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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我把爱抛弃-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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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想象中的依赖一千块钱的小费

    一辆通往火车站的公共汽车停了下来,我跳上去,还没站稳,车就开了,险些把我甩下去。我总是觉得自己跟不上广州的速度,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节奏”吧。每个人都在城市中奔跑,却不知最后谁能成为赢家。或者奔跑已经成为一种必须,无论结果怎样,都得时刻摆好抢夺的姿势。    
    清凉的夜风从车窗外飞进来,带着一股令人欣慰的秋天的意味,带来了一抹乍现即逝的浪漫和温情。随着这一抹乍现即逝的浪漫和温情,张合锐和董骅的影像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在生存的困境里,我已没有闲心思考这两个与情感关联的男人。在生存的困境里,我甚至对感情失去了兴趣,没有精力和资本去经营风花雪月。    
    下了公共汽车,我走进了那条熟悉的小巷,望见了远处的铁皮阁楼。周围黑黢黢的,我下意识地把皮包捂在胸前。广州火车站附近的乱是出了名的,常有抢劫案发生。我的高跟鞋敲击着水泥路面,夜深人静之时,显得特别刺耳。对了,我的脚已经很痛很痛了,明天,拿到了钱,一定去买双舒服的平底鞋穿。    
    经过一个公共话吧时,我一转头,发现张卉正在玻璃门里打电话,哭成了一个泪人,瘦削的肩膀可怜地耸动着。我很惊讶,又不便立即进去,就站在门外等她出来。    
    过了几分钟,她付了电话费,低着头出来了,似乎没看见我,顾自低着头朝住处走。    
    “张卉……”我轻声叫道。    
    她惊得浑身一震,朝我转过头,沙哑着声音说:“今天这么晚?吃饭没?”    
    “你怎么了?作什么难了?”我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    
    她又低下了头,紧闭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是家里有困难了?”我又问。    
    她抬起头望着我,犹豫了片刻,才点点头,肩膀又耸动起来。    
    “别怕,天塌不下来。一万块钱的单我签成了,还得了一千块钱的小费!”    
    “一千块小费?你……”她立即警觉起来。    
    “放心,我没损失什么,只是陪厂长喝了一顿酒。”    
    她这才放心了,眉头又渐渐收紧。而后,她转过身,朝前面走了两步,在一个水泥电线杆旁站住了。    
    “天凉了,我妈的风湿病又犯了,没有钱治。我弟弟说,我妈躺在床上,整天整夜睡不着觉。牙齿又上了火,脸肿得像个气蛤蟆……”她说着,伏在电线杆上哭了起来。    
    “得筹点钱寄回去,让你妈去看看病。”我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我已经没钱寄了!穷家就像无底洞,做到累死都填不满!”她哭得更伤心了。    
    “明天一早,咱们就去公司。赵前进不是欠你很多提成吗?让他先支付一些。”    
    “赵前进那种人可不好说话,你还不了解他……”    
    “他也有爸有妈!我把情况说给他听,他要是不同意,就不是人了!”我激动起来。    
    她这才停止了哭泣,跟我回到了铁皮屋。    
    这一夜,我躺在床上,大睁着眼睛,翻来覆去,难以成眠。想必张卉和我一样难以入睡。少年的沧桑,注定要让我们品尝。阿美、周晓琳、张卉……还有许许多多和我们有着同样命运的女孩们。然而,她们起码还有父母牵挂着,而我,则是赤条条的一个人,被遗忘在了所有人的记忆之外。    
    不知什么时候,铁皮屋上竟响起了滴滴嗒嗒的雨声,凄凉而聒噪。这时候下雨,今年的中秋还能见到月亮吗?    
    第二天一早,我就跟张卉一起来到了公司,“仓库保管员”赵前进照例已坐在原处。他今天对我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笑容几乎挤破脸上的几个白头粉刺。因为我做成了一个大单,给他带来了实实在在的钞票。    
    “陈锁锁,了不起!赶快结账吧?”他边说边朝我伸出了手。    
    看赵前进这架势,如果我迟一秒钟把钱掏出来,他就会跳起来抢我的皮包。他的这种架势叫我笑不出来,木着一张脸,把一捆钱和一张单据递给了他。


