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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什么工作!”玛吉叫道。
“刺绣?”有人问。
玛吉脸色变了又变,还是要来了针线和布。接下来她的手指头被她自己扎了一个洞接一个洞,在场之人无人忍心直视。
“裁缝?”有人问。
玛吉差点儿把自己的手筋剪断。在她艰难地坚持剪裁完毕后,凯瑟琳很抱歉地告诉她:裁缝为成衣工厂的工种,但并非本次订单所需的工种。
“染布?”有人问。
布仍然是亚麻原本的棕色,玛吉自己却成了蓝精灵。
再没有其他的工种了。可是玛吉仍不放弃。发怒的蓝精灵吓坏了成衣工厂里的年轻人,他们于是把脱胶、刷麻、扫地、端水、刷碗等等工作都列举了出来让玛吉一一尝试。玛吉倒也不是连这些都不能做,然而累得浑身散架又充满怨气时做的工作自然无法讨别人的欢心。用不着凯瑟琳费心想词搪塞玛吉,成衣工厂的其他成员以“这些工作不是布莱恩付钱的项目”、“不需要一百个人给我们端水送饭”为由把玛吉撵了回去。当玛吉终于离开,太阳已经落山,月亮升上树梢,大婶踽踽独行的背影竟然有种难言的凄凉。
“玛吉真的是下血本了啊。”
成衣工厂的成员们聚集在教堂门口,目送玛吉离开的时候,有人忍不住感叹。
二百金币的魅力果然无法阻挡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 领主归来
玛吉被捉弄之后,立即采取报复。第二天一批愤怒的本地派打着“将教堂还给我们”的旗号冲向成衣工厂打砸。然而撞开教堂的大门之后所有人都傻眼了:昨天黄昏还把教堂主厅塞得满满的原料布匹和机器全都不翼而飞了!
还没回过神的本地派们遭到神父劈头盖脸的臭骂。外乡人派和其他未参与这项蠢事的本地派们闻讯赶来。在得知原委后大家合力将几个领头的制服,狠揍了一顿。理由是冲撞教堂,对教会和上帝不敬。
“大家快看!这就是咱们的管家还有那群人怎么对待咱们本地派的!”牧猪人嗓门太大,距离牧猪人比较近的村民们厌烦地堵住耳朵。
“真没想到原来这些就是全部的本地派!本地派的人就是这么对待上帝的居所!我的上帝,竟有这种奇事!”站在教堂门前的父亲朗声讽刺。嗓音温润从容,让在场所有的村民都能听得见、听得舒服。
不少本地派对牧猪人露出了嫌恶的神情。他们可没去砸教堂大门!你对上帝不敬别把我们也扯进来!
在挨完揍之后,那几个本地派还被勒令修好教堂大门。所需木料自己去林子里砍,税赋自然也得自理。牧猪人还没蠢到底,主动地帮他们砍树运木头,但至于税金……今儿天气不错哈。
凯瑟琳的父亲以“牧猪人没有参与”为由将他甩出被惩罚行列的意图,最后的效果算是达到了及格线。
教堂的确不能继续占用了,于是凯瑟琳的父亲前往谢瓦利埃。请求领主夫人批准他们盖一间纺织间。因为成衣工厂能够为领主家族带来税收利润,所以领主夫人同意减免使用木材的税额,并且下令建好的纺织间只给成衣工厂的成员使用。她才不想纽芬的那些闲汉占了地方让成衣工厂的人没地儿干活,没法给她交税。
凯瑟琳和同伴们要的就是这效果。开心得不行。要不是管家和唐娜婆婆三令五申地要他们低调,这群年轻人非跑到牧猪人家门口跳晃脚舞不可。
冬天就要到来,为了不让同伴和自己在里头干活时冻得半死,凯瑟琳请求父亲将墙壁盖成一般房屋的三倍厚。父亲自然答应,反正领主夫人只收半间茅草屋的税,木料随便用。那不用白不用。
纺织间很快建成,宽敞又暖和,中间还留有烟囱和坑灶用于在滴水成冰的寒冬生火取暖。这是成衣工厂的成员和很多希望加入到成衣工厂中的村民们共同努力的成果。凯瑟琳和大家把戏弄玛吉的当晚分别藏到各家各户的原料和机器搬运到纺织间中,三十个人加上一大堆东西竟然一点也不拥挤。凯瑟琳开心地抚摸着橡树木的墙面,心中描摹着墙壁四周挂满壁毯的样子。挂上自己亲手织就的布匹和壁毯,一定非常非常温暖。
在纺织间建设的同时,谢瓦利埃又迎来另外一件喜事。经过艰难的跋涉,谢瓦利埃与纽芬共同的领主,光辉的骑士,恪守荣誉的高尚贵族。杰拉尔?德?谢瓦利埃老爷返回谢瓦利埃!
