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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是怎么死的？”婉儿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想起她的身世来，竟 微微有些同情她，她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又那么漂亮，就这么死了，真的 好可惜，难道这就是红颜薄命？
“我……以后你自然会知道。”上官婉儿欲言又止。
“我再为你弹首曲子吧。”上官婉儿妩媚一笑。
繁华富丽的曲声再次响起，带着缱绻缠绵的忧愁，一声一声打在婉儿的 心上。
听着幽怨的曲子，婉儿更想回家了。她离开了这么久，不知道爸爸妈妈 怎么样了，是不是正在担心她呢？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老师的唠叨了，还有 她那一大帮死党，好想见他们啊…… 想着想着婉儿竟忍不住落下泪来：“请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回去 呢？”她大声地问着，只是她的声音被淹没在琴音里，显得那么无力。 婉儿哭着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耳边依然是那幽咽的调子。不过这不是 琴声，而是箫，是洞箫的声音。她擦干眼泪，心想，会是谁在这样的夜里吹箫呢？
好奇心驱使她想去一看究竟。
她披了件轻衫，循声而去。
上阳宫的花园里，月亮低低地挂在枝头上，百花在冰凉的夜气里倾泻出最 后一点生气。
此夜曲中闻折柳，暗香袅袅泪双垂 第五章 月光映照下的花丛里，一个修长的身影临风而立，衣袂翩翩，清冷的夜 光斜斜地倾泻在他的面庞上。那是一张如玉的面庞，如同莲花一样清冷淡定， 却又美艳绝伦。他是这样俊朗却又迷人的男子，美到让女子都嫉他三分。他的 手里握着一支洞箫，轻巧地靠在唇边，洞箫在他纤长手指的游弋下，发出了幽 咽的声响，恍若仙曲。
时间静止，空间永恒。只有他的影子，修长寂寞；只有他的箫声，凝塞幽咽。
箫声忽然停止，只听那人喃喃念道：“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 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 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这首词……婉儿激动极了，她像一阵龙卷风一样冲过去，拉住他的袖子， 用攒满泪水的双眼直直地看着他，声音因为惊喜和激动而颤抖着 ：“告诉我你 是谁，你跟我一样，是现代人？”这是北宋欧阳修的《浪淘沙》，唐朝人自然不 会，他一定是和她一样穿越过来的。婉儿这样肯定地对自己说着。
月亮被乌云遮住，周围漆黑一片，婉儿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是心里盼望着 他和她一样是现代人。
“你有办法回去吗？带我回去！”婉儿的声音里隐隐带了哭腔，她一直以为 自己不会这样想家的。
男子并没有转过头来看她，只是眉头微微一皱，似乎不喜欢被人打扰。月 光下，他一袭黑衣，在这个漆黑的夜色中黑得更加入骨，仿佛已经与黑夜融为 了一体。他收起短箫，转身想要离开，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预感到眼前的人要走，回家的希望即将破灭，婉儿死命地拽住他的衣服。
不行，他一定得带她回去。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一个要走，一个挽留。夜色黑得有如万丈深渊，深不 见底。
突然，男子的手奋力一抽— “嘶！”布帛撕裂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男子的袖口应声而裂， 黑如墨色的锦缎长衫里露出了雪白的袖口。他里面的衣服是白色的，如雪的白。031 第五章 此 夜 曲 中 闻 折 柳 ， 暗 香 袅 袅 泪 双 垂 男子看着断掉的袖口，露出吃惊的神色，但是转瞬即逝，转而又换上了一 副冷冰冰的样子，定定地看着手中握着他衣袖的女孩。
