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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怀中,品缘第一次放声大哭,哭那个还未成形便已逝去的孩子,哭他们无法拥有的幸福……
明黄色的床上一男一女已然沉沉睡去,男子躺在锦被中,女子只侧身歪靠在床头小憩,而他们的手却是紧紧攥在一起。殿外呼啸,北风凌厉,而室内却燃着炭火,点着龙涎香,温暖如春。
品缘在养心殿足足侍疾十天有余,朱祁钰龙体却再也无法彻底好起来。太医说上次太子薨逝的旧疾未愈,这次贵妃小产又添新伤,只能慢慢医治,万不可心急。
朝廷事千头万绪,朱祁钰一天也闲不下来,刚刚能坐起的时候,他便命人取来积压的奏折,一个个的看。品缘劝了几次,他便笑说自己不如哥哥那样聪慧,必定得多用心才行。遂不好深劝。
难得冬日晴朗的午后,品缘伺候朱祁钰用午膳,两人嘻嘻哈哈你一口,我一口喂的正欢。安泰一路小跑,也来不及通传,带着一阵寒风冲了进来。
品缘觉得浑身一哆嗦。
朱祁钰脸色一沉,“安泰,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得做事这么没规没距?!”
安泰惊慌跪地,紫涨面皮,张口结舌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品缘见朱祁钰面色难看,主动走到安泰身边道:“发生什么事了?公公只管说。”
安泰抖索着嘴唇,正准备开口,只听暖阁处洪亮的声音传来:“还是由我来禀告皇上吧!”
一百零八 兵变2
更新时间2012…8…4 20:33:35 字数:3949
朱祁钰大惊,品缘闻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铠甲的将官带着数名禁卫军闯了进来。那将官一脸戾气,虽然笑着但却寒沙肃肃,品缘忙走到朱祁钰身边,厉声道:“皇上身子不适,未经通传私自闯入养心殿,该当何罪?!”
那将官傲慢的睥睨品缘,好像他才是皇帝,“贵妃娘娘此言差矣,微臣有重要的事情需禀报圣上,这才不得已闯殿。”
品缘还想说什么,眼角处瞥见朱祁钰摆了摆手,她便退至一旁。朱祁钰紧咳两声,哑着嗓子听不出喜怒道:“徐爱卿,何事使你如此着慌?”
徐有贞得意的笑意掩也掩不住,他拱手道:“臣前来告知郕王殿下,上皇已在众臣拥戴下重登宝座,殿下应让出养心殿了。”
朱祁钰本就重病缠身,一听这话,深悔当初没有狠心害死这个哥哥,一时之间又气又急,昏昏沉沉,半晌只迸出:“好,好。”二字,遂昏迷过去。
品缘大惊,忙至床前,向外高呼:“快传御医,快传御医。”
可此时已不是景帝的天地,根本没人理会品缘的呼喊,徐有贞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冲身边侍卫道:“将郕王殿下抬到西内,好生伺候着。”
“遵命!”几名精壮士兵气势汹汹的冲过来,一把拉开品缘,品缘怔忪中不忘拉扯他们强抬朱祁钰的胳膊,想那朱祁钰已经病卧床榻数日,且水米只沾牙,早瘦的没了人形,这些人抬他毫不吃力,几下便从锦被中拖了出来。
品缘哭的鬓发散乱,尖声嚎叫道:“你们不能这样对皇上,快把皇上放下!”
徐有贞邪笑着抓住品缘手腕,将她拉到一边,“娘娘自重,微臣这些下人都是粗人,说不定会弄疼了娘娘。现下里上皇复位,他只不过是个亲王,再唤皇上,这不合规矩。”
品缘怒瞪他,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前朝政变,朱祁钰不是没有感觉,他甚至觉察到英宗第一次的谋划,可惜,那时亦念着兄弟之情,只派人严加看守,不曾斩草除根,孰想,竟酿成如此祸患。
品缘眼睁睁的看着朱祁钰被抬走,她挣扎起身,想追过去,没想到徐有贞将她甩向一边,道:“安泰,送娘娘回宫。”
安泰哆哆嗦嗦跪爬到品缘面前,小声道:“娘娘先回寿安宫吧,天变了,回不去了。”
品缘转面看他,蔓延着一股绝望的气息,安泰死灰的眼睛满含泪水,死咬下唇不敢多说什么。品缘坚决道:“我要去陪郕王!”
