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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进去,叫那个伙计牵引了马车喂马。房间自然要了两间,又叫了饭菜吃了,看着她进了屋子关上门,这才推门入自己的屋。
林娇原本准备着他知道自己干的那些事后会暴跳,就算年纪大了些跳不起来,至少也要抓住审问几下,没想到除了态度冷硬外,居然轻描淡写就这么过去了。原本该是松口气的,只她越想却越觉得不妙。
有一种男人,他对你极其不满,却有话不说有气不撒只闷在肚子里自己沤,沤到一定程度就会自己下结论做决定并贯彻执行。你要是以为自己侥幸过关从此高枕无忧,那就大错特错,等着他从此与你碧落黄泉阴阳两隔,到时候连哭都找不到地方去。
杨菩萨就是这样的一个闷油瓶。想起刚才一起吃饭的时候,明明两人对面坐着,她小意殷勤百般讨好端碗夹菜的,他却连眼皮子也没抬起来,很快吃完几碗饭就撂了筷子起身,连菜都没动几筷,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她要是以为自己刚才在马车上那么装一下就能再次收服他的话,那她也太自我膨胀了。
他的屋子就在隔壁。林娇蹑手蹑脚到了贴近他屋子的一边板障帖耳过去,凝神听了半天听不到动静,开门探头出去张望了下,见灯还亮着,便想找个借口过去看看。略一想,想出了个由头,急忙关了自己的门出去,很快就端了盆水到了他房间门口叩几下,轻声唤:“敬轩叔!敬轩叔!”
杨敬轩刚才吃饭时,下午时的怒气便已经渐渐消去,更多想着的倒是该如何将自己这个误入歧途的侄媳妇导上正途,只被她一会儿端碗添饭一会儿小意夹菜地弄得不大自在,胡乱填饱肚子便丢了筷子起身,现在回房了,填下去的几碗饭好像还堵在胸口没落下去。心里闷闷的,就想出去转一圈吹下风把脑子吹清醒点再回来。正要起身,忽然听见她敲门声,犹豫了下,还是过去开了门,却见她端了盆满满的水立在那里,一愣。
“敬轩叔,你脚乏了吧?我给你送洗脚水!”
林娇见他开门,急忙抬眼笑道。杨敬轩回过了神儿,说:“不用,我自己来!”她却不听,已经跨了进来,吃力地端了满盆的水往里面去。杨敬轩怕她端不动泼洒出来,赶上一步去接,又被她避了过去,晃晃悠悠到凳子前小心翼翼放下盆子,这才起身转了过来,脸红扑扑地看着他喘息道:“敬轩叔,我晓得我错了,真的是错了。我越想越后悔,心里又怕。多亏有你,要不然我以后落到什么地步都不知道,我心里感激得很。敬轩叔你坐好,我帮你洗脚消消乏吧。”
杨敬轩本是打算出门,被她这一番认错的话反倒引出了心里的火气,心想她既然自己送上门了,那就好好教训她一顿,免得好了伤疤忘了疼过后再犯。把门一关,自己坐到了桌边,无视她的胸口微微起伏,只看一眼那已经漾出一滩水的盆子,皱眉道:“你知道自己错就好,也不枉我把你从何大刀手中接回。你倒是给我说说看,你都做错了什么?一条一条说,不许隐瞒糊弄!”
这盆子本就是木头做的,又满了水,分量自然不轻。林娇经小二指引,一路从水井里打了端到这里,手确实有些酸。见他丝毫不领情,倒也不意外。晓得现在不是拿捏姿态勾引的好时机,怕更惹他警惕厌烦,忙垂手站着低头说:“我不该一时财迷心窍入了伙做那事。如今我知道厉害了,心里后悔得很,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说完半天不见动静,微微抬眼,见对面他眉头皱得更紧,显然不大满意。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睁大了眼惊恐道:“敬轩叔,你不是想要把我送回去过公堂投牢吧?千万不要啊,我要是进去了,阿武怎么办?敬轩叔,求求你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杨敬轩听她声音都在发抖,灯火里一张小脸雪白,显见是极其害怕,气得拍了下桌面,桌脚吱嘎作响,怒道:“你原来还知道做这事是要杀头吃牢饭的!贩盐十斤就要杀头。我问你,你当初怎么就有胆子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 7804955、5809673、namit、懒洋洋的高贵、愛古言、tarotdeck、梵高的耳朵、黄色月亮 扔雷。
☆、第 46 章
林娇不提防;被他突然拍桌发出的响动吓了一跳,望着他咬住嘴唇不语。
杨敬轩拍完了桌,才见她两个肩膀随了声响瑟缩了下,眼睛看着自己,双手扭在一起一副快要哭的表情,觉到自己脾气竟失控了;从前便是审问男犯也没这样过,她似乎被自己吓到。微咳一声;压下刚才被她勾出的怒气,缓缓道:“春娇;你当初到底怎么会和何大刀一伙人弄到一处去的?”
