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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这种在深宅大院里做事的妇人,都拥有极其灵敏的触觉。哪个主子得宠,哪个主子掌权,她们都了若指掌。风吹两边倒,一个个全精得象猴子,绝不会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想来,如果那日我混进织锦楼时,有她在场,恐怕没有这么顺利。也就不会引发后来的那一场大的波动了。
只不过,仔细一想,她这番话也算是绵里藏针了口看似恭敬,其实拿昭王的身份在压我呢——她这差事可是王爷安排的,我这后来的不怎么得宠的王妃就别来掺和了,是这意思吧?
“福婶,今日我来,也没有别的事。”我款款地在椅子上坐定,扫了身后十二个小鬼一眼。微微一笑,放柔了声音,缓缓道:“后天我的书院可就要开张了,想让这些小家伙们都穿上一件簇新的衣裳,添些喜气。王爷的面子上也好看些。”
“小姐,你特意带他们来,原来是要给他们做衣裳的?”喜儿一怔,忍不住插了一句。
“对啊。”我轻瞟她一眼,淡淡地道——不然,她以为我吃饱了没事干,跑来这里做什么?
十二个小鬼又惊又喜,面面相砚,忽然福至心灵,齐声道:“多谢王妃。”——嘿嘿,算他们聪明,没有叫我小雪姐姐,否则,传出去,又少不得一番解释了。
“怎么样?能办到吗?”我不再理喜儿,掉转头继续询问福婶。
“后天就要?时间上的确有点赶。“福婶讨好地朝我一笑,脸上忍不住带了些自傲的神情:“这要是在别处,那就真的难于登天了。但全京城谁不知道咱们织锦楼的绣娘做起活来又快又好?既然王妃开了口,那还有什么说的?咱们做下人的,就算拼着这两天不吃不喝,也得想尽一切办法替主子把事办得妥妥当当的啊。”
“那就好。”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只不知主子要挑些什么料子?若是府里没有的,还得尽快去采购。”福婶见吹了半天牛,又拍了半天马屁,我无动于衷,也感无趣,于是识趣地转了话题。
“料子嘛,倒不必一定要最好的,就在府里现有的布料里挑好了。不过,颜色一定要喜气的大红。”虽然我不迷信,可开张嘛,还是讨个吉利的好。再说了,我图它个醒目,往人堆里一站,总是最显眼的那个。
“这可赶了个巧了。库中正好有一批王爷大婚时府里下人裁衣裳剩下的料子,倒可以一用。也免得浪费,不知王妃意下如何?”福婶一边说着,早有人捧了衣料上来给我过目。
“行,就给他们量尺寸去吧。”我哪里懂什么布啊?胡乱瞟了一眼,瞧着那颜色也亮丽,便点了点头:“先裁这一批,明儿个府里来了新料子,再给他们一人裁两身冬衣。那个不急,可以慢慢来。”
“秋菊,阿珍,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做事?”福婶躬着身退下去,掉转头冲着那堆正好奇地探着头向这边张望的绣娘们大声呦喝了起来:“阿桃,还不给王妃奉茶?”
听到吩咐,阿珍,秋菊立刻走过来开始给小鬼们量尺寸。
“王妃,请用茶。”阿桃小心翼翼地捧了茶盏,带着一脸谦卑的笑容,恭恭敬敬的莲了过来。
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触到我似笑非笑的眼神,一愣神,猛然醒悟过来“啊!”地一声惊叫,手一抖“啪”地一声,连茶带盏掉到地上,跌了个粉碎。
唉,可惜了那只上好的青花描金细釉茶杯。
“阿桃,要死了,还不快给王妃认错?!”福婶又气又急,一边厉声低喝。一边欠着身子,一脸的土色,连连向我道歉:“请王妃恕罪,她粗手粗脚惯了,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没关系,一时失手罢了。”我轻轻摆了摆手,朝阿桃略挑了一下眉毛,微微一笑:“是我吓着她了。”
“不。。”听到我这么说,阿桃更加确定了我的身份。许是想起那日她在我面前说的那番肖想君默言的话,血色迅速地从她脸上褪去,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奴婢不该乱嚼舌根,奴婢知道错了,请王妃恕罪!”
