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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冰冷的刀锋正颤巍巍地比划在她苍白的掌心,从那双墨瞳里的疯狂中,她瞬间读懂了她的心思。
世间很少有女子看着这样的场面不会惊慌失措夺门而逃的,但是,她却没有。相反,对面那一身白衣容色清冷的女子回过头来无声的注视着她,那双墨瞳之中淡淡泛起冰凉的寒意,看得她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用这样的眼神默默看着她,她竟是一步步,缓缓朝着她的方向走来,每走一步,那凤目之中传递过来的压迫感,在好几个瞬间差点逼得她当场放弃落荒而逃。
终于,她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保持着手中动作站在原地丝毫未动,她亦是终于这般无声的,走到了她面前。手中的刀锋重重压着手心已是感觉出了锐意,她拼命仰首对上那双清冷凤目,下一刻,却见她微微偏头,红唇轻扬弯出一抹清淡笑意来。
笑着,她用了最温柔平静的语气开口问她,琴烟姑娘,你知道杀人,是怎样的感觉么?
——
同样一片夜空下,屋外庭院,气氛死一般沉寂。
半晌,才听檐下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黎安之,你知道我不喜欢琴烟。”
而就像是早已想好了该如何回答他这样的反应,黎安之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接下话头:“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我们这样的身份,因为利益娶几个不喜欢的女子,三妻四妾的本来就很平常。当初你去东离求娶公主的时候便连她的样子都没见过,又谈何喜欢?如今你和琴烟之间本就有感情,当初你可以那样娶东离公主,如今为何就不能这样娶琴烟?”
一番话落,阴影里便是再无人应答,半晌,就在黎安之差点失去耐心准备过去质问的时候,忽见阴影之中人影一动,他竟是转身要走。
“沐隋枫,你到底答不答应,回答了再走!”被心中为爱牺牲的痛苦煎熬着,黎安之已是到了失控边缘,开口语气差到了极点。
话音刚落,便见身前的人一下止步转身淡看过来,那双浅瞳之中倏然带上的冷意看得黎安之一瞬顿住了脚步,愣愣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那张熟悉的容颜上陌生到了极致的冰冷神色,听着他淡淡开口:“黎安之,我沐隋枫的确可以为了利益去娶一个我不爱的女人,只是今日我娶了琴烟,换来的也不过是你这么个兄弟,你觉得这样的利益,足够,让我动心么?”
——
琴烟姑娘,你知道杀人,是怎样的感觉么?
她呆呆的,看着那双眼,呆呆的,听着她用着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她已是,完全麻木到无从反应了。
而对面那张脸,却是再次轻笑开来,那张脸上那样的笑容,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她说琴烟姑娘,当兵器的刀口最开始触上人的肌肤的那一刻,你会感觉到一点抵触,那样的感觉就像是触上了最轻柔也最有弹性的皮球,总觉得那一瞬像是刀尖都钝了,完全就不可能伤得了人了;
但是下一刻,下一刻你便会发觉之前的感觉错了,当那刀尖终于划破了肌肤,之后的感觉便是势如破竹。你会发觉,原来人的身体,是那般的脆弱和不堪一击,只要稍稍一用力,便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再也拼凑不回原先的样子了…
只是,你不要以为这样就是结束啦,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哦。当分开了血肉之后,下一处便是骨骼了。骨骼是身体最结实最坚硬的部分,所以下手的时候,一定要又快又恨。熟练了之后,便会发觉原来骨骼也没有那么难应付,挥刀下去的那一刻,如果力道把握得好,便是可以将血肉和骨骼一并砍断,那个时候,对方的血就会一下飞溅出来,那一点点红色的污迹,会比你之前以为的要更加腥臭,也会,更加的温热呢。
“但是琴烟姑娘,在本妃看来,划破皮肤,分裂血肉,砍断骨骼,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人的眼,当你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那双眼里,无论先前是带着怎样的仇恨恐惧惊讶痛苦,在生命消逝的那一刻,都会带上同样的一抹色彩,那个色彩除了临死之人的双眼,本妃从来未在其他地方见过,所以,应该可以称之为是失去了一切的绝望吧…而那个颜色,似乎便是和琴烟姑娘现在眼中的色彩,有一点相似呢…”
说话间,那冰凉的手心,不知何时已经轻轻握上了她持着剪刀的手,渐渐施力。那个力气,并不是为了将她手心的凶器夺去,而是一点一点将刀锋压上了她的掌心,手心处传来锐利的疼痛,那点点濡湿的感觉,一瞬打湿了她全部的理智。
她要,杀了她?!
