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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路,琉熙早已经烂熟于胸。本来,从碧水宫出宫门,都是绕到太液池边的回廊。可琉熙心里想着事儿,却不知不觉择近路,走到了大殿之后。
低头走着,冷不丁撞上迎面急行而来的宦者。宦者跋扈扬眉,张口正要叫骂,却又将不敬言语生生吞了回去,反倒堆上笑来,说,“哟,是女史啊?女史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琉熙仓促抬头,恰迎上赵高谄媚的笑,不禁有些厌恶,但也只得微微笑道,“今日王妃与王上闹了别扭,方才劝慰王妃,故而出宫时心里还想着此事。也不知怎么的,就走到这里来了,不想,冲撞了大人。”
“女史这是哪里话?”赵高忙笑道,“是奴臣冲撞了女史才是。”
琉熙瞟了眼他手上绢帛,知道赵高有事在身,便想试着打探,于是笑问,“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赵高俯身一揖,答,“王上命我连夜出城,东去河南。”
“河南?”琉熙心头一凛。
赵高压低声音,凑近说道,“去洛阳,给吕不韦送信。”
“哦。”琉熙故作轻松,笑着点头。
“不瞒女史,王上令我先出宫找蒙校尉,点八百精壮骑士随行,顺道将在洛阳游说吕不韦的六国宾客使者暗地捉拿,送回咸阳。”
琉熙强自压住心头血脉涌动,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意,好似漫不经心,问赵高,“蒙毅今日不当值,要不我回府时,顺道将王上的旨意告诉他。大人便只需拿着王上的诏令在咸阳东门外等候便可,双方校过兵符,大人就可上路。如此岂不是省去不少波折?”
赵高听着,赶忙深深一揖,“那就多谢女史!不瞒女史,奴臣仓促接令,府中还有些事情,确实来不及料理。如此一来,甚好!”
琉熙淡淡笑着,仿似只是送了一个不大的人情,“蒙毅的府邸,与我本来只隔了一条巷子嘛!琉熙不过是举手之劳,大人不必客气。”说着,她便已快步绕过前殿,往宫门行去。
看似仿佛是为能将赵高所托尽快完成,实则心里系着子澶的安危。
赵高携带赵政王命,往洛阳暗捕六国宾客使者,别的使者被捕,或可获释,或可被国君换回。但琉熙明白,假使子澶被缉拿,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华阳夫人必是想要守住骊山大火的秘密,赵政则要破开其中奥妙,加之子澶现下又为楚王暗卫,定然知道不少楚人在咸阳的不可告人之事。这其中,小到钱粮往来,大到细作消息网络。假若他被捉拿,即便赵政不杀他,楚人也不会放过他。
琉熙想着,飞跑出宫门,弃车骑马,往城南疾驰而去。
73、几番魂梦与君同 。。。
蒙武、蒙恬、蒙毅;三人府邸尽在咸阳南城,琉熙出嫁之前所置办的府邸与蒙氏三府也相距不远;皆在城南。
自她出嫁后,原先所置府邸;便留给了木子及其余赵国随侍居住。
琉熙从宫门而出,往南疾驰,掠过咸阳宽阔街道,胸中思虑已有头绪。到了南城;便趋马直往自己原先所住府邸;找寻木子。
门上家臣自然认得是她,照例也不多问,只垂首上前;为她牵住马匹。
“木子在哪?”琉熙跃下马背;问家臣道。
“在庭中练剑。”家臣笑答。
琉熙便大步进府,直往庭中走去。到了庭院之中,果然见木子一身素帛短衣,皮质护腕束袖,正在挥剑而舞。
木子剑法灵动而不失凶猛,翩翩如雪,雷霆如虎。琉熙看着眼前十六岁的少年,忽然心底里生出无尽感慨。
然而,感慨如落英,被心头的焦急热风吹散。
“木子,”琉熙叫道。
木子倏然停了剑招,长剑光寒,映日生辉,一横一收,便如江海清波,眩人瞳眸。
“师姐,你怎么回来了?”木子矫捷身形嗖嗖一窜,已到琉熙身前。
琉熙扫视院中,寂寂无声,唯有树枝被风吹动,发出飒飒的响。
“知道怎么找师兄身边可信的人吗?”她低声问。
木子眨眨眼,摇头,“师兄,师兄不是回云梦去了吗?”