“起来说话吧。”我站起来,偏身躲开她的跪拜,皱了皱眉头:“不过打破一只杯子罢了,我也没说要罚你,何必吓成这样?”——看来,她以为我是兴师问罪,故意来找她的碴了。
唉!真没劲,本来想捉弄她们一翻的——古人动不动就下跪这一套,我实在有些受不了。刚巧这时十二个小鬼的量身一事也已完成。算了,还是不玩了,我闪。
“王妃?”阿桃疑惑地抬眼瞧我,不敢起来,有些不相信我会如此轻易放过她。
“去做事吧。”我叹了一口气,不再理她。起身欲走,眼角忽然瞄到阿珍手里正捏着一样东西,往布料上划线。
我心中一动,走到阿珍旁边,拈起她正做记号的一块划粉,仔细瞧了瞧,又在布上随手划了两笔,朝福婶扬了扬手:“这东西可不可以给我一些?”
“这玩意也不是什么稀罕物,王妃若是喜欢,又有何难?”福婶一脸惊讶,颠颠地跑去房里,不一会儿端了一只小木盒过来,里面有粉红,淡蓝,银灰,纯白……好几种颜色的戈粉,多为半圆形口薄薄的一片,排得整整齐齐,到也挺好看。
嘿,不知道这意外的收获,算不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交给我吧。”喜儿急急伸手,机灵地从旁接了过去。
“衣裳裁好了,送到蒹葭院就是。”我站起身,带着那群小鬼继续昭王府的探险之旅。
这些日子,我天天尽记挂着往外跑了,好好一个美得跟公园似的昭王府,倒没怎么参观,超这个机会,一次游览一遍吧。
“那是什么地方?”我指着仿佛建在云端,只隐隐露出一角的山顶石亭,饶有兴致地问着喜儿。
“这里是王府的后山,名为玉山。山势极险,背靠天雪河,素有京城第一山之称呢。那上面就是流杯亭了,听说咱们王爷的母妃,玉贵妃未出阁前,最喜欢到那里赏月吟诗了。”喜儿流利地把她所知的情报汇报给我听。
“真的?那我倒要去瞧瞧,看是不是名实相符?”我兴致勃勃——这么好的去处,当然得见识见识了。京城第一山呢!
“小姐,听说那里闹鬼,还是别去了吧。”仰头望向那稳居于悬崖峭壁之上,隐身于白云深处的石亭,喜儿牵着我的衣角,皱着小巧秀气的鼻子,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有鬼?我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嘿嘿,根据我的经验,通常有鬼的另一个解释就是有故事。
“孩子们,谁先冲到那坐石亭的,奖一个面人!”我不理喜儿,笑眯眯地发出号召,率先拎着裙角,撤开脚丫顺着琬蜒陡峭的山道,一鼓作气往山顶冲了上去。
“冲啊!”大伙欢呼一声,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往上爬——这群小家伙,刚做了新衣,心里正美得很,憋着一股子,逮着机会还不可着劲撒欢呢!
“小姐!”喜儿柳眉给竖,鼓着腮帮子,气得跺了跺脚。
“哈哈,你来追我啊!”我回过头,向她扮了个鬼脸,继续往山顶跑——才不担心她不跟来呢。
“等等我啊。”喜儿拿我没辙,叹了口气,只得认命地跟在身后,追了上来。
“呼!”十分钟后,我脚已软了,累得气喘如牛,汗如雨下。而抬头望,那石亭好象还在遥不可及的云深之处。回头看看,十几个人已完全走散,稀稀拉拉,缀在坑蜒的山道上,象一条散落的珍珠项链。
“小姐,还是回去吧?”喜儿喘着气爬到我身边,一屁股坐到路边的石椅上,小声央求着我:“天快黑了,别玩了。”
“都已经爬到这里来了,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再说,啸天他们只怕都快到山顶了。”我放柔了身子靠在喜儿身上喘气,望望山顶的石亭,终究有些不肯死心:“天黑就天黑,怕什么?左右是在王府里,还怕走丢了不成?”