男子微怒地转过脸庞，当对上那一张精致的小脸时，他呆住了。
是她？下午弹琴的那个充满才气的女子。这时，男子的心里涌上一种说不 出的情愫，他不禁伸给她一只手，一只修长干净的手。
婉儿抬起头看着他，透过泪水渐渐看清楚了他的容颜。微微的月光投射在 他的面庞上，如同美玉一样散发着一层薄薄的雾霭。婉儿捕捉到他眼睛里碧 波万顷的湖水，湛蓝一片，清澈绝伦。婉儿有些惊讶，他不就是下午那个弹出 仙乐吸引她的黑衣男子吗？她记得武皇叫他张昌宗。
她把手伸过去，伸进他的大手里，他的手很冷，比这冰冷的夜色和泥土还 要寒冷。婉儿的脸微微地红了，夜色里她明艳的脸庞胜过周身鲜艳夺目的玫瑰。
“你说我跟你一样是现代人，你要我带你回哪里去？”张昌宗出声探问，这 是他第一次这样轻声地对一个女孩子说话，也是他第一次没有在乎别人打扰 他吹箫。
“难道不是吗，否则你怎么会《浪淘沙》这首词，还有怎么会吹那首曲子？” 婉儿掩饰不住语气里的吃惊，急急地问道。
“这不是今天你弹的曲子吗？”他轻轻一笑，只是轻轻地，如玉的面庞上 闪过一丝促狭，像夜里吹过的一阵微风。他好久都没有这样自由地笑过了。
“你……我只弹了一遍。”婉儿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他，居然有人听 一遍就会，太神奇了！想当年，她可是练了上百遍才达到这样的水准的。
“听一遍还不够吗？”张昌宗又是微微一笑，一扫脸上的淡漠与疏离，眼 睛里碧波万顷。
“吹得很好听啊，再吹一次好吗？”婉儿破涕为笑。虽然她暂时不能回家， 可是她可以听到故乡的曲子，她坚信在不久的将来，她就可以回到现代去的。
张昌宗没有回答，只是将他的玉箫贴近嘴唇。
幽咽的箫声响起，恍然如仙曲，飘忽疑梦境，但却没有了刚才的孤寂。那 洒脱飞扬的气息，淡泊细腻的乐声，完美地演绎着这千古的风流韵事。 月光下，如玉的人儿握着一杆玉箫，夜风划过，带来初春的凉气。
婉儿的眼皮渐渐重叠，的确她太累了。在箫声里，她靠着树沉沉地睡去， 无比香甜地睡去。
春寒依旧，玫瑰香浓。
张昌宗看着睡去的人，薄薄的轻衫透出她如雪的肌肤，光彩可人，似乎一 碰就会碎掉。夜色深沉，露浓霜重，这轻衫薄衣如何能抵御这夜晚寒气？
他脱下自己的外衣，包裹起她玲珑娇小的身躯。
他看着眼俏丽可爱的女孩，一股怜惜之情在心底缓缓升起…… 他一直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着，陪着她在冰凉的夜气里哀伤。这是他 第一次在禁宫的深夜里陪着女孩子，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传到武皇的耳朵里， 后果将不堪设想。他只是武皇身边的侍宠，根本没有资格去拥有属于自己的感 情。想到这里，张昌宗的眼中流露出了深深的哀伤。 初春的早晨，风景秀丽，上阳宫的侧殿里充满了慵懒的阳光。
“姑娘，时辰到了，该起床梳洗了。”门外传来小太监急促的催促声。
床上的小小身躯不满地翻了个身，似乎很讨厌外面的打扰。
“姑娘，都日上三竿了，您也该……”门外的小太监见里面没有动静，又高 声催促了起来，只是还是不敢过分紧逼，毕竟她是武皇看重的人，是自己得罪 不起的人。
钿头云篦击节碎，粉黛红妆无人惜 第六章 “谁……谁啊？我这就来！”婉儿揉揉眼睛，很不情愿地爬起身来。什么日 上三竿，太阳才没有那么勤快呢，一大早最多也就爬一竿子高。
“咦？这衣服是哪儿来的？”婉儿奇怪地看着裹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毛茸茸 的、厚厚的黑色衣服，一看就知道贵重得很。她把它从身上扯下来，这才看清 左边的袖口缺了一块。看到这，她突然想起了昨晚的箫声，难道是昌宗为她披的？
那昨天她是怎么回来的？婉儿记得她听着昌宗的箫声就睡着了，难道是他 送她回来的？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心悸了一下。那名男子看上去似乎有说不出的 孤单与冷漠，可是昨天晚上他竟然愿意吹箫给她听，也许在这深宫之中大家都 是有苦衷的吧。婉儿看着手里的衣服，胡乱地猜测着，感慨万千。
“姑娘，奴才可进来了！”
“等……等会儿。”婉儿赶紧把衣服藏在靠床的小柜子里，里面还有一件外 衣，是白色的，那是昨天那个叫……叫日夜的“花花公子”给她披上的。想到他， 婉儿心里竟然有莫名的触动。
小太监让宫女们为婉儿准备了一大堆她需要熟练使用的东西，流程复杂到 婉儿怎么记也记不清，最后只是在脑袋上插了一支白玉的簪子。