“你,你要干什么?你不能对我动手,若是,若是我死了,隋枫他一定不会原谅你,他一定,一定不会放过你的!”琴烟疯狂地挣扎起来,却是如何也摆脱不了对方的钳制,那看似纤细的臂膀仿佛蕴含着巨大的能量,那死死扣在她手腕上的手掌,用的力气几乎要将她的骨头都捏碎了。
一手抓着她的手心,一手控着刀锋,她凑近了她一些,近到那双青黑的凤目中已是映出了她失控痛哭的脸。淡淡鼻息吹在她脸上,她淡淡勾唇吐气如兰,凤目之中却是杀意狠绝,不带一丝温度:“不会原谅我?不会放过我?那琴烟姑娘,我们要不要真来试试看?试试看我家殿下,到底会如何抉择?”
——不要,不要!她是疯了,这个女人,是个杀人如麻的疯子!她拼命挣扎,大声呼救,极度恐惧之间只听得她清浅的声线散在她耳边。
不要?当初你和黎安之伙同起来,用着多年情意来逼迫我家殿下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想过,不要?!话落,剪刀的锋口猛然一下扎入掌心重重一划,一瞬温热的鲜血飞溅,溅上了那一身如雪的银白。
——
沐隋枫的反应,让他始料未及。愣愣站在原地看着那离开的背影,黎安之反应了好一阵,才拔腿追了上去。
那是琴烟寝居的方向,黎安之追着沐隋枫的背影一路赶过去,还差几步便能追上了,却忽见前方厢房的大门被一下撞开,琴烟满身是血一下从屋里冲了出来。
门外两人均是一顿,还没待大脑反应过来,黎安之已是条件反射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琴烟搂在了怀里:“琴烟!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而此刻的琴烟已是痛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抽抽泣泣反反复复只能发出七皇子妃,疯子,这几个词来…
回眸蹙眉看了一眼神智不清的琴烟,沐隋枫转身往厢房跑,却是刚刚到了厢房门口,便见冷秀颜一脸平静从里面走了出来。
“珑瑜,你没事吧?”他伸手握上她的指尖,看她轻轻摇头,“我没事,是琴烟姑娘割伤了手。”
“割伤了手?为什么会割伤手?这么大一条伤口到底是怎么弄的?!”而此时,搂着琴烟检查过伤口的黎安之已是怒不可遏,张口怒吼,“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伤的琴烟?!”
“不是,琴烟姑娘的手是自己不小心弄伤的。”她一口否决。
而听见这样的解释,跪伏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的琴烟杏目圆瞪,虽然说不出话来,但那形容表情却无不在直指着七皇子妃说谎!
黎安之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般,猩红着双眼冲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燕回立马从一旁冲了过来挡住了黎安之的去路,而沐隋枫亦是侧身拉过冷秀颜的手,将她一下挡在了身后。
“沐隋枫!你这是什么意思?那死丫头故意伤了琴烟,你还要如此袒护她?!”
