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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长雍不知他有什么好得意的,若“那人”果真是摄政王一党,不管是摄政王落败,还是绥平帝落败,傅家两头不讨好,傅池春自己脑疾缠身,活着比死了还痛苦,难道他傅临冬能讨着好不成?
傅临冬正是清楚他两头不是人,才会另辟蹊径,找上他吧?
姚长雍不答反问:“临冬表哥为何如此信任我?难道不怕我倒打一耙,把临冬表哥供出去么?”
傅临冬一怔,信任姚长雍么?不,他当然不信任姚长雍,只是因为金穗的缘故,他莫名觉得少年的自己救过幼年的金穗一命,金穗肯定不会让姚长雍杀他的。这份笃定仿佛根深蒂固,他从来没怀疑过,他若怀疑了,人生还有什么指望?
妻子慕容霑背景倒是雄厚,可慕容王府自从慕容霑去过一回梁州,连暗地里的接济也断了。
如今只能靠眼前的情敌来保命,傅临冬觉得无比讽刺。
姚长雍看着自嘲的傅临冬,不管他那份笃定从何而来,事关黄老爹,任何一丝线索,他都得抓住,先前是不确定,他只是模糊认为,如果傅临冬在北阳之事上故意卖个破绽给他,肯定会有后续动作。因为这份不确定,让他不敢冒然行动。
“雍表弟若是为表弟媳着想一二分,自不会供出我来,”傅临冬觉得姚长雍是上天派来的克星,他心里难过,自然不会让姚长雍好过,一时意气让他冲口而出,“想当年我与表弟媳也算是同甘共苦。表弟媳幼年被父亲请来伯京做客,路上父亲命我熬煮鸡汤,那鸡汤差点烫到表弟媳,幸得我及时搭救,打翻了鸡汤。因这个缘故,表弟媳一路上对我多有依赖。可惜,不知哪个无耻小儿,半路劫走表弟媳,就此失去音讯,再得音信时,表弟媳已为人妇。”
姚长雍瞬间明白傅临冬话里的暗示,登时大怒,捏紧了拳头,才没揍傅临冬。傅临冬太不识好歹!
傅临冬看到他眼中的怒气,反倒觉得快意。要说他这辈子的克星是姚长雍,那他也算是姚长雍的克星之一了,先是与金穗有过幼年交情,而后抢走了姚长雍的未婚妻。
这世上事,果真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抢了姚长雍的未婚妻,上天就把他心心念念多年的心头好推给了姚长雍。
每每思及此,傅临冬就有咒骂老天的冲动,真可谓自作孽,不可活。
姚长雍咬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傅临冬,休得胡言乱语!”
想了想傅临冬话语里的嫉妒,他恍然道:“当年傅池春半夜命人带出内子,坟穴早早挖好,若非我及时赶到,内子早已化身枯骨,我与内子的缘分便由此开始。要说,我还要感谢临冬表哥对内子的救命之恩。如今临冬表哥进退维谷,我就替内子还了这恩情也罢。”
傅临冬心头大震,一是为傅池春当年的险恶用心,二是为姚长雍如此理所当然地为金穗还恩情,夫妻一体,金穗与姚长雍才是一家人,他再怎么言语相激,挑衅姚长雍,也改变不了他是局外人的事实。
第480章 合作
“你说的没骗我?”
“我姚某人行得正,坐得直,没必要耍孩子戏码欺骗于你。”姚长雍神色比之前更冷,要不是傅临冬可能知道黄老爹的消息,他恨不得一刀宰了他。
傅临冬冷汗涔涔,暗自悔恨,那时他还是太年幼了,竟然对狠毒的傅池春深信不疑,傅池春说金穗被姚长雍劫走,他便信了,以至于后来每每傅池春设计姚长雍,他都不遗余力地帮助。
此时再提当年事,他只觉得庆幸,幸好眼前这个人及时赶到,否则依照傅池春那股子歹毒劲儿,金穗只怕会凶多吉少。
他缓了口气,再低头看棋盘,已然被他无意识中弄乱了些许,而姚长雍那么气愤,他面前的那片棋盘却是整整齐齐,一股计不如人的无力感油然而生,说到底,他所倚仗的不过是他知道傅池春那点见不得人的勾当罢了。
姚长雍恨极傅临冬,试想世间任何一个男子听闻有人肖想自己的妻子,还是在自己认识妻子之前便存了这份心思,心里都不会好过。
他懒得再与傅临冬周旋,直接问道:“黄老太爷到底如今身在何处?”