“哦耶!感谢上帝!”
凯瑟琳和一同被叫来迎接谢瓦利埃老爷回来的纽芬村民如是喊道。
谢瓦利埃人鄙视地斜眼看他们:不愧是些外来的乞丐,连欢迎领主老爷都这么有气无力。
“亲爱的老爷,我们的明光!愿您永远安康!”
纽芬人白了谢瓦利埃人一眼:好像你们喊得挺发自肺腑似的。
领主老爷在两个庄园的村民们向两边散开让出前往城堡的通道的同时立即催马上前。马的前蹄几乎要将动作不够快的村民们踢翻。
可领主老爷的速度不得不慢下来。欢迎的村民从城堡一路延伸到谢瓦利埃庄园的边缘。一开始站成一列,在领主接近时两个庄园的人分别道出欢迎语,然后按照谢瓦利埃在左纽芬在右的规则向两边散开。如此重峦叠嶂层层叠叠,让领主老爷享受到无以伦比的尊崇。
据说这是领主夫人冥思苦想三天后得到的点子。参与欢迎的村民是她一个一个亲手挑的。太高太胖太老长得太晦气的一律被剃掉。所有人都要洗得干干净净,穿得比复活节还鲜亮,从里到外散发出“如清晨的百灵鸟”的朝气。谢瓦利埃人多还好说,纽芬一共才三百号,可非了领主夫人不少劲。领主夫人还特意修建了两道栏杆,保证领主老爷一定跟她精心准备的欢迎队伍相遇。
一声马嘶,领主老爷驱策坐骑越过栏杆,朝城堡的方向奔驰而去。
领主夫人领着女儿,还有几位在谢瓦利埃做客的贵妇一同等在城堡门口。众人一同迎了上去,与下马的领主老爷相遇。领主老爷摘下头盔交给身边的仆从。拥抱泪水涟涟的妻子,给予她温柔的吻。四周的人发出友善的感叹,感谢上帝令领主老爷平安归来,赞颂领主夫人对丈夫的爱。
借着父亲是管家的光,凯瑟琳占了个好位置。能够看清领主老爷的脸。领主老爷卷发,棕眼,面容带有欧洲人惯有的棱角,从这张中年的脸能找到二十岁明媚英勇的余光,只是分外憔悴,让人估计不准他的年龄。他的肩膀很宽,包裹在铠甲中的身躯很挺拔。腹部无可避免地发福,还算适度,不给人穷奢极欲的感觉。即使浑身都散发着疲劳的气息,他的举止依然温和得体,有身为上位者该有的气度。妻子在他的臂弯中尽情地哭泣,女儿也紧紧依靠着他,他都接受,有个做丈夫做父亲的样子。
凯瑟琳默默松了口气。她真害怕领主老爷跟他那位好妻子一个德行。已经有一个精分的了,再回来一个真要招架不住啦!
