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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的黄昏来得总是很快,还没等山野上被日光蒸发起的水气消散,太阳就落进了西山。
小镇上清凉的乡风带着浓重的凉意,驱赶着白色的雾气,阴影越来越浓,渐渐和夜色混为一体,但不久,又被月亮烛成银灰色了。
晚上的时候,华灯初上,四人聚集在一桌。
吉祥做了好多好吃的,林叔非要拉着黑妹喝酒,倒是吉祥温柔体贴地对几人忙左忙右夹菜的。
黑妹和林叔喝酒聊天,两人唾沫横飞地瞎侃,一边吉祥温言笑语的,林三木不自觉地唇边荡漾着浅笑,这笑容灿若星光。
☆、 85热闹
大叶村冬至以后最大的喜事就是五娘和云哥儿成亲的事了。
五娘的三个哥哥中;有一个是木匠一个是漆匠,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利用闲暇的时间为五娘准备嫁妆了。
其实乡里人成亲的嫁妆除了床上用品的被子,绣品这些东西;最大的重头戏其实是家具;对于稍稍讲究点的人家;女儿家嫁妆里有多少家具十分重要,而家具的多少也可以看出这家对于女儿的重视程度。
所以五娘的嫁妆家具就成了最出彩的。
成亲这天的一大早五娘家的几个哥哥就把嫁妆全部终于搬出了家门,放在院子里展示,等着云哥这边的人过来抬嫁妆。
一抬出来整个下村都轰动了;大伙儿纷纷拥进她家的院子来相看;个个咂咂称赞。
雕花儿的宽大木床;镶铜边儿的红木箱子;瞄着君子兰花儿的洗脸盆架子,还有上漆上出流纹的梳妆台,特别是那上面镶嵌的镜子。
古代镜子还是很贵的东西,这一面镜子也快有一两银子钱了,是五娘的三哥出钱的。
因为树是山上砍的也不要什么钱,大哥二哥出工费力的,所以三哥就出了银子。
等到云哥带着冯姓的一帮小伙儿过来搬嫁妆接亲的时候可被好好刁难了一番。
下村的人心里不平衡了,这么好的嫁妆这么好的姑娘就这么嫁到上村去了,还是个穷落户。
好在云哥百依百顺的,叫磕头就磕头,叫吃辣椒面儿就吃,最后还是五娘的母亲打圆场让云哥脱身的。
丈母娘疼女婿,这是一点都木错的啊!
上村菊珍婶儿一边招呼宾客一边不时地等着云哥儿回来,这儿媳妇进门可要把她喜得合不拢嘴了。
她穿着一身粉红的衣裙站在门口守望着,别人打趣她,"哟,菊珍啊,又不是你成亲,怎么红衣服穿在你身上啊!"
"怎么着,我儿子去了好媳妇!老娘高兴啊!"
远远看着一对人马回来了,敲锣打鼓的声响也渐近了,赶紧对傻三儿说到,"快,傻三儿,炸鞭了,你哥嫂到家了!"
傻三儿已经快十岁了,十分伶俐,手上早已准备了香,赶紧拿了长鞭出来点上。
于是噼里啪啦起来,好不欢畅。
左右隔壁的礼早就送了,其实也就几个铜板的事情,乡里人家送不起多少钱,再说大家都觉得菊珍家的酒席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抠门是出了名儿的。
其实若是主家小里小气的,还是能赚到几个小钱的,若是大方的人家多少都要贴写钱财的。
但这次大家还真是猜错了,因为在云哥儿的督促下,这次的喜宴菊珍还真是舍了钱好好办的。
这会儿听到炸鞭声就知道新娘回家了,这就要开始准备吃喜宴了,都赶紧出门去她家。
按照乡里的规矩,新媳妇进门是要给婆婆下跪叩头的,可菊珍婶儿的心思此刻全在一旦旦抬进门的嫁妆上了,心里那个雀跃啊。
这么多的好东西啊。
跟着五娘旁边的是她的姨,因为五娘盖着红头巾,一路都是一边云哥儿,一边她姨扶过来的。
看到菊珍没有说立即叩头跪拜她赶紧将五娘送进了新房,又招呼大家把嫁妆都搬到新房离去,房里早有许多村里的姑娘等着帮忙热闹的,其中就有黑妹和胖丫,四丫的。
最先放下的就是那雕花的大床,一放下,黑妹和胖丫就开始铺新床,都是崭新的棉絮大红绣花的被单的,好喜庆啊!