傅临冬也不想被姚长雍的怒气压制着,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黄老太爷的具体位置我不清楚。我只晓得,摄政王与东瀛幕府,一个叫做松尾的家族交情匪浅。自从几年前阳陵爆炸案发,摄政王便暗中在商船上偷运火柴,接头人便是松尾家族。这松尾家族历年来,暗地里做的都是海盗的勾当。
“我也听说你们姚家在大夏内遍寻不着黄老太爷,这才怀疑到东瀛去。你我皆知,摄政王无法借助楚家的力量,只能自行研制火药,黄老太爷极有可能被送到东瀛的基地去了。”
姚长雍心神震动,摄政王到底是想做什么?
“藏宝赌坊怎么开设起来的?摄政王,早年一个不得宠的王爷。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财,难道也是那松尾家族支持的?”姚长雍说着,自己都不信,松尾一个海盗世家,便是有钱,也不能指使得动大夏的王爷,更别说有这么多钱财了。
“这个,就不在我知道的范围内了。雍表弟,不要把我当成百科全书。藏宝赌坊的历史比我年岁还长,约摸摄政王是在得到宝藏之后。主动联系的那松尾家族。”傅临冬摇了摇头。
姚长雍看再套不出什么消息来。就想赶走这只苍蝇。心念一动间,他忽然道:“若是我出使东瀛,临冬表兄不妨相随,倒也是个脱离傅家的好法子。”
虽是建议。从姚长雍嘴里说出来便成了铁板钉钉的事。
傅临冬大恨,绕了半天,把他自己给绕进去了!东瀛之行,摄政王肯定会死命安插自己的人手,一路上有多少危险实难预料,真去了东瀛,他倒是摆脱了绥平帝的监视,却摆脱不了摄政王的追杀。
“雍表弟是有福之人,数次性命垂危。却又峰回路转,化险为夷。我与雍表弟同行,想来也能沾沾这福气。”傅临冬咬牙切齿地说道。
“借临冬表兄吉言。”姚长雍收下了傅临冬的祝福,扬声命人上茶汤。
傅临冬也不想与昔日情敌同处一室,识趣地告辞。
姚长雍沉思半晌。写了一封家书连夜送回锦官城。
数日后,金穗接到信件后,十分激动,几乎喜极而泣,可因为事关重大,她把这种激动压在心底,抚摸着姚长雍留下的羊脂白玉佩,当做与姚长雍分享了。
翌日,她动用姚府在锦官城官场的力量,那当官的族人说通许县令,秘密将王老五带到姚家私设的监狱里。
金穗站到除了一张脸,没有一块完好皮肤的王老五的面前,王老五长期被关在幽暗的屋子里,换了监牢,监牢里明火执仗,他一时有些不适应,套头拿掉后,好半天才睁开眼睛,睁开眼只看到个容貌妍丽、衣饰华美的少妇。
“你是谁?”王老五沙哑着嗓子道,他从未见过金穗的真面目,只觉得面善罢了。
“王老五,你现在是在姚家的监牢里。”金穗高昂着头,看向王老五的目光隐含蔑视。
“你是……”王老五双目暴突,如醍醐灌顶,大吼出声,“你是姚长雍那贼人的妇人?”
金穗颦眉,姚长雍被形容为贼人,她真有些不习惯,维持着冷清的音调,说道:“王老五果真是王老五,眼光不差。王老五,你可能不晓得外面的形势,藏宝赌坊被我姚家挑了个干净,不止锦官城,大夏一十九州皆不见藏宝赌坊的影子。摄政王倒是乖觉,不等我打上门去查抄,自己先把赌坊关门大吉了。”
王老五初时不以为意,继而大惊:“怎么可能?你们……”
金穗眼珠子一转,恨意滔天,藏宝赌坊的幕后人果然是摄政王。她暗暗咒骂,这个卖国贼,汉奸,东瀛鬼子的狗腿儿!
“王老五,我和四爷原只是猜到摄政王,毕竟那么个尊贵人儿,怎么会去开下九流的赌坊呢?也多亏了你,摄政王以为你招出了什么,把你儿子掳了去,派人传递纸条威胁你,那纸条就在我这儿,你要看么?”