琉熙扬手向着他的前额一记轻叩,低低骂道,“少给我装傻,扮猪吃虎这招你都用了六、七年了,我还能上你的当啊?!我今日在街上都见着师兄了。”
木子揉揉被敲红的额头,嘿嘿地笑,“师姐,师兄去洛阳了。”
琉熙急得跺脚,“就是因为师兄去了洛阳,我才着急!”
“怎么啦?”木子似也觉察异常,拧了眉头。
“我刚从宫中回来,王上已密令赵高,携带八百精壮骑士前往洛阳,将聚集吕不韦封地的六国使者秘密逮捕归秦。别家的使者若是被抓,都不紧要,假若师兄被抓,必定命悬一线。”琉熙凑近木子耳边,越发低声说道。
木子眼神凛然,眉尖愈发紧蹙,焦急问道,“那怎么办?我也只知,到城南南安酒肆找师兄,至于他身边何人可信,何人得力,我也无从知晓。”
琉熙抿了唇,蹙起的秀眉刻画深深的担忧,她垂首沉思,缄默不语,半晌,才忽然抬头,坚定说出她的决定,“我去追他。”
“师姐,”木子将手中长剑铛地扔到一边,“此去凶险,还是我去。”
“不,我去。”她朱唇抿成一条细线,勾勒出钢铁一般的决然,“木子,你听着。我此刻要先往蒙毅府上,为赵高转达王命。你备好马屁,点四名婢女,让他们在咸阳南门外等我。待我出了城,你再到我府上去,替我将此事告诉蒙恬。”
“可我要怎么说呀?”木子显得有些为难。
琉熙却嫣然一笑,显出难得的轻松自在,说道,“照实说。”
“不要……隐去些什么?”
“不必,我与蒙恬,没有秘密。”
木子想了一瞬,颔首称是,自往府后找人备马。琉熙快步出了府门,上马又向蒙毅府上赶去。
到时,蒙毅与阿若恰好抱着孩子在庭中玩耍,蒙毅只道琉熙是自宫中返回,又见琉熙行色匆匆,以为是宫中有了变故。放下手里高举的婴儿,交给阿若,迎上入庭的琉熙,“嫂子,宫里出事了?”
琉熙故作轻松摇头,“没出事。王上要你点八百精壮骑士,随赵高往洛阳行事。赵高府里有些急事,因而我替他来传命。你快去营中点兵吧,他在东门外等你校验兵符。”
蒙毅憨笑,回头看了眼抱着孩子的阿若,指指府门方位,似乎在说,“我去去便回。”
阿若点头娇俏地笑,执起怀里孩子娇嫩的小手,向着蒙毅挥手告别。蒙毅恋恋,又看一眼,才不舍出府而去。
琉熙心头装着事儿,见蒙毅走了,也连忙想要脱身,却被阿若叫住,“嫂子,怎么也不坐会再去?雪儿可有好几日没有见到大伯母了。”说着逗逗怀里抱着的婴孩,问道,“是不是呀,雪儿,是不是?”
琉熙强自摁住心中焦躁,走上几步,抱过阿若手里的蒙雪,笑说,“雪儿越长越俊俏了,像母亲,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
阿若脸上美滋滋的,口中却谦虚道,“不过就是长得白净些,蒙毅这人,不似大哥博学,想了五日,也起不出一个好名字来。因为长得白净,就干脆叫雪儿了。”
琉熙灵机一动,面上故意暗淡下来,将雪儿交还阿若,无语低头转身离去。
阿若果是以为琉熙是因没有亲生的孩儿而黯然神伤,神情不由有些尴尬,满是歉意,见她要走,便也不好阻拦。只得愣愣站在原处,许久,才甜声道,“大嫂走好。”
琉熙舌尖暗吐,微不可见地缩了缩脖颈,借机逃也似的溜了,牵了马,直往南门外赶。
到了南城门外,木子却已带了四名胡服婢女等候已久。木子手里牵着陪风,素帛短袍着身,立在婢女之前。
琉熙赶上几步,微怒问道,“你怎么也来了?马哪儿来的?”