“姑娘，这是早膳，用过早膳，您就要去读书了，这是武皇特许的。”太监 一边布菜一边告诉她她将要做的事情。
“这可是武皇的恩准，皇恩浩荡。这书院平时只有皇亲国戚的女子才能进去， 太平公主也在里面读书。”小太监一脸谄媚地说道。
“是吗？那我待会儿就去。”婉儿一边往嘴里塞菜一边大声答应着，太平公 主也在？她也是个历史上的风流人物啊！不过不知道这古代的书是怎么个读法 的。
富丽堂皇的宫殿上高高地挂了块用繁体行书书写的匾额，两旁悬挂着草书 写的对联。
婉儿抬头，一脸茫然，她……一个字都不认识，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带路的小太监退下了。035 第六章 钿 头 云 篦 击 节 碎 ， 粉 黛 红 妆 无 人 惜 里面端坐着许多宫装美女，有的在专心研墨，有的则下笔为文。
“上官姑娘，你的位置在这里。”一个身着粉红色宫装的女子指了指后面的 座位。
镶满宝石的椅子，不知道是镀金的还是纯金的，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文房 四宝，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婉儿开心地一屁股坐了下去，随手摆弄起一支白 玉杆子的毛笔来。
“太平公主到。”随着小太监尖利的喊声，所有的人都起身施礼，婉儿也跟 着弯下腰来。昨天才见武皇，今天又见到太平公主，她还有什么人没见过？
“都平身吧。”那是一个带着一点点娇憨，一点点慵懒的女声。
婉儿应声起身，看到一个穿着一袭红衣的娇丽身影，只是这个传说中的太 平公主的座位被安排在了前面，所以婉儿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可虽然只是个背 影，却也姿态万千，令婉儿无限遐想，这个太平公主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公主，今天的课程是算术。您看可以开课了吗？”一个身着红色绫罗的 女官弯腰问道。
什么，算术，那不就是数学？没想到跑到唐代来，居然还要学数学，婉儿 开始郁闷起来。
“算术？我不喜欢！”还没等婉儿起来抗议，那个娇憨慵懒的声音就幽幽 地飘过来了。
“公主，这是武皇安排的课程，您这……”女官有些为难地说道。
“我说了，我不喜欢。”她的声音里透出一股不耐烦。
“今天就习字吧。”太平公主闲闲地说着。
“好，习字……”女官无奈。
哇，这太平公主好有个性，几句轻巧的话就让她不用学数学了，婉儿开心 地笑了起来。
婉儿随手翻着手边的字帖，是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正好是她在现代 临了两年的字帖。
研墨，挥毫，一切自如。 “难得上官姑娘练得一手好字，他日的女子科举何不试试用褚体写文章 呢？”教书的女官踱到婉儿身边夸赞道。
“谢……谢谢姐姐夸奖。”婉儿吓得不轻，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站到婉儿 身边的，这女官像个鬼魂似的飘来飘去，像极了她的班主任。
女官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然后换上一个蕴含深意的笑。
“公主，时辰到了，您可以回宫了。”女官恭敬地对太平公主说道。
“恭送太平公主。”太平公主踢踢踏踏地走了出去，众位大臣的女儿也都相 继离开了。
低头行礼送走太平公主后，婉儿想，好不容易才能和太平公主一起上次课， 结果却连她的样貌都没见着，便不由得有些泄气。不过，转而看到自己写的字时， 婉儿又骄傲起来。她可是古筝书法双十级，最拿手的就是这褚体，不过好久没 练，都有些生分了。
“上官姑娘，下个月就是女子科举的日期了，姑娘的文采连武皇都叹服， 您可是今年最有可能夺魁的人物。若是再写得一手好字，那女子状元的头衔就 非您莫属了。”女官在她身边奉承地说道。
“哦？女子科举，我怎么没听说？！”婉儿抬头问道，同时还不忘感叹一下， 能写一笔好字，确实是挺讨巧的。
