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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北地,不免有水土不服、军纪不整的弊病,又要耗费两地的守将无数功夫的调教。
北庭失守,下一关便是阳宁。季涟想起符葵心便在阳宁,他到底只在滇藏边境打过一些小仗,面对阿史那摄图,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想到去年上榜的人中,派去北庭的俱在北庭失陷时阵亡,季涟心中便有些惊恐,不得不连连自我安慰——孙思训既已请求前线全权节度之责,断然不会放任阿史那摄图越过阳宁……他实在是心中不甘,前脚才拟定新税法,刚实施一年,税务上有些起色;武科举中才选出三十多个武举出身,放到边关准备历练,阿史那摄图便开始南侵……
季涟头痛的时候,玦儿也正在发愁——高嬷嬷愁眉不展已经好久了。
午膳的时候季涟尚未回来,遣人过来说在议事,她便在用膳时问高嬷嬷究竟有什么烦心事。磨蹭了半晌,高嬷嬷才答道:“还不是我那个儿媳妇,家里有个弟弟游手好闲的,说想到长安来做点生意,谁知道赊了本钱,又不知去做点什么营生。”
高嬷嬷的儿子和季涟是同岁的,比季涟略大几个月,在衙门里混了一个小吏做,永宣元年便娶了妻,高嬷嬷孙子都已抱了一个了,也常常把这些事情同玦儿讲起。玦儿听了便道:“这有何难,做生意总是有赚有赔的,若是缺本钱,只管跟烟儿说便是。”
高嬷嬷叹道:“倒不是为银子的事,而是要替他寻个差事,或是学样手艺也成。若说银子,娘娘这些年赏下来的,宅院也够买几间了。媳妇家本就是小户人家,要是一味的靠这些赏赐过日子可是不成——这还是我那媳妇的弟弟自己说的呢,孩子倒是个好孩子,就是刚到长安,又不熟门熟路的,这才赔了本。”
玦儿略一思量,便道:“我家在长安,倒是有几家绸缎庄在做着,他若是不嫌从低做起,去做个学徒,攒些银子学些本事,以后再自己出来做些生意,这个主我倒是做得的。”
高嬷嬷笑道:“怎么好事事都让娘娘费心”,又谢了半天。自高祖以来,宫闱中规矩甚是严厉,便是历代的后妃,也难为家里谋个什么差事,更别提高嬷嬷这样身份的了。虽是季涟的乳母,却也不敢为家里的事情去说情,先前她儿子念了几年书,也没读出个什么名堂,玦儿私下让孙家在长安的人替他打点一番,才在官衙里谋了个小职事。为着这些事,高嬷嬷更是觉着玦儿贴心,与此同时不免觉得玦儿心地过于良善,幸亏现在圣宠正隆,不然在这宫里过日子,可是不易。
玦儿下午便给孙家在长安的一家绸缎庄的掌柜写了信,嘱托他给高嬷嬷儿媳的弟弟寻个学徒工做做,从严教起,然后把信给许公公,让他得空出宫取信时送过去。
写完信没多久,季涟回来了,脸色颇为困乏的样子,玦儿服侍他在睡榻上小憩一阵,又去端消暑的冰镇酸梅汤来给他饮,季涟饮了一口便递给她:“你要不要?”
玦儿摇手道:“刚才服了药,太医说不让喝这些凉的。”她每日里要用好几味太医开下的药,苦不堪言,又不敢不用,有几次季涟看着她喝药,都觉得辛苦——可这实在是没法子的事情。
季涟听她这样说,便将青花碗搁在一旁,陪着她说了一会子话,烟儿又从小厨房端出一碗看不出是什么做成的汤,玦儿接过来向季涟笑道:“来,喝了它。”
季涟皱着眉,见那汤里飘着几颗大枣,又闻到一点甘草的味道,也不知道还有些什么东西,他本来就不喜喝药,便问道:“这枣不是补气血的么,我又不是女人,做什么要喝这些?”