徐有贞不由分说命人站在品缘面前,似要动手的样子。他微微一笑,轻松中透着不容分辩的坚决,“娘娘,不要逼微臣亲自动手。”
安泰是多年的老人,很清楚目前的局势,莫说朱祁钰以后是死是活无法转寰,更别说无足轻重的妃嫔了。品缘素日与人为善,安泰也很喜欢这位主子,见主子执拗,可对方丝毫不理会,只得哀哀的苦劝:“娘娘,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让奴才送您。”
品缘放佛没了知觉,呆呆的四处看去,不远处的龙床一片狼藉,床单上是朱祁钰被拖走的划痕,锦被孤零零的被丢弃在地上,那炕上本是热烘烘的,现在却早已冰凉彻骨,那边茶桌、椅凳,翻得翻,倒得倒,玻璃罩宫灯被撞翻一个,一地的碎片。原来这就是君王末路的悲凉下场,可是,可是,品缘眼中噙满泪水,这个君王毕竟带领京城百姓取得京城保卫战,这才使所有人免遭成为俘虏的厄运,他毕竟扭转了英宗昏聩统治下岌岌可危的明王朝。
安泰看得难受,哑着嗓子道:“娘娘,奴才送您回宫。”
米水不进两日,品缘就这么靠着床沿边坐着发愣,脑海中什么也没想,什么也不敢想。玉莲命小厨房做莲子羹,小厨房的奴才根本不动身子,玉莲气急,不免说话大声,反倒被那些奴才当头一顿骂。玉莲自从成为主管宫女,何曾受过这种委屈,一时间哭的泪人一般,但一想到娘娘,只好忍辱,自己做了一碗清粥端了过去。
“娘娘,多少用点膳吧。”玉莲轻轻吹着清粥,尽量轻言轻语。
品缘一动不动,道:“你吃了吧,我不饿。”
玉莲心里难受,又不敢哭,只得劝,“娘娘这种样子,怎么见郕王殿下,郕王殿下一定会担心的。”
“听说于谦一干人被打入天牢?”
玉莲艰难道:“是的。说是大人有拥立‘外藩’之心。”
“他们都是殿下当初提拔上来的,现如今,全部被冠上莫须有罪名除去。英宗还真是雷厉风行啊。”品缘淡淡道,心中无恨无爱,完全如死水一般。“殿下曾经被迫登上帝位,保住了大明江山,迎回英宗,虽然软禁他,但并不像之前很多史实中弑兄以绝后患。对孙太后,吴太后也是以礼相待,没想到啊没想到,英宗居然反咬一口,殿下挣得这一切,完全为他人做了嫁衣。既然如此,当初不如狠心一点,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玉莲忙道:“娘娘糊涂了,怎得非议前朝之事?”
品缘不屑的瞥她一眼,“你怕,你是个下人,没了我这个主子,内务府会安排你伺候其他主子。而我是郕王殿下**,他是我的依靠,这个依靠都没了,我还怕什么?非议不非议什么的,都无所谓。”
玉莲哭道:“娘娘就是这样看奴婢的?枉费奴婢对娘娘忠心耿耿。”
品缘叹气,“算了,就当我说错了。你也不必来伺候我了,安泰早派人和我说过,明朝有殉葬的祖制。殿下如今病重至此,英宗狠心不宣御医,看样子,也撑不了几天了。”
玉莲哭的更加凶猛,“娘娘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殿下真龙天子,必有护佑。”
品缘连微笑的力气也没有,只歪了歪嘴,“我现在只想能见殿下最后一面。”
玉莲略微思索,起身进厢房中取来一套自己的宫女服道:“奴婢听人说,殿下在西内,没人去探望,也没人看守,完全是没人管了。娘娘换上奴婢的衣裳,趁着晚上夜色深,偷偷去见一面可好?”
品缘眼中重新绽放光芒,慌忙的几乎是抢过衣服,“谢谢你,玉莲。”
是夜,品缘换好衣裳,玉莲在前方带路,她对宫中的任何地方都很熟识。出了寿安宫,七拐八拐了不少庭院和巷子,这才来到一处散发着霉味的破旧殿宇。
“娘娘您快进去吧,奴婢在这里看着。”玉莲催促道。
品缘点点头,推开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扯落蜘蛛网,顺着找过去,到处一片漆黑。她护着燃起的蜡烛,小心翼翼的找着,直到进入最后一间暖阁,才看见朱祁钰半醒不醒的横躺在那里。
品缘将蜡烛放在桌上,照亮了巴掌大的地方,透过亮光,看见朱祁钰满脸胡渣,像死人一样。
那时候朱祁钰一身青白色便装,神采奕奕,潇洒的抛洒写着表白话语的枫叶,他从树上跳下来,眼中的温柔几乎要溢了出来……品缘立刻涌出泪,那时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祁钰……”品缘轻唤着,怕一大声会惊到他。
朱祁钰翻翻眼皮,微微睁开一个缝,连眼前是谁都没有看清,便又合上了。
“祁钰……”品缘又唤,心中充满恐惧,她好怕看他死在自己眼前。
朱祁钰闭着眼睛,嘴唇动了几动,轻飘飘的挤出几个字:“朕饿了……”
品缘极力将耳朵凑在朱祁钰嘴边,才听清楚,随即火从心头起,滚滚泪珠滑落,“英宗,他是你的亲哥哥!他居然不派人给你饭吃?!”
