢?
“哼,别异想天开了!她留你性命也只是为了让我们上钩罢了。你若对她心软,我们那么多人一个也逃不出去。”轩平目光一凌,狠声说道。
訾槿苦笑了一下,转过脸看向远处西乐忙碌的身影。
西乐严谨的发髻稍有散乱,香汗淋漓,似是感应到了訾槿的视线,蓦然回首,对訾槿嫣然一笑。
訾槿歪着头,回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西乐似是看出了訾槿的心不在焉,匆匆地丢下手的活计,奔了过来,旁若无人地坐于訾槿的身边,拨去了她发髻上的枯草,轻声问道:“可是累了?”
訾槿摇了摇头。
西乐柔柔地一笑:“今日匆匆带你出来踏青,是我莽撞了。”
訾槿侧过脸来,浅笑道:“无妨,很久未曾见过此等景色了,不知何时才有机会见到,趁此机会更要多看一眼才是。”
“槿儿若喜欢,以后我们便定居于此,可好?”西乐侧着脸看向訾槿,眸中的期待毫不掩饰。
訾槿转过头去眺望远处,不再作声。
见訾槿如此,西乐垂下眼眸:“此潭乃丑鱼的栖息之地,待我抓出两只,让槿儿尝尝可好?”声音异样的温柔,说完后似是怕訾槿不同意一般,逃一样地朝水潭跑去。
见西乐远去,轩平露出讥讽的冷笑:“丑鱼,三国的皇帝一年的进贡也不过三只,没想居然生在此潭中,她对你倒真是有心。”
“何谓丑鱼?”訾槿好奇地问道。
轩平目视远方,眸光别样的清冷和肃杀。在訾槿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他缓缓地开了口:“丑鱼之名……是个典故,故事太长……我早已记不太清了。此鱼美味无比,吃了让人欲罢……不过我记得小哑巴不爱吃鱼,不是吗?”
訾槿漆黑的眸子在阳光下放出清澈的光彩:丑鱼?丑鱼?这名字还真不是一般的怪异啊。
轩平盯着訾槿的身影,眸中露出淡淡的迷茫:“你为何如此的心甘地与我回辰国?”
那鱼儿……你不要了吗?
訾槿无奈地耸了耸肩:“我说我不知道,你信不?不信也没办法,就是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要随你回去,心底就是愿意随你回去。”
轩平清冷的眸中露出了淡淡的惊异,他与訾槿洁净漆黑的眸子对视着,似是想从中找到真正的答案。
“抓到了!抓到了!”那边传来西乐愉快的声音。
两人同时收回目光,朝西乐望去。訾槿是相当好奇丑鱼之名,暗道鱼能丑到何种程度才会被世人称做丑鱼,起身跑到西乐的身边。
西乐匆匆地跑上岸边,嘴角的笑意异样的灿烂。她牵起訾槿的手,指向暗卫手中的镀金雕花盆。
只见一只血红色的鱼儿在盆中安逸地呆着,并不躁动,仿若被囚禁的非它一般。此鱼红如血玉,晶莹剔透,美仑美奂。
不知为何,訾槿明明是初见此鱼,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心中突然溢出了浓重的悲伤与心痛,她悄然地敛下眼目,呆呆地望着盆中的鱼儿。
“槿儿想知道如此高雅脱俗的鱼儿,为何取名‘丑鱼’吗?”西乐紧紧握住訾槿的手,看着鱼儿柔柔地说道。
訾槿木然地点了点头。
“曾经,有一个君王为了其爱妃的寿辰,奔赴妃子的家乡亲手捉了两只,那妃子最爱食之鱼。本只为博美人一笑,怎知君王回到皇城后,却听到妃子要与所爱之人双宿双栖。君王伤心地质问妃子为何对他如此,并要处死妃子的心爱之人。妃子护住心爱之人不甘示弱,二人自此起了争执,甚至大打出手。妃子一剑刺中了君王的心口……君王的心头血洒进了身旁的鱼盆里……看着那被血染红的鱼与鱼盆,君王说道:真丑。”西乐说完后细细地观察訾槿的神色,只见訾槿呆呆地望着鱼盆并无反应,便继续说道,“从此后,此鱼更名为‘丑鱼’。”
水中血般的鱼儿,将訾槿的眼眸染得通红。她甚至清楚地感受到,那君王被心爱之人,刺中后那一刹的锥心之痛与悲绝无奈。
“儿时听说这个典故,我便暗暗发誓,如若得遇平生所爱,定会亲自为她捉丑鱼一只,让她明了我的心意。”西乐神态镇定地继续说道,但攥紧的手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盆中的鱼儿似一团炙毒的野火,毫无预警地落入了訾槿的心头。那种刻骨腐髓的痛,蔓延全身,一发不可收拾。