“上官姑娘，这女子科举三年一届，下个月就是三年之期。这可是奴婢精心 为您挑选的字帖，没想到姑娘的悟性如此之高，一临即会，他日的比赛定会如 探囊取物。这字帖请让奴婢代您收好，要是让别家小姐看到了，跟您用了一样 的字体，您就没那么讨巧了。以后啊，奴婢天天发这字帖给您练习，但是您可 千万别让别人看到啊。”女官一脸谄媚地说了这一大通话，唾沫横飞。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婉儿想都没想就问出口来，她真不知道这个女 官为什么唯独对她这么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婉儿在心里想着。
“姑娘是人中之凤，他日夺魁，还请姑娘多多提携。”女官攥着手帕，眼睛 却盯着婉儿一眨不眨。
“这个……再说吧。”婉儿扔下笔，女官的一席话把她搅得没有了兴致，她037 第六章 钿 头 云 篦 击 节 碎 ， 粉 黛 红 妆 无 人 惜 讨厌这样的逢迎。
女官的脸色暗了下来。
“我走了，这个很厉害的字帖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婉儿疾步出了宫殿，一 路小跑，像是怕那女官追上来似的。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看到春草深处的一抹 艳红，婉儿才停下了脚步。
草丛中的少女一袭红衣，如同日落时漫天的彩云般耀眼夺目。她左手抓着 一支漂亮的金簪，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面前一块光滑的大石头，每敲一下就有 一声清脆的“叮咚”声发出来。
“啪！”左手的金簪被敲断了，她顺手扔在地上，又从头上拔下一根玉的， 继续敲打着。
“这，这也太浪费了吧！”婉儿看着眼前的情景忍不住惋惜着，那可都是 价值连城的宝贝啊！婉儿心想。
“怎么，你觉得我浪费？”少女放下手中的簪子，抬起头来看着婉儿。
而当婉儿看清她的容颜时，就被她的美丽所吸引了。眼前这个红衣女子， 出落得真是妖冶美艳，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柔媚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眉宇间那种 孤傲的气质异常明显。好像天边一抹孤独的彩霞。
红衣少女不客气地拍了她一下，婉儿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少女傻笑了几声， “呵呵，不浪费，不浪费。”婉儿总算反应过来了，原来这个女子是在用簪子敲 击音乐的节奏，很有创意嘛。婉儿想，最近自己真的很丢脸，总是对着美的东 西情不自禁地发呆，上次对那个讨厌的“日夜”也是。唉呀，怎么又想到他了， 婉儿郁闷地甩了甩头。
红衣少女看见她这副白痴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这个女孩还真有点奇 怪。
忽然，婉儿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红衣少女的身侧，正对着石头，红衣少 女把放下的簪子拿过来，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像模像样地敲了起来。
“这是什么曲子？似乎很乱，但是很好听。”少女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女 孩，她还从来没见过举止这样怪异的人，一会儿整个人发呆得像根木头，一会 儿又动作敏捷得像只小鹿。
“这是我很喜欢的一首曲子。”婉儿总不能告诉她这是现代的摇滚乐吧。可 惜没有乐器，听上去感觉单调了些。
“啪！”婉儿手上的玉簪应声而断。
“你弄断了我的簪子，不怕我责罚你？”红衣女孩站起身来，声音里透出一 股疏离。
“你敲也是断，我敲也是断，反正都是断，还不如让我敲出好听的曲子， 让你一饱耳福的好，对吧？不过说实话，这真的挺浪费的。”婉儿笑着又拿起一 根簪子，继续敲打起石头来。
“浪费又如何，反正天天送进宫的簪子不知有多少，戴也戴不完，还不如 敲石头听个响儿。”少女的左手又拿起一枝粉红色玉簪，一下一下地敲击起来。
婉儿听了她这样的话，突然觉得心里闷得慌，这偌大的皇宫就像是一个庞 大的金丝笼，而里面的女子就是一只只雀鸟，没有自由，只是仅供人观赏。
“花非花，雾非雾，人空瘦，绣帘垂。”少女轻叹道，她姣好的面容上如同 蒙了一层轻薄的雾气，虽然是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