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玦儿笑道:“其实别人说什么,我倒是不在乎的,只要你觉着好”,她拿起刚才放下的湖笔,指指桌上剩下的一堆折子道:“又能帮你省些事,又有何妨……我就怕你哪天觉着我做这些都做不好……”,她越说越慢,还嘟起小嘴,装腔作势的样子,季涟便叹气道:“刚才还说我罗嗦呢,你再说下去,只怕连怨妇宫词都要念下一大堆了。”
玦儿被他说中心思,想到一日之内两次被他这样截住话,颇有些着恼,提笔蘸墨在他鼻头上点了一点。季涟也不闪不躲,一副任君蹂躏的样子,玦儿见他这样,更是怒目相向,季涟却不罢休,嘻皮笑脸道:“你尽管画,脸上画不完还可画身上——反正待会儿也是你帮我洗掉……”眼看着玦儿就要作河东狮吼了,他才忝着脸讨饶。
第二日季涟便将安东都护府的折子送回,接下来的半个月,俱是阳宁守军和突厥骑兵僵持不下的奏报。阿史那摄图的十五万多骑兵,在粮草艰难的情况下,仍攻势凶猛,突厥骑兵和阳宁守军俱有损伤。奏折上称阿史那摄图的骑兵因粮草不济,将战亡的战马就地宰杀作为食物补充,以马肉充饥,马血止渴……季涟再一次认识到这位在草原上纵横十六年的阿史那摄图实在不是浪得虚名,而先前卢一钧在他的凶猛进攻下能够守上一个月,实在是他的皇爷爷和父皇给他积下的功德。
阳宁已不再有奏折上报伤亡名单——阳宁守将的奏折中说,等守住了阳宁,统计了幸存的士兵名单,再核对先前的总名册,再一并报上来。
奏折上并无一字形容阳宁城门以北是如何的血肉纷飞,却让季涟开始明白文官出身的孙思训为何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卢一钧作出在城陷之日突厥军士进城时即刻焚城的命令。以放弃北庭数千民众性命的代价,冒着被当世御史弹劾、后世史官唾骂的风险,也要在我亡之时,对敌人造成最大的伤害。
只因着——一寸山河一寸血!
作者有话要说: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
1944年9月16日,蒋介石在国民参政会即席演讲称:“国家在此紧急战时关头,要先其所急,使知识青年效命于战场,因为知识青年有知识,有自动判断的能力,队伍中增加一个知识青年,就不啻增加了十个普通士兵。”他号召全国知识青年积极从军,提出“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口号。随后,国民党中央决定广泛发动知识青年从军运动,征集知识青年十万人,编组远征军。
第五十五章 烽火连光羽书急
七月末,安东都护府的折子又上来了,说遣去的使者被百济和高丽的国君一起“礼送出境”,据观察两国已结成同盟,看准了我朝正全力抵御突厥之际故意发难,不仅要求不纳贡不称臣,甚至还扬言要我朝陛下立下永不入侵之铁券云云……
卜元深看着季涟一派祥和如温水一般的表情,叹道:“这百济和高丽的国君,可真是鼠目寸光,难道一点唇亡齿寒的道理都不懂么——我朝屹立于突厥与半岛之间,才让他三国得以偏安一隅,不然以那阿史那摄图的心思,连我堂堂天朝都敢进犯,又怎会放过他们那弹丸之地……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真是化外之民,不可理喻!”
季涟看着折子上说派往新罗的使者尚未返回,估计三五日内便有更新的消息,缓缓道:“卜卿何必心焦呢,事有轻重缓急,那百济和高丽常年偏安东北一隅,不知突厥草原和中土有多大那是自然的。百济的国君往年便有些不安分,高丽——朕记得是去年才新立的国君吧,黄口小儿,年少气盛也是正常的。这一时半会的,也急不来,折子上不是说了新罗那边还没有消息么……”
卜元深皱着眉道:“微臣倒不是急,只是想着我朝庇护百济和高丽多年,眼下才遇着些事情,他们就蠢蠢欲动,实在是让臣惊诧于这两国国君的愚昧!”
季涟微微一笑:“卜卿才知道所谓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么?”
卜元深摇摇头,叹了气,站起来又坐下。
一旁的柳心瓴皱着眉,半天没有说话,季涟问道:“先生——可有什么为难之事?”