玦儿只好温言哄着他:“加了甘糖,不苦的。”季涟虽不信,可被她这样子哄着,倒是心情舒畅,便接过来视死如归一般的喝完了,才发觉确实不苦的,问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玦儿喜滋滋道:“你这些日子不是一直睡不好的,又不肯让太医来看看,我查了好些书,寻到的方子,用浮小麦、甘草和大枣煎成的汤,专门安眠的,我这儿人人都试过了——我怕和太医开的那些补药方子冲了,所以我没试,不过嬷嬷他们试过的都说很有效的。”
季涟将汤碗搁在一旁,摇头叹道:“你呀,就是不肯让自己清闲点,什么事都要操心,难怪太医说你忧思过甚呢。”想了一想又道:“还是我让你协理后宫这事害了你,什么事都堆到你这里来——母后和……那边这几个月没为难你吧?我都好久没陪你去母后那边问安了。”
玦儿笑道:“你都这样了,还有谁敢为难我啊,再说好多事我都让烟儿去做了,她到底比另外几个人大一些,做事也懂分寸,倒也没什么让我操心的了。……现下大家都知道北边战事紧迫,谁会在这个时候这么没轻重呢?”
季涟从睡榻上下来到书房去,玦儿照旧拖着他一起进去,他虽不想让玦儿天天陪着他劳心,可是若不让玦儿一起,她心里倒不舒坦,况且他私心里还是想让玦儿陪着,一起说说话也不那么烦闷。
季涟看着折子,想起一事,向玦儿道:“柳先生最近身体小恙,等柳夫人入宫的时候,你也抚慰她几句吧。”
玦儿问道:“身体小恙?要不要紧,要不要叫宫里的太医去看看?”
季涟叹道:“操劳过甚吧,顾首辅捱到上个月还是回乡去了,胡如诲又不管事的,许多事情一下子落到柳先生身上。现在我又只能挂心北边的事,内务大小都是他上下打点,他也是想多给我省点银子下来,才处处亲力亲为的。太医今天回来说要好好调养就行,你让柳夫人劝劝他,小事就让下头人做好了,就算缺银子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
玦儿点点头,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北边战事的缘故,“阳宁那边现在怎么样了——突厥人还是攻势凶猛么?”
季涟表情凝重:“先前那个卢一钧焚尽北庭城,已经让人头痛不已了,虽说北庭百姓不足一万,到底是我朝子民,卢一钧一把火,烧出乌台无数弹劾的折子——真不知道这些人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劲!我现在才知道那不是卢一钧自个儿的主意——难怪那个孙思训先前找我要北线全权节度之权,原来也是为了这个。不止北庭一把火被卢一钧烧了,连带北庭到阳宁的四百里地,所有的百姓,都在这半个月被孙思训下令南迁。我前脚接到北庭被焚的折子,后脚那四百里地就被阳宁的守将给烧了个一干二净……才上了折子请罪呢……都已经烧了,还请个什么罪”,他这样说着,只是气苦。
玦儿从未亲眼见过战场屠戮,只是听师傅说起历朝以来战火纷飞满城被屠的惨案时心情总是甚为沉痛,便问道:“那——北庭到阳宁的百姓,这次可全迁了出来么?”
季涟摇头道:“现下还不知道呢,只知道阳宁的百姓,也被孙思训下令迁到阳宁以南,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名堂——北庭失守了,还有阳宁可守,难道他准备把阳宁也拱手送人么?阳宁的守将也上了一道折子,说是誓与阳宁共存亡——共存亡有什么用,我现在要他守住,无论花多大的代价,都要守住阳宁……”
卢一钧、孙思训这几个名字,玦儿只从季涟这里听到过多次,想来想去都不知道怎么接话,最后只好问道:“那——我记得符二公子不是也在阳宁么……”
季涟提起符葵心又皱了眉:“不知道他在作甚么,最近每次回京的折子都是些废话,况且这时候,他一个人又能帮上多大的忙——可叹这种时候,朝中竟然还有人说要南迁!真不知道是什么脑子。”
今日内朝时,提起从北庭到阳宁的不少百姓因为南迁,已有部分民众涌入长安,引起京城官员的一阵惶恐。然后竟然有人开始考虑一旦阳宁失守之后,是否要迁都金陵的事情,让季涟恼怒异常,立刻将有此提议的人贬谪出京,并仗剑立誓,若有再提南迁者杀无赦,以示死守长安的决心。
