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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又转身对沈老尚书说:“沈老,您的香袋借我用一用?”
沈老尚书将香袋递给玉老将军,又拿着香扇捂着口鼻,淡笑道:“老亲家,闻着这味道,还不叫令夫人认错吗?令夫人是不是当我们沈家好欺负,竟然使出这祸水西引的伎俩?”
金阁老道:“刮北风了,两家子一起臭,我们金家人又比你们沈家人皮实,我们怕什么?”说完,故意装作不在乎地昂首阔步走进巷子里。
这群老东西到底在争个什么?将玉破八锁在玉家,把兵书还了,不就都清净了吗?金将溪心里腹诽,却不敢将心思说出来。
巷子里,玉老将军对跟人学煎臭豆腐的玉破禅视而不见,四处叫人去找金折桂。
金折桂没寻到,反倒见到瞽目老人,不由地在巷子里小桌子上坐下,看沈席辉、金蟾宫在吃桌子上的各色臭豆腐,不知谁又好事地给瞽目老人送了一壶好酒,为难地问瞽目老人:“花老先生,家里老八自打从乐水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他到底是怎么了?”
“玉老将军可知道八少爷知道金、玉两家的买卖?”瞽目老人慢悠悠地拿着臭豆腐下酒。
沈席辉忙道:“什么买卖?”见自己问了也没人回他,悻悻地冲身后伸手吆喝:“再来一盘烤韭菜、烤茄子。”
玉老将军回头,瞥见沈家的摊子上,果然不知何时已经有了韭菜、茄子、鸡腿等。
“知道了又如何?那也算不得是买卖。”玉老将军想不通玉破禅的心思,那买卖明摆着是对玉家有利的,为何玉破禅会不答应?不答应就罢了,还闹出那样多的事?
瞽目老人摇头笑道:“玉小官人心思纯良,又自幼被教导得耿直不阿,自然受不了后头仗还没打完,前面就已经在分功劳的事。”
“那他要卖臭豆腐的事……是该纵着他,叫他碰到钉子,自己醒过神,还是,打得他不敢再提这事?”玉老将军不曾遇上这等棘手的事,明知道玉破禅是个好苗子,却只能眼瞅他“自甘堕落”。
“玉八少爷是个有主意的人,但毕竟还稚嫩。先由着他闯一闯,反正,你家老九有无着观范康扶持,也会小有成就。”瞽目老人客气地将酒杯递给玉老将军。
玉老将军并不知道乐水里的事,也只当范康待玉入禅极好,“范康当真是条好汉!”
“范神仙爱童子尿!”金蟾宫啃着烤鱼,忽地蹦出来一句。
“……他们修道的人,难免有些怪癖。”玉老将军因范康扶持玉入禅,便将范康当做自己人,顺口替他说了一句。
“九哥哥一身臭气,就范爷爷不嫌弃他臭。”金蟾宫拿着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一副玉入禅身上比臭豆腐还臭的表情。
“是呀,范康是个好人。”瞽目老人顺口道,毕竟原本是金折桂教唆范康作弄玉入禅的,能将玉入禅受苦的事敷衍过去也好。
玉老将军闻言,越发对范康感激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家管事过来轻声问沈席辉,“小老爷,这摊子什么时候撤?一家子还等着吃宴席呢。”
沈席辉望了眼前面依旧僵持的金阁老、沈老尚书,摇了摇头,对下人说:“叫家里人多熏点香,关了门窗在屋子里吃。”
中秋原本就是要祭月、赏月,大好的月色却只能关了窗子吃。
下人无奈,只能回沈家去传话。
玉老将军想起还要寻金折桂,便又带着人向巷子里看去,远远地瞧见一个小人跟另一个女人悄悄地说话,心知那人就是金折桂,就赶紧过去。
此时,金折桂眼冒寒光,冷眼瞥向那女人:“此话属实?”