不等王老五拒绝还是赞同,金穗已经把纸条展开。
四肢被绑在十字架上的王老五看清纸条上的字之后,暴瞪了双目。一共是两张纸条,一张上写着“王欣兄弟三人皆在我手,背叛主上者,死”,一张上书“王欣兄弟已无恙,老五慎言”。
显然,第二张纸条是先传递进来的。
金穗漫不经心地把纸条烧掉:“王老五,四爷说过不会动你儿子,我们并未食言,看来,你的东家对你不是很信任啊!”
“是你们截住了纸条……是你们……”王老五心智大乱。
金穗道:“是啊,你劫走我爷爷,我劫走你的纸条又有什么不对呢?这叫一报还一报。王老五,到了今儿我才晓得,原来你还有个儿子叫王欣。”
这个王欣应该是王老五放在摄政王那里的人质。
王老五哈哈大笑,状若疯狂。
金穗却不畏惧,王老五判了秋后处斩,算是死缓,他对自己的生死都不怕了,怎么会因儿子的生死而疯掉呢?
王老五疯狂大笑之后,又是大哭,心神临界崩溃的边缘。
金穗却不管王老五是死了,还是疯了,径直道:“王老五,你说,若是我再截住第三张纸条,你猜,第三张、第四张纸条上会写什么呢?”
王老五的疯狂一顿,眼眸猩红地盯着金穗,死死地盯着,恨不能从双眼化出火来,把金穗燃烧成灰烬。
金穗没有骗他,那张纸条上的字迹便是常年跟他联系的大老板的字迹,可能也不是大老板的字迹,但是他们这些藏宝赌坊的老板们已经认定这字迹代表的就是大老板。
金穗接着道:“王老五,我姚府与你藏宝赌坊井水不犯河水,纵然你谋害我爷爷,我姚府却也没有加害你儿女的意思,我们是对事不对人。害你儿子的人,不是我姚府,而是你的大老板。他不信你,也许,你的三个儿子已是一抔黄土。”
“不!不可能!”王老五疯狂摇头。
“怎么不可能呢?摄政王根本从未信任过你们,你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把王欣压在他那儿做人质了。王老五,我可以告诉你,北阳藏宝赌坊老板,襄阳藏宝赌坊老板,江夏藏宝赌坊老板,云凌藏宝赌坊老板,等十几位老板已经身死,若非我想着你还有些用处,你现在也是身首异处了。这是谁做的,想必王老板心中自有较量。”
金穗淡淡地吐出事实,掩去眼底的惊涛骇浪,忍住使劲摇晃王老五的冲动。
王老五全身僵硬,不再死命地想挣脱束缚住手脚的铁链,垂下脑袋,心中正在进行天人交战,半晌后,他抬起头来,用破锣嗓音问道:“我提供给你消息,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也没有。”金穗干脆道。
王老五一怔。
“王老板,摄政王防备你们,即便你们什么都不说,你们的儿女也不会有好下场。你敢说我说的不是真相?我只答应你,有朝一日摄政王落马,你的三个儿子若还活着,又没有助纣为虐,我以姚长雍的名义保下他们。即便你儿子们没了,也就当我为你儿子报了仇吧。”金穗道。
王老五沉默了会儿,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爷爷是不是被藏到东瀛松尾家族去了?”金穗问得缓慢,但是心中却充满了迫不及待。
王老五惊骇地望着金穗。
“你不用惊讶,是其他老板告诉我的。”金穗神色淡淡的,这个老板是金玉满堂的老板。她暗自给姚长雍点个赞。
王老五面色灰败,老老实实地回答金穗的提问,但因他只是个外地的掌柜,对很多事也不清楚,大多不过是,这些年参与谋害的锦官城高官,远不止他在公堂上吐露的那几家。
第481章 天真
金穗面色平静,其实那些高官一半是被藏宝赌坊谋害,一半是自己立身不正,才被藏宝赌坊抓住把柄。而王老五吐露的有关黄老爹的消息却是在她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王老五的话进一步佐证了傅临冬阐述的事实,摄政王果真图谋不轨,而且手段卑劣,行径小人。
摄政王若是堂堂正正地靠自己的实力与绥平帝争夺皇位,凭借他这些年在大夏的经营以及名声,未必没有夺嫡的可能,只是成功率低了些,单看他在皇帝亲政之后能坐稳摄政王的位置便可见一斑,大家对新皇的能力也在持观望态度。但是勾结外虏,这就很令人不齿了。一旦被人揭发,摄政王便是登上皇位,也会被嵇氏皇族和九大王府联手赶下台。
摄政王简直是在自掘坟墓!
