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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这个。”虞夫人打断了她的话,踌躇了一会,像是在斟酌后面的话。“青梅,”虞夫人尽力压低了声音,“娘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告诉我。”
“娘问我话,我怎会不说?”
“那好,我问你,小禩到底是不是先储的遗孤?”
这句话问到青梅心里最隐痛的地方,登时白了脸色,好半天才勉强点了点头。
“我也猜到了。娘要是没说错,你心里必定还存了指望,如今王爷能自己作主了,说不定能把小禩接回来,让你们母女团圆,是不是?”
青梅慢慢地点了点头。
“青梅!”虞夫人正色说:“娘要劝你的就是这件事。你千万听我的话,绝了这个念头,你要想小禩平安,就不能让他回天界来。”
青梅不解:“那为什么?”
虞夫人叹了口气:“你还不明白么?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因为先储到死都是储帝!”
这话,青梅就算初时不解,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先储承桓虽然盗走息壤叛逃下界,然而从来没有正式被废,所以直到死,身份仍然是储帝。天帝也再未册立过储帝,父亡子继,小禩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倘或小禩回到帝都,难免身份泄漏,到时必定无法自处,那才真是害了他。
想到这里,青梅苍白着脸点了点头:“娘,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虞夫人这样说着,脸色却依然很沉重。她心里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交待给青梅,却在犹豫要不要此刻就说?看着青梅的脸色她实在有些不忍心,然而想到下次进宫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也不知还能不能这样关起门来好好说话,便下了决心。
“还有一件事。”她说:“青梅,你想过没有?你现在虽没有天后的名号,其实跟天后差得不远了!”
听得这话,青梅愣住了。她真的是没有想到过这一层,虽然进了宫,也在主理后宫的事情,但在她心里,跟在王府的时候也没有多大的两样,除了房子更多更大,日子也更寂寞。此时听虞夫人这样说,一时回不过神来,心里反复不停地念着这两个字:“天后、天后……”只觉得不可思议,再也没想到过,这两个字有一天会跟自己有关系。
更深的话虞夫人还没有说。那是虞简哲在私下里议论的时候说的:“说不定有朝一日,青梅连天后的名分也会有!”
虞夫人当时也吓了一跳:“这,怕不可能吧?”
“很有这个可能。不但可能,而且不会太久,我猜,也许就在这两三年间!”
乍一想这话有些奇怪,就算白帝愿意册封青梅为天后,也还有两层阻碍:一是天帝而在,白帝虽然已经摄政,毕竟还不曾真正当上天帝;二是甄妃仍在,虽然始终独居梅园,但她才是白帝名正言顺的正妃。
虞简哲摇摇头,神色有些阴郁:“这都不算什么难题。”
其中的一半缘由,虞夫人立刻就想到了。事到如今,白帝想要当上天帝,真正已经不算什么难题了!虞简哲所说的“两三年间”,指的也就是这层意思。但即便如此,天后之位理所当然,应是甄妃的,何以说会轮到青梅头上?
“夫人请想。”虞简哲给她解释:“王爷倘若登位,天后独居宫外,岂非太不合礼制?”
“你是说,王爷会废掉甄王妃?”
虞简哲沉吟了一会,回答说:“照我想,大约是两宫并尊,不分上下。”说到这里,虞简哲伸出一个手指:“还有一层,册封了青梅为天后,她所出的公子,便是嫡子!”
“啊!”虞夫人这下明白了。
而这也正是她要跟青梅说的话:“青梅,王爷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册立世子的事情?”
“没有。”顿了顿,青梅又说:“王爷这么年轻,怎会要急着立世子?”
“你这话说得不错,王爷现在还未必会急着立世子。不过青梅,娘要嘱咐你的,就是这件事。”虞夫人的神情变得很郑重了:“倘若王爷往后只有小翀一个亲生儿子,那自然没有事。但就跟你说的,王爷还年轻,总还会再有,那时候你可千万小心,别往里面卷——”
青梅脸色变了变,她已经领会了这话里的深意。因为这几年她经的、看的已经很多,从眼前,想到金王、青王,还有十几年前的承桓,也就什么都明白了。然而一旦明白过来,立刻就生出一股惧意,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
虞夫人叹了口气:“天家的事情就是这样,只有一样是沾不得的,就是这个位置。什么事一旦沾上这个位置,那就什么都变了。亲人也不是亲人了,父子也不是父子了,兄弟也不是兄弟了。青梅,”虞夫人用力握一握她的手,仿佛这样可以加重话里的份量:“你千万记住,哪怕是为你亲生的儿子,也别往里面卷,你永远也算计不过他们,只会让别人算计。知道么?”