想不到看着仿佛近在咫尺的流杯亭,真要爬上去,却烦耗时费力。可是,越是这样,越是激起了我的好胜心——如果连王府里的一座后山都不能征服,还厚着脸皮谈什么开创大业?
一路走走停停,半个小时后,我终于置身于那座以黑白灰三色大理石砌成的流杯亭之中了。那一群小鬼陆陆续续到达,或坐或站,歪歪斜斜,合都累得不成人样。
一轮红日西沉,在暮色苍茫之中,云雾笼罩着石亭。亭下河水滔滔,碧波干顷,似一条银白的蛀龙琬蜒曲折。在夕阳的掩映下闪着点点金芒。
山下华屋广厦,亭台楼阁,假山水榭,远远望去,竟似散落的一只只彩色的蘑菇,点缀在一片苍翠的树林之中。
“哈哈,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猎猎的山风,掀舞起我的衣被。我脚踏石凳,伸展双臂,迎风而立,纵声长笑,豪气万干:“我终于征服了世界!”
“小雪姐姐……”有人轻轻地牵动着我的衣角。
我低头一看,原来是双杏一一她怯怯地仰望着我,大大的眼睛里闪着泪花,神情满是惶恐。
“什么事?”
“沈觉明,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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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见了?是不是落在后面了?”我心中一惊,连忙回头扫视了一遍那堆歪歪倒倒挤做一堆的人群一一果然不见那机灵聪明的小家伙。
“不是,觉明本来一直跑在我们前面的。”淘淘眨巴着眼睛,偏着头疑惑地道:“奇怪,我还以为他会比我先到呢,结果到现在还没来。”
“他会不会先爬上来,然后躲在哪个角落吓唬我们?”莫心言撇了撇嘴角,显得有些不屑:“那家伙,老喜欢做些出奇不意的事,我早习惯了。”
“应该不会啊,我第一个上来,一直都没看到他的影子。”周啸天摇了摇头,十分有把握:“他不可能比我跑得还快。”
“别再瞎猜了,大家先在这附近找找吧。记住,别落了单,也别走远了。我一叫可都得回来。”我心中微微有些发慌,此时也只得先镇定下来,指挥大家分头找人。
糟糕,可别让我这乌鸦嘴说中啊!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要是天黑前找不到人,那可就麻烦了!虽然是在王府之中,可万一他不慎掉入天雪河中……我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心,莫名地揪紧了起来。
“觉明~~~!”
“沈觉明~~!”
“明明,你出来啊!”
众人的呼喊,被山风吹散,消失在旷野之中。
不行,这样盲目叫喊,显然不能解决问题。天色越来越晚了,得先把小鬼们送下山口不然到时再走丢或者失足摔伤一个,更加麻烦。
“喜儿,你先带小家伙们下去。”我把他们叫拢来,咬了咬牙,做了决定:“下去之后,立刻去找王爷,教他带人来搜山。”
事到如今,也顾不上我的面子了。只要君默言能帮我找着了人,什么训斥的话,我都愿意接受。
“小姐,那你呢?”喜儿吃惊地瞧了我一眼,显得有些迟疑:“你不下去吗?”
“你先下去吧,我再找找。放心,我这么大一个人,有分寸的。”祸是我闯的,哪还有脸先回去?当然得找啦,找不到也得找!
“小姐,让我留下来找,你先回去吧。”
“小雪姐姐,我也留下来。”
“我也不走!”
大家伙一时象炸开了锅的油,乱轰轰地闹了起来。二丫、双杏两丫头早吓得眼泪汪汪了。
“听话,都下去,谁也别给我添乱!”我提高了声音,两眼一瞪,厉声喝道:“再争下去天可就全黑了,还不快走?”