柳心瓴面色颇是为难,半晌才道:“陛下——户部的同僚们日前跟微臣说,国库里实在所剩无几,恐怕撑不过一个月了。现在还不到八月,提前征税恐怕不妥,便是开始征税,也不知何时收的上来……阳宁那边的粮草支援,恐怕也只剩半月了。”
季涟一直忙于关注前线战事,用银子的事一向由户部和凤台阁商量着办,此刻听得柳心瓴如此为难的口气,知道不到最困难的时候,柳心瓴断然不会向他开这个口,不由失望道:“才四个月——便耗尽我朝十余年的积蓄么……”
柳心瓴安慰道:“倒也不尽然,先帝在时,减免了不少地方的钱粮,国库收的自然少些。再者阿史那摄图实在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微臣和卜大人合计了一下,同他打一个月的仗,较之往年同突厥交兵打半年还要辛苦——光是北庭那十万守军的抚恤金,可就不是一笔小数目,发下去了的,自然不好追回来,还没有下发的,微臣已酌量稍减,并同户部的大人们商量以减免今后的税收、徭役的法子来抵消一些,如今国难之时,很多事情只好从权了。”
季涟沉默片刻才道:“若洛阳行宫暂缓修建,可节省多少?”
柳心瓴心算片刻答道:“洛阳行宫修建一月所耗银两,恐怕只能支撑前线不足十日的用度。”
季涟点点头道:“十日便十日,能缓一刻是一刻——若朕早知道打一仗这么耗银子,四月时便该停下了,唉!”
“阳宁那边,还是僵持不下么——?”季涟突然问道。
“孙大人已经让几个将官带着二万平城守军,驰援阳宁了。”卜元深如是回答。
不到如斯紧急的时刻,孙思训也不会冒险从平城调兵。“另外阳宁的守军,最近有一小半部分渐渐从城中隐秘撤出,驻扎在阳宁城南——不知道孙大人究竟何意。”
季涟愣了一下,问道:“孙大人总不会想再效仿一次火烧北庭的样子吧,阿史那摄图在北庭吃了这样的亏,怎会再上当呢?”
卜元深摇摇头,季涟心里想着孙思训最近的折子中几次三番的强调要他在长安只需准备充足粮草,其余一切皆交由他来调配即可。此时正是危急的时候,季涟自然明白用人不疑的道理,况且此时并无他人可用,只好道:“孙大人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吧。”
阳宁和北庭一样都是驻扎了十万守军,加上平城调配过来的两万,以及阳宁周边城池的一些守军,大概和阿史那摄图的部队人数持平的,现在敌我都陷入粮草不济的僵局,只是我方的军士训练一向比突厥骑兵要弱,更何况对方是阿史那摄图,这个让北边边境的人闻风丧胆的名字。阳宁那边虽然不再送来阵亡的名单,但是兵部大概的统计总是有的,阳宁的守军大概损伤折半,阿史那摄图那边,据闻也折损了三四万精锐,算是损敌八百,自损一千了。
最让季涟气闷的是,年前武举选出的那些人,不及好好培养观察,便在这几个月的对峙中折损小半。便以当时选入优等的几人而论,从金陵出来的严治已在北庭殉难,颜柳正在被孙思训派去平城的名单之列,他和符葵心此时都在阳宁,符葵心更是好久一个消息都没有,让季涟颇感无可奈何。
回到长生殿时,季涟仍是愁眉紧锁,用着午膳的时候还感叹两句“穷人的日子可真难过啊”。玦儿听着好笑,问道:“你还喊穷,那天下还有谁是富人呢?”
季涟看着桌上的八仙盘、白龙臛、仙人脔等十几道膳食问道:“咱们这一餐饭要花多少银子呢?”
玦儿略算了一下,道:“按咱们俩的例银,原本一餐要花掉四五十两的,不过你去年就说万一和突厥开战得花不少银子,我便让许公公裁撤了不少用度,现在大概就花十几两吧。”
季涟听她说裁撤了用度,稍有欣慰,问道:“宫中都是如此么?”