林娇见他换了问话方式;指望他笑是不可能的;但脸庞线条缓和不少,晓得这伏低扮小果然起了作用,这才怯怯说:“敬轩叔,你能告诉下我你怎么晓得我被何大刀带走的吗?”又补一句道,“你不晓得我在车里听到你的声音,有多高兴!”
杨敬轩并不受这糖衣炮弹,听她开口问了,便道:“前些天我查到何大刀在城隍一带的老窝,回城带了人过去,可惜他数天前便早走一步,只抓到了剩下几个留下善后还未来得及走的。回了衙门才知道你店里的人前一天便来报官,说你那晚被个妇人叫了出去便没回。我派人四下寻找时,抓回来的人里有个叫黑子的少年说晓得你的消息要戴罪立功,我便单独审问了他,这才晓得你入了他们的伙,被何大刀带去了原州,正要朝这方向追时,有个妇人送来了块布片,我一见便认出你的字。问了样貌特征,知道确实是你。那妇人说你坐一架绿顶蒙绸的大马车,我便这样一路追了上来。”
他说的轻描淡写,只字未提他乍知道她失踪时的种种焦灼忙乱和追赶路上的日夜兼程,说完见她哦了一声,又问:“抓的人里有没个叫罗虎的?”
杨敬轩说:“没,”忽然想了起来,看着她皱眉又道,“你问这个人做什么?”
林娇忙道:“敬轩叔你别气,我问这个人就是要回你刚才的话。我以前有天擦黑了下地回家,路过爿高粱地时,竟无意撞到了我春杏姐和个男人一起,那个人就是罗虎,还听到了他提私盐生意的事。我吓得要跑,却被那男人发现抓住,他说要杀了我灭口,我苦苦哀求说我不会说出去的,春杏姐也帮我求情,那男人才答应放了我。只他说他做的事被我听到了,定要我一起入伙才肯信,说晓得你是我叔,平日对我和阿武关照,就要我留意你的举动报告给他。我没办法才应了下来的……”见他眉头微微挑起,又道,“你晓得我家穷,又没顶事的男人,以前要是没县衙那每月三百个钱的补助,我和阿武怕肚子都混不饱,何况还要给他看病?当时也怪我怕死,只好应了下来。后来我一想,我既然已经被逼着入了伙,反正也不干净了,为什么不趁机入份子挣点钱好给阿武看病?我这也是被钱逼得没了退路才这样的。可是敬轩叔,天地良心地我虽然应了他的话,可我从没把你的事卖过给他们。再说你也没跟我说过什么,我就是想说也没得说。我的事就这么多了,你要是还生气要把我抓了坐牢,我也不会怪你,只希望以后你能照管好阿武。”
林娇话说完了,便垂手看着杨敬轩,一副坦荡荡随你处置的模样。
她知道罗虎前些天去了外县看春杏,所以刚才特意问了下他。她当然不能供出来是自己处心积虑主动加入的,知道他并未被抓,心便放了下来,真假半掺地拿他当了挡箭牌。反正以罗虎的警惕,不可能现在还回来让他抓,十有八…九已经带了春杏远走高飞。
杨敬轩起先眉头还紧皱,听她说完了话,渐渐松了开来,看她一眼,见她立在那里,身后被灯影照出孤零零一个瘦削的影子,想起她确实不易,心里慢慢又软了下来,说道:“我姑且相信你的话了。只是春娇,往后你一定不能再这样胆大妄为。你和他们毕竟不一样的。你看不是出了这样的事?幸好我回得及时又赶上了,要不然……”
他停了下来,林娇听出他的口气已经温和了不少,忙点头应下。
“除了这些,你还有没瞒着我做下别的事?”