五娘的姨安排好摆设后径直回家去了,因为房里人多还有那个洗脸盆架子没有搬进去。
因为乡里人有一些洗脸是习惯在房里,于是把洗脸盆架子摆在门后面,也有一些为了方便打水泼水的,直接放在房门外面,所以五娘的姨想着洗脸盆架子直接放在门外面也行,左右现在放不下,等忙完了,五娘想放在哪儿再说。
五娘娘家也在办嫁女儿的酒席,她肯定是参加那一方的,得赶紧回去。
所有吃酒席的已经入席落座了,个个微笑着恭喜菊珍和云哥。
第一碗菜一上来,大家赶紧拿起筷子开吃了,云哥开始一桌桌地敬酒。
这时候谁也没注意到菊珍的动向。
她的眼珠子全黏在了那个洗脸盆架子上一个东西了。
洗脸盆架子的正中间搭手巾的靠背正中央尽管那描了一朵君子兰花的木块竟然是活泛的,此刻因为搬动那块木板已经微微翻了过来,另一面竟然是一块小镜子。
菊珍看了啧啧称奇,这么多年她房中连半块镜子都没有啊,而这块竟然做得如此精巧。
她一步步走过去面向众人,将手背在身后去摸索那块镜子,哪知道那镜子轻轻一拽竟然就到了她的手上,凭着摸索她本能地知道这是一块插镜,下面有个木柄。
鬼使神差的,她就想着要是这插镜能放在自己的床头,每天对镜子梳头整衣的,那该多美啊。
所以说人一旦其了贪念那是刹不住车的,她现在满心思都是这块镜子,脑子里完全想不到任何其他的。
可这会儿她的房间里也有人的,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正想着一眼看到门后面的鸡窝。
乡里的鸡窝都是竹子栅栏起来的正方形,一般鸡多的单独放一个鸡棚子,鸡少的也就直接放在堂屋的门后面。
菊珍家的鸡窝就正在门后面,而且挨着她这一边,她只要走三步路就可以把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那里了,于是她一步步磨蹭着走了过去。
可有个人却无意中看到了她的动作。
这个人正是已经嫁给冯勇的香草。
说来也巧,她和五娘关系并不好,但因为来新房帮忙都能拿到几文钱的吉利钱,所以一大早冯勇就催着她来了,可新房里的床上五娘和黑妹她们几个关系好的,说说笑笑,她完全插不上话讪讪地站在一边,正好斜眼就看到大门边鸡窝的秘密。
喜宴在吃到第三碗菜的时候是要再次炸鞭迎接新娘出来吃酒的。
等到傻三儿鞭一炸,新房里众人簇拥着五娘上酒席,谁也没有在意香草。
酒席的菜已经上完了,最后上来的是一些下饭的农家小菜,象酸萝卜,炒豆子,花生米什么的,紧跟着就上粗粮饭了。
一些吃饱了又大方的爷们边先走了,还有一半儿都是写姑婆的,觉得送礼了不多吃点划不来,于是硬要吃完饭再回去。
这里面就有冯勇冯刚兄弟,别的婆娘都好笑地看着这对兄弟,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德行,更多的人鄙夷地看着香草。
香草从小在家也是被抬着的,再加上嫁到冯勇家大不如以前,心中自是愤懑不平的,现在被这么多人鄙视着她更受不了这个气了,于是拉着冯勇要回家。
冯勇是个火爆脾气的,觉得自己吃碗饭而已,被老婆这样指指说说拉拉扯扯的很没面子,很恼火地站起身把香草猛的一推,香草没有站稳一下子后倒在地上,身上不知从哪儿咕噜噜滚出一个东西来,一下子撞到放锅的铁架子上,一声清脆,众人这才看清楚是一面插镜。
镜子已经破得七零八落,剩下一面光秃秃的木制后托。
偏偏这木质后托五娘看着那么眼熟。
"香草,你偷我洗脸盆架子上的插镜!"