第三部分:想象中的依赖床上痛苦地呻吟

    赵前进倒是没食言,很痛快地给了我全部提成,共一千块钱。    
    这一千块钱,使我感到格外沉重,如果不是张卉帮我说情,赵前进是不可能给我一次性结清全部提成的。而现在,是我为张卉争取利益的时候了,她妈正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钱一分钟寄不到家里,她妈就得多忍受一分钟的病痛。我暗暗给自己鼓劲儿,一定得说服赵前进,再支付给张卉一部分提成。再说,这钱本来就是赵前进拖欠的,什么时候要都是合理的。    
    “赵老板,张卉家里很需要钱,你能不能把她的提成再支付一些?”我陪着小心央求道。    
    赵前进马上变得冷若冰霜:“你们别玩花样了,根本不可能!”    
    我一听便全身冒火,声音也提高了八度:“你不给就不给,怎么能说我们玩花样?”    
    “哼,这种理由我听得太多了!”他嗤之以鼻。    
    “可这是真的!张卉她妈病了,急需钱治。不信你可以去调查!”    
    “我没那个时间调查你们!我说过了,不到年底,任何人都不能拿到全部提成!如果我对你们破了例,公司这么多员工,都来找我要,我怎么招架?”    
    “你真能见死不救?再说,这钱本来就是张卉的,你早应该给她的!”我几乎是在叫喊。    
    “我还有急事要办,没时间跟你们耗!”赵前进说着,把我和张卉推出门,砰地锁上了。    
    眼睁睁看着赵前进消失在电梯里,我和张卉却束手无策。张卉望着我,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了。我的心被张卉的目光揪得生痛,她平日里表现得是那么坚强,看来是没有遇到真正的难处。家里有个病着的妈妈,谁还能轻松起来呢?她曾在我饿肚子的时候,亲自买来饭菜放在我面前。如今,对于她的困难,我还有什么理由逃避呢?    
    这么想着,我拉着她就往电梯处走。    
    “要去哪里?”张卉沮丧地问。    
    “跟我走吧,先别问什么。”我说。    
    下了楼,我把张卉拉到附近的一个邮局里。问营业员要了一张汇款单,我拿起粘在柜台上的一支笔,在金额栏里填上“壹仟壹佰元”字样,然后对张卉说:“把你家的地址告诉我!”    
    “你这是……”张卉狐疑地张大了眼睛。    
    “还你一百块,再把昨晚得的小费加上,给你家寄去!”我说,“这一千块钱是我孝敬老人家的,不要你还!”    
    “你怎么这样?你挣钱容易吗?我不说!”张卉的声音大了起来,引来了四周的目光。    
    “你一定要说!”    
    “我不!”    
    “那好,从现在开始咱们不再是朋友了!”我抽出一百块,递给她。    
    “……锁锁,我的意思是,你应该留点钱。不管怎么说,我总是有个穷家,走投无路时可以回去。你有什么呀?你手里不多攥点钱,万一有个病有个灾的,去指望谁呀……”她的声音抖成了一团,两行泪在脸上奔流着。    
    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的泪眼,我的泪水也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了,汇款单上的字变得模糊起来。    
    很快,我抬起手,用手背揩了揩眼睛,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安慰她道:“这点钱算什么?丢了饿不死,留着撑不死。再说了,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没花一分力气。谁敢说我日后一定变不成富婆?到时候,我再多寄些钱孝敬老人家……”    
    


