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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他们今天还要不要人?”一个身着粗衣的大汉问着身旁的老汉。
老汉摇了摇头:“等等看吧,他们给的钱那么高,又是伐竹子这轻活,去哪找那便宜的事啊?”
粗衣大汉摇摇碗中的酒:“都连着伐了三天了,再多的竹子也该伐完了,怕是今天不来了吧。”
老汉吹着胡子看着粗衣大汉:“胭脂谷那片什么都没有,就是林子多,虽说伐了三天了,但怎么也不会伐平,那军爷说,他们主子要铲平胭脂谷内所有的竹子……”
听罢此话,訾槿脸色微变,忙从怀中掏出全部的碎银扔到桌上,上了马朝胭脂谷的方向奔驰而去。
只一会的功夫,訾槿便入了胭脂谷的外围。入眼的是怎样的一幅画面?谷内那本该生机勃勃的青竹,如今已全部被放倒,周围听不到任何虫鸟的声音。
訾槿愣愣地下了马,一步步地朝谷内走着。突然地,她猛地加快了步伐,飞一般地朝竹屋的方向跑去,所过之处,寂寥一片,再无半根竹子。
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竹林最深处的竹屋,毫无遮掩地暴露眼前。
訾槿停了下来,小心地、一步步地走近茅屋,酒后奔跑那本该嫣红的脸却瞬时地白了下来,心跳止不住地狂跳着。
竹屋外,程青松被钉在一个十字木架上,浑身伤痕累累已是奄奄一息。一对琵琶骨被人扣着两个条粗长的银链,在晨光下闪着灼人眼眸的银光。
一抹月白色的人影,踱步从竹屋中走了出来,正好对上訾槿满是通红的目光。
那人嘴角勾起一丝得意而又温柔的笑容:“想我了吗?”
訾槿双目赤红,平声说道:“放了他,你我之间的恩怨,与旁人无关。”
那人缓缓地走出茅屋,坐在程青松的不远处:“朕昨日才刚登基,今日便来看望槿儿,槿儿不欢喜吗?”
“君凛!你我之间的恩怨,休要牵扯无辜!”訾槿拼命地压抑着滔天的怒气。
君凛侧目看向訾槿,眸中滑过一丝残忍:“无辜?难道朕就不无辜吗?难道朕以前不够无辜吗?为何槿儿从来都不肯怜惜朕半分?!”
一直昏迷不醒的程青松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到站在对面的訾槿皱了皱眉头:“谁让你回来的?还不快走!你若不在,他们断断不会伤我……嘶!……”
程青松话未说完,君凛猛然拽了一把那银质的铁链。
“住手!……你到底想怎样?”訾槿咬着牙说道。
君凛看了訾槿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淡笑,反手扔了手中的铁链,程青松哆嗦了一下,咬着牙才没痛叫出声。訾槿猛地上前半步,当看到君凛蠢蠢欲动的手,终于未敢多动一下。
君凛风清云淡地笑道:“槿儿以为朕想怎样呢?他不但对槿儿有救命之恩又是槿儿的师父,朕当然要好好地谢谢他,自当奉养天年。”
“放了他!你想怎样大可对我来,恩怨是你我之间的,休要牵扯我身边的人!”訾槿冷着脸说道。
“放了他?放了他……朕怎能再抓住朕的槿儿呢?”君凛理了理衣袖,轻声说道。
訾槿死死地盯着君凛,沉声说道:“你放了他,我跟你走。”
君凛放下整理衣袖的手,对訾槿轻然一笑:“不能放啊,不能放,朕若放了他,朕的槿儿又怎会乖乖听话呢?”
“你到底要怎样!”訾槿咬着牙怒道。
君凛笑道:“怎么样?槿儿不知道吗?朕当然是来接槿儿走的,至于师父他老人家嘛,朕当然也不能亏待,自是让他和槿儿一起随朕享福去。”
“你卑鄙!你怎会变得如此残忍!?”
君凛缓缓地走到程青松的身边,脸上出现一丝恍惚的神情:“我卑鄙?我残忍?……你可知道我为了你的一个笑容做过多少?你可知道我为了你一句话付出了多少?你听那琴声时,难道听不出我的心意吗?你不喜欢什么你不愿什么我何曾勉强过你半分?那时你在地泉对我说……你对我说你要我时,你知道我有多欢喜吗?我恨不得给你全天下!我恨不得给你所有!我恨不得把命都能给你!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转身就忘记了自己的承诺,转身就能对我拔刀相向?你可知道那时我多痛?多痛?!”