朱祁钰此刻已经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只是一直重复饿了,用膳等词语。他的唇已经脱皮开裂,没说几句话便出血,估计水也没喝过几口,完全是个被遗忘的人。前朝大臣忙着恭喜上皇复位,内宫奴才奴婢正做着宴会的准备,谁还能想起来看看这个昔日的景帝?更何况,英宗下旨禁止探望。
品缘心疼流泪,“我给你倒水好不好?”她说着,便拿起桌上的水壶,空空如也。扔了水壶,又到处找吃的,除了找到蜘蛛网,什么也找不到。一种绝望无助感袭击了品缘,她颓唐的坐在地上,哼哼叽叽抱膝痛哭。深爱的人遭受这种非人折磨,自己却无力救助,也没有能力带他离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苦,她恨这种无能为力感。
玉莲在门外道:“娘娘快些罢,被人发现就什么都完了。”
品缘一惊,随即拉开门道:“你那里有没有吃的?水也行。”
玉莲摇摇头。
品缘一把关上门,回到朱祁钰床边坐定,抚摸着他的面颊,昔日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他的好,他的坏,他喜欢逗她后得意的笑,她被陷害受伤时,他心痛的眼神,她全都记得。他吃灼华的醋,他的蛮不讲理,他的关心疼惜,他的细心体贴。
品缘突然觉得,其实他们在一起的幸福时光那么少,那么短暂,像流星一样,瞬间便没有了。可自己却时不时发小脾气,还和他冷战。
“祁钰,你快好起来,等你好起来,我想办法找伊络,让他为我们找一处世外桃源,再也不分开好不好?”说罢,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个不停。
“缘儿……”朱祁钰艰难睁开眼。
品缘赶忙握住他的手,“我在,我在这里。”
朱祁钰泛起薄薄的笑,“还好,我在离开前,还能再见你一面。”
品缘打断他,“你不要胡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朱祁钰像是突然有了力气和精神,笑着摇头,“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皇兄不会留我活下来,这样让我慢慢死,能耗到和你见一面已经很幸运了。”
“祁钰……”
“缘儿,你先听我说。皇兄想复位不是一日两日了,当初迎他回宫,我是不愿的,所以仪式也非常简单,而后将他软禁在南苑,只准孙太后相见。其实我当初做的也很过分是不是?也难怪他会反过来对付我。只是我没想到,他对我这个亲弟弟,真的能狠下心。”
朱祁钰停了下来,连喘了几口气,接着道:“我怕是时间不多了。前几日病重时,我便派人寻找伊络,听说脱脱不花可汗失败后,他隐居了起来。虽然跟着他也是流离失所,但至少能活命。对不起,缘儿,最终我还是没能让你幸福。”
品缘将他的手贴紧自己的脸颊,“我哪儿也不去,只陪着你。”
“我的傻缘儿,我死后,你是要殉葬的,我不希望你死,我要你好好活着。”
“我一辈子只爱一个人,也只为这个人生,为这个人死。这辈子,我不会再接受其他人,如果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殉葬,这样在阴间我们还能在一起。”
“缘儿!”朱祁钰剧烈咳嗽起来。“你不能死,我不允!”
品缘吓的拍他的背,“你冷静点,不要激动。”
朱祁钰的眼神渐渐迷离,他伸出手最后抚摸她的脸颊,温柔深情,“缘儿,遇见你,是我一生最幸福的事,我爱你,很爱很爱你。缘儿,陪我回到那个天宫石斛花圃中好吗?陪我……陪我回到军营,那第一次遇见你的地方……好吗?”