“槿儿与我相处这些时日,却不拆穿我的做戏,无论如何,心中终还是有我的。你心中明了我是谁便好,我并不是要你现在回复。”西乐垂着眼眸,笑容明显地有点僵硬。
“放了吧……不是你的……终究是要放手的。”訾槿似是无意识一般,喃喃地说道。
此话一出,轩平与西乐二人同时看向訾槿。轩平眼中甚是复杂,西乐的脸色瞬时阴沉无比,绝美的脸庞扭曲一团。
“放了吧,放它自由吧,不是你的……莫再强求。”近乎恍惚的呢喃。
西乐的绝色的容颜忽青忽白,她抬手就捉起了丑鱼,捏在了手中。鱼儿火红色的鱼瞳,仿若滴出了血一般,嘴巴一张一合。西乐微微用力,丑鱼鱼尾颤抖一下,便已了无生息。她转手将鱼抛入潭中,丑鱼无声无息地沉了下去。
两只青色的鱼儿,在镀金雕花盆内游得好不畅快,转眼却成了火红色。那一团团的红色落入了水中,将青色的鱼儿染成似火的颜色,后悔否?后悔否?一颗眼泪从訾槿的眼角滑落,后悔否?后悔否?何必强求?何必强求?……又何必强求?
西乐紧紧拽住訾槿的手:“本宫愿为了你舍弃一切,你可知道?”面对訾槿的无动于衷,她的眼底溢满了哀伤、绝望,“你不喜宫中生活,本宫放弃一切随你而来,如今你却还向往着所谓的自由,难道与本宫一起就让你失了自由吗?”
訾槿因手上的疼痛转过脸来,却被西乐眼中那不明的情感所震撼:只是……不该这样,一切本都不该这样,这并非我要的自由。
城门有多少人在把守?为了演好西乐公主又找了多少个戏子?当生活中的一切,都是假象还有什么自由可言?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不是吗?这并非我要的自由不是吗?
訾槿静静地扯回了手,看向远处的水潭与溅落的瀑布,微微而笑:“听闻三国交界之处,气候炎热,有一宝山,名曰神仙山。此山温差甚大,可以让人在一天之内体验一次四季之旅,称得上‘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訾槿理了理身上的青色春袍,顿了顿又说道:“如今已春末夏初,为何此地天气还是如此薄凉?”
西乐微微一惊,佯装镇定地说道:“就算此处不是三国边界又能如何?……”
谁知,西乐话未说完,不远处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西乐想也未想反手将訾槿拉到身边,护在身后。轩平不动声色地靠近二人。
打斗越来越靠近,本来护在西乐身旁的两名暗卫,此刻毅然加入战斗。
突然,一白衣人踏水而至,西乐眼底精光一闪,嘴角微微上扬,似是早有防备般算准白衣人降落的方向,转身一掌击出。白衣人面露惊讶之色,后退数步。
訾槿定睛一看那白衣人,几乎是反射性的拉住西乐的手。西乐似是甘愿受制,并未摆脱訾槿的拉扯,确实未再对白衣人下毒手。
只是方才那两名离开的暗卫,迅速地回到了西乐的身边,与白衣人斗成一团,白衣人本就受了伤,又怎是那两名暗卫的对手,已是渐渐不敌。
远处,突然冒出了大批的官兵加入了争斗,趋势呈现一面倒。方才那些暗中攻击的人,渐渐地被众官兵围成了一个圈,逼到了死路。地上已有大批的伤亡。
轩平眼底的焦急一闪而过,他凌厉地看了訾槿一眼。
远处的尸体和血液让訾槿的脸苍白一片,手微微颤抖着。西乐感到了訾槿的惧怕,紧紧地拉住她的手,将她护在怀中。
几个会合下来,白衣人手中的剑,已被击落,两名暗卫几乎是瞬间将他擒住。
外围的打斗便停了下来,众多的官兵,已将那些偷袭的人包围在圈内,等待着命令。
西乐嘴角噙着胜利的微笑,美目一转更是风情万分,俯视着被制服的白衣人道:“传说中的烬阳公子……呵……也不过如此。”
烫金冠,白纱衣袍,翠玉扣,琉璃配饰,一支精描的烫金的天蓝色的桃花,在眼角之下美仑美奂。一身精致的行装让烬阳公子的美貌,更是艳绝了三分。面对西乐的羞辱的话语,他闭目不语,表情和祥,恍若神祗。
訾槿暗暗苦笑:救人都要如此盛装出场,真是臭美到家了。
西乐单手攥住訾槿的手,另只手抽出暗卫身上的短剑,剑尖指着烬阳的方向,危险地一笑:“说!她的人在哪里?”
