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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的都要带上,死了的也要带回去,我们把他们带出来,就要把他们带回去,哪怕人死了,也要带回去交给他们的亲人。”
这么多尸体怎么带回去?
得了这个任务的彭大柱一脸为难,周士相却不管他,要他自己想办法。最后彭大柱机灵起来,带兵到四周村庄抓青壮,凡是能拉东西的牲畜全抢了来,闹得是鸡犬不宁,民冤载道。
得知彭大柱纵兵抢掠后,周士相苦笑一声,没有派人去制止他,只要人传话给彭大柱,抢东西拉壮丁可以,但不要伤人,更不得奸。淫妇女。
彭大柱只想解决没有人手搬运尸体和照顾伤员的难题,倒无意作孽,最后抓来一百多个青壮,外加骡车三辆、驴车七辆,套上车把式的三头耕牛,如此才算勉强解决了人手不足的难题。
彭大柱带人去拉壮丁时,周士相把葛五兄弟、秃子、还有邵九公等队正叫到一起,商量处置俘虏的事。
如何处置这些俘虏,队正们分成了两派,邵九公力主照他们的法子,给这些德庆兵烙上字,让他们也回不了头,死心塌地的跟着太平营干。
葛五则打着为胡老大报仇的旗号,强烈要求杀光这些俘虏,然后把他们的脑袋扔到德庆城墙下,叫城里知道和太平营作对的下场。
葛六更是嚷着打进德庆城屠了全城人丁为胡老大陪葬,这个提议当然得不到周士相的认同,甚至哥哥葛五都不理会他,因为这个提议实在是太过异想天开,就眼下还剩一半人的前营想打进德庆城,那是痴人说梦。
没人理会自己,葛六气得独自跑到胡老大棺材那痛哭,说什么大哥一死,他们就没了义气,气得葛五跑过去跟他一顿猛揍。
最后,还是彭大柱说道:“如今胡大哥不在了,全营就周兄弟这个统制官最大,本事也大,往后弟兄们就听你的吧,怎么处置俘虏也听你的。”
周士相不置一词,不动声色的看葛五和秃子他们的反应。
“大哥在时就让我们听周兄弟的,现在大哥不在了,我们就听周兄弟的了。”
葛五和秃子他们几个看了一眼,都点了点头,认可周士相的首领地位。邵九公在他们眼里是外人,又是个被迫跟着干的,自然没有发言权,他也明智,保持沉默,反正不管谁当首领也轮不到他。
“既然弟兄们听我的,那我就暂时先做这个主吧,等回了罗定再商议。”周士相指了指远处跪在渡口边的俘虏,“把人杀了肯定不行,我的意思是拿他们跟德庆换人。”
第五十七章 买卖
“换人?”
听了周士相所说,众人都是一头雾水:这人还能换?
周士相解释了下,此战太平营伤亡太大,俘虏的绿营兵人数太多,如果把人全带回去,那太平营的粮食就要吃紧,何况一下死了这么多人,那些阵亡者的亲人如何能接受这些杀害他们亲人的绿营兵。到时闹将起来,如何处置?
于其把麻烦带回去,不若跟德庆清军做笔交易,以便换取太平营急需的人力。毕竟战争的最主要目的除了消灭潜在的危险外,就是获取己方急需的物资,如果光打仗没收获,这战争如何能持续下去。
没有兵员补充,再打一场这样的仗,太平营就可以宣告瓦解了。
周士相无意给这些绿营兵烙字,因为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多,太平营吸纳了他们,局面就是客比主强,到时,是听这些绿营兵的还是听他的?