五娘也不时好惹的,当场认出来东西当即质问。
有人将拿空木托子对着墙边的洗脸盆架子一比,顿时众人都明白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冯勇一下子愣了,如今证据确凿,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媳妇偷了东西还摔破了,先不说五娘娘家兄弟几个不好惹,就说现在他的脸也没地儿放啊,虽然他们兄弟不讨喜,但从来不会偷鸡摸狗的。
所以当下冯勇脸色就变了,站起身拎起香草就是几个耳光,边打边骂到,"贱…货,我叫你手脚不干净的现在好了,看我不打死你…"
一边打一边跟五娘赔礼说好话的。
说实话黑妹一向看不起大女人的男人,不管这个女人有多差。
但此刻黑妹真心有点觉得冯勇并不像平时看起来那么简单粗暴了,他还是个很聪明的人,因为这个时候他只有打香草这唯一的一条出路了。
只要打了香草,一来也算是平息了众怒,五娘的娘家哥哥个个是护妹心切的,他可不敢触霉头,二来,这一块镜子最少也要值个二三钱银子的,他哪儿有钱赔啊,现在只能靠着打她赔罪看能不能逃过赔钱这一茬了。
而五娘不知道是已经看出冯勇的心思还是念着当初香草和她娘种种欺负黑妹家的事情,就那么冷静地看着。
云哥和菊珍婶儿这回本来正在后面灶房收拾剩菜的,得到消息这才跑出来。
云哥不明所以,可菊珍一看那玻璃碎片心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做贼心虚啊,赶紧往回溜。
香草本来头脑还凌乱着,被这样羞辱着都昏头了,却一下子瞅见菊珍了,在地上指着往后缩的菊珍就喊着,"我没有偷,我是看见菊珍婶儿吧东西藏在鸡窝我才拿的…"
这一句喊的,把原本还指指点点说香草怎么变成这样的话一下子都停住了,因为香草的指认似乎更有说法力了。
于是众人开始阴险地看好戏起来了,婆婆偷藏儿媳妇的东西,这下可热闹了。
五娘也不作声,就那么看着菊珍婶儿,看得她心里直发麻。
忽然五娘站起身来,笑得格外甜,走过去拉了菊珍婶儿的手就按她坐在长凳上,对着大伙儿说到,"我觉得香草是胡说的,我真不信我婆婆能偷自家的东西。"
菊珍这时候脸上才安稳下来,觉得这个儿媳妇真心不错啊,云哥也向着她轻笑。
香草还在地上嘶叫着,说得一板一眼的。
"够了,"五娘一声怒喝,"香草,你自己干的肮脏事儿还想赖在我婆婆头上?好,如今我就当着大家的面儿证明我婆婆的清白!"
众人正不明所以,者还怎么证明清白啊,家长里短的事情谁又能真分得一清二楚呢。
五娘穿着大红的喜服胸有成竹地站起来说到,"要证明我婆婆的清白很简单,我那个插镜背后的君子兰花是我今天早上一时心血来潮添补上去的,这会儿还不干,只要碰过的人手上一定有女漆,只要摊开双手看看就知道了。"
一说完五娘猛然掰开菊珍的手,拿手上正是明显的绿漆。
这一下子真正是精彩了。众人顿时嗤笑鄙夷起来,还有几个打趣菊珍的,"哟,菊珍,你这是何必呢,都是你家的!"
有人说到,"菊珍,老毛病又犯了,偷到儿媳妇头上了。"
五娘看着黑妹微微一笑,转脸像是有些不知所错地看着菊珍。
但有人已经行动了,是云哥,他脸色铁青,走到菊珍前看着她冷冷问到,"真是你干的!你真是…"
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人说儿不嫌母丑,可这一刻他真心为自己有这样一个母亲而羞耻了。
"我真恨有你这么个娘!"
这句话说出口菊珍更是面色巨变,以往她再怎么样,云哥不会说这么重的话,她也知道自己这次不仅丢了她和儿子的脸,更触及了云哥的底线,一时间又是懊悔又是害怕的,眼泪就要出来了,哭嚷着就要对云哥说话。
五娘一下子拦了下来,说到,"婆婆,你这是何必呢,我的东西还不是在这个家里的,你这样以后还让云哥傻三儿怎么做人呢!"
说得是语重心长,冯姓人个个说这个媳妇娶得得了便宜啊,多好的姑娘啊。
个个更说菊珍的不是了。
这边五娘众目睽睽之下对着云哥说到,"云哥,我不计较了,你也别生气了,你娘再怎么样毕竟是你娘!"