訾槿紧张地扯了扯西乐的手,西乐侧目对其安抚地一笑,随即松开了訾槿的手,手持短剑朝烬阳走去。
“若想不起她的人在何处,别怪本宫对公子不客气了。”西乐的声音低魅无比,短剑却一点点地刺入烬阳公子无暇的脖颈,剑锋一转将那无暇的皮肤刺破,血顺着剑尖一滴滴地流了下来。
訾槿大惊之下快步上前,却被轩平暗中拉扯住,站在了原地,看向西乐:“别伤他。”这人心中有结,若身上有了疤,只怕怨恨加深。
独孤郗徽猛地睁眼看向訾槿,眼底闪过一丝情绪,随即敛下了眼眸。
西乐不曾回头,眸底冰冷一片,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槿儿,还记得你要我放掉的那条鱼儿吗?”
轩平轻拉了一下訾槿的衣襟,訾槿顺着轩平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那些黑衣人已被众官兵一点点地压进,已是退无可退。
轩平狠狠地捏了捏訾槿的手,而后放开,眸中杀意一片。
訾槿紧紧地攥住被轩平拉扯过的手,一步步地走到西乐的面前,突然跪了下来,对着西乐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一切皆是因我而起,莫要再杀害无辜……我从此后甘愿追随殿下左右,求太子殿下成全。”
独孤郗徽被俘的身形晃了晃,眸中满满的不甘和心疼。他紧锁住眉头的闭上双眸,不敢也不愿看这一幕。
西乐脸上笑容明媚异常,笑意直入眼底。她轻轻托起了訾槿,柔声道:“我那时便想,我的槿儿,何时能将我认出?相较太子殿下,我更希望槿儿叫我一声——君凛。”
君凛的短剑,并无离开独孤郗徽的脖颈之意,訾槿不敢起身,牢牢地跪在君凛面前。
君凛明了訾槿的意思,并未再勉强訾槿起身。他收回虚扶訾槿的手,依然笑意盈盈地问道:“槿儿是何时得知,我不是西乐的?”
“醒来看见殿下在抚琴,便已知道殿下,不是西乐本尊。”訾槿低下头,谦卑地回道。
“箬柳先生的易容天下第一,我又与西乐的身高与身形相近,你为何第一眼就能看出。”君凛抬手,缓缓地揭去了脸上人皮面具,从阳光下看此面具薄如蝉翼,从脸到露在外面的脖颈一气合成可谓巧夺天工。面具内的咽喉处隐约可见一似鱼鳞般的物状,不但可以掩盖男性的咽喉还易出了西乐的声音。
如蒲扇一般浓密的睫毛,漆黑而清澈丹凤眼,高挺的鼻梁,下巴尖削线条极其优美。虽只是两月不见,君凛却是瘦了不少。
“与易容无关,只是你对西乐不甚了解罢了。西乐虽号称辰国第一美女,却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绝抚不出如此意境的琴音。西乐不爱芙蓉之气,绝不会亲手喂我芙蓉糕。日日的饭菜均是我平日最喜之食,这些西乐却是并不知晓。西乐素来注意自己的样貌,定不会亲手拉着我出现在闹市之中。易容术虽然天衣无缝,但无论如何易容,西乐阴柔之美,你却无法临摹一切,你身上的阳刚之气甚重。”訾槿垂下眼眸,悠然说来。
君凛不但不怒,笑得越是温馨:“你何时知道是我的?”