“小姐,那你自己可要小心啊。”喜儿噘着唇,眼睛一下子湿了。
“行了,就在自己家里呢,还怕野兽叼了我去?”我不耐地催促她:“别罗嗦了,赶紧走吧。”
喜儿带着那帮小鬼头一步三回头,终于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
我静下心来仔细分析——这里再怎么山势陡峭,总是在王府之内,野兽之类是肯定没有的。天雪河看着近,其实也还隔着一段距离,按说不可能直接掉到河中。上山的路是人工开凿的,只有一条,不可能出现迷路的情况。
那么剩下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小家伙中途遇到什么新奇的事物,被吸引了,走上了岔路?
天边只剩落日的余辉,透过树影的缝隙,照着幽深暗淡的林间。强劲的山风椋过树梢,卷起无数落叶,发出哗哗的响声,衬得周围的环境越发的诡异。静寂的山路上只余我一人的脚步,竟显得说不出的阴森。
我沉住了气,慢慢从流杯亭开始,一路往下搜。怕错过了,不敢走得太快,喊一声又停下来侧耳细听。这样走走停停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密林之中横生出一条琬蜒的小道吸引了我的视线。
小道上遍生荆棘,几乎被蔓生的杂草与灌木所淹没口大人得弯着腰才能勉强通过。我有一种直觉——沈小鬼就是从这里钻进去了。
想了想,我撕下一条裙边,系在入口处,做了个记号,这才一咬牙弯腰钻了进去。
山里怪石林它,石上满布青苔,苍翠欲滴,各种古木参天,夹有修竹如篁,无数不知名的野花肆无忌惮地盛放着、、、、这一切隐在雾色里美得那么的不真实,若是平时见了,不知道该是怎样地欢喜雀跃。可现在,我却无心欣赏。
天色却渐渐暗了下来。四面树影幢幢,万赖俱寂。偶然有归林的小鸟被我的脚步声惊起,扑腾着翅膀从我头上掠过。走着走着,已完全找不到方向。
我总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我,可是几次回头,却什么也没有。我紧走几步,可背后的脚步也急了起来,我停下来细听又什么也没有口想起喜儿的话,我吓得汗毛直竖——不会真的有鬼吧?
妈呀,风里隐隐传来了哭声!当下慌得我拔腿就跑,刚跑两步,醒悟过来了 我不是来找人的吗?有哭声证明找到了,我跑什么啊我?
“觉明,是你吗?”我深吸了一口气,大喊了起来。
“呜呜……小雪姐姐,我在这。”咳,原来还真是这小家伙!
我又是欢喜又是吃惊,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得,那小家伙缩成一团掉在一深坑里,仰着头哭得快没气了呢。
“好你个捣蛋鬼,把姐姐的魂都快吓没了,你知道吗?”我掐着腰站在坑边,指着他鼻子一顿好骂:“我只让你爬山,谁让你钻洞来了?”
“呜呜……”他拼命地举高了双手,天色太暗,黑乎乎的也不知道到底捧了个什么宝贝。
“得,等着啊,姐姐救你上来。”那个坑看上去年代久远,石壁上长满了青苔,滑不留手。呈倒三角形,从下面爬上来只怕是不行的了。
我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任何可以攀提的藤蔓。想了想,只得再牺牲我的裙子了——好在古代的裙子层层叠叠的,平日我老嫌它既费布料又累赘,原来关键时刻还是有大用场的啊。
坐在地上撕了半天,把它结成一条绳索,用手拉着试了试,发现还算结实。我拿着它,探头朝坑下喊:“觉明,姐姐现在抛绳子下来,你把它系在腰上,系稳了就拉拉绳子,姐姐把你拉上来。”
“姐姐,我够不着。”沈觉明怯怯的声音低低地传了过来。
“差多少?”我靠,难道我还得把中衣也贡献出来不成?虽然说现在才刚初秋,可在这山里,晚上的气温也够低的了。
再说了,穿着中衣走出去,就已足够惊世骇俗,若是只穿着亵衣。。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啦——比夏天的吊带背心总还多一点布料。却不敢想象大家的口水会不会把我直接冲到天雪河里去?
“行了吗?”没办法,我只得再往前走几步,试探着把身子吊在坑边,努力伸长了手去让他够那绳子。
“只差一寸多一点了,我再跳一次。”沈觉明缩着小小的身子,咬着牙努力往上跳一一很好,还能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