距离还是有些远,凯瑟琳隐约听见领主老爷说自己很累要回城堡,领主夫人回答了一串,最后结果就是领主老爷按照领主夫人的期望前往广场上已搭好的看台。按照多日来的排练,众村民立即散开。
号角声吹响,雄壮的开场。身着戏服的村民进入场地,表演滑稽的剧目。女仆为身份贵重的领主和贵妇端来酒食,让他们一边愉悦眼睛一边愉悦肚肠。平心而论,这出根据最近流行的剧目改变的滑稽剧虽然比原版粗糙了不少,却也不失有趣。看台上的人不时发出笑声,偶尔还会有人往台下丢下一些鸡腿鸭翅什么的,欣赏演员们暂时丢下表演抢夺食物的窘态。
忽然,侍从高声叫停。正表演到精彩部分的演员们错愕地停下,唯恐自己哪里的举止不当引起了贵族们的不满。演员里有纽芬人,凯瑟琳于是也很关心地往台上看去,却见贵妇们也都很惊讶,而领主老爷只是挥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
第二个节目是吟游诗人的演唱。这位诗人并非谢瓦利埃或纽芬的村民,而是领主夫人花钱从外面请的。优美的旋律配上富有韵律感的赞美诗,听着让人轻松愉悦。虽然内容比较坑爹,什么亚历山大城被攻破占领时谢瓦利埃大人在场啦,普鲁士邀请谢瓦利埃大人坐到首席啦,在土耳其谢瓦利埃大人打败异教的苏丹令其皈依基督啦,考虑到或许这是这个时代诗歌的风尚,凯瑟琳听得也挺如痴如醉的。
然而这个节目又一次被打断了。一袋子银币作为打赏送到了吟游诗人的手中,诗人知趣地退下。
第三个节目领主老爷应该会喜欢了:马上长矛比武!
当然了,谢瓦利埃除了领主老爷之外没有一个骑士,所以所有参与比武的都是谢瓦利埃庄园比较富裕的农民。他们骑着自己或从别人手中借来的马匹,手持自己出钱制造的长矛,身着厚呢毡布和木板制作的仿真铠甲,站在赛场的两端,准备像真正的骑士一样沿着赛道相向奔跑,用长矛将对方挑下马来。
村民们几乎没有观看过真正的长矛比武的,参与比武的人更是可以过一把骑士的瘾,于是整个庄园立即欢腾起来,大家都热血沸腾,互相拥挤着努力找个好位置。
凯瑟琳一家不小心被挤出了前排。珍妮个子太矮很着急,于是马修把她扛在肩膀上。亨利嫉妒地盯着小妹。他也不够高。
母亲把他抱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放下了。于是母亲跟大哥交换了一下。这下穆勒家的两个小孩子都开心了,兴奋地跟着人群一起起哄叫唤,要比赛赶快开始。
凯瑟琳苦笑着摇摇头,努力踮起脚尖。她这副只有十三岁的小身板,只有自力更生了。
就在万众期待之中,领主老爷突然起身,什么也没说地下了看台回城堡去了。
虽然距离远,凯瑟琳仍然能看到领主老爷脸上的怒容。
台上台下一片哗然,贵妇们慌乱,村民们更是茫然。
卡特琳娜小姐在领主夫人耳边说了什么。领主夫人似乎也很生气,但还是被女儿劝动会家去了。在谢瓦利埃家族的城堡做客的贵妇们自然跟随。被抛下的参赛者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村民们则互相交谈着,有的抻长了脖子踮着脚尖望向场地,期望比赛还能够开始。
“走吧。”
父亲从管家呆的地方走过来找到了他的孩子和纽芬的其他村民。
“估计待会儿城堡就要吵翻天了。咱们还是躲一躲比较好。”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发疯的领主夫人
父亲话音刚落,远处的总管也开始招呼手下,让村民们都散去。
见比赛真的没戏了,珍妮郁闷地撅起小嘴。妈妈见状轻轻拍了下她的小屁股,看似责怪实则g溺地说:“上帝保佑。你一个姑娘家怎么那么喜欢打打杀杀的东西。”
珍妮的小脑袋搁在妈妈的肩膀上:“我就是……”
“啊——”
珍妮的后半截话淹没在刺耳凄厉的尖叫中。喧闹的谢瓦利埃顿时一片死寂。
上千号人寒毛倒竖,撞了鬼一般地望向城堡的方向。
乖乖!城堡的石头墙可有一臂厚啊!