因为在北庭城陷后所受到的挫折,阿史那攻向阳宁的势头明显减缓——因为他需要依靠来自本部王庭的粮草补给,从北庭到阳宁四百里地,他虽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但是也没有如先前所想的得到任何补给。相反地,大军在阳宁城前驻扎起来,同时还要保障从突厥王庭到阳宁一路的粮草补给畅通,无形中延长了战线。
七月下旬,阿史那摄图点齐剩余兵马,从平城到北庭到阳宁,他的二十万铁骑折损了四万有余,稍事修整后,突厥骑兵在阳宁北边驻扎起来,开始攻打阳宁城。
第五十四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
孙思训忙着调配北线的军队;柳心瓴忙着协助户部安置不断涌入的北地居民,一面忧心阳宁守住之后如何重建北地郡县,一面忧心阳宁如果失守,季涟势必要亲临指挥长安保卫战——那样的局面实在不是大家希望看到的;兵部忙着向阳宁输送物资;季涟忙着安抚朝中文武;玦儿忙着安抚季涟——
当季涟看到安东都护府送来的奏报,言百济和高丽趁突厥南侵,朝廷无暇他顾之际,欲脱离安东都护府的掌控,不称臣,不上贡。
安东都护府的大都护最早是永昌帝的一个弟弟平王挂虚衔的,也就是季涟的祖辈,后来平王的儿子犯罪除国后由季涟的八叔析继任;季涟登基后徙封析为赣王,于是齐王涵开始继任此职。不过历来这个由亲王挂衔的职位都属虚衔,实际主事的是朝廷派去的两个副大都护,一文一武,在永昌年间便镇守辽东的,还有一个副都护是季涟前年派去的。这几人历经几次考核,行事倒是稳健,此次上表,俱称百济和高丽两国此番行为嚣张,请陛下酌情考虑由都护府出兵警示。
季涟把折子扔到一边,皱着眉开始把玩着玦儿右臂上的白玉镯子,那玉镯和玦儿雪白的胳臂颜色相近,中间透出几丝红晕。季涟握着她的手臂,也不知欣赏的是那白玉镯还是她白玉般的胳臂,玦儿被他拉得不耐烦,嗔道:“不过就是个白石镯子,有什么好看的,每次都这样,看个折子都不正经,才收敛了多久呢,又这样!”
季涟无赖笑道:“要是天天都是这种折子,我倒情愿一直看这块石头呢。”玦儿因母亲的闺名里有一个玉子,平时说到玉器,总说是石头。送她玉簪子,她便说是石簪子;盛鲜果用的玉盘,她也叫做石盘;先前她送给季涟的玉玦挂饰,她也是叫做石坠……季涟有时打趣她,便随着她的说法来说笑。
玦儿抽出胳膊,笼回袖子,问道:“刚刚你不是还说突厥人都被困在阳宁以北,进退两难,势成骑虎么——这虽算不上捷报,可也不算坏消息啊?”
季涟捡起刚刚看的折子递给她,哂道:“你看看这个吧,现在就差安南那边没打起来了,要是那边也打起来,那可就真是四面边声连角起啊”,想想又顽笑道:“我现在可知道什么叫做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了。先前说阿史那摄图大举南侵,我倒是愁的不行;现下到处都闹腾起来,我倒觉得似乎没那么愁呢——反正不可能更惨了,打吧打吧!”
玦儿略瞟了安东都护府的副都护送来的折子,嘀咕道:“辽东——百济——高丽——可不就是那些高丽棒子么,果然师傅说这些人最讨厌了。”
季涟一皱眉,不解她所谓的“高丽棒子”是何含义,玦儿解释道:“我师傅以前说了,辽东那边的一个半岛上面的人,喜欢吃泡菜的,叫高丽棒子;还有这个半岛东边的一个岛国,喜欢吃一样叫寿司的东西的,都很讨厌。”
季涟嗤的笑道:“那个半岛东边的岛国——你说的这个地方叫东瀛,大概有我朝一个州府那么大吧。皇爷爷在的时候,东瀛曾几次派过使节来我朝,想学习我朝的文化礼制。皇爷爷说那个地方的人,衣着甚是鄙陋,尽是些化外之民,不知文明为何物。那些使节在永昌年间来我朝时,在长安住了好久,皇爷爷还派了好些人给他们讲解我朝文字、礼仪、诗词这些东西。后来他们回去的时候,皇爷爷还派了些人跟他们回去,向岛上的人宣讲我中土文明,他们对中土的丝绸、茶叶、诗词歌赋这些东西甚是欣赏呢——你师傅……对这两个地方也很熟么?”
玦儿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么久都找不到她,想问问都不行呢。这个百济和高丽为何不愿上贡我朝?我以前听说这些属国上贡的东西并不多,我朝每年送去的赏赐远甚于他们送的贡品,他们干旱或是洪涝的时候,还给送赈灾的粮食呢……如何这样的不知好歹?”