訾槿道:“即便如此,那也只是我对不起你!为何要对我身边的人下手!?”
“我有今日,全是拜你所赐!我将心剖出给你,你却弃之如敝屐……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再作妄想,只要能将你留在身边,即便要背上残暴不仁逼宫夺位的骂名又如何?槿儿……我可为你负尽这天下,但是绝不许……绝不许你再负我!”话毕后毫不留情地猛地一拉银链,已处于半昏迷的程青松惨叫出声。
“住手!”訾槿惊叫一声,随即声音低了下来,“你想怎样,我都依你便是。”
君凛放下手中银链,一步步地走到訾槿身边,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将头偎在她的颈窝,低低地呢喃:“槿儿……这世上还有谁能对你如此?这世上还有谁能对我如此?随我走好不好?别离开了好不好?”
訾槿看了一眼程青松,温声说道:“好……我随你走,你说怎么便怎么,你先把师父放下来好不好?”
君凛缓缓地站直了身子,仔细地将訾槿打量了来回,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黄铜铸造的小瓶子,倒出了一颗白色的药丸:“吃了它。”
訾槿伸手接过那药丸,想也未想一口吞下。
君凛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笑容,对身后的人随意地挥了挥手。一直跟随的人连忙上前,将已昏迷得浑身是血的程青松解了下来,抱上了一旁的马车。
“那铁链……”
“铁链可不能卸下,师父他老人家武功高强,万一误伤了自己便不好了。”君凛笑着上前,再次拥住訾槿,仿佛说着情话一般,附在訾槿的耳边柔柔地说道。
“师父身上还有伤……”
“槿儿毋须担心,自是会有人处理的,只要槿儿肯听话,朕又怎舍得师父他老人家受苦呢?”君凛窝在訾槿的颈窝,贪婪地吸允着这熟悉的气息。
訾槿暗暗运气,方知道刚才吃下那颗便是化功散,此时的她断不敢贸然地推开身上的人,唯有僵硬地站在原地。
良久,君凛缓缓地松开怀中的訾槿,随即牵起她的手,一步步地朝不远处的车辇走去。
“等……等等……”看着君凛瞬时阴霾的面容,訾槿微微垂眸,硬着头皮说道,“我我……我想也没什么机会回来,能不能让我带上我的东西?”
君凛盯着訾槿的双眸良久,微微一笑:“宫内什么都没有?朕还能委曲了槿儿不成?”
“不是,我只是带上我平日里喜欢的东西……可以吗?”訾槿略带乞求地看着君凛。
君凛摸了摸訾槿的长发,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容:“好,朕陪你去拿。”
訾槿快步走回自己的卧室,找出了一块粗布,将抽屉里的药瓶全放到了布上。
站在一旁的君凛随意地拿起一瓶药,微微地皱了皱眉头:“这些你都要带走?”
“嗯。”忙着收拾东西的訾槿低低地应道。
君凛对门外的人挥了挥,门人连忙上前两步,将那粗布和众药瓶卷了起来,抱在怀中。
訾槿愣愣地看了看那人:“这些都是给师父带的伤药并非是……”
君凛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这些个东西,让奴才们给你收着,至于伤药,还怕宫里的药不如你的吗?”
訾槿看了君凛一眼,微微垂下眼眸,眸中闪过一丝光芒,走书桌前将一个玉佩拿了出来,看了又看,方才小心万般地收入怀中。
君凛眸中闪过一丝波光,几乎是瞬间他猛地撇过头去,不让自己再去看对面的人。
訾槿趁此机会迅速地将抽屉中的另外三个玉瓶收入怀中,而后走到床前的案几上将那把白玉琴抱在了怀中,异常乖顺地走到君凛面前:“好了。”
看着訾槿笨拙地抱着那般样式普通的白玉琴,君凛微微地蹙了蹙眉:“这些东西让奴才给你拿着便是。”
訾槿似乎有点不情愿,想了一下,终是将怀中的白玉琴递给了身旁的人。
君凛眸中闪过一丝焦躁,一把将訾槿打横抱起,附在訾槿耳边低声说道:“槿儿,如此磨磨蹭蹭,是在留恋这地方,还是留恋曾经住这的人?!”
