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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上宝贝孙女的眼光,鲁国公差点以头抢地。
皇帝老儿一脸得意的笑。
江桥倒是愣了一下,瞧了瞧柳雁飞,见她始终一脸平静的样子,才微微地笑了笑,然后向皇帝行礼告退。
柳雁飞跟在江桥后面走出了御书房。
长廊清幽,廊前一排郁郁葱葱的常青松柏影印得地面隐隐错错。
江桥在前方走着,柳雁飞跟在后边,再五步远,就是两个随时能够上来伺候的小太监。
突然,江桥停下了脚步。
柳雁飞看着他。
“嗯……柳将军,”江桥的声音有点生涩,只听他建议道,“前方就是个小园子,我们何不去那里坐坐?”
柳雁飞微笑着点了点头。见江桥脚步未动,她便上前一步,与他并排到了一起。
两人一齐朝那秋叶满地的园子走去。
圆形石桌旁,两人坐下。
一时间居然无语,这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好歹方才并排齐行的时候,江桥还对柳雁飞说道:“昨日将军归京,我却在清江检查水利,未能及时赶回一睹将军风采,真是一大憾事。”柳雁飞也回了些客套话什么的。可是此刻,坐定之后面对面,瞧着对方的脸,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柳雁飞笑容不变,客气却疏远。
江桥则微微低下了头,似乎在考虑该主动寻个话题什么的,以打破这种尴尬的境地。
终于,江桥开口了,竟是说道:“柳将军可知那个关于我的传言?”
柳雁飞愣住了。她怎么都没想到,第一次见面,这皇太孙就直言不讳地讲起了他那“克妻”之说。
“怕是全天下都无人不知。”江桥自嘲地笑了笑。
“我今早接到圣旨后才知道的。”柳雁飞说道。她说的是实话。今天一早,圣旨传到,全鲁国公府上下一片震惊。然后,就见她那十五岁的嫡出妹妹柳素娥,当众讽刺地笑道:“我们家的女将军,在战场死不了,难道要死在婚房里?”当然,柳素娥立马就被她们的父亲柳书成好一顿训斥,并被责罚锁在了闺房之内思过一个月。柳雁飞因此才知晓了皇太孙“克妻”一事。
江桥看着柳雁飞,半晌,认真地问道:“柳将军……你对此有何想法?”
柳雁飞盯着江桥,见他确是很在乎的样子,心里头很想对他说,其实自己一点想法都没有,“克妻”与否,圣旨都下了,她都得嫁给他不是?
却是江桥也不在乎有没有得到柳雁飞的回答,很快就自语似地讲起了他那死去的四位“未婚妻”。“第一位是礼部员外郎之女,我十二岁时,父亲尚在时定下的,却不料一年后婚期将至,她却得了肺疾,病死了。第二位是我十五岁被封为皇太孙后,皇爷爷亲自为我选定的,光禄寺典薄之女,定亲之后半个月,她去普陀寺上第一炷香,在台阶上滑倒,滚下来摔死了。而第三位,第四位,是我十七岁那年,皇爷爷下旨为我选亲后,她们成为二十个候选人中的两个,却在来年元宵灯节,京城城东灯市的那场大火里,一个被烧死,一个被踩死。”
“……”柳雁飞只觉的有一排黑线从她额头上挂了下来。
“三年前元宵灯节的那场大火,死了近百人,皇爷爷震怒,此后灯节全被取消。”江桥自嘲之色又现。
“因为那两位候选人死在了火场里,所以有传言说,由于你克妻之故,才导致了那么多人为你的‘未婚妻’陪葬?”柳雁飞看着江桥的脸色,猜测道。
江桥淡笑着摇了摇头:“此等荒谬之言,谁敢再说?”
既是“谁敢再说”,那肯定就有说过了。柳雁飞顿觉江桥这娃太可怜了。难怪其“克妻”之名“怕是全天下都无人不知”,最后两位之死都上升到“无辜者陪葬”的地步了。不过,最后那两位根本就算不上是他的未婚妻吧!
“嗯……”柳雁飞半晌后开口,小心翼翼地寻着措辞,“殿下你的运气……确实有那么一点不好……”
江桥看着柳雁飞,一眨不眨。
柳雁飞也看着他,好一会儿:“殿下,我是不是应该再说点什么?”