所以他的打算是拿这些俘虏和德庆城换取牢中的犯人,历来造反者最喜欢的人力就是牢房里的犯人,死囚更好,这些人是官府的天然对抗者,收纳他们比收纳这些绿营兵要强百倍,至少不用担心日后军中力量失衡,派系分化严重。
当然,不吸纳这些俘虏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些人大多是德庆本地人,不比邵九公他们是外省兵马,很难让他们在日后将刀口对准德庆城,毕竟里面有他们的亲人在。
为了让众人支持自己的决定,周士相难免又委婉的说了一通太平营要当大土匪,又如何才能当大土匪的道道来,听得众人频频点头。
“一个鞑子换一个犯人,周兄弟,这买卖可不划算,咱们亏大了。”换人,秃子没有意见,不过他认为单纯拿绿营兵换犯人有些不划算。
葛五刚才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一时没想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听了秃子这话,忙附和道:“对,这换法不划算,那些披甲兵可不比寻常绿营兵,就是一个换他十个犯人,咱都嫌亏得很。”
周士相示意他们不用急,道:“那就一个多换他几个,实在没有足够的犯人跟咱们换,那就拿粮食和银子来换,咱们是卖主,这世上可没有卖主吃亏的道理。”
“要得,不能光要犯人,有些犯人不顶用,得让他们拿银子和粮食出来,真金白银的实在,有钱有粮还怕招不到兵?”被葛五揍了一顿的葛六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很是积极的在出主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献言献策,着实热闹,等众人说得差不多时,彭大柱却泼了盆冷水过来,他道:“法子是好,可德庆那知县要是不肯跟咱们换怎么办?”
对啊,人家要是不换,咱们不是白忙活了吗?
众人都是一怔,周士相却胸有成竹的摆了摆手,对他们道:“无妨,知县不肯换,我们就找肯换的人。”
“谁?”众人不约而同问道。
周士相朝两个兵一扬手,吩咐他们道:“把那个绿营千总带过来。”
。。。。。。。。
“你认为你这条命值多少银子?”
听了这个问题,唐三水不由“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嚎起来:“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他以为周士相要杀他呢。
“我没说要杀你,起来说话。”
周士相又喝了一声后,唐三水才惊恐不安的站起来,不知道眼前这个贼秀才打得什么主意。
周士相不理会他困惑的目光,直接道:“我准备放了你,可却不能平白无故放了你,所以你得出笔赎命银子。”
“放我?赎命银子?”
唐三水如同听了天籁之音般激动起来,大叫道:“我出,我出!”
“那你说你值多少银子?”周士相面无表情的看着唐三水,越是怕死的人就越肯合作,也越贪财。
“这个。。。”
唐三水为难了,说少了,显得他这千总也太不值钱,说多了,他怕自己拿不出,拿出来了又实在肉疼。心中暗骂贼秀才果然贼,这世上哪有绑匪不开价反要肉票自己出价的道理。
低着头想了半天,方抬手把手掌晃了两晃,小心翼翼咬牙吐出个数目来,道:“一百两?”
“一百两?”
周士相冷笑一声,看了眼邵九公,问他:“邵前锋,你在清军干过,你告诉唐千总,他这个千总一百两银子能买来?”
邵九公嘿嘿直笑:“要是一百两能买来一个千总,卑职早就买来做了。”
周士相闻言点头,转而看向唐三水,哼道:“你听到了,你这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吧,若你真这么想,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说完,抬手:“把人带下去。”
“别,别,别。。。”
唐三水见周士相真要人带自己下去,生怕对方会翻脸杀人,急得抱拳直作辑:“好汉你开个价,小的一定担着,小的一定担着。。。”
“要我开啊?”周士相摇了摇头,嘴角一咧,吐出三个字,“两千两。”
“两千两?”唐三水一惊,着实被这数目吓到了,头直摇:“太多了,太多了,小的手头没这么多银子啊!”
周士相饶有深意的朝他看了一眼,淡淡道:“我知道你没有,可你没有,别人有啊。”
“别人有?”唐三水有点发懵,不知道周士相这话是什么意思,唯唯喏喏探询道:“好汉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
周士相没有回答他,而是拿嘴角朝德庆城撇了撇。
。。。。。。。。。
“一个披甲兵换六个犯人,不披甲的一律换三个。另外一个披甲兵换200斤粮食又或五十两银子,不披甲的对半,没得还价了。”周士相一锤定音,不想再和唐三水讨价还价了,这要是再砍下去,天都要黑了。
见周士相已经不耐烦,唐三水忙收了还价的心思,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那小的?”