第三部分:想象中的依赖资金周转困难

    到了十一月底结帐的时候,我的销售额超过了张卉,三万出头。张卉的两万多,仅次于我。而剩下的女孩子们,则没一个做过一万的。    
    我跟张卉去领十一月最后一笔提成时,赵前进先是顾左右而言他:“怎么样,陈锁锁,我的眼光没错吧!大学毕业生就是大学毕业生!出手不凡!竟超过张卉的销售额了!”    
    我觉得赵前进当着张卉的面这么说话不合适,忙说:“这个月运气好点儿罢了。”    
    “不对!那些文化不高的女孩子怎么没一个有运气的?哈哈!”赵前进笑开了花,“以后,我要想办法把职员全部换成大学毕业的!”    
    “你想要高素质的,没有诚信怎么行?”张卉把赵前进往正题上引。    
    “张卉,你什么意思?我没有诚信?”赵前进有点尴尬。    
    “赵老板,要想叫我们说你诚信,这次就给我们提成百分之十,一点也不能少!” 我赶忙顺水推舟。    
    赵前进的脸很快苦了起来,又不能立即撕破面子,就死皮赖脸道:“唉,最近公司……”张卉替他说道:“……资金周转困难!一个人不知道另一个人的苦啊……”    
    赵前进听张卉说罢,被逗得“扑哧”笑了起来,红痘痘们在一张厚油脸上欢呼雀跃。    
    他看了我们片刻,使劲甩了甩头,意思是这回豁出去了,对我们笑道:“我心里可是最爱你们的!想想看,哪个老板不喜欢会赚钱的员工?不过,公司确实有困难,你们也让我一步,提百分之九!其余的记在帐上,跑不了你们的钱!再说,年底一转眼就到了……”    
    他说得如此诚恳,我们也就没有坚持,因为年底确实快到了。    
    这次我提了将近三千块钱,张卉提了两千多。    
    口袋里有了余钱,好像长了不少胆子。再加上有张卉这样的朋友,我的心情基本上保持亮色。尽管还住在铁皮阁楼,吃着粗茶淡饭,没病没灾,日子过得倒也顺滑,     
    张卉学的是服装设计。她的梦想是创设一个属于自己的服装品牌,而沉重的家庭负担使她不得不先屈服于现实。她的衣服虽然廉价,却总是很入时。跟她一块儿逛街买衣服,收入不算多,也能穿得光鲜时髦。    
    越是到年关,推销生意越好做。十二月上旬,虽然大单没有做到,但我和张卉几乎天天都能做到小单。她每次提成之后,都拉着我上邮局,往家寄钱。而我也已积攒了三千多块。    
    我们的心情都非常好,整天都是笑容满面,整天在一起盘算年底的结帐。我们已经决定了,如果不出什么变故,明年继续在赵前进的公司做,频繁“跳槽”并不好。虽然在赵前进的公司里得不到“白领”的名分,能赚到钱才是最现实的。    
    偶尔,我和张卉会路过海珠桥。走在江边的人行道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我的眼睛会悄悄寻觅邱友南的小楼。看到阳台上晾晒着他的衣服,我就会有种难以名状的伤感。生存能力越强,我与邱友南的缘分就越淡。——这是一定的。现在看来,我与之发生交道的可能越来越小了。    
    十二月中旬的一天,我和张卉起得特别早。    
    昨天跑的一个电子元件开发区附近,有一家早餐店里的肠粉特别好吃,今天还是跑那条路线,我们就决定去那里吃早餐。    
    昨天领取的货品还没有推销完,不过忘了配“产品说明书”,所以还得往公司跑一趟。“产品说明书”就放在公司门外的广告箱里,因此不必等到赵前进上班。公司实际上就是个仓库,所以赵前进不把钥匙给任何员工。    
    我们一出电梯,就发现公司开着门,几个工人正在一箱一箱地往外搬货品,赵前进则在里面手忙脚乱地指挥,并没有发现我们。    
    我以为赵前进派人去送货,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昨天并没有人做下大单,再说,就是去送货,也不必抢在上班之前呀。我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将近七点。    
    张卉悄悄把我拉到洗手间里,压低声音说:“我感觉事情不妙,刚才右眼猛跳了几下。”    
    “赵前进这么一大早不声不响往外搬货,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我的心跳加快了。    
    “连笔记本电脑都转移了!”    
    “是啊,还有空调、真皮沙发也不见了。”    
    “……赵前进是不是想甩掉咱们?”    
    “有可能!看来像是出了大事!”    
    “咱们可不能就这么叫他跑了!”    
    “太可怕了,幸好咱们来得早,撞上他了!”    
    张卉极力镇静自己,思考了一会儿,又低声说:“咱们两个势单力薄,必须赶紧通知所有人,一块儿挤住赵前进,叫他今天就把帐结算清楚!”