江桥突然就笑了起来,笑如一阵清风,淡雅似画。“柳将军,”他说道,“其实我想说的是,若你对这个婚姻有任何异议,不妨大胆说出来,我不会介意的。”
“这样啊……”柳雁飞见着江桥一副态度诚恳的模样,便就认真地想了想,接着才在江桥看来平静的等待中开口了,“圣旨都下了,我异议有用吗?”
江桥微怔,恐是没想到柳雁飞思索片刻后居然给了这样一句话,“这……”半晌后才听他喃喃地说道:“或许我能说服皇爷爷……”
“啪!”恰在这时,一个弹丸大的石子突然自柳雁飞身后急射了过来,柳雅飞转身抬手一挡,石子砸在了她的手臂上,“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柳雁飞蹙起了眉头,盯着那石子飞来的方向。
“哈哈哈——”只见一个衣着华丽,大概十岁左右的小胖墩从密密的小树林里走了出来,他手上拿着弹弓,踱着方步,得意地边走边道,“女子就是女子,连我的无影飞石都躲不过!还将军呢!哼哼!”鄙视之意尽出。
“十六皇叔!”江桥皱着眉头站了起来。
原来来人是十六皇子。
“喂,你,”臭屁的小孩站到了柳雁飞面前,抬着脑袋瞧着比他高上许多的柳雁飞,道,“你真是父皇所说的那位战无不胜的女将军?真是徒有虚名!”
柳雁飞对视上他那洋洋自得的目光,淡淡道:“十六皇子殿下,您于我和皇太孙殿下在此坐定后不久就偷偷到来,先躲在那棵梨树之后,大概是嫌那梨树树干太瘦,怕被暴露,又悄悄地挪到了左边,躲到了那棵矮树之后。我说的没错吧?”
“你!”十六皇子脸色一变,先是大吃一惊,继而便是一脸被人拆穿之后的恼怒。
江桥讶异地看着柳雁飞。
十六皇子怒道:“你早就知道我躲在那里,却吭都没吭一声?还故意被我的弹石打到,你什么意思啊你!”
柳雁飞道:“十六皇子说笑了,我身后又没长眼睛,怎么会看见你拿弹弓射我?”
十六皇子一听,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柳雁飞说的确是真话,便又得意了起来,大笑道:“果然还是我厉害!”却是说着,突然抬起腿来,朝柳雁飞脚下狠狠踢去。
柳雁飞退后一步,躲了开去。
“十六皇叔!”江桥一见,顿时喝道,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警告。
却是十六皇子充耳不闻,继续朝柳雁飞攻击了去,一边攻击还一边叫嚷:“来啊,来啊,让我看看你这个女将军有多厉害!”十六皇子满是兴奋,好像对自己及其自信,相信自己肯定能够打败柳雁飞。“不过一个女子罢了!”他这样叫道。
十六皇子虽然年纪尚小,但显然是练过的,一招一式都很有样子。不过,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孩,怎么可能会是柳雁飞的对手。
柳雁飞耐着性子躲了三招,然后,一把钳住他的手,朝他下盘突然一勾,他整个人就这么朝地上扑了去,但就在他的那张脸即将砸到地上的时候,柳雁飞忽地抬起了腿,让他上半身落在了她的腿上。
“十六皇子,切磋完毕。”柳雁飞道。
“啊——”十六皇子大怒,“不算不算,重新来过!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能败给你一个女子,你定是如传闻那样,使了妖法的!对了,你就是个妖……”
“啪!”柳雁飞陡然抽回了腿,没了支撑的十六皇子直直砸到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他艰难地抬起了头,竟是额头摔破了,淤青一块,还带着点血丝。
“十六皇子走路没走稳,摔了一跤,把头嗑破了,对不对?”柳雁飞看向了江桥,非常肯定地道。
“你!”十六皇子怒火冲天。
“对。”江桥先是一愣,后嘴角勾起,笑了起来,同时极其确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冷冷地瞧向了边上伺候的两个小太监。
那两个小太监慌忙地低下了头,皆是不敢吭声。
“十六皇子走路没走稳,摔了一跤,把头嗑破了,你们都看清楚了?”江桥提高了声调,冷冷道。
“看、看清楚了。”两个小太监只得低声回道。
江桥满意地点头。接着看向柳雁飞。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你、你们!”十六皇子爬了起来,眼珠子瞪得老大,他看了看柳雁飞,又看了看江桥,突然怒吼道,“你们还没成亲呢!就合伙起来欺负我!我、我要告诉父皇去!”