“黎安之,珑瑜是我的正妃,称呼她的时候,请你注意你的措辞,”对上黎安之愤怒到青筋爆露的脸,沐隋枫神色淡淡,轻声开口:“而且珑瑜说了琴烟是自己划伤的,我自是,相信我的皇子妃。”
那样平淡的一番话,轻浅得甚至不带一丝杀伤力,却是在听到的那一刻,像是被人从喉咙里伸了一只手进去一瞬揉碎了一颗心,那一瞬间,便是连掌心的痛楚都感觉不到了,那一瞬,心口的疼痛太疼,疼得她已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只是啊,明明是那样的疼痛,她却还是抑不住挣扎着要朝他的方向看去。那双清润的她最爱的眉眼,那对惑人的她最留恋的浅瞳,即便如今那眉眼处带着的是寒意,即便那浅瞳里含着的是漠然,即便此时此刻,她眼中的他已是再也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她却还是不死心,还是放不下,还是放不下啊…
眩晕倒地的那一刻,黑暗来袭的那瞬间,她的心里便是这样一句放不下,充盈了,身心。
——
这是混乱而鲜血淋淋的一夜,经过了这样一夜,自幼亲密无间的三人,最终各个伤痕累累体无完肤,终是,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世间万物,皆为情困,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便等同于走上了一条回不了头的路,这样的关系里,便像是谁都没有错,却又像是,什么,都错了。
侧身躺在皇子府寝居的雕花大床上,她淡淡凝着眼前的白色帷帐,丝毫没有睡意。身后是他浅浅的鼻息,淡淡散在她的颈项,温热得让她安心。
经过了这一夜,他和她之间,一切如常。
今夜,终是上演了一出苦肉计。原本的戏本里,该是由琴烟挑了花旦演绎一出受伤惹人怜,而她来担一个丑角,上演一出百口莫辩;只是可惜,好好的戏文被她搅得翻天覆地,戏子成了看戏的,她演了一出残忍杀戮,他演一出冷漠护妻,他们合起来伤了琴烟伤了黎安之,为的,只是让所有的一切回复到他们想要的平静。
终是长长叹出一口气来,她对着墙壁轻声开口:“驸马,其实今日琴烟的手,确是我伤的。”
半晌,才闻得身后传来一阵清淡的男声——我知道。
那清越的声线里丝毫没有睡意,话落,身后伸来一只手臂,轻轻搂过她的腰,紧紧握上了她的指尖。
那一刻,她终是轻轻阖上了眼,一夜,好眠。
------题外话------
黎安之和琴烟,终是将自己的感情看得太过理所当然而没有去顾忌别人的心情的人。
琴烟是一个可怜的人,但是她的可恨之处在于她只看得到自己的可怜,却是把别人都想成是幸福的,其实要知道,跟小公主比起来,她当年的磨难,又算得上什么呢?
而黎安之,他一心要的是琴烟的幸福,以为自己牺牲了自己感情便是圣人,其实他做的事情,完全没有顾忌过哪怕是一点点驸马和公主的感受。
所以这样朋友,也许不要也罢。今天晚了,亲们抱歉!
第二卷 北丰之巅 011 四大家族
当日逃离东离之时,她放了蒋进初一人北上,后蒋进初自行到达北丰皇都辽城,遣了人送了消息到皇子府。她谨慎考虑过后,将蒋进初留在了暗处以备不时只需,如今看来,当初的这个决定确是十分明智。
春神祭之后,她私下命了蒋进初调查北丰四大家族,如今查到的消息已是秘密送到了皇子府。独自一人坐在寝居内室的软榻前,冷秀颜细细翻看着手中名册,凤目之中带起一抹深意。
与东离的权臣倾朝类似,北丰国历朝历代均是饱受外戚干政的威胁。到了瑾帝这一代,北丰形成四大家族鼎力之势,为了平衡各方利益,瑾帝登基之后颁皇诏宣称不立太子,待到圣上百年之后于遗诏中宣布继承人。这样一个皇诏,显然加重了四大家族间的矛盾,不失为将皇权之争转为外戚内斗的一个良策。
北丰四大家族中,实力以端木家和戚家为首。端木家从文,如今的家主是当朝宰相端木正;戚家从武,掌北丰兵权,家主乃北丰护国大将军戚风扬。而瑾帝的一后一妃,便是出自端木家的端木皇后和出自戚家的戚贵妃,如此,端木家和戚家无论是在前朝还是后宫都呈势均力敌之势,加之端木皇后和戚贵妃各育有一子为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从而加剧了两家的矛盾,形成了端木家和戚家争锋相对,安家和沈家见机行事的局面。