“你放心,买卖成了,一个人头折你十两银子,怎么算也有两千多两,再算上你自个的两千两,唐千总,你这趟出战可是赚大了。”
周士相可不是讥讽唐三水,但听在对方耳里却仍是讥讽了。好在,唐三水也不介意,只要命能保住,又有银子赚,叫人家讥讽两句又怎的,少不了一块肉,掉不了一根毛!
“那守备大人的尸体?”唐三水总算没忘了张大德。
“张大德的尸体可以让你带回。”
周士相顿了一顿,很是大方的又道:“所有绿营兵的尸体你都可以带回去,我军不割首级。”
“多谢将军!”
唐三水赶紧躬身谢过,别的不谈,能把守备大人的尸体全尸带回,这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他唐三水忠心本事,总兵大人那里也能落声好。
见唐三水有点得意忘形,周士相不禁提醒他道:“不过如何能让那位陆大人掏银子出来,就要看你唐千总的本事了,要是人家不肯出,那这买卖可就黄了,咱们所说的一切都不作数。”
闻言,唐三水一拍胸脯,大大咧咧道:“这个将军请放心,陆公明个酸儒,胆小怕事得很,只要我去吓他一吓,包他老老实实的拿银子出来。再说,城里还有我的手下,陆公明真敢黑了心,我那帮弟兄也不是省油的灯!”
周士相微微一笑道:“但愿如此吧。”示意唐三水可以出发了,却见唐三水犹豫了下,终是大着胆子问道:“不知将军可否将贵军阵亡者的尸体也交给我?”
“你要尸体干什么”
这回轮到周士相不解了,旋即便明白唐三水打得什么算盘,他这是想把败仗变胜仗,想发财的同时又想升官!
“不行!”
周士相的脸无比阴沉,唐三水吓得赶紧赔罪:“小的糊涂,小的糊涂,将军莫怪。。。”
“罢了。”
周士相脸色稍缓,拱了拱手:“那我就恭祝千总大人马到功成了!”
“承将军吉言,一定不辱使命!。。。”
唐三水一抹额头冷汗,当下就有人将他的座骑牵了过来,又将唐三水的两个亲信手下从俘虏中挑了出来,尔后邵九公带人送他回德庆。
第五十八章 存亡
守备张大德中伏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出后,德庆县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聚集到了县衙,不须知县陆公明摊派,各家就凑了五千两银子出来,用来犒赏青壮,组织义勇守城,把个陆知县感动的就差掉眼泪。
士绅代表,原南明广东布政使司左参政叶经廉更是将自家的三十多个家丁交由县衙统一安排,在他的带动下,短短半天时间,城内各家大户就组织了七百多青壮上城值守,再加上县衙挨街征发的青壮,此刻在城上值守的青壮已有两千人之多。
青壮之多,较之百里之外的罗定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不愧是水陆通衢、商贾会集的宝地。
“城破家破,城在家在!”
为了激励人心,叶经廉更是放下话来,只要能守住德庆,哪怕倾家荡产他也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陆大人去发布告,青壮但是能在城上守上一天,额外再赏一两银子,若是能在贼人打来之时奋勇杀敌,斩一级赏十两!”
“告诉百姓们,这城要是破了,大伙谁都跑不了,家里有些浮财的这会不拿出来,还待何时?难道还要留给贼人不成!”
“贼人远道而来,又经恶仗,须臾间不得攻城,趁此机会,大人速派人往府里搬救兵,只要能守上他一二日,贼人必退!”
“为防城中有人通贼,衙门须组织人手巡街,到得夜间便要禁街,有不听者,视通贼处置!”
“守城不比野战,重在器具,那金汁要多熬,檑木也要多备,各处紧要都要堆上大石,还得多制钩刀,免得贼人攀城,噢,对了,石灰也要备上一些,贼人攀城之时用以洒其眼最是有效。除此之外,热油更是不能缺了。。。”
叶经廉一口一个贼人叫着,与他前朝左参政的身份格格不入,丝毫没有不适或是尴尬,义愤填膺的模样叫众人都是自愧不如。
城中有明朝功名的不下十人,知县陆公明在他们面前却是一点父母官的架子也不敢摆,反而恭恭敬敬客气无比,不管谁发话都要作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样,甭管说得对与对,都要赞一声:“此法甚好!”