杨敬轩看她一眼,又问。
林娇老老实实说:“上回我向你借十两银子,说是给阿武看眼睛,其实是拿去做本钱。还有,上回大水时黄二皮死了,族会时不是提到仵作说他后脑被打了吗?其实是我去救春杏姐的时候,正遇到他想对她非礼,我就拿了香灰坛子从背后砸他,并没砸死他,他掉下了水淹死的吧……”又想了下,说:“别的好像没了。要是还有,我以后想起来了再跟你说。”
杨敬轩一怔。他借她钱,她拿去贩盐,真要以连坐论,他也难逃其责。见她一双眼睛明亮地望着自己,叹了口气说:“黄二皮的事,我后来问春杏时早就知道的。可见你果然对我说真话了。”沉吟片刻,终于说道,“算了,你把贩盐所得的钱都交上纳入县里银库,这事我便不再追究了。财货取之有道,这钱毕竟不是正途。过些时候李大人要复工修坝,充作公银也算得其所用。”
林娇一下懵了。本见他软了下来回心转意的样子,心里正窃喜过关,没想到最后他竟亮出了这一招。
差不多一千两银子啊,十间她开的脚店啊……又想起白天何大刀本要送自己的那一堆黄澄澄金首饰,林娇心疼地连呼吸都要扭曲了。
“怎么,你不愿意?”杨敬轩看她一眼,“那个少年说你得了将近千两。”
打小人!林娇瞬间已经决定,那个黑子要是还能从县衙的门里出来,她会加一倍的钱叫招娣再狠狠揍他一顿,打得他满地找牙。
“愿……愿意……”林娇强作笑颜道,“我以前本来就是被迫加入的,这钱赚得良心也不安……我回去了就把钱送去入库……可是敬轩叔,我开店已经用去了两百多两,那些钱你就是叫我吐,我现在也吐不出来啊。我开店要有活钱在手,只有七百两好交……”
杨敬轩说:“我帮你补足就是。”
“是,是,谢谢敬轩叔,你真是好人。我会打欠条给你,以后有钱就还你……”林娇兴高采烈地说,心里不停滴血。
可怜她前一秒还是个坐拥千两白银的小富婆,一转眼竟成了负翁。本来还想靠把开店用去的将近一百两成本翻倍好私留一百两,没想到被他这样一弄,全部都泡汤了,心情顿时恶劣,表完了态,站着不说话也不动弹。
杨敬轩见她坦白了,又听自己的话高高兴兴答应把赃款上缴,心情倒是稍好了些,见她忽然呆呆不动,以为被刚才这一场盘问给弄得疲累了,想了下,说:“那你回房吧。切记这次教训,以后勿要再犯。”
林娇看了眼自己之前端过来的水,不过就是接近他的一个由头,知道他这样的人绝不会凭空叫自己给他洗脚,何况现在他大爷的就算愿意,她也没心情了,有气没力地应了一声,转身便出了屋子。
林娇这一夜辗转难眠,眼前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和金灿灿的首饰在飞,一直纠结到了下半夜,才终于想开了。
话说那金子银子不都是身外之物吗?飞了就飞了,以后再慢慢赚回来就是。反正自己也凭空赚了家脚店,不算血本无归。至于借条什么,以后等他落入自己的手,连人都是她的了,何况他的钱?且又不是说那什么千金难买有情郎吗,这个男人自己既然看中了,用千两银子来换的话,她也不是不能考虑的。至于自己现在在他面前的小心讨好,和她以前工作时忍过的各种委屈相比,简直就是毛毛雨不值一提。只要她对这个男人还有兴趣,她就有非凡的耐心和容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第二天起来,两人开门出来在走廊里相遇,林娇已经恢复了活蹦乱跳,倒是杨敬轩看起来眼圈微黑,瞧着昨夜像没睡好的样子。林娇也没多问,冲他灿烂一笑便当先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回程顺顺利利。林娇并没刻意再去勾搭他,知道人都是需要一个心理缓冲期的,尤其是他这种性格的人,刚出过这样一件狗屁倒灶事,好容易补救了回来,现在自己太过积极的话,未免落下痕迹反惹他多想。只是在第三天中午快要到县城打尖完了爬上马车,他正过来替她关车门时,才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敬轩叔,以前你说要给我找好男人了你自己才成亲,现在还做不作数?”问完了,见他一怔,看她一眼,仿佛迟疑了下,然后微微点头道:“你放心,还作数。以后你有事我也会帮你的。”
林娇之所以提醒他这个,是因为这几天两人虽一路日夜相处,他对她也照顾有加,只态度却始终客客气气,疏远感扑面而来,哪里有事发前对着自己时的半点柔情蜜意?忍不住这样问了一句,见他还点头又这样表态,这才稍放了心,想了下,又低声道:“那……你还愿不愿再教我习字?”