陪风平日养在蒙恬府上,今早出门,琉熙也并没有骑乘。此刻,木子却牵着它站在此地,那这马,十有八九便是偷的。亦或者,干脆已经惊动了蒙恬。
木子得意扬眉,“我偷的。”
“你……”琉熙正要申斥,却想起时间紧迫。去洛阳,本应当从咸阳东门出城,因赵高与军士要在东门集结。所以琉熙便只能改走南门,可咸阳城地广城高,从南门绕到东门,骑马也需耗费颇多时候。再者,她必须在赵高到达洛阳之前,追上子澶,并将他安然带离。她实在是没有多余时间再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纠缠不休,故而收了怒气,将手中缰绳甩给木子,自己侧身一跃,飞上陪风马背。
“走。”琉熙一声令下,陪风如离弦的箭,飞驰而出。身后四名胡服婢女,也应声趋马赶上。木子飞快跃上琉熙方才骑乘的骏马,也赶了上来。
琉熙与疾驰中侧目怒视他,“谁让你跟来的?”
木子却仿若对琉熙怒容丝毫未见,犹是笑着,将一双圆圆的明亮眼睛笑成月牙模样,手里递上一柄长剑,“师姐,剑。”
琉熙没好气的一把夺过宝剑,拿在手里看了一瞬,却发现竟就是平日自己所使之剑,忍不住又横过一眼去。
木子恬着脸笑,“嘿嘿,偷一样是偷,偷两样也是偷。我反正是做了一回贼,总要捞回本钱来吧。”
琉熙被他没脸没皮的模样逗乐,忍不住嬉笑出声,连忙亟亟扭过头去,忽而又想起了蒙恬,焦急问木子,“你来了,谁去通知蒙恬,那人可信得过?”
“信得过。”木子咚咚捶胸。
“是谁?”琉熙追问。
木子嘿嘿笑,“没人去,铁定信得过。”
琉熙凤目瞠瞪,挥手向着他脑门又是一记爆栗,“我这莫名走了,他岂不是要急死?!”
“师姐,你就放心吧,蒙校尉点的兵,姐夫能不知道王上想要捉拿六国使者吗?这时候不见了你,当然就是去了洛阳。一般的人,能让你冒这样的风险吗?不能。那势必就是这六国的使者里,有你至亲至爱的人嘛!”木子摇头晃脑,就如一个满腹经纶的老学究,头头是道分析论证。
琉熙忿然瞪他一眼,恨恨吐出一句,“回去再与你算账。”
却是此时,护卫在前的婢女慢慢停下疾驰的马,指着马前两条道路,抱拳问琉熙,“女史,前面有两条路可去洛阳,敢问女史走哪一条?”
琉熙探头张望一眼,见眼前道路一宽一窄,一曲一直,踟蹰问道,“两条都可去洛阳?”
“是!”认路的婢女点头称是,接着说道,“大路宽阔平稳,但绕开了群山,因而远些。窄路崎岖,却直通洛阳。”
琉熙俯□子,看了眼道上车辙蹄印。只见窄路之上烟尘滚滚,地上黄土蹄印重叠。
“赵高他们好像刚从这过去。”木子也俯身一看,说道。
琉熙却淡淡一笑,马鞭一指大路,“走这里。”
“女史,窄路是捷径,虽说秦兵走的是此道,我们也可设法避开,先到洛阳。”识途的婢女建议。
琉熙摇了摇头,说,“到不到洛阳,不是目的。我们要做的,是在赵高之前,先找到师兄,把他带回来。”
木子犹是不解,呆呆看着琉熙。
琉熙纤细指节圈起,轻敲他的额前,“笨!你看,这小路崎岖,只能驰马,不能行车。难道你忘了?师兄他……”
“不善骑马。”两人相视异口同声笑说出来,引得跟随的四名婢女也大笑出声。
“走。”琉熙一马当先,沿着大路追赶而去。
疾驰不到夜半,果然在道边发现了歇息的车队。木子上前一探,正是子澶等人。
子澶从车内而出,眼见琉熙跃下陪风马背,“熙儿,怎么是你?”
“师兄,快跟我回去。”
“为何?”
琉熙不由分说,拉他上车,吩咐随侍调转车头原路返回。子澶身边暗卫,本都认得琉熙,见她绝然神情,便都不假思索,依命而行。
木子跳上车辕,抢过车夫手中长鞭,挥鞭赶车,飞速疾驰。
车内,琉熙挑帘看了眼窗外如浓墨般的夜,周遭静得森然,风声嚯嚯擦窗而过,原野中没有半点火光。琉熙定了心神,她们应该是安全的,没被秦兵发现。
“熙儿,怎么回事?”