之所以如此,却是因为清朝承认明朝的功名,凡是明朝时为官的,只要愿意出仕清朝都给官做,甚至还能比明朝官大上一级,故陆公明这个知县不敢怠慢这些有前朝功名的人,因为他不知道这些人中哪个会突然起意出籍仕清,到时一个个都是他的顶头上司,如何得罪得起?况且他这知县想要做得稳、做得牢,还得指望这些士绅襄助,得罪了他们,他这七品的顶带可就难保喽。
和其他人家还有些不同,叶经廉如此敌视城外明军,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其子叶顺林这会在广州总督衙门当着差,去年李定国打新会时,他父子二人与清军暗通,私下送了不少明军的情报给清军,李定国兵败退师时,他又组织团勇截杀明军败兵,故而明军一旦破城,别人或许能得免,他叶家却是肯定逃不了的,因此叶老大人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叫明军破了城的,在那将自己当年所见识过的守城方法统统说了出来,不怕无用,就怕准备不全。
最后又道:“陆大人身为一县父母,守土有责,大敌当前当为百姓表率,如此百姓才会胆壮,不复被贼人所吓!”
“老大人教训得是,本官这就上城去!”
平日杀鸡都怕见血的陆公明哪里愿意上城,可叶经廉要他这父母官为百姓表率,心里再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城。城上这会有县丞武长寿在负责,此人是典吏出身,带兵剿过几次土匪,颇是知兵,倒也是个可以放心的人选。
“诸位但请放心,本官定与德庆共存亡!”
抬脚时,陆公明不忘又表了一番决心,众人也连忙起身相送,刚到衙门口,就有差役奔来报信,说是有人看到绿营千总唐三水回来了,刚被吊篮吊上城。
“噢,唐千总逃回来了?”陆公明一喜,赶紧吩咐那差役:“快去请唐大人到衙门,快去!”
那差役应了一声便去请人。
唐三水是正儿八经的武官,又是千总,比武长寿这个只打过土匪的县丞肯定要强上许多,有他回来负责城防却是保险许多。念及此处,陆知县下意识的便打住了上城的心思,朝叶经廉他们一拱手:“唐千总既然回来了,我等便问问他贼人详情,也好知己知彼,有甚不足的也好及时弥补。”
“难得唐千总杀奔回来,城防之事是要与他商议才对。”
叶经廉对此没有意见,难得逃回一个知晓明军内情的,当然要好生问问,不过他却是用了一个“杀奔”而回,听着比逃回来就体面得多,众人闻弦知意,不禁都是附和起来,好生赞了一番唐千总勇武过人。
刚刚入城的唐三水连口水也顾不得喝,交待一同回来的两个手下几句后,便急匆匆的往县衙而去。先头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把帐算得清清楚楚,这买卖要是成功,至少能赚小千两银子,还能往上报个功劳,何乐而不为。而且这事天知地知,只要那贼秀才不吐露出来,哪个会知道里面的猫腻,就是知道了又能怎的?要不是他唐三水审时度势,这德庆能保住!
。。。。。。。。。。。
一进县衙,看到城中大户全在,唐三水还愣了下,随后暗喜,人全在更好,省得到时候麻烦,当下就开始恐吓起来,他炸咧道:“来得是李定国新立的太平营,领兵的听说是李定国麾下大将,叫什么勒。。。勒什么来着。。。”
“可是高州的勒统武?”
“对,就是此人!”唐三水一拍大腿,做出一脸后怕的样子,心有余悸道:“好家伙,那兵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少说也得有好几千,骑马披甲的就有好几百,我的个乖乖,怕是满州大兵来了都挡不住!我若不是跑得快,这会就和守备大人一个下场了!”
说完,去看众人,却是发现人人变色,那脸上是一个比一个难看,知县陆公明更是嘴唇发青,紧咬着一动也不动。
“唐千总看得真切,来得真是李定国的兵?”
叶经廉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来得真是李定国的兵,先头的安排可就叫人笑掉大牙了,凭这小小德庆城和些青壮,能挡住李老虎?
“不是李定国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