訾槿惊呼一声,随即摇了摇头:“不……不是,我想师父他的伤……”
“你若乖乖听话,自是没人为难他。”君凛快步上了车辇,声音之中说不出的阴沉。
爱恨不留 情深难候 神之遗族 三世姻怨 何当共奏白头吟(三)
何当共奏白头吟(三)
车内缭绕着浅淡的凝神香,君凛凤眸中荡漾着细细的波光,他极仔细地凝视着熟睡怀中的人儿,良久,缓缓地伸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紧皱的眉头。
明明已将她拥入怀中,明明已将她纳入羽下,为何还是那般那般的恐慌?为何心还是那么的那么的空呢?
逐渐地,君凛满是柔情的凤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的手一点点地收紧,一点点地将手中的人嵌入怀中。
“唔……”熟睡中的訾槿无意识地疼叫出声。
君凛毫无焦距的凤眸瞬时恢复了往日的凌厉,他惊醒般地放开双手,心疼万分地看着怀中人那被自己攥得青紫的胳膊,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却怎么也抚不去被攥过的痕迹。
车行至清镇驿站,君凛抱着訾槿跳下马车。随行的宫人随即将马车内的香炉端了出来,一步一随地谨慎无比地跟在君凛的身后。待将訾槿安置在正房的卧室内,宫人随即将手中的香炉放在了床榻边的桌子上。
君凛抬眸看了一眼那香炉:“只可再燃半个时辰。”
宫人垂下眼眸:“是。回陛下,祁大人已回来多时了,此时正在前厅等候。”
君凛看了一眼仍在熟睡中的訾槿,再次嘱咐道:“半个时辰后必定将那香熄了。”
宫人低低地应了声,君凛转身走出了门。
君凛坐在大厅的正椅上,看了一眼跪在脚下的人,随意地摆了摆手:“事情办得如何了?”
祁咏跃站起身来,上前两步走到了君凛身边,低声道:“司寇郇乐已服下了一年的解药,这几日正是虚弱的时候,想来司寇郇翔定舍不得他那宝贝弟弟,没那么快追上。”
“司寇郇翔可有怀疑?”君凛眯着双眸问道。
祁咏跃道:“说也奇怪,那司寇郇乐明明已被那解药废去了大半武功,不知为何他却半点也未对司寇郇翔透露。以属下观察,似乎连他那个贴身护卫都没看出来,所以司寇郇翔等人均是以为他吃了解药虚弱罢了。”
君凛侧目想了一会,讥讽道:“怕是司寇郇乐早就知道腐骨髓心根本就没有解药,却不告诉他的哥哥罢了。”
“怎么可能?!若是如此……”
君凛笑道:“司寇郇乐是何等的聪慧?他的腐骨髓心是如何染上的?只要略作思索,便已知道这毒的解药早就失传。想来他也知道司寇郇翔的所作所为也只是能换取那压制的解药,可他却万万未想到咱们在这药中动了手脚,虽是如此他却也不敢说,如若让司寇郇翔知道了这解药有诈,他又怎会愿意陪着咱们演这出戏呢?司寇郇乐,他这是宁愿丢了性命也不愿看见他们在一起啊。”
祁咏跃道:“如此说来,他这也算是帮了主子了?只是……这些时日属下一直跟在司寇郇翔身边,却发现姑娘一直暗中相随,以属下看姑娘怕是……怕是对那司寇郇翔动了真心……属下以为……以为……”
君凛一双凤眸逐渐冷了下来:“以为什么?”
“属下以为为防夜长梦多,主子可先行给了姑娘名分和事实。”祁咏跃低着头继续说道,“只要姑娘对主子死心塌地,便不怕那司寇郇翔再耍心思。”
君凛凤眸死死地盯着祁咏跃,良久道:“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
祁咏跃愣了一下,随即跪了下来:“属下不敢隐瞒,这些虽是玉夫人交待给属下,但是……属下以为此计可行,所以方才……方才属下已自作主张,让那些侍候姑娘的嬷嬷煎下了合和汤,好让姑……娘娘早日为我月国诞下麟儿。”
良久,脸色阴冷的君凛凤眸中滑过一丝光亮:“如此也好。”
一觉醒来,天色已晚。訾槿坐起身子,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屋内一个人也没有,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小灯,訾槿侧目间滑过床榻边的香炉;随即坐起身来,捏起香炉中的灰嗅了嗅。
缥缈,万金难求的熏香,每日点上两个时辰,对心神过损、疲劳过度的人有着极大的好处。不但养神而且养身,若长期使用一可强身健体,二可不惧百毒。但若每次点燃超过两个时辰,堪比剧毒,伤其心神败坏体魄。
訾槿按了按太阳穴,怪不得万金难求,确实是个好东西。此时自己的心似乎也不像早晨那般杂乱了,连日的疲倦一日之间也歇了回来。
“姑娘醒了?”一个老嬷嬷推门进来,恭敬地说道。
“嗯。”訾槿看了一眼来人,淡淡地应了声。
老嬷嬷走到訾槿身边,恭敬地说道:“既然姑娘已经醒了,那便先把药喝了吧。”
訾槿淡淡皱眉:“药?”