玦儿摇头道:“别人的例银,我怎么敢插手,不过宫中除了母后和江姐姐之外,也就我和那些几位太妃的例银最多了。母后原本就节俭,那几位太妃又是长辈,其余的人——我想着她们例银本就不如咱们,怎好做这样的事情。”
季涟盘算了一下,似乎从宫里也省不出几分银子了,洛阳行宫的修建,他不好动用户部的税银,便是从内孥中支出,故此内孥中的余银本就不多。不过样子总要做一做的,便唤了小王公公进来,吩咐道:“自今日起,各宫用度减半——明光殿除外吧,就说如今国难之时,一切从权,待突厥兵退了再恢复吧。”
玦儿笑道:“母后那边,你还是过去一趟的好,不然母后要觉着你把她当外人看了呢。这些日子,母后很是关心你的,每次去她那边坐坐,她常跟我们说你最近事忙,恐怕心情也不好,要我们多尽尽心呢。”
季涟点头道:“明日一早我和你一起去向母后问安吧。唉,只是这也省不出多少银子,柳先生今天跟我说,北边那边就算守住了,朝廷也拿不出多少银子了。”
玦儿踌躇半晌问道:“要不——我写信回家,让我爹再给我些?”
季涟讶异的抬起头,看了她半晌又笑道:“小富婆,我知道你家有银子,可前线是个无底洞,不是你们家拿点银子出来就可以支撑得起的。”
玦儿虽明白不可在天子前露富的道理,可眼下边关紧急,看到季涟每日里都为这些事情心焦,也顾不得这许多,便问道:“北边一个月要多少银子呢?”
季涟伸出一只手掌,道:“最少这个数。”
“这个数是多少?五十万还是五百万?”玦儿问道。
季涟笑道:“五百万两银子,这是至少的数呢。我是怎么也不能再用你家的银子了的,不然以后见了皇爷爷,都不知怎么跟他开口。”
“和皇爷爷有什么关系?”玦儿甚是不解,又不知他这个“再”字从何而来。
“你不知道么……皇爷爷当年起兵靖难,你祖父倾尽家财相助,不然当时皇爷爷只是一个藩王,处处受朝廷节制,哪有那么多钱打几年的仗呢。”
玦儿摇摇头,她倒从未听父母说过这些事情,季涟见她疑惑的样子问道:“你竟然不知道么?”玦儿仍是摇头,季涟放下银箸,吃了一口漱口茶,将她拉至里间:“我也是去年去拜祭皇陵时才知道的,皇爷爷在绵陵中留了一本手札,不过已然残缺不全了,其中你进宫的那一年皇爷爷有说到你祖父。说你祖父和他布衣相交,最后还为他丧命,还说既然你进了宫,一定要教导我好好待你呢。”
玦儿奇道:“还有这样的事情么,我爹娘从来没跟我提过。”她心里又盘算了一下,一个月便要花掉五百万两银子,她家倒确实是填不起这个无底洞的。但是要支援一两个月,她爹还是出得起这个数目的,她娘生辰时爹送的一件披肩,便耗银十万;她那个败家的弟弟,一年就要往外撒几万两银子;她在京中的用度也不少,但长安的那几个绸缎庄支付起来尚绰绰有余;往年在家时她爹也偶尔教她看看账册,估算起来年头好时自家一年的盈余大概也有几百万的数目。
季涟在她耳边轻啄一下,笑道:“可不是,说起来咱们两个还是世交了呢,难怪当年皇爷爷每天都在我面前夸你,说你天上少有地上全无似的。”
玦儿任他这样调笑半天,半晌后季涟又开始皱着眉盯着窗外的几根竹子,好像那竹尖上能开花开出银子来一样。玦儿看他这样发愁,便道:“几百万两银子虽说是个大数目,我家一时怕是拿不出这么多,不过以我爹在浙江一带的人脉,或许还是凑得出的,眼下时势艰难,能多支撑一个月便是一个月吧,先缓过这一阵,你也好多些时间想别的法子啊?”
季涟只是不肯,想着自己要拿老丈人的银子来打仗,心里总觉着别扭,被玦儿劝了半天,最后才答应让她写信回家,一边又低声道:“只要能捱过八九月,今年的税就又慢慢的上来了,等突厥兵退了再想法还给你爹——至于利息么……我以后给你办一个空前绝后的封后大典,你说可好?”
玦儿白了他一眼,嗤道:“你自己听听这是说的什么话,好像我要找我爹借钱,就是为了你那个中宫的位子似的!”