訾槿的眉头紧锁,暗自纠绞着衣角,不知该找何种借口:“那日听闻太子病危,月余未曾早朝。我对已娶了訾凤訾风,正忙于争权夺势二皇子已无用处。君赤此时招架着殿下与二皇子的共同打压,自顾不暇。訾吟风已被宣隆帝软禁皇宫之中。那么多人当中,惟有太子病因不明,以病重凭空消失在众人眼中,如此夺得时机,假扮西乐。”
“谁将这些告知于你的?是他吗?”君凛神色一敛,将短剑更是逼近了独孤郗徽。
“不是,是那日同你出门……无意中听到了别人的议论……”
“这些都是朝廷内事,我们离皇城千里之遥,那些个百姓怎会知晓?!”君凛凤眼逼视着訾槿。
訾槿缩了缩脖子,暗骂自己是个白痴,自作聪明反而弄巧成拙了:“殿下从依然如夏的淮阴河畔,奔赴此春暖花开地,少说要用半月之久,想来朝中的消息早已传到了此地。就算殿下要封锁消息,也是到此地才开始的,百姓知道这些又有何难?”
简直是强词夺理,你信吗?这理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啊!
君凛严峻的脸上,突然绽出一抹笑容,柔声道:“槿儿还是如斯的聪慧,连路程的时日,都能算的出来。可槿儿还是未说,到底是何时认出我的?。”
訾槿目瞪口呆地抬起头来,若不是君凛那出自内心的笑脸。訾槿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信口胡诌的理由,他便真的信了。可是如果说睁开眼时,听那琴音,便已猜测到那人是他,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呢?毕竟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为装成西乐下了不少功夫。
君凛不满訾槿半晌的不作声,凤眼凌厉地瞪了訾槿一眼,剑微微一抖。
訾槿吓地一哆嗦,恨恨腹诽道:喜怒无常自恋自大的太子殿下!你到底想听什么?倒是给点提示啊!
“嗯?……”君凛脸上已出现了焦急之色,轻哼了一声,斜了一眼跪在原地的訾槿。
訾槿微微垂头,狠狠地咬了咬牙,果然是圣意难测!死就死吧:“那日醒来……听到琴音便感觉出像你,后来的交谈中,便已能肯定是你……说来你也不信,你虽已尽力地模仿西乐,但举手投足间,我却清楚地知道……并肯定那人是你。”这个理由能成立吗?
君凛听到此话后,嘴角轻扬,脸上绽放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甩手丢弃手中的短剑,将跪在地上的訾槿拉入了怀抱之中,眼中溢满了柔情,单手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轻轻一扣,那玉佩成了两块。他将其中一块递到訾槿的手中,柔声道:“槿儿帮我佩上可好?”
訾槿接过玉佩,一眼认出,这是那日二人一起买下的寒玉。她抬眸看向君凛,乖顺地将玉佩系在君凛的腰间。
君凛凤眸中,轻轻地荡漾着幸福的涟漪,那陶醉的模样竟比三月的春花还要夺目。他执起自己手中剩下的那块玉佩,仔细地给訾槿佩戴腰间。他眸底的柔情,照得訾槿恍惚不已。
君凛似是看出了訾槿的怔愣,轻笑了一声,轻轻地将訾槿一点点地收入怀中,一举一动中满满的怜惜与不舍:“本宫原谅你当初的弃我而去,本宫原谅你以前种种,本宫还你自由,再不会逼迫你回皇城。本宫以后只专宠你一人,本宫将这个烬阳公子,也如你所愿地放了。本宫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永远和我一起……可好?”
这一句“可好”问出了心底的多少彷徨和酸楚。
訾槿乖顺地靠在君凛的怀中,缓缓地闭上双眸,悄然叹息一声。
“槿儿的眼睛是世上最纯净的泉眼,能洗涤人心中的罪恶与苦难。若是槿儿眼中惟有我一个,我便再也不做本宫。”君凛轻轻地笑着,那夺目的笑容,竟然让人感到恍惚的幸福。
訾槿缓缓地睁开眼眸,眼前的笑颜美好得让人心酸,深深地刺疼了她的眸子。她不安地用余光瞟了一眼,君凛身后的轩平与独孤郗徽,又淡淡看向远方,那些被逼到绝处的营救自己的人,终于,缓缓地开口:“好……”
君凛一个收紧,颤抖地将訾槿抱紧。訾槿迟疑了一下,缓缓地伸出手去,反手也抱住了君凛。
对不起,我不能……我不能,让那些舍弃性命救我的人……成了一场笑话。
你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锦衣玉食、绝色佳人、富贵荣华,生来便具有了一切。你什么都有,什么也不缺,所以才会更加执着,那些你不曾得到的。过不了多久……你便会失去了新鲜感,发觉远处更美丽的风景……
你是太子,一人之上万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