瑾帝在位二十七载,可谓是将各方势力平衡得非常巧妙。如今北丰四大家族各出了一位娘娘在宫中承宠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看着手中名册列出的人物族谱图,冷秀颜一点一点在心里梳理着四大家族之间的姻亲关系。
端木皇后膝下有一儿一女,其中大公主朝阳为瑾帝长女,驸马是沈家的沈文浩,官拜户部侍郎,两人育有一位公主;
而皇后所出的嫡子——瑞王沐越霄,乃瑾帝三子,瑞王妃同样出自沈家,名唤沈书琴,成婚四载,还未为瑞王诞下子嗣。
而为瑾帝诞下长子的,是戚家的戚贵妃。戚贵妃之子沐隋煜,封号宁王,乃瑾帝长子,所立的宁王妃乃是出自安家的安且柔,而同瑞王妃相同,这宁王妃亦是还未诞下子嗣,成为了戚贵妃的一个心结;
而戚贵妃的小儿子,也就是她的驸马,北丰七皇子沐隋枫,是瑾帝四个皇子之中如今唯一一个还未受封爵位的皇子;而平素里,七皇子殿下亦是随意行事对皇权并未表现出任何野心,从而早已被排除在了皇位候选的范畴之外。
接下来,那出自少府安家的安庆妃,虽然家世不若端木皇后和戚贵妃那般显赫,少府安家却是北丰富甲一方的大户,财力不容小觑。安庆妃为瑾帝诞下了四皇子和九公主,其中四皇子——颐王沐泽轩迎娶了来自戚家的颐王妃戚雁蓉,并育有瑾帝唯一的皇孙沐鸿旭;而九公主佑安仍是待字闺中。
末了,在四家之中实力最为薄弱的沈家,御史大夫之女沈贤妃入宫数十载,却未为瑾帝诞下皇子,而是生了三位公主。其中五公主荣静和六公主临庆乃是一对双生子,荣静公主前年指婚给了戚家的少将军戚雁淮,却因戚少将军常年镇守边外而未能成婚;而临庆公主,则是因为常年体弱还未许配人家。而沈贤妃的另一个女儿,八公主隆淳,想到那日茶话会上这隆淳公主骄纵蛮横的样子,冷秀颜心中一笑,想来许是无人敢娶吧~心中恶意调侃了一番,再是抬眼将这些姻亲关系逐一看过,她心里已是渐渐有了一些判断。
首先从端木皇后子女婚配的情况可以看出,端木家和沈家是呈结盟的状态,这从驸马早先闲聊时提起过的,沈贤妃时常去找端木皇后商量她那三位公主的婚事一事也可以看出,端木家和沈家,是靠着联姻来维系的盟友关系;
而这样一个结盟的形态,在戚家和安家身上,也体现的非常明显。戚贵妃和安庆妃的两位皇子,便是分别迎娶了对方家族的女子作为了正妃。
但是,单单凭着这样的关系,便把北丰的四大家族间定性为端木家和沈家结盟,戚家和安家结盟两两对抗,却是考虑得太过简单了。
至少从这样的结盟关系中,她如今已是可以看出三点不稳定因素来:
其一,便是那诞下了瑾帝唯一皇孙的颐王殿下。如果说在皇孙降生之前,北丰的皇权还是长子宁王和嫡子瑞王之间的争斗,那皇孙降生之后,至少在安家心里,再也无法一心一意只为了辅佐戚家夺权了。在瑞王和宁王均是少了皇嗣这最为有利的保障的前提下,安家的这位小皇孙便成了颐王争权的有利筹码,这一点安家知道,端木家和戚家亦是明了,故而安家的这位小皇孙,便是戚家和安家间盟友关系的一个不定因素。
其二,便是指婚给了戚家少将军的荣静公主。出自沈家的荣静公主,没有指婚给端木家的子嗣,却是指婚给了戚家的少将军,还是戚家这一代男丁中的翘楚,这样一个安排,是瑾帝扰乱四家关系的一步妙招,同时也是沈家周旋于端木家和戚家之间的心态写照!毕竟沈贤妃未诞下皇子,沈家唯一的筹码便是三位公主婚嫁时选择的阵营,要说端木家是沈家如今的首选,那戚家便是沈家的后备,戚家会接受这门亲事同样亦是对沈家的示好和对端木家的示威,因而同样,荣静公主的这门亲事,便是端木家和沈家盟友关系中的一个不定因素。
而正是因为两边的盟约关系都渗入了不信任和不稳定的因素,从而导致沈贤妃的两位未嫁公主,和瑞王妃宁王妃未有子嗣这两件事加起来,形成了第三点不定因素。往后,沈家还有两次利用公主婚嫁再择阵营的权利,端木家和戚家亦是可以利用册立侧妃诞下子嗣一事利诱安家和沈家前来结盟,可以说,今后这四家之间任意一次姻亲的结成,对四家的敌友关系都将是一次冲击,最后四家关系将被洗牌成什么样子,如今仍是未可知。
想到这里,冷秀颜不禁从心底里佩服起瑾帝的这一招一石四鸟来。利用人心深处利己和多疑的特制,瑾帝只要稍作调控便能引得四大家族内斗得头破血流,看似是外戚干政皇权之争,实则却是四家被瑾帝牢牢掌控于股掌之中,这便是,朝臣弄权,天子弄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