那女人忙说:“小的不敢欺瞒六小姐,二小姐怕跟老夫人说了,老夫人又快刀斩乱麻地叫来二夫人、大少夫人当着二小姐的面对质,才叫小的来跟六小姐说。六小姐千万别跟人提起二小姐。”
金折桂想起宴席上金洁桂反复看她,又冷笑道:“果然是好算计。庶民的皇长孙最好唆使不过了,我瘸了,还能配给皇长孙,真是福气。”算计着宁氏会寅吃卯粮,不想宁氏吃到她身上了。
“二小姐就是不小心瞧见大少夫人打了金字庚帖送到宁家人手上,后头又瞧见大少夫人借着柳家暂住的院子给宁家人好多好东西。”那女人低声地极力撇清金洁桂跟冷氏、宁氏所作所为的干系。
“年龄差一截?能成吗?”金折桂想起曾公子那贪生怕死模样,不屑地嗤笑一声。
“二夫人给六小姐算过八字,六小姐命硬,皇长孙打小身子骨弱,娶媳妇,先要的就是命硬。太上皇心疼皇长孙的很,已经叫人在明园准备皇长孙的屋子了,还叫皇上拟旨,等大老爷他们凯旋回来,也要加上皇长孙带人守卫西北、抵御外敌的事,好叫皇长孙恢复皇家姓氏,然后封郡王。”
也不怕命硬的克死他!金折桂轻哼一声,西北那边的白辛苦一场,功劳竟然叫曾公子领了。
“大少夫人是请皇后给皇长孙说媒吗?”金折桂问,皇后当真不怕得罪了金将晚?这等事也乐意牵线。
“宁家的人半夜来二小姐院子外接东西,二小姐叫人听着,仿佛大少夫人吩咐人是把东西给皇长孙送去。”那女人眼瞅见一群人过来,因不认识玉老将军,唯恐被人辨认出,忙转身就向金家偏门跑。
金折桂两只手扣在拐杖上,心道:冷氏、宁氏定是琢磨着曾公子势单力孤,才回京城,巴不得跟金阁老府扯上干系呢。曾公子心比天高,定会趁着跟太上皇久别重逢祖孙情浓时提起亲事,到时候皇后、皇帝顺水推舟——然后太上皇见曾公子才回京就巴望着认金家做岳父家,满腔祖孙相思之情立时化作飞灰,曾公子的前程,也只能止步于当个不受太上皇待见的郡王。
“阿大、阿二!快出来,早看见你们了。”金折桂背对着玉老将军等人,不曾看见他们走来。
玉老将军冷不丁地听见金折桂一声吆喝,吓了一跳,须臾就见阿大、阿二、阿三、阿四都向金折桂跑去。
“魁姐儿,老夫有几句话要跟你说。”玉老将军瞥了眼阿大四人,疑惑这四人怎地听见金折桂叫一声就乖乖出来。
金折桂忙转身,见是个生人,瞧见他穿着靛蓝袍子,腰上挂着玉佩,身后跟着的人个个高大,忙笑道:“见过玉祖父。”
“嗯。”玉老将军居高临下地看着金折桂,微微探着身子,“听说破禅把兵书给你了?魁姐儿,那书是玉爷爷藏了一辈子的书……”
“玉祖父,事有轻重缓急,等我跟阿大叔叔他们说完了话,再跟你说话,行吗”金折桂努力将眼睛睁大,仰头可怜兮兮地看着玉老将军,“是很急很急的事。”
“……去吧。”玉老将军自认自己是正人君子,眼看着金折桂要哭了,想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暂且放了她去。
“多谢玉祖父。”金折桂笑着跳着脚向远处走远几步,领着阿大四人一起蹲在地上,瞥见玉老将军一群识趣地避开,心想玉老将军这会子还算君子。
“诸位大叔救命。”
“小前辈,什么事?”阿大疑惑地问,不是据说金老夫人十分疼爱金折桂的吗?
金折桂低声说:“家里婶子、嫂子要叫曾公子跟太上皇求娶我,曾公子拿了我的庚帖,他心大,定会折腾出事来。虽有梁大叔在他身边看着,但曾公子为人心胸狭窄又刚愎自用,他八成不会听梁大叔的。”
阿大道:“偷偷摸 出来的庚帖,能有个什么用?”听说那些女人的事,就头疼,“小前辈跟曾公子年纪还差一截呢。”
“差一截怕个什么,婚期定远一些,府里先养上几个侍妾。鱼与熊掌都可兼得。”阿三振振有词道。
阿四道:“所言甚是,若是皇长孙出现在庆功宴上,说几句仰慕小前辈智勇双全,诚心求娶;再有人煽风点火;最后皇长孙再来个偶然得到小前辈的庚帖,大家伙都还以为是太子还在的时候,阁老、金将军留下的陈年旧账呢。说得清楚吗?”
