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青梅轻轻叹了口气,说:“胡先生,有劳费心了。其实你就不说这些话,我也要走,你看,”手指着包裹,“我连东西都收拾好了。但是先生,有件事情我想请教。”
“请说。”
“你要我走,是不是与这孩子有些关联?”
胡山说:“阮姑娘,这你不必问,你问了我也不会说。我只告诉你,你要想一生平安,皇家的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青梅点头,说:“那好,那我就听先生的。不过——”顿了一顿,才说:“我不去端州,我也不要先生的银子。”
胡山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青梅笑笑:“青梅有手有脚,天下之大,相信终有一个安身之所。”
胡山凝视青梅良久,然后说:“好。就随姑娘心意。但是门口有车,无论如何,请容胡某送姑娘一程。”
青梅一笑,心想,都到这程度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不过要送就送罢。
于是拿上包裹,领了小禩便出门去,这才想起都还没有和左邻右舍道过别。青梅想别的人也就罢了,秀菊和自己情同姐妹一般,如今要走是无论如何也该去说上一声的。就和胡山商量说:“胡先生,我有一个要好的姐妹,叫……”
话没说完,就见胡山脸色微变,青梅诧异地回过头去,就见一色纯白驷马拉的一辆马车由远而近,上插玄色小旗,迎风招展,金线绣的凤鸟,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第二章
'标记书签'
子晟从车上下来,见青梅就站在眼前,一手拿着个包裹,一手拉着小禩。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问:“怎么,你这是?”
转眼又看见胡山站在她身后,脸色便微微一沉:“胡先生怎地也会在这里?”
胡山反而很镇定,说:“是。我来看看阮姑娘,见她要走,便想送她一程。”
“哦?阮姑娘要走?”子晟又看青梅:“为什么?那林贵又为难你了吗?”
“不不,不是,他没有为难我。我只是,只是……”青梅觉得很难解释,自己并不是被为难才走的,而是……正在想着,听见子晟说:“阮姑娘,我有些事要和你商量,我们可否到里面去说?”
“啊?”青梅愣了愣,一时惊醒过来,连忙答应:“哦,好。”一面回过身想往里走。
一旁胡山忽然叫了声:“王爷。”子晟便停下来看着他。
胡山木着脸说道:“王爷,我记得王爷昨天曾对我说,此刻应当是在召见鹿州诸侯。”
这话说得很冲,竟颇有几分责难的意思。子晟阴沉地看了他一眼,胡山却一脸不为所动的神情。有瞬间青梅以为子晟就要发作了,谁知他只是极忍耐地说:“胡先生,这是我的一点私事。”
胡山脸一扬,朗声对道:“天家无私事。”
子晟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说的好,真不愧是胡先生。”胡山还要再说,子晟摆摆手阻住他:“好了好了,先生要说什么,我都知道。我只不过想与阮姑娘谈上一谈,好么?”
最后的一句,语气极软。胡山听了,许久都不说话,末了长叹一声,狠狠一跺脚,转身便走。子晟也不以为意,甚至倒像是松了口气似的。青梅想不明白这胡山到底是什么人,子晟对他竟这般忍让,一时看得发怔。
子晟见她愣着,就叫她一声:“阮姑娘。”青梅方省悟过来,连忙福了一福:“王爷请。”
到了屋里,端了张椅子过来请子晟坐了,这才跪下见礼:“民女叩见王爷。”小禩也跟着跪了。
子晟笑笑,说:“起来坐着吧。这也不是朝堂上,你这么跪着,也不好说话。”
青梅便站起来,找了个凳子放在下首,拿捏着坐了。才坐下,又站起来:“民女给王爷沏茶。”
子晟一摆手:“不用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青梅这才坐下。心里揣度着,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想起方才胡山一再阻拦的态度,仿佛是件要紧的事情,便不由得紧张。小禩走过来,依在青梅身边,闪着一双眼睛,看看青梅,又看看子晟。
然而子晟却半天都没说话。手里拿着桌上小禩玩的一个碎布头做的小老虎,翻来覆去地摆弄,眼睛也不看着青梅,好像在想着什么。他不说话,青梅也不敢问,只好惴惴地等着。
等了很久,忽听子晟问:“这是你做的?”