却是江桥理都没理他,转身对其中的一个小太监道:“你去把伺候十六皇叔的人给我找来,让他们把十六皇叔带回去后,自去领二十个板子!”
“是。”
江桥又对另一个小太监道:“你在这伺候十六皇叔。”然后看向柳雁飞,道:“想必皇爷爷和鲁国公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柳雁飞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不顾身后又骂又跳脚的十六皇子,肩并肩地朝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十六皇叔是皇爷爷的老来子,皇爷爷难免会宠着他。”江桥解释道。
“嗯。”柳雁飞点头表示明白了。
“方才……谢谢你了。”江桥道。
“嗯?”
江桥的眼中带着笑意,暖似春风:“方才你完全可以躲过的,只是,那样的话,那颗弹石就打到我身上了。”
“哦。”柳雁飞丹唇一弯,淡然笑起,但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这样而已。
却只是这样,江桥眼里的笑意更甚了。
第3章
回到御书房,皇帝老儿又用那满意的眼光,将这对站在一起的年轻人从头到脚细细瞧了个遍,然后捋着胡子哈哈笑个不停。
鲁国公的脸则越变越黑,最后,难看到简直不忍直视了。
终于,鲁国公和柳雁飞可以回府了。辞别了皇帝,他们慢悠悠地坐在轿子沿原路返回,却是轿子在鲁国公府里落地的那一霎那,鲁国公老爷子的震天怒吼就在轿中响了起来:“他奶奶的!阴谋!天大的阴谋!算好了我会带雁飞进宫!算好了皇太孙会赶回宫!啊啊啊!我柳全又着了他的道!”
柳雁飞的脚都还没踏出轿门。“……”她一手捂脸,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泰康五十年,十月二十一日,短短一天,女将军柳雁飞和皇太孙江桥被皇帝赐婚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轰动。
当天就有赌坊开了赌局,柳雁飞被克死,一赔十,柳雁飞的煞气镇住皇太孙的克妻命格,没被克死,一赔五十。百分之八十的赌徒都选择了前者。
一连几日,京城内最流行的话就是:喂,你下注了吗?
对此,柳雁飞一无所知。她静静地呆在鲁国公府内,等着朝廷的调派。回去边关是不要做想了,就是不知作为未来的皇太孙妃,她会被安放到哪个位置,或者说……朝廷干脆以此为由,不让她做官了?
从一个叱咤沙场的将军,变为一个困在后院的贵妇,柳雁飞觉得,她无法接受。不过她的爷爷很坚信地说道:“皇上不会浪费你的才能。”
果然,被她的爷爷说中了,三日之后,调派令就下来了,她依旧是全大楚唯一一位女官,官职为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同知,从三品!从品阶上看,她升官了。
柳雁飞完全能够想象当今圣上是如何力排众议,坚持让她留在朝堂的。遥想当年,她的第一个官职就是在皇上力压非议之后任命下来的。当初她的名字与性别报上朝廷之后,莫说论功行赏了,众多朝臣都表示要处罚她的爷爷,说他竟然违反军规,让一个女人混进了军队。却是皇帝说道:“前朝五百年的历史里就曾出过多位女将军,不但加官甚至封爵,我大楚难道连前朝都不如?或是众位爱卿认为,我大楚出了一位女武官,就会让我大楚短命,和前朝一样覆灭?”皇帝自然是说反话了。在前朝之前的那个朝代,不过短短一百年而已,那个朝代,可是没有什么女武官呢!谁短命谁长命,知晓历史的,怎会不知。皇帝都这样说了,还有谁敢反对。当年的柳雁飞这才顺利地拿到了她的第一个官职。
柳雁飞只想着皇帝为了让她留在朝堂一事定是费了不少口舌,却未曾想到,那日群臣争论的重点并不在于“柳雁飞只是个女子,怎能留在京城当官”,而是在于“柳雁飞是个厮杀战场,与男人无异的女罗刹,怎能嫁给储君,成为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甚至有谏臣出列当场指责皇帝,说他,立皇太孙妃如此重大的事,却不与群臣商量,直接下旨,简直就是藐视天下,不为这个天下着想。气得皇帝立马拍着龙椅站起大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全天下都是朕的!朕为自己的天下找个未来的国母还需要经得你们同意吗?”