果然是三个臭皮匠,顶过一个诸葛亮!只要叫太上皇等人以为金家在先太子还在的时候就偷偷摸摸地跟先太子定下的儿女亲事,等先太子垮台后,又翻脸不认帐。
事后,太上皇不管答不答应曾公子跟她的亲事,都必要怀疑金阁老早先意图勾结先太子……“看来,我二婶子、大嫂子叫人当枪使了。”越琢磨着,越觉得这事是皇帝、皇后在幕后煽风点火呢,毕竟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皇帝被太上皇压着,巴不得太上皇跟金家,跟其他老臣疏远呢。
“小前辈决心怎么办?”阿大睁大眼睛问。
金折桂握着拐杖砸了砸地,“……你们谁有空去截住曾公子、梁大叔,将这些说给他们听,再哄着曾公子明白厉害关系,叫他把庚帖、大嫂子给的银子都合盘跟太上皇托出。曾公子若不肯答应,就吓唬他,把他偷偷来中原还意图谋反的事说出来。”
“此举,是否有挑拨太上皇跟皇帝的嫌疑?”阿三一句话出口,赶紧捂住嘴,是皇后那边先算计过来的,如今不过是算计回去,不,是光明正大地将他们的心思揭穿。
“怕什么,太上皇一准只罚皇后,不罚皇帝。再说,皇帝心里有怨,也只能怨在皇长孙身上。”金折桂依着金老夫人对待金将晚、沈氏迥然不同的态度揣测道。
“我去。”阿大果断地站起来叫道。
“你不善言辞,还是我去。”
“你要留下陪着八少爷卖臭豆腐,还是我去吧。”阿四伸手拉住阿大、阿二,见阿三趁机向前逃去,赶紧也向前冲去。
玉老将军眼瞅自家的家将们争先恐后地跑了,眼角跳了跳,待要走近金折桂,却见金折桂转身径自进了金家院子,心里一急,带着人就要闯进去,可见两扇门砰地关上。
“金家丫头,说好的等会子跟玉祖父说话的呢?”玉老将军叫人拍门。
门内,金折桂听见玉老将军气急败坏地说话,扯着嗓子喊:“亏玉祖父还来要兵法,兵不厌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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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寅吃卯粮
“姓金的,一日不还我兵书;玉家豆腐摊一日不撤!”玉老将军被个毛孩子戏弄;又看自家家将阿大四人早不见踪影,不由地气急败坏地抬脚向门踹去。
沈老尚书用扇子遮着鼻子;他身为外祖父;自然不会喊金折桂姓金的;不过是瞟金阁老一眼,冷笑一声:“你家老婆子一日不低头;沈家摊子一日不撤。若是老婆子敢动阿意,沈某就敢动蟾宫!”
金阁老一凛;见沈老尚书竟是新仇旧恨一起算,忙看向金蟾宫;却见巷子里人头攒动,方才还乖乖陪着瞽目老人吃酒的金蟾宫、沈席辉双双不见了。
“沈玉郎!你想把事闹大?!”金阁老语出威胁,瞪了眼一直跟在他身后,却没发现少了孩子的金将溪等人。
沈老尚书嘲讽道:“我们沈家不过是接外孙回家住两天,闹什么事了?”见身边人停下,想到沈家也被熏得够呛,就又说,“刮北风了,把摊子摆到北边去。”
金阁老冷笑道:“你们家住南边,臭气也会随风刮到你们家。”
“十几年了,沈某就不信不能叫你家老婆子低一次头!”沈老尚书甩手领着沈家人离去。
玉老将军先前见沈老尚书约他一同在金家门外摆摊子,还以为沈老尚书是胡闹,如今瞧着,沈老尚书是要趁机报复,料定金家不敢当真跟沈家、玉家翻脸,于是又叫嚣一句“一日不还兵书,一日不撤摊子”,便也扬长而去。
“祖父,要不要叫人来把摊子掀翻了?”金朝桐捂着鼻子,稍稍将袖子拿开,却见闻不到臭气了,竟然是已经习惯这味道了。
金阁老啐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掀了摊子,叫人都以为咱们家跟沈家、玉家翻脸了?”摊子一掀,三家人大打出手,原本还是儿戏的事,就闹得不好收场了。
“……咱们三家还没翻脸?”金朝桐疑惑地看向占了一条巷子的臭豆腐摊子,他以为金家已经跟沈家、玉家势如水火了,正准备叫人趁机痛打玉破禅以报先前的大仇。
“走,看谁最先熬不过去。”金阁老冲着沈家啐了一口,沈家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看最后到底是沈家受不住,还是金家先低头。