青梅愣了一会,才明白他是在问那个布老虎,连忙说:“是。穷人家小孩的玩意儿,叫王爷见笑了。”
子晟却说:“做得挺好。我小时候我娘也给我做过。”
青梅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思忖了半天,才说:“王妃的手艺精致,自然不是民女可比的了。”
子晟笑了笑,也不说什么。便把布老虎放回桌上。略顿了顿,又问:“你家里就你们母子两个么?”
青梅答:“是。”
“你父母呢?”
“民女八岁的时候,爹娘就都过世了。”
“没有兄弟姐妹?”
“有个弟弟。听说跟着后娘改嫁了,十几年不见,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那你夫家呢?”
青梅脸一红,低声道:“民女还是待嫁之身。”
“哦?”子晟眉毛一挑,看着小禩:“如此说来,这孩子是?”
青梅摸着小禩的头发,轻轻说:“禩儿不是民女亲生。以前民女曾在附近净月庵帮师太们洗衣度日,禩儿本是庵里拣的孩子,听说不满半岁的时候就给扔在庵门口。民女见这孩子可怜,后来便索性自己带着他了。”
说着便想起那时在净月庵里,看着瘦小伶仃的一个孩子,整天就是独个蹲在树底下看看蚂蚁。那些尼姑也不甚搭理他,有的时候他连口饭也吃不上。她有的时候便把他叫到身边,逗着说说话。那时孩子才两岁,平时也没人和他说话,说起来结结巴巴,什么也说不清,过了好久,才能说得流利。有时候她也省点饭菜下来悄悄塞给他吃,孩子总是吃得很快,一副饿极了的样子,叫人心疼。有次她拣了个青梨给他,孩子也舍不得吃,揣在怀里,隔一会拿出来看看闻闻,一直捂了十几天,最后烂了,还伤心了好久。
这么一来二去,孩子跟青梅就极亲热,叫不知道的人看了,就跟母子俩似的。时间久了,她也有些不是滋味,想想自己毕竟还是个没嫁过人的姑娘家,便有心要躲开那孩子。但孩子并不懂得她的心事,依旧小狗一样粘着她,跟她说话。
青梅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离开净月庵的好,可是犹豫来犹豫去,总也恨不下心来。忽然有天没看见那孩子,起先她也不在意,可是一天两天都没看见,到了第三天,心里就一直空落落的,仿佛老悬着什么事似的。熬到下午,青梅终于去问庵里的尼姑,结果有人告诉她,那孩子病了。她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往孩子房里跑。
跑到一看,孩子躺在床上,脸通红,直喘粗气,拿手一摸,烫得火盆似的。那些尼姑也没请大夫,就拿庵里自制的药面和了水喂他,孩子病得厉害,牙咬得紧,也不大喂得进去,尼姑就不甚耐烦。她接过来,拿小勺一点一点地喂他,孩子仍是咽一小口,流出一大半。
那天晚上她就搂着孩子睡的,只觉得搂着个炭火盆一样。到了后半夜,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一下惊醒过来。就着月光看怀里的孩子,已经烧得抽筋,嘴角白沫都流了下来。青梅一阵心慌,抱起孩子就去找庵里的尼姑:“师傅,救救这孩子啊——”
那些尼姑半夜三更地给吵醒,便没好气:“生死有命,我们又不是没救过他。”
“孩子还这么小,师傅,可怜可怜他,给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这时候,哪里去找大夫?你好心,你就抱去吧。”
说着便把门关了。青梅知道求也没有用,抱着他僵立在那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知道再不找大夫孩子就没救了,可是她也知道这一抱去,只怕她就再也放不开了。就在犹豫的时候,忽然听见孩子在叫:“娘……”
那时孩子连眼睛都睁不开,却忽然拉着她的衣角,迷迷糊糊地叫了声:“娘……”
青梅猛然一震,心登时就软了。她一咬牙,抱着孩子离了净月庵。
小禩这一场病足足月余,青梅把戚夫人赏她的一点积蓄都花完了,无奈又向乡保家借了些银子。总算苍天有眼,孩子又一点一点活泼过来。
青梅想着往事,眼睛不由有些发红。小禩极乖巧地,偎在她怀里,也不说话,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她。
子晟看着她的神情,有些诧异:“那些都是出家人,难道对这孩子不好吗?”
青梅轻轻叹了口气:“那些师傅也都是没带过孩子的,能养活他就不容易。再说净月庵的香火也普通,自然,自然就不甚怜惜他。”
子晟点点头,想了想又问:“你昨天说这孩子叫禩儿?”