青梅悚然而惊,一想到将来卷在里面的可能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她又如何能心平气和?因畏惧而越发感觉无力,只想跟虞夫人说,娘别走,留下来陪陪我。但这个话,她也说不出口。
良久,才怔怔地长叹一声:“我记着了。”
等虞夫人走后,青梅独自一个呆坐着,满心里想的还是方才说的那些话。尤其是那句“什么事一旦沾上这个位置,那就亲人也不是亲人了,父子也不是父子了,兄弟也不是兄弟了”,真想一座山似的,压得她气也透不过来。
“唉!怎么这么难呢?”这样自语着,想要站起来,到御花园里走一走。站起身子的那么一瞬间,就觉眼前一阵发黑,金星乱冒。只听耳边一片宫女的惊呼之声,然后,青梅只来得及说一句:“别告诉王爷”,便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然而这样的事,宫女们怎敢不告诉白帝?等子晟搁下朝务,匆匆赶到坤秀宫,青梅已经醒了,躺在榻上,太医院的医正姜奂跪在一边,微阖着眼,正给诊脉。
屋里的宫女看见子晟进来,“唿”地跪了一地,青梅手一撑,想要坐起来,子晟连忙抢上去按住她。回头看见姜奂伏在地上叩首,便吩咐他:“你先给王妃看病。”姜奂便又伸出两根手指,搭上青梅地手腕。过了一会,他放下手,磕了个头,说:“王妃是这一阵受了劳累,体虚,吃几帖药调理调理就好。”
子晟舒了一口气:“你开药吧。”
姜奂到了外屋写药方,子晟跟青梅说了声:“你好好歇着,我去看看”,便也跟着到了外屋。姜奂一见子晟出来,忽然趴在地上,“咚、咚、咚”连磕几个响头。
子晟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臣不敢欺瞒王爷,王妃这病实在不轻。”
子晟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脱口惊呼出声,随即往里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你跟我来。”说着进了另一间屋子,命人关上门,这才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虞妃身子一向很好,哪像有什么重病?”
“回禀王爷。臣不敢诳语,王妃确实有病。这就好像……”姜奂停了一会,才想出个比方来:“这就好像要是一棵小树,中间蛀一点,立刻就能看出来,可是一棵千年老树就不一样了,等到能看出来,那就太迟了。王妃身子根基很好,反倒把病误了。”
这比方有些不敬,但意思却很明白。子晟怔了半天,才又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
“是。”姜奂回话道:“王妃这病,不是一天两天了……”
才说一句,子晟就打断了:“可是从来没有症相?”
姜奂舔了舔嘴唇,仿佛有不知从何说起之苦。犹豫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说:“症相,肯定是有的。这还是那句话,王妃的身体原本根底好,所以掩过去了,叫旁人看不出来而已——臣斗胆,请王妃身边的宫女来问几句话。”
子晟点点头,吩咐:“把紫珠叫来。”
一时紫珠传到,姜奂问:“王妃可是常常会显倦怠,不爱说话,别人问话,也懒得应声?”
紫珠点头:“是。这是常有的。”
“王妃一个月里总有几天胃口不好,可是吃一帖开胃的药就好。这,可是有的?”
“是,这也是有的。”
“王妃睡得着,可是夜来会盗汗,前胸后背都湿。这是不是也有?”
“……也有的。”
子晟按捺不住了:“这么多症候,怎么不早传御医看?”
紫珠胆怯地看了子晟一眼,不敢说话。幸好,姜奂替她解了围。“王爷。”姜奂说:“这也不能怪她们。这是把话放在一起说,搁在平时,确实不像症相。”
子晟透了口气,摆摆手:“你接着说。”
“王妃这病,是从思虑过重上来的——”
子晟怔了怔,神情变得有些苦涩焦躁:“你先说,到底要怎么治?”