金将溪瞪了金朝桐一眼,骂道:“没眼色的东西!”低着头跟着金阁老回家去。
到了第二日,果然金家四周摆满了臭豆腐摊子,味道从早飘到晚,弥久不散;不过两日,就轰动全城,等玉破禅终于倒腾出他自己的臭豆腐摊子时,却已经没人在意他了,甚至他的第一盘、第二盘臭豆腐送出去了,也没人在乎。
金折桂眼瞅着金蟾宫被沈家抱走,金老夫人最初还笃定沈家不敢对金蟾宫怎么着,再过两日,就有些不淡定了,开始没事撺掇着沈氏、她去沈家探望金蟾宫,心想金老夫人何苦呢?为了点面子,将事情闹得这么大。
金家的桂花白白开了一季,原本清雅的香气笼罩在臭豆腐的气息中,再没人提起,桂花之后,凌霜傲立的菊花也重蹈覆辙。
金家、沈家两家深深庭园里,鲜少有人敢开窗户,家家屋子里浓厚的熏香混淆着臭豆腐的气息,化作了一股诡异的气味,令人隐隐作呕。
前来看热闹的京城人从早到晚络绎不绝,闹闹哄哄,聒噪得人不得清净。
幸亏沈氏精明地没用熏香,也没吩咐人紧紧关闭窗户,于是到了十月份,金折桂已经十分熟悉臭豆腐的味道,因她又不用出金家,因此臭豆腐的味道对她已经没了影响。
一日,瞽目老人又被太上皇接去,金折桂人趴在炕上跟金老夫人一起读玉家兵书。
金老夫人伸手似有若无地在金折桂伤着的腿上摩挲,忽地听见几声重重的脚步声,便听金阁老人未到声音先到了,“好个沈玉郎!竟然把衣裳先放在宫门外,到宫门外再换衣裳!难怪朝堂上只咱们家的人一身味道,他们家的人满身清香!”
金阁老大步流星地进来,才看见金折桂跟金老夫人躺在一处,当着小辈的面骂沈老尚书总不是一件好事,金阁老咳嗽两声,“魁星,回你母亲那边。”
“哎。”金折桂慢吞吞地穿鞋子,心想金阁老跟沈老尚书闹,满朝文武还有皇帝没少被熏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点都不觉得臭。
游丝、碧桃赶紧过来给金折桂穿鞋子。
金老夫人也是“久入鲍肆而不闻其臭”,对宅子外玉家、沈家所作所为嗤之以鼻,除了挂心被沈家抱走的金蟾宫,再没什么挂心事,满不在乎地说:“老太爷乃是男人,又不是女儿家,还在乎身上的味道?反正摊子是沈家、玉家摆上的,闹大了,都是沈家、玉家理亏。”
丢人的不是你!金阁老一张干瘦的脸皱成核桃,他每每走到哪里,都有人侧目捂鼻,尤其是面见皇帝时,皇帝那眼神,更是叫人堵了一口气,“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如,你跟沈家赔个不是……”
“砰——”地一声,只见金老夫人重重地握拳砸在炕桌上,腕上的玉镯断成两截,手腕处被断玉割 ,“魁星快出去!”
金折桂不敢再磨磨蹭蹭,赶紧拄着拐杖向外去,听见金老夫人说什么“是沈家姑娘有错在先,竟然要我低头赔不是?”心知那沈家姑娘说的是沈氏,不敢再听,依稀见金老夫人一砸之后,金阁老的气势就弱了。匆匆地随着人向沈氏屋子里去,此时她还没自己的丫头,吃住都在沈氏屋子里,领着紫荇、绿荷两个回来,在门外就听见庞铮家的说“吃进去的都吐出来了,这下子老夫人该满意了”,怔了怔,等白鹭打了帘子,才慢吞吞地进去。
沈氏喜欢梨花木,屋子顶上吊着几盏琉璃灯,过了明间,东次间里摆着高大的书架,架子上摆满了书,又有两个广口大肚的青瓷花瓶里插满了字画卷轴。窗户上也并未糊上窗纱,用的是隔三五日就换的素雅的金纹纸,一眼看过去,若不知道,还当这是小姐的闺房。
此时,庞铮家的跟沈氏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斜签着身子陪着,面前书案上摆着算盘、账册。
金折桂过来,沈氏问她:“不是在陪着你祖母吗?”
“祖父回来了,他叫我来找母亲。”金折桂蹭到书案边,拿起账册就看,翻了翻,见这账册里头诡异得很,不似寻常家里的账册。
庞铮家的笑着将账册接过来,“小姐,这账册是单独拿给老夫人看的。”
“原来是私账。”金折桂装作不在意地翻书,心想这就是沈氏当家的好处,沈氏有私相授受这一辈子的把柄握在金老夫人手上,大房人口又简单,金老夫人才能放心叫沈氏替她的小金库卖力;沈氏因为金老夫人疼着金蟾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