季涟无奈道:“小国寡民,夜郎自大,便是如此了。不过——圣人不以兵强天下,随意用武力去欺压这些属国,并非我所愿,况且现在正值突厥南侵,同时多处用兵恐怕不妥。”
今日议事时,是有不少大臣主张安东都护府对百济和高丽用兵的,毕竟是两个小国,历朝以来对这个半岛的倒是甚有用兵经验的;不过凤台阁的几个学士一致认为此时还是专注于和突厥的战事为宜。兵部也主张先遣使节,若两个属国一意孤行,适时再决定对策;卜元深还进一步提出遣使节探听半岛上的新罗国的动向,让三国互相节制的建议。
季涟甚是不耐的看着案上的那些奏折,取过一方砚台,拿过一块桐油烟研磨起来,向玦儿道:“我累了,你来批吧。”
玦儿皱着眉从镂花竹筒中取出一支笔,取笑他道:“也不知是谁说要励精图治,要给臣民做一个典范的,这才多久呢,就不耐烦了。”
季涟摇指笑道:“此言差矣,一张一驰,文武之道也。”
玦儿撇了撇嘴,两个人从小到大的这种嘴皮仗,一向是各有输赢的,她倒懒得揪着他分这一时的胜负。
季涟把折子摊到她面前,道:“来,这道折子上面批:化外蛮夷之民,宜以礼仪教化之——另,百济高丽欲行不臣之举,未知新罗国君何意,卿等宜先行探知,再行决断;切不可令三国勾结一致,宜分而治之。”
玦儿回首白了他一眼,还是依了他,一字一句的写了下来。
季涟抱着砚台,一面研磨,一面看着玦儿在折子上认真的批注,不由笑道:“你替我批了这么久的折子,从来都没有人看出来呢——便是柳先生一直教我习字,也从未看出来,只是几次暗地里取笑我,向我推荐了几幅碑帖,都是刚健散朗、字势雄强一类的。前一阵我自个儿批折子,许是我写字比你用力些,柳先生还以为是他的字帖有功效,几次问我对那几幅碑帖的评价。现在又换成你写,让柳先生看见了,肯定又以为我这些时日偷懒了呢。”
玦儿听到这里便稍稍停了笔,她以前听师太讲过太多诸如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或者是芙蓉花变断根草之类的道理,甚是明白今日之宠也许就是明日之祸的道理。只是她心里又觉着季涟实在是一片真心对他,她自己虽偶尔耍些小性子让季涟让着她,可归根结底还是季涟宠着她的缘故——于是不免怀疑师太的这些道理,心中又奇怪师太一面教着她这些,一面又总跟她说要她相信季涟之类的话,觉得甚是矛盾……
季涟见她面上犹疑,问道:“你怎么了?”
玦儿迟疑半晌,还是开口道:“我这样待你批折子——是不是不大好?让人知道了不知会怎样呢——高祖陛下立有祖制……后宫妃嫔,职责只在服侍陛下……服劳宫寝……若是”
季涟听着她这样断断续续的话,看她说这些词句的脸色,跟以前看到女诫、列女传一类的书时一样痛苦,又想着这长生殿知道这些事情管事的宫女都是孙家送来的,自不会去说她;高嬷嬷大抵也不懂这些,便皱眉道:“母后说你了?”
玦儿忙摇手道:“不是不是,只是有时和江姐姐她们一起在明光殿听母后说话时母后说的,倒不是说我一个的——母后这大半年对我颜色好了许多,我只是有时有些忧心……”
季涟想了一想,问道:“我有时——是不是让你很为难,我也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可我……又忍不住把我有的东西都和你共享……”,他虽说的断断续续,语气却是诚挚无比,“况且,这些不过是平常的事情,寻常家里的夫妻,谁还不许围炉夜话、把酒言欢、诗词唱和或是踏青赏春啊……说到底还是这个名份的问题——要不是母后当年……还有那些死老头……”
他说到这里又激动起来,将这些日子压下的郁积都渲泄在这上头,从张太后到那些朝臣无一幸免,最后玦儿不得不捂了他的嘴,道:“我不过担心,问了一句,你倒生出这许多话来——早知道便不说了。”
季涟被她这样一嗔,忙道:“说说说,一定要说——你明知我最怕你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不跟我说,才故意这样的是不是?”
玦儿笑道:“其实别人说什么,我倒是不在乎的,只要你觉着好”,她拿起刚才放下的湖笔,指指桌上剩下的一堆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