第三部分:想象中的依赖嘴上满是鲜血

    我紧张得小腿都开始细微地抖动了,觉得张卉的话不是危言耸听。赵前进之所以一直拖欠员工的提成,一定没安好心。如果今天叫他跑了,我们这些女孩子等于白替他做工。除了哭天无泪,能去找谁主持公道啊!    
    于是,我跟张卉下了楼,找到一个公用电话,把情况告诉了宿舍里的女孩子。因为有共同的利益支撑,根本不需要鼓动,大家很快便拧成了一股绳。住处离公司不远,一群人很快就赶到了。这时候,工人已经把最后一箱货品搬进了电梯。    
    赵前进正准备离开,看见黑压压围拢上来的一群人,显得很紧张。但他还是故作轻松,笑着说:“今天怎么回事?一块儿来了,打仗呀?”    
    “老板怎么没通知我们,就把产品搬走了?”大家七嘴八舌地问。    
    “肯定会通知你们的,不然你们去哪里领货品?哈哈……这不是还到上班时间吗?”赵前进狡辩。    
    “为什么笔记本电脑、空调、沙发也搬走了?”有些女孩子注意到了这一点。    
    “把公司搬到更高级的写字楼去,你们不也长面子吗!这样吧,你们先回去,等我吃个早餐,就去你们宿舍开个会!”赵前进在使用调虎离山计。    
    “赵老板,我们现在就要求你把提成结算清楚!”张卉迈出一步,斩钉截铁地说。    
    “对,我们现在就要提成!把钱给我们……”大家一齐喊了起来。    
    赵前进的目光恶毒地扫过张卉,又扫过所有女孩子的脸。当他的目光扫过我的面孔时,我感到了一阵难以言传的钝痛。他脸上的肌肉痉挛地跳动几下,大大小小的痘痘风起云涌。脖子上的暴出的几条青筋,泄露了他心中正在酝酿的一场风暴。    
    “都进来说话吧,家丑外扬,大家都不好看!”赵前进说。    
    赵前进守在门内,目光刀子一样割着每个人走进去的人。仓库被搬空之后,回声很大,人像是走在恐怖片里,十分可怕。    
    等人都进来了,赵前进这才把门合上,拉了一张椅子,法官一样坐下了。而靠墙站着的我们,倒像是一排等待审判的罪犯。    
    “谁泄露的消息?你们忽拉一下都冲过来了?”赵前进铁青着脸问。    
    “是我!”张卉说,“但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把钱给我们!”    
    “是啊,也已经快到年底了,该结算了!”大家又吵嚷起来。    
    “不要吵了!”赵前进恼羞成怒,“张卉,我劝你不要太嚣张了!在广州,咱们两个谁大谁小,你要弄明白了!推销掉几套产品,就以为自己是贵人了?告诉你,婊子一个月赚的,都比你做一年赚得多!”    
    听了赵前进的这番话,我终于爆发了,对他喊道:“赵前进,你怎么能这么侮辱张卉?你以为这么侮辱人,就能逃掉欠款吗?现在你要做的,是把钱给我们!”    
    我的话还没落音,赵前进就忽地站了起来,跨到我面前,啪地扇了我一个嘴巴,口歪眼邪地吼道:“我他妈给你脸你还不要脸!你是什么?鸡都不如!”    
    我的脑袋轰然作响,很快陷入一种失控状态。瞎子也能看出来,赵前进绝对不会再给我们一分钱了。他是个骗子,是个无赖,是个趴在我们这些女孩子身上吸血的厉鬼!    
    所有的女孩子都愤怒了,纷纷要求赵前进立即还钱。赵前进看群情激愤,想趁乱逃走。可张卉眼疾手快,很快上前挡在了他面前。他的脸完全扭曲了,提着张卉的胳膊,老鹰抓小鸡一样,甩到了墙角。张卉的额角碰到了墙壁,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一看见血,几个来工作不久的女孩就害怕了。并且,因为初来乍到,赵前进欠她们的并不多,就不约而同地悄悄退场了。紧接着,又有一群怕事的、甘愿吃哑巴亏的也走了。剩下十来个不肯走的,都是被赵前进拖欠较多提成的。她们纷纷跑到张卉身边,把她扶起来。    
    按说,赵前进跑了,我的损失不太大。可他欠了张卉五万多块,公司全部女孩的提成加起来,也没有张卉一个人的多。所以,如果赵前进逃跑了,最吃亏的就是张卉。她的全家都在等这笔钱,这对于一个家庭来说生死攸关。看着鲜红的血从张卉头上流出来,流到苍白的脸上,我浑身的细胞几乎都要爆炸了。广州还是不是法制城市?欠钱的人竟然把债主打得头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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