季涟忙辩白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才说了一半,又得到玦儿一个似笑非笑的白眼,也讪讪的不往下说了。
翌日季涟又去明光殿给张太后问安,张太后先前和永宣帝相互扶持多年,倒是知道此时季涟的难处,主动提出明光殿不可作为例外,应和季涟一并给臣民做一个表率,以示朝廷抗敌的决心。
八月初,又是各地藩王进京的时候了。季涟不欲玦儿再去操劳这些事情,便把家宴的筹备事宜一并交给了张太后料理。
阳宁形势已岌岌可危,八月初十,当阳宁失守的急报从宫外传来时,季涟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稳住脚步跨过两仪殿的门槛,走向鎏金的蟠龙御座,开始新一日的内朝。
第五十六章 凭栏谁问江南意
卜元深一条一条的汇报阳宁失陷的详情,季涟从阳宁失守的重击中恢复过来,才慢慢意识到这次阳宁的失陷并没有原本想象中的那么可怕——至少他还不至于明天就面临突厥人兵临城下的困境……也许是后天,或者大后天……
阳宁守将薛平比卢一钧火烧北庭更狠,他有计划的将部分阳宁守军在一个月内缓慢的撤出阳宁城,驻扎在南城门外。同时孙思训从平城派出援军,开始在城北对阿史那摄图的骑兵进行围攻。给突厥人造成一种阳宁城内守军伤亡惨重,除了依靠平城守军支援外已无力支持下去的假象。
薛平在和阿史那摄图交战数次之后,意识到即便朝廷有源源不断的粮草,他阳宁守军的结局,未必比北庭卢一钧治下的十万军队好多少。突厥骑兵因为一路以来未从阳宁周边掠取到粮草供应,破釜沉舟之下,对阳宁的攻势日益凶猛,而孙思训在平城遥令薛平至少坚守到八月中,尽量支持到九月,薛平在困境之中,不得不兵行险招,让阳宁的百姓和守军都备齐一个月的干粮和水,开始向城南撤退。
当城南聚集了大约五万守军之后,城北的战事越加凶险,薛平先放出他守城受重伤的消息,由平城援军接领守城的重担,然后薛平自己也撤出了阳宁城,八月初,颜柳撤出阳宁城,平城援军战死近万人,阳宁城破。
此番阿史那摄图确实学乖了,阳宁城破之后只派了一小支先遣队伍入城,受到城内残存的军民的誓死抵抗,经过两日的殊死搏斗之后,阳宁城内再无一人幸存。
于是阿史那摄图放心的点齐剩余的十二三万骑兵入城。
如果说北庭的一场大火,给了突厥军队以人间炼狱的感觉;那么死气沉沉的阳宁城,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城中剩余的物资,无一剩余,早在城破之前就被焚烧殆尽——这早在阿史那摄图的预料之中。
在他预料之外的,是城中所有的水井都被投了剧毒,大小水塘无一例外。
一日之内,突厥战马损伤近万,士兵因用水中毒身亡者也有数千人。
阿史那摄图不得不感叹汉人的阴险狡诈,气极之下,决定放弃原本在阳宁修整的打算,趁着城破之际,南下直取长安,反正长安离阳宁,也不过三四百里地。
谁知打开南城门,前行不到五里地,突厥的先锋部队便遭到阳宁守军的伏击,一战下来,突厥先锋部队尽毁于阳宁城南。
其余的几位重臣听着卜元深的奏报,心中俱是一阵惊悚,血流成河,伏尸千里,这就是突厥骑兵和中原开战四个月以来,北线的真实写照。
“孙大人为何要薛平至少守到八月中,尽量支持到九月?”季涟的心脏在北庭失陷时就锻炼了一次,然则阳宁失陷,顿使长安城失去北边的屏障,他心里的紧张不言而喻。
卜元深皱着眉,回道:“这一点,薛大人的折子中没说,孙大人的折子中也未提到此事。”
季涟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阳宁守军,除了撤出的五万,别的都阵亡了?”
卜元深点点头道:“没说有活着的——应该是都殉难了吧。”
季涟皱着眉问道:“符葵心——可从阳宁撤出来了?”
卜元深想了想,答道:“没有折子里面提到过,没有阵亡的消息,也没有说他是不是撤出来了——不过,应当还活着吧。”
季涟沉默半晌,如今这种时候,也管不得符葵心了,又问道:“依诸卿看来,阳宁守军还能坚守多少时日?”
卜元深惴惴道:“大约十日到二十日之间吧,恐怕不会超过二十日了。不过——突厥骑兵在阳宁伤亡惨重,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