以上柳雁飞全然不知。接到调令后,她松了口气。这意味着没有人会逼她在后宅内学习那“女子必须学习的东西”,而她也暂时无需为自己是否会成为“困在后院的贵妇”而担忧了。
上任之前,她就呆在爷爷特地为她准备的书房里。这个书房在外院,同所有的官员一样,外书房将会成为柳雁飞会客、处理公务的地方。鲁国公老爷子还为柳雁飞配备了一名十三岁的小少年作为随从,毕竟,在京为官,不可能所有的琐事都要亲力亲为,必须有一个贴身跟随的人来处理这些事务。柳雁飞身为女子,身边带个年长的男子多少会为人诟病,鲁国公便就为她训练了一个机灵的小少年来伺候她。
这一日,是柳雁飞即将上任的前三日,一大早的,柳雁飞依然在这书房里。却是她人才在桌前坐定,那个叫做“柳小五”的随从就来禀报了:“小姐,石大人来了!”
柳雁飞一愣,继而才道:“快请!”
柳小五口中的“石大人”,必是那齐国公的次子,石澈。现任齐国公小了鲁国公老太爷一辈,他的儿子石澈和柳雁飞是同辈之人。当柳雁飞和鲁国公驻守北疆的时候,齐国公正守在西部大楚与西姜国的边境,不过在大楚和西姜国于八年前签订了友好条约后,齐国公就撤军回朝了。但是,齐国公却在四年前将他的次子石澈送到了北境边关,说是男儿没有经过浴血奋战,怎能称得上真正的男儿?
石澈在边关呆了三年,立了战功,于一年前提前回京了,并被封了个从四品的三等侍卫。
柳雁飞回京迄今,第一日不算在内,除去第二日一早和爷爷进宫面圣外,她都没有出过门,始终呆在这偌大的鲁国公府内。
石澈作为她的好友,一直未能与她见面,当然,石澈不来找她也是一个原因,柳雁飞本想着待她上职后,去寻那石澈一叙,毕竟两人已经整整一年未见,却不料,今天这石澈竟突然自己找上门来。
这日天高气爽,暖暖的太阳斜挂天边,将满目的金光洒播大地。石澈就这样披着光芒走进柳雁飞的书房。
他与柳雁飞同岁,生得煞是好看。只瞧他面如冠玉,剑眉入鬓,鼻若悬胆,唇若涂脂,他一身墨色的缎子衣袍,身后披着大红锦制披风,随着大步走进,阵阵生风。他于柳雁飞面前站定,站姿笔挺,整个人英姿勃发,玉树临风。
柳雁飞先笑了:“少游兄,好久不见。”石澈字少游,比柳雁飞年长了仅仅两天而已。
却是石澈眼睛一瞪,剑眉挑起,其暴躁的性格立时显露无疑。他一拳就砸上了柳雁飞的桌子,大声吼道:“你还笑得出来!你、你居然要嫁给那皇太孙了!”
第4章
柳雁飞一怔,愕然地看着他。
只见石澈一脸怒意,眼珠子瞪得比牛眼还大,好似柳雁飞做了一件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他浑身微颤,那拳头,捏得青筋毕暴。
“你……”柳雁飞像看天外来客一样看着他,问道,“你竟然不知道?”
圣旨是四日前下的。而瞧石澈这个样子,显然刚刚知晓。
石澈立即就抓狂了,他一脚就踢翻了桌旁的凳子,大吼道:“我怎么会知道!我他奶奶的怎么会知道!老子我刚从金州赶回来!”
“啊。”柳雁飞“啊”了一声,表示恍然大悟。
“‘啊’个屁!”石澈一步上前,脸几乎都贴到柳雁飞的了,他怒骂道,“你就是这个样子!除了打战外你还会对什么事情上心!他奶奶的!不用打听我都知道,你自回京后就一直窝在家里没出过门吧!”
柳雁飞面无表情沉默着表示默认。
石澈一个转身,又一脚踢飞一张凳子。“柳雁飞!你他奶奶就没想过要去找我?!”他气愤难当,怒火几乎要把他的头发给烧着了。
柳雁飞想了想,道:“找你?你不是今天才刚从金州赶回来么?”
“啊——”石澈气得几乎要抓头发了,“柳雁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