杨敬轩心微微一动,见她问话时脸微微泛出羞涩般的桃花粉色,看着自己满眼期盼的样子,下意识地知道拒绝才对,却又不忍叫她失望,犹豫片刻,终于说:“以后再说……看我有没空……”
林娇见他并没一口拒绝,心又放下了些。当日傍晚终于进了县城,杨敬轩将她送回了脚店,并未停留便匆匆离去。
她失踪几天,店里门虽还开着,只招娣与几个帮佣的都早没了主心骨乱成一团,就怕她回不来要关门大吉自己丢饭碗,能武更是急得连药都停吃了。见到她回来,个个松了口气,围到后院七嘴八舌,能武更是毫不避嫌地一把抱住了她腰,趴她身上红了眼圈,连虎大王也咬住她裤脚在底下转圈不停。
林娇自己倒没什么,反正这一路有惊无险,只看到他们这样,倒被勾出了点情绪,忙安抚了一圈,只照先前和杨敬轩说好的,说自己是被个眼红她脚店生意好的混人给绑架要勒索,被杨敬轩救了出来,那人也抓了。几个人深信不疑,大骂一通,王嫂子便忙着去炒好菜说要给她压惊。
一场风波终定。林娇捂着心口去衙门里,在账房吴先生极度惊诧的目光中交了银票,日子便继续过下去,很快半个月一晃而去,她渐渐觉到了不妙。那事情虽平息了,可这半个月来,除了刘大同还如往常那样隔天带个人过来转下,那男人自那天后便从她视线里彻底消失,更别提什么过来教她认字了。忍不住向刘大同打听,说他最近一直忙,白天连他都不大见得到人影。
林娇渐渐郁闷起来。刘大同或许确实没撒谎,可要说那个人真忙得连自己这里一脚都没空踩,打死她也不信。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事的后遗症还没完,那个人的所有警觉和自持都被空前唤醒,在刻意疏远自己而已。
林娇的郁闷还没完,在她去了趟杨氏家回来之后更甚一层。她过去,一来是有段时日没去,有点想念那一对儿看见她就腻歪个不停的双胞胎兄弟,二来,也是存了点去打听下他近况的心思。没想到去的时候,正碰到杨氏送一个媒婆出来。稍问了一句,便知道前次那阿水歇菜之后,杨氏也与自己一样,具有不屈不挠的可贵品质,现在又张罗起了新的人选。这回叮嘱媒婆说“年纪稍大些的老姑娘也无妨,我兄弟不喜太小的。”
林娇做客完回家,压下满心的不痛快,开始认真反思起自己之前的计划了。
她原来的计划很好,在杨敬轩面前各种卖乖讨好以清纯形象博他欢心,再施以有意无意层出不穷的勾引手段,不怕迷不住他,这个男人迟早会手到擒来,等到时机成熟成就好事,以他的性格,自然对自己死心塌地,到时候什么都好说了。辈分啊,寡妇身份啊,统统丢给他头疼就是。这个计划确实非常完美,只要没弄出半个月前的那桩倒霉事,她迟早能如愿以偿。但现在完全崩盘了。男人口头上虽然还说她有事他会帮,可是对她终究做不到像从前的完全信任了,加上那夹在中间的该死的辈分还是他的老大心病,想要他像从前那样对自己毫无防备已经不大可能了,更遑论什么言听计从亲密往来然后成就好事了……
林娇笃定他心里一定有自己的。但也仅此而已。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以他的保守,要是她不主动出击,她就算坐等到鬓发苍苍,她大概还只是个等男人的女光棍。
林娇接连几个晚上都在想这事,翻来覆去地想。最后她下了决心搬出绝杀。不是以前的那种眉来眼去暧昧勾搭,而是直捣黄龙一锤定音。
她对自己很有信心,而且她也知道这样做值得。
一切,都是因为她想要这个名叫杨敬轩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 tarotdeck、懒洋洋的高贵、青青、黄色月亮、2910403投雷。
哎,终于写到我自个儿等了很久的情节……激动个先……透个底儿,下回就叫“女壮士,硬上弓”,至于怎么个硬上弓法……O(∩_∩)O~我觉得自己太不CJ了……
☆、第 47 章
林娇称要早歇;天落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