老嬷嬷淡笑:“大夫说姑娘劳累过度,又伤了心神,特地开了补药,让姑娘务必喝下。”
“不必了,我已感觉好得差不多了。”
“这……上面有交待务必让姑娘喝下,求姑娘莫要为难老身。”老嬷嬷为难地说道。
訾槿不愿多作纠缠,便应了下来。
一直站在旁边的小丫头,端着药碗走到了訾槿的面前,恭敬地呈了上去。
訾槿端起药物轻抿了一口,肉苁蓉、伏苓、昆布海藻、鹿胎、阿胶珍珠,好一副名贵的和合汤。
老嬷嬷见訾槿端着药碗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处,忍不住说道:“姑娘怎么不喝了?”
“君凛呢?”訾槿端着碗问道。
“主上已用罢晚膳,去了书房。”老嬷嬷话毕后,又看了一眼訾槿手中碗,“姑娘,药还是要趁热喝才是。”
訾槿笑了笑,将那药一次饮尽,随手将碗扔在了托盘上。
老嬷嬷看着那已空的药碗,眉开眼笑地说道:“姑娘劳累了一日,是先沐浴还是用膳?”
訾槿笑了笑,随意地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先用膳吧。南山有种黑色的曼陀罗,你且让人采一些,待会我沐浴要用。”
老嬷嬷为难地说道:“曼陀罗花季在八月,如今七月未到,怕是很多曼陀罗还未开呢。再者黑色的山茶花并不好找……姑娘是否换种花?”
訾槿似有不悦:“南山因有地龙的缘故,花期总是来得比别处早。你且找几个轻功好的人上去找,估计不到山腰便可找到黑色的曼陀罗。”
老嬷嬷道:“是是是,姑娘莫要恼怒,老身这便吩咐下去,姑娘想吃点什么?”
“随意吧。”訾槿懒懒地挥了挥手。
君凛心事重重地坐在书房内,时不时朝门外张望着,待看到祁咏跃略带喜色地走进时,还未行礼,君凛就连忙问道:“她可有喝?”
祁咏跃重重地点了点头:“嬷嬷看着她喝的,一口也没剩下,这会子正在用膳。”
君凛侧目想了一会,一抹喜色爬上了眉梢:“槿儿她精通药理,定能辨出碗中的药材,她既然全部喝下,是否……也是愿意的?”
祁咏跃想了一下,说道:“主子万不可对她掉以轻心……主子难道忘记了以前的教训吗?此时姑娘的师父在主子的手中,姑娘又失了武功,自是对主子百依百顺,可主子莫要忘记了姑娘一直聪慧非凡,万不可大意。”
君凛瞬时冷下了脸:“程青松可有连夜送走?”
“主子放心,属下已让四十暗人,扮成商人从山路赶回皇城了。”
君凛看了一眼窗外的明月,沉思了良久:“……万不可让程青松出了任何差错,再派些人吧。”
祁咏跃微微一怔:“主子该知道,咱们出来时正是即将举行登基大典之时,为掩人耳目并未带多少人。如今去了一大半,这一路又要隐秘行事,若路上有个什么……”
君凛叹息了一声:“休要多说,若是让那程青松跑了,恐怕槿儿……”
“主子放心,属下马上就去办。”
“主子。”老嬷嬷站在书房门外低声唤道。
祁咏跃道:“进来回话。”
老嬷嬷垂眸走进书房,行了个中正的宫礼:“回主子,姑娘已经用罢膳了,如今正在沐浴,主子是否要过去?”
君凛看了一眼老嬷嬷:“饭菜可合姑娘的口?姑娘进了多少?要的沐浴的花可有采到?”
老嬷嬷道:“主子大可放心,姑娘似乎吃出那是进补的药膳,看似还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