“自然是静养为先。”姜奂很有把握地说:“王妃原本身子很好,如今虽有亏损,但只要安心静养,特别是忌怒忌惊,再加上臣开的药,调理个半载一年必有起色。”
子晟这才松了一口气。
姜奂又特意重复一遍:“王妃切不可再受惊,或者生气,否则进一退三,病只会更重。”
“唔!”子晟看看紫珠:“你去把伺候王妃的人都叫来。”
等人都来齐,子晟沉着脸说:“虞王妃身子不好,不能受惊、不能生气。你们都听好,谁要是让王妃生了气,宫中的刑法可不是摆在那里看的!”说着,眼光冷冷地扫了一圈,猛地提高声音:“都听明白了吗?”
宫人们都被激得浑身一颤,连忙一齐低头称是。
料理完这里,子晟回进里屋去看青梅。见她依在床头,紫珠正端着碗米粥伺候她喝。子晟等她喝完一口,才问:“你觉得怎样?”
“没事。”青梅精神已经缓过来,笑着说:“睡一晚上,明天准跟好人一样了。”
“别逞强,多歇息歇息,别把小病弄大了。”说着又问:“正想问你,刚才是怎么了?是不是虞夫人在这里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话?”
青梅本想否认,转念想想也不必,便说:“是娘方才来说,义父打算告老回申州老家去。”
子晟一愣,他从虞简哲的话风里也听出他有去意,原来是真的。想了一会,他笑着说:“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你要舍不得他们走,我留住他们就是了。”
“别!”青梅赶紧拦住,“反正我也想开了,爹娘想过几天清闲日子,做女儿哪能拦着呢?”
子晟定睛往青梅脸上看了一会,见她神情安然,确像想开了似的,也就不再坚持。当晚子晟宿在坤秀宫,又劝慰了青梅一番。两人许久没有这么说过话,青梅也觉得舒心。她本来就生性简静平和,加上调理得当,不出两三个月,身子便康健起来,子晟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只有一样,因为子晟的一番话,坤秀宫的宫人们在青梅更加了几倍的小心,惟恐伺候得不周到,更不敢随便说话。本来就气闷,这一来就更甚从前。这天青梅闲着没事,想起到各处走走看看。蹓到前院廊下,见花枝底下坐着一个宫女,手里拿着绣绷正在绣花。青梅忽来兴趣,冲着身后侍女们摆摆手,意思别出声,自己轻轻地凑过去看。
绣的是块手绢。角上小小两朵桃花,上面一只蝴蝶还没有绣完,然而显见得手艺精巧,活灵活现。
“真好。”青梅忍不住赞叹。
宫女吓了一跳,转过脸来一看,慌得扔了绷子,往地下一跪:“奴婢不知道王妃来了……”
“没什么、没什么。”青梅忙着安慰她:“是我不叫你知道,就想看看你绣的是什么。”说着,一弯腰,宫女忙拣了花绷递到她手上。
“你起来。”青梅吩咐一声。眼睛却瞟着她绣的花,看了好一会,才还给她,嘴里又赞了句:“手艺真好。”
“奴婢谢谢王妃夸奖。”
声音也清脆极了。青梅心里一动,仔细打量她,见是个才十四、五光景的小宫女,一张娇俏可人的脸,看着就让人喜欢。“你叫什么?”青梅问。
“珍儿。”
“噢。”青梅又问:“多大啦?”
“十五。”
“进宫多久了?”
“奴婢进宫晚,正月里才给选进来的。”
青梅点点头:“那才一个多月。想家不想?”
本是随口问的一句话,正问到了伤心处,珍儿的眼圈微微一红。但随即忍住了,很懂事似的,摇摇头说:“奴婢不想。”
那怎么会不想呢?青梅也知道,宫中侍女跟王府多从人市上买来的穷家女儿不同,好多家里还有一官半职,说来在家也是人人疼的。青梅打量她的模样,觉得就像是出身好人家的,一问,果不其然,是礼部一个小吏的女儿。
“那怎么进宫了呢?”