朱祁钰的手重重垂落,打到床沿边,他的眼皮垂下,盖住整个眼眸,再也看不见其中的深情和温柔,鼻翼下再没了呼吸,干裂的嘴唇森然的凸翘起,不会再说甜言蜜语,也不会再动了。
“啊!!!!!!!!!!!!!!!!!!!!!!!!!!!!!!!!!!!!”品缘触碰那渐渐冰凉的身体,再也无法忍耐的狂叫出声。
一百零九 罹难
更新时间2012…8…5 21:58:46 字数:2782
朱祁钰薨逝,也带走了品缘的魂。她再也不会笑了,也不愿说话,整日里昏昏沉沉,不是直勾勾的醒着看奴才收拾寿安宫的物品,就是昏睡许久。玉莲陪在品缘身边,不时照应着,也劝不了。大势已去,殉葬的旨意已经下达,除了郕王妃汪氏育有两女,且两女尚幼,在李贺的上疏中苟全性命之外,其他所有妃嫔均要为郕王殉葬。尤其是身为贵妃的品缘,美其名曰郕王最宠爱她,一定希望她去相陪。
寿安宫自是不能再住了,已经预备着让高妃住下,英宗的妃嫔们随着他的复位,获得重生,一个个喜气洋洋。孙太后更不必说,一切都在掌握中,更是喜悦。与死气沉沉,等死的冷宫郕王妃们来说,这一切就像是个梦,而且还是个噩梦。
李惜儿悲叹自己命运多舛,以为嫁给帝王能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没想到皇帝年仅三十便驾崩,连带自己要殉葬。她心内郁结,眼见品缘木偶一般,更是为她心痛,死的那个毕竟是她深爱的人。
恬妃疯癫无所惧,剩下的那些低位份妃嫔哭哭啼啼不像样子,李惜儿皱眉,心如死灰。好在她们虽被看管,但并未被禁足,可以在冷宫内随意走动,只不过冷宫内除了发傻发痴的废妃,又有哪里是可以观赏的呢?
玉莲被内务府安排伺候万宸妃,不得已离开品缘。品缘念她对自己也算忠心,便把手上的镯子悉数给了她,反正也是用不到了。
宫中裹满缟素,她们这些等着殉葬的妃嫔也是披麻戴孝的装着。只那日更衣时,恬妃疯癫,不愿穿这些,宫女们无奈,只好报告给英宗,结果,英宗一气之下,废了她的位分,将她勒死,并扔在乱葬岗中。下剩的妃嫔面面相觑,老实不少,横竖都是死。不如殉葬了,还能有一个华贵的葬礼。
品缘扒拉几口酸馊的冷饭,实在是咽不下去,只得放下。今夜里天空景色很是美丽,漫天的星星闪啊闪的,她信步在冷宫后院转悠,如果说真的有鬼神存在,那么她希望能见到朱祁钰的魂魄,朱祁钰舍不得她,留恋着她,必不会离开。
“蝶苒……”
很久没听见有人这么唤她,那么轻柔的声音,沉的她心醉,“可是祁钰?”她转身望去。
风尘仆仆,一身黑衣,长长的褐发随风飞舞,永远迷人的褐色双眸在暗夜里熠熠生辉,高挺的鼻梁,深凹的眼眶,立体英俊,温文尔雅,彬彬有礼而洒脱。
“伊络,是你?”
品缘呆滞的上前,似乎那只是个影子。
伊络紧锁眉峰,在月光下拉出颀长的身影。已经未见七年有余,他比过去成熟多了,也更加稳重成熟。品缘走近前,细细看着,淡而无波的心海荡起一丝故人重逢的喜悦,又随即被无边的悲苦淹没。
“多年没见……蝶苒,你过得不好。”伊络深悔当初为何没有紧紧抓住她的手,带她远离这些纷争,即便她无法爱上自己,也能过着恬淡幸福的生活。何至此,那么憔悴,那么骨瘦如柴。
品缘不会笑,只放缓神色,淡淡道:“我很幸福,虽然其中夹杂苦痛,至于值不值得,只有我自己明白。”
伊络苦笑,“原来只要在他身边,不管怎样,你都是快乐的。”
品缘忆起和伊络在高山顶上放声疾呼的潇洒,伊络不停重复她听不懂的蒙语,而后她从濛口中才知道伊络的心意。其实,她不值得,真的不值得。“对不起,这辈子我注定跟随朱祁钰,你的情意,我只能来生再还了。”
伊络云淡风轻的一笑,尽管他早料到是这种结果,尽管他早知道品缘固执如牛,可他还是忍不住潜进皇宫,希望品缘是怕死的胆小如鼠的姑娘,为了活命,也肯跟他走。只要这样就好……可惜……终究只是一厢情愿。
“你知道了?”
品缘点头,“对不起。”
伊络自嘲的转身背对她,不去看那张令他日夜牵挂的脸,缓缓道:“这份情谊已经很久了,它自作主张的留在我心深处,连我自己都忘了它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