“禩儿是我叫他的小名,其实这孩子是叫禹禩。”
“禹禩?你取的名字?”
青梅报赧地笑笑:“民女连字也不识几个,怎么取得出这样的名字?听净月庵的师傅说,拣了他的时候,他身上有个字条,便写着这个名字。民女常想,这孩子家里必定非富即贵,才会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只是不知道他爹娘有什么为难的事,竟忍心扔了他。”
“他爹娘就没留下什么印信?”
“除了这名字,就再没有别的了。”
子晟微微点头,便不再提。沉默许久,忽然又问:“那你许亲了吗?”
青梅迟疑了一会,说:“前天刚有人提了前头杀猪的张家老二……”子晟便点点头,却又听她说:“可是还没答应……”
子晟忍不住笑说:“那不就是还没许亲?”
青梅红着脸点点头。
子晟想了想,问:“那你以后怎么打算?”
青梅说:“民女想离开这里……”
“对了,你刚才就说要走。为什么?这里有人敢对你不好么?”
“不不,不是。”青梅连忙说:“是,是他们都对民女太好了……”
子晟笑了:“这是怎么说?”
青梅说:“民女出身低微,自小苦惯了……”
“那小禩呢?你也要他跟你苦一辈子么?”
青梅怔了怔,低下头不说话。
子晟也不再说。两个人便各想各的心事。过了许久,子晟忽然说:“要不这样吧,你——”
说了半句又不说了,仿佛很是犹豫。青梅便抬头看着他。子晟又想了一阵,才下定决心:“你嫁给我吧。”
“啊?”
这句话对青梅不啻是石破天惊,一颗心蓦然提到喉头,落不下去,半天也没有明白过来。子晟却是气定神闲,他这时已经想好,所以话也说得极顺畅:“你我也算有缘,不如你就做我的侧妃,这样你们母子以后也有了着落,我也放心。”语气平淡,就与寻常人家上集市买了一斤盐没有两样。
“就这么说定了。剩下的事情我会差人去办。我很忙,就不再过来了。有什么事情,等你过来了再说,好吧?”
说着也不等青梅答应,便起身而去。
青梅呆呆地看着他走出去,心里茫茫然一片,连起身相送都忘记了。她心里反反复复地想着他说的几句话,觉得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又每个字都不明白。
良久,青梅推推小禩:“禩儿,禩儿,刚才王爷最后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啊。”
“他说什么了?”
“他说要娘嫁给他啊。娘,那是不是以后他就是我爹了啊?”
青梅没有理会他。她只觉得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一涌一涌地,仿佛是欢喜,也有完全不能相信的兴奋。
这么说,他真的是那么说了。
青梅这么想着,几乎忍不住要去掐自己一下,好让自己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做梦。然而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就好像觉得即使是梦也好,满心里只想尖声大叫——
她,阮青梅,就要嫁给白帝了!
子晟从青梅家里出来,在门口抬头看了看天。阳光从正前方照下来,晃着眼睛,便微微有些恍惚,不由得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转眼却见胡山从旁边闪身出来,一揖,叫了声:“王爷”。
子晟看他一眼,知道他其实一直都在附近等着。也不说什么,只对驾车的侍从吩咐了一句:“直接去栗王府。”便转身上了车。
一时胡山也上了车,子晟这才解释了一句:“栗王昨晚差人送来一张帖子,想是林贵的事情已经传过去了,要找我解说解说。”
胡山一哂,说:“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扬着脸想了想,又说:“倒是王爷,不妨跟栗王提一提端州换防的事,毕竟端州驻防以前都是栗王经手。”
子晟略一点头:“我知道了。”轻轻一跺脚。马车便“吱嘎”一声轻响,往前行去。
车上套的马都是千里挑一的名骏,行走之间,既快且稳。子晟向外看了看,转眼已经离了村落,驶上回帝都的官道。
子晟回过身,往麂皮倚垫上一靠,却并不看胡山,仰着脸说:“胡先生,你当初为何告诉我那孩子死了?”
胡山木然回答:“净月庵的尼姑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子晟淡淡地说:“以先生的能耐,岂会不知道那孩子仍在人间?”