说得云哥充满感激地看着五娘,心中只觉得娶的媳妇真是太贴心了,和他娘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
五娘转头对着冯勇和香草说到,"算了,别在我家打打哭哭的,看着心烦,要打回家打去,我心情好了自不会让你们赔钱的。"
冯勇得了这一句这才如释重负,香草却惊恐了,来不及惊呼已经象被拎小鸡儿一样地被拎出去了。
☆、86定力
五娘婚事上的闹剧最后的结局是她用失去一面镜子作为代价;既搏了一个好名声又得了云哥的真心感恩,最重要的是让自己的婆婆从一开始就在自己的面前矮一截了,如此她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不舒坦的呢。
五娘尽管是个不好相予的角色;但黑妹估摸着这个事儿绝对不是她一个人能琢磨出来的。
果然她一问;五娘就捂嘴偷笑;说是她娘教她的。
"我娘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有两个姑娘,一个懒姑娘,一个勤快姑娘;这两人都出嫁了;那个勤快姑娘一到婆家什么活儿都抢着干;有一天身子不舒服没煮饭;婆婆满村子地叫骂说她偷懒。而那个懒姑娘呢,一到婆家什么活儿都不敢,有一天婆婆不舒服了,她第一次煮饭了,婆婆好了以后满村的见人就夸自己的儿媳妇勤快。"
黑妹听完这个故事也想了很久,忽然觉得自己的娘秀姑正是这个故事里的勤快却不讨好的姑娘。
只是她很后悔当年她娘嫁给她爹之前,她外婆没有给她娘讲过这样的故事。
倒是黑妹回家和林三木说起冯勇打香草的时候带了句,"虽然我是讨厌香草但男人打女人尤其是自己的老婆真心叫人恶心啊。"
说完像是想起来林三木是个武功高手似的,看看他说到,"你不会那样对我吧!"又恶狠狠地说到,"你要是敢对我动手,我就把耗子药下到你碗里毒死你!"
"有这么个凶残的娘子,我敢吗!"三木似笑非笑地说到。
黑妹看着他边咬牙切齿边拽紧了拳头撞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在他面前晃动,"量你也不敢!"
三木歪着脑袋看她忽然说了一句,"你不会练武是要和我打架的吧!"
黑妹顿时眯眼装着一幅阴险的样子嘿嘿说到,"你才知道啊!晚了!"
"你确定你能打得过师傅!"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没听过吗?"
…
日子一天天过得轻松惬意,尽管不时的鸡飞狗跳却是幸福宁静美好的。
天气一天天冷了起来,到十一月底的时候已经开始穿上了厚衣服,冯贵还是闲不住,总是隔三差五地去田里地里转转,包括家里打猪草,喂鸡,喂马为乐子,扫院子的这些杂事儿都抢着干了。
四丫和胖丫倒是落得清闲,天天象大家小姐一样躲在房间里绣花。
上次黑妹买回那么多布料都是给胖丫做嫁妆绣品用的,所以她每天都在绣,像模像样的,连带着四丫也会简单的了。
现在大树大了。
每天要干许多活儿,他家又佃田了,天天忙,也很少来黑妹家了,反倒是黑妹经常叫四丫去大树家帮忙。
黑妹和三木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到处收集各种料,桂皮,八角,香叶,茴香,花椒,尖椒,尽管三木不知道是什么,但多少猜到是黑妹用来做凉菜的东西。
因为过年还要花一些银子,黑妹不想坐吃山空,一直想着早点找到新的财源,比如上次说的五香粉的事情,再说想来忙活惯了的人一旦闲下来当真是全身骨头都痒啊。
反倒是忙碌起来,每天神清气爽的。
因为接下来快要是腊月了,腊月各家各户都是买鱼买肉起来,再穷的人家过年就是借钱也是要有好东西吃的。
再说现在大家的日子都慢慢过好了起来。
她就想着要是再也腊月的时候用五香粉卤一些肉啊的,出来拿去青城卖应该是有销路的。
所以这些天她象把这些料都挑好比例开始磨粉子了。
冯贵早已经摆脱了石匠打了石磨放在家里用,免得老去借别人家的。
黑妹和三木便开始磨佐料起来。
因为磨的东西是很小的佐料,又杂七杂八的,而冯贵定做的又刚好是小石磨,很适合一个人推,也不是很重,所以也就没用骡子。
最搞笑的是三木完全不会磨石磨,老是控制不好力道,黑妹没办法只好就着他的手带着一起磨,慢慢给他感觉,于是这样的场景就有点暧昧了起来,两个人手搭手地推着着石磨,这动作看上去要多亲昵有多亲昵。
看得胖丫和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