王老五一股脑地继续说道:“……大老板在黄来喜试探完黄老太爷后,仿佛笃定了什么,认定黄老太爷能够做出火药来。去年冬日便催我劫持黄老太爷。”
金穗语气含怒:“我爷爷根本不会做火药!”
黄老爹是受了无妄之灾,金穗忍不住担心,若是黄老爹做不出火药来,摄政王会不会认为黄老爹毫无用处,而痛下杀手呢?毕竟姚家查找黄老爹的风声很紧,难保摄政王不会杀人灭口。
不是“难保”,而是一定会。
金穗的手心出了一层冷汗。
“姚四奶奶,你说不会不管用,我也不认为黄老太爷会做火药,当年利用火柴配出炸药炸掉试验基地的人不是黄老太爷,而是楚王府出身的师傅。可只要大老板认定黄老太爷会做火药就行了。”
王老五见金穗着急上火,眸中带出几分欣喜之色,他自己人之将死,恨不得天下人都被砍了头才好。
金穗瞥见他的幸灾乐祸,渐渐冷静下来,镇定地说道:“摄政王失去藏宝赌坊这个钱袋子。肯定需要新的财路来源,我爷爷不会有事。”她这么说,也是在安慰自己。
王老五嘲讽地笑道:“真真是天真的小女孩!大老板在做最后一搏,一旦登上皇位,或是落败,还需要什么钱袋子?”
金穗大惊失色,汗水顺着额头滚落,她咬了咬唇角,恨恨地剜了眼王老五,转身离去。
王老五破锣嗓门嘶哑大喊:“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要是你没做到。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金穗脚步一顿。背脊挺直地转出牢房。她轻呼一口气,门外的族人赶紧迎上来:“雍四奶奶,没事吧?”
“我没事,把王老五送回县衙。交给许大人。在秋后处斩之前,万望保全他性命,也许有大用。”金穗思索着,王老五所知甚少,但那么一点也够把摄政王拉下马了。
现在却不能轻举妄动,得先把黄老爹找到。
那族人忙应诺。
金穗烦闷,黄老爹的身影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脑海里,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对那族人道:“我记得藏宝赌坊的老板一般都会戴墨玉扳指,那墨玉扳指上有圈绿色条纹。王老五的墨玉扳指呢?若是能找回来,烦劳送到我这儿来。”
“王老五进监牢前,狱卒搜身,那墨玉扳指该是在许县令那里。四奶奶需要,我随后便去和许县令通个话。”
“嗯,尽快办好,许县令为百姓殚精竭虑,这些年的能力你我皆看得见,想来不日将要升迁了,我们姚府不如提早为许县令送上贺仪。”
“雍四奶奶说的是。”
金穗出得牢房,随个不起眼的小丫鬟左转右转,到了宴会厅上,族中夫人们在座高谈阔论,看见金穗就问:“雍四奶奶一会儿不见,衣摆怎么脏了?”
“去花园子里贪看了会儿花,不知不觉走远了,沾了我一身灰来。”金穗笑吟吟的,半点不见在牢房时的紧张,告声罪,去净房换了件衣裳出来。
夜至子时,金穗从噩梦里惊醒,剧烈地喘气,抚住怦怦跳的心口,怎么也无法安定下来,摸了摸眼角,又是湿的。
第二日,金穗早早处理完手上的事。藏宝赌坊气数已尽,摄政王依旧按兵不动。从掌柜们手上得来的消息是,大部分藏宝赌坊遣散了一部分人,那些打手们却未散去,藏宝赌坊的老板转眼完全成了借高利贷的老板。
金穗唇角冷冷地勾起,摄政王难道要指望这些乌合之众扛枪,为他打天下么?
倒是藏宝赌坊彻底蛰伏下来,不敢动金玉满堂,为她省了不少事,那些掌柜们不再惶惶不安、时时戒备,金穗只按部就班地处理些突发事件便可。
而且朝堂上的形势越发严峻,慕容王府和摄政王斗得昏天暗地,朝堂才是摄政王的根基,想必摄政王已是自顾不暇了,哪里有闲余时间去管藏宝赌坊?
荣禄堂花园子里,琳琅正在和几个丫鬟逗着含羞草玩耍,猛地看见金穗走来,忙忙地起身,迎上前行礼,道:“四奶奶安。二姑娘正陪老太太读诗,老太太和二姑娘日日念叨四奶奶呢。”
琳琅也没叫人去通传,直接陪着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