胡山沉默了片刻,忽然长叹一声:“不,我确实不知道。”
子晟看他一眼,知道他说的确是实话,便不言语,阖上双眼,仿佛闭目养神。良久,才轻声叹道:“如此说来,这倒是天意了……”
“是。”胡山平静地说:“这确是天意。”
子晟依旧阖着眼睛,说:“胡先生,我已决意要娶阮青梅为妃。”
胡山想了一想,慢吞吞地说:“廷尉司正虞简哲膝下无儿无女,为人又忠诚可信,似乎可以托付。”
这话听来仿佛答非所问,然而两人深有默契,初时不解,稍微一想,也就明白。子晟睁开眼睛,笑着说:“多亏先生提醒!我倒没想到这层。如此,这件事还要有劳先生了。”
胡山笑笑:“这是小事,王爷何须客气。”说着脸色又一凝,仿佛想到为难的事情,欲言又止。然而想了一想,觉得还是应该说:“可是,王爷有否想过,或许,让他们母子一世远离帝都才是最好?”
子晟默然。这个道理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然而这件事情,竟像是自己也不能作自己的主。思忖良久,缓缓地说:“先生是否以为,我只是想留那孩子在身边才提这桩亲事?”
胡山一笑,说:“不。所以我也不打算劝阻王爷。”顿了顿,仍然觉得有些话必须要说:“可是王爷打算如何对待那孩子?”
子晟说:“先接到府里吧。”
胡山摇头:“只怕不是长久之计。”
子晟低头不语,良久,方长叹一声:“也顾不了这许多了,走一步是一步吧……”
青梅一整天都恍恍惚惚,如在梦中。心里呆一阵,喜一阵,总觉得不像真的。有的时候想起子晟是不是真的来过,心里都觉得疑疑惑惑。便忍不住一遍又一遍问小禩:“你是听他那么说了吗?”
“是那么说的。”孩子极懂事,并不觉得不耐烦,只觉得奇怪:“娘,你到底是怎么了?”
青梅也不说话,脸上又露出一种傻傻的笑来。看在孩子的眼里,奇怪之外又开始担心,因为从来没见娘有过这样的神情。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门外有人唤了声:“青梅姐。”
小禩认得这声音,便急急忙忙地开门,拉着来人的手叫:“秀菊姨,你快来看看我娘是怎么啦?”
青梅遇见白帝,蒙白帝亲口嘱咐“好好对待”的事情早已经在附近传遍。秀菊心里本有些踌躇,心想青梅已经今非昔比,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像以前一样把姐妹情分放在心上。这时见孩子这样,不由也着了急,反倒把心里的顾忌都忘记了,一步迈进屋里去:“青梅姐,你怎么啦?”
青梅却好好地站起来,笑着说:“我又没怎么。”说着又嗔怪小禩:“你看你,一惊一乍地,把你秀菊姨都给吓着了。”
秀菊仍要再问一句:“你真的没事吧?”等青梅说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才松了口气。
便打量屋子:“哟,这么多东西,都是林贵给弄来的呀?”
青梅点点头,神情却是明显的心不在焉。秀菊看在眼里,心里不免微微一沉,心想人富贵了果然是会变的。
然而青梅呆了一阵,忽然说:“秀菊,我有话要告诉你。”说着拉着秀菊的手坐了,就跟以前一摸一样。
秀菊心里又一暖,便等着她说。谁知等了半天,她却又不说了。秀菊笑着催她:“什么事啊?你倒是说呐。”
青梅又想了一会,仿佛想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好,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说了这句,忽然又觉得多余,心里想,如果真要嫁了白帝,只怕是天下人都会知道,又何况这个村子。秀菊却有些被她的态度骇住的样子:“你说吧,我绝不和人说。”
青梅又犹豫一阵,才咬咬牙:“秀菊,白帝……”才把白帝两个字说出来,脸已经红透,再也说不下去。
秀菊推她:“青梅,你倒是说呀。”然而青梅捂着脸,低着头,却是一个字也不肯说的了。秀菊大急,左右看看,忽然拉住小禩:“小禩乖,告诉秀菊姨,白帝怎么了?他跟你娘说什么了?”
小禩说:“他就是说,他要娶我娘。我娘听了以后就一直这个样子了。秀菊姨,我娘到底是怎么了?”
然而秀菊根本就没有听见他后面的话。只听了前面半句,她已经惊吓得直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