“师兄,秦王已密令赵高,带领八百精壮卫士赶去洛阳,要将六国派去劝说吕不韦叛国的使者秘密捉拿。秦王还有亲笔手札给他,逼他自尽。”琉熙定了定神,终于说道。
子澶墨夜般闪亮的眸子里掠过一缕感动,“熙儿,你可知道你今夜是冒了多大的风险?”
“知道。”琉熙字字分明应道,“可我不能眼看着你去死,就像你不会不管不顾,看着我去死。”
74、几番魂梦与君同 。。。
子澶双眸如两颗璀璨的宝石;耀目生辉,灼灼看着车内同坐的琉熙;手上力道骤然一带,将她紧紧圈进怀里;“熙儿,回来吧。我保证,从此以后,永不相离。”
琉熙仿若被烙铁烫到;倏然将他推开;坐去车厢东侧,“师兄,在熙儿的心里;师兄是我的亲人。”
“熙儿;”子澶的星辰般的乌黑瞳眸闪着落寞的荒寂,缓缓垂下举起的手臂,无力坠落,颤颤放回身侧。
车内是长久的沉寂,比帘外浓墨般的夜色,还窒得迫人,许久,琉熙温软的声音才将这死一样的气氛打破。她柔柔说道,“师兄,你和我没有成为夫妇,不仅是因为错过。反而是因为相遇地太早,所以才会有云梦那段美得不真实的时光。如果你和蒙恬同在我的身旁,辗转波折,我还是会与他在一起。而你,也许会更早明白,我只是你心里的一个影子。”
子澶侧耳听着,只觉整个人一点一点地被冻住,从心口到指尖,再也没有一丝的温度。琉熙还是第一次如此坦白直率地将自己与蒙恬相提并论,可这坦率,却是这般的令人心碎。
刹那,他的梦,彻底醒了,熙儿不再会属于他。
“师兄,”琉熙柔柔唤他,见他徐徐抬头相望,才接着说道,“朝堂的尔虞我诈不适合你,细作的提心吊胆也不适合你。你是山间至纯至净的白云,应该回到仙境一样的山里去。”
子澶苦笑,问琉熙,“那细作的提心吊胆就适合你吗?”
琉熙亟亟扭过头,可内里的不甘与恐惧却生生表露出来,沉默一瞬,她才说道,“我是逼不得已,因为不能看着自己的亲人去死。”
“我也是。”子澶抬眸,眼神里是淡淡的哀伤。若他三年前能明了此事,眼前的佳人,恐怕已是自己的爱妻。
琉熙嘴角一阵泛苦,抿了唇,静默无语。
马车在浓黑夜色里奔驰,帘外是参差错落的原野村庄,于暗灰天色下绘成一道连绵起伏的影子。
东方渐渐泛白,天空的颜色慢慢明亮起来。
赶车的木子在帘外低声说道,“师姐,天块亮了,再有二十里,便是咸阳城。”
“让其余诸人从东门进城回府,我们三个走南门。”琉熙答道,说时看了眼天色,才接着说,“城门要天亮方开,我们先到南城外的酒肆稍作歇息。”
“好。”木子拉了手里缰绳,缓下车速,挥手示意随从骑马靠近车辕,小声一一吩咐明白。
马车依旧在前行,可原先围在四周的婢女随扈分开两队散去,加快速度,向西飞驰。
木子赶着车,在岔路口拐向南面,减速辘辘而行。
到了咸阳城南,果然离开城还有些时候,琉熙与子澶便下车到酒肆中稍作。两人都颠簸一夜,未有进食,这会儿早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叫过店家来,点了些盔饼牛肉,就着热汤匆匆吃过。
琉熙怕蒙恬着急,归心似箭。一开城门便急着进城,可又怕出示令牌引人怀疑,只得耐着性子与百姓一起列队接受查验。
好不容易,马车才终是入城驶到蒙恬府门之前。
琉熙也不等人拿车凳来扶,一跃跳下车板,也顾不得与木子和子澶道别了,三步并作两步,拾阶而上叩响府门。
老家臣磨磨蹭蹭开了玄漆大门,看清门外之人乃是琉熙,连忙将门洞开,急急说道,“夫人,你可算回来了。”
琉熙焦急问他,“大人起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