“进宫伺候王妃是奴婢的福分呀。”
青梅笑了:“真会说话。”明知道她是顺口拣好听的说,心里也是真的对这个伶俐的小宫女,起了一种如同对自己的小妹妹那样的怜爱之情。想了一想,含笑说:“你以后,跟着我吧。”
从这天起,珍儿便跟在青梅身边,倒是让她解闷不少。除此之外,最让青梅高兴的事情,就是几个孩子在跟前的时候。
其中以六岁的瑶英,最让青梅头疼。也不光是她头疼,宫里几乎人人都头疼。这孩子直如邯翊小时候的模样,今天捉一只鸟拔光了毛,明天弄只猴子来到处乱窜,吓得宫女大声尖叫,花样百出,难以言述。青梅每每恨起来,想要好好管教,可是不行,孩子很会看脸色,一见不对,就往前殿跑,知道到了子晟跟前,就不会再有事。不过她不管瑶英,也不只因为有子晟护着,而是因为有一个人能降住她。
这个人,是邯翊。就好像当初只有小禩能降住邯翊,瑶英只要到了邯翊面前,就会像换了个人似的,乖巧无比。因为瑶英虽然顽皮,比起邯翊当年,终归逊了一畴。所以,她的鬼主意,谁都能捉弄,却从来没在邯翊身上灵验过,一来二去,瑶英对邯翊就十分服气。这种情形,连子晟见了,都哑然无语。幸好邯翊已经很懂事,不复小时候的顽劣模样,在瑶英面前,显得很有分寸,确有几分哥哥的样子,所以自青梅而始,但凡瑶英又淘气,就端出邯翊来压她,倒也十分管用。
愁瑶英的是顽皮,愁玄翀的,却是样貌。这孩子的漂亮,直是有点不可思议,才一岁多的时候,就能看得初见的人愣神。就像紫珠无意当中说的:“翀公子要是个公主就好了,那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但,翀儿是男孩。青梅这样想着,心里便会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层忧虑。不知道这样秀丽无伦的长相,对这孩子,到底是福是祸?别人且不说,子晟看见那孩子,就总会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叹了半句:“男生女相……”话没有说完,但青梅终于明白了他何以一见玄翀就有那样表情。然而这也证明自己想得不错,子晟对玄翀,确实不能像对瑶英那么全心全意地喜爱,这又徒增一分忧虑。
到了此时,能让人放心的,反倒是邯翊了。邯翊长得很快,说话行事,都快将脱却稚气,叫人难以相信几年前还是那样顽劣不堪的模样。自从小禩走后,青梅渐渐地就把疼小禩的心,全放在了邯翊身上。但这孩子虽然渐渐懂事起来,神态里那股傲气却有增无减,说话能把人呛住的做派也丝毫不改,好几次把青梅看得哭笑不得。
“好好说不行么?”青梅这样温和地责备他。
“我是好好说了——”邯翊把“是”字念得极重,显得理直气壮。
青梅笑笑,心平气和地反问他一句:“人家要那么跟你说话,你高兴么?”
邯翊不说话了。过了一会,有些不甘心地说:“可是那些蠢人,不跟他们这么说话,就说不明白。”
青梅看他一眼,便不言语,一副仿佛不想再搭理他的模样。
每次邯翊强词夺理的时候,青梅都有这样的神态。知道这孩子性情执扭,硬说不通,就只有让他自己去想明白。果然邯翊僵了一会,微微红着脸,挺抹不开地问:“瑶英呢?”
青梅明白,邯翊极傲,这样自己转开话题,其实就是他认错的表示。于是和缓了神情,告诉他:“乳娘带着她,在御花园玩呢。”
“那我去找她。”邯翊兴冲冲地,一跃而起,转眼已经不见了人影。
青梅笑着,摇一摇头。转念想起小禩,又想到虞夫人当初说的话,忍不住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今生再也不能见那孩子。
等忙过了夏天,经纬万端的事情慢慢都有了头绪。除了极少数耿直到十二分的人,依旧不能释怀之外,绝大部分的人已经顺应了“新朝”。子晟回想起从初封白帝起,十几年来风风雨雨,到现在终于没有了“一人之下”的约束,人生在世,什么叫快意?这就是!诏令既出,无敢不从,其中的滋味,确实是说不出的舒畅。初时常常泛起的一点内疚,在权柄在握的得意中,也就不再被想起了。
这天好容易有点空闲,便吩咐:“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没有?”
黎顺知道他的心思,上前一步笑着问:“要传王妃来么?”
白帝此时,又从侍妾中拣了两个可心的,也封作侧妃,但下人们已有默契,一说“王妃”,必定指的是虞妃。果然子晟笑着点头:“好。”想想又说:“把邯翊、玄翀和瑶英都叫来。”
于是这晚乾安殿中,子晟、青梅、三个孩子,吃喝谈笑,用了一顿快心无比的晚膳。等撤下席,瑶英和玄翀先由乳娘带着回去歇息,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