前一秒还在懒懒散散一边聊天一边往家的方向晃荡的各位村民立即噤若寒蝉,珍妮也闭上了小嘴,大家有多快就走多快。没多久城堡前的广场便一个人影也不见了。
村民们能开溜,卡特琳娜可不能。站在门外重重叹了口气,她鼓起勇气直面这惨淡的人生,轻轻推开门。
“母亲?”
“滚!都给我滚!”哭倒在软床与枕垫中的领主夫人看也不看来人,直接就用哭哑的嗓子撵人。
“母亲。”卡特琳娜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劝慰,走过来轻轻坐在床边,“您这是怎么了?父亲回来,您不是很高兴么?他一见到您,不也是立即亲吻您了么?上帝明鉴,我以我体内父亲的血为誓,这世上除了仁慈的父,父亲最关心、最在意的就是您。今天他只是太过劳累,说话比较冲而已。母亲您那么温柔。一定不会跟父亲计较的,对不对?”
领主夫人不答话,只是呜呜地哭。卡特琳娜暗自松了口气:没再叫唤,说明听进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软垫后面才再次传出母亲的哭腔:“‘女子生来是受奴役,受痛苦,受男人管辖的。’这话真是不错。我的上帝!无论女子对男子多么温柔,多么友善,多么为他而着想,他都不放在心上。在他心里。只有那金光闪闪的荣誉,还有冷冰冰的刀枪。只要他不开心,就可以把女子的心放在地上踩,搁在脚下踢。为了那金光闪闪的荣誉,把跟随自己几十年的妻子穿在枪尖上又有何妨!”
“母亲!”卡特琳娜加重了语调,“不要乱说哦。直到审判日的那天,父亲都不会把母亲穿在枪尖上的。”
“卡特琳娜。哦,我可爱的小凯特。”领主夫人终于抬头,探出一只青筋毕露的手抓住卡特琳娜搁在床边的手腕,“可怜的孩子。以后真要把你送到一个男人的手中么?”
“母亲,我不想做修女。”卡特琳娜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想了想又握住了母亲的手,“您放心,您给我挑选的丈夫一定会将我视若瑰宝。我相信母亲。”
而且我也相信,我肯定不会当着骑士丈夫的面让贱农假扮骑士。而且还扮得那么不伦不类。
看着破涕为笑的母亲,又想起父亲摔门出来后那一声叹息,卡特琳娜忍不住摇头。她知道,贵族的婚姻不讲爱情。但冷眼旁观着母亲和出入谢瓦利埃的那些贵妇们的婚姻,卡特琳娜觉得婚姻中必须要有感情。不是爱情,也必须有亲情或者友情。不然哪怕在世人眼中再美满的婚姻,那日子也会过得鸡飞狗跳痛苦不堪。
就比如这一次,父亲跋山涉水地回来除了睡觉什么也不想干。可母亲没有注意到父亲的感受,一心只想着让父亲看到她有多在乎他,只是一门心思地准备了父亲往日喜欢的滑稽剧和吟游诗人表演——至于最后的伪?马上长矛比赛。则纯属母亲脑子短路。因为没有感情,所以不会体察到对方当时当刻最需要的是什么。
当然了,也因为没有脑子。
卡特琳娜讥讽地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在嘲笑谁。反正日后能遇到一个彼此能够产生感情的丈夫自然是好,如果不能。那就靠智慧生活下去吧。
就冲母亲这挑选女婿的眼光,卡特琳娜决定还是去磨练一下自己的御夫之术的先。
日子再一次如流水般匆匆过去。
圣诞节前夕,被英方扣留的奥利弗?德?谢瓦利埃也被放了回来。他的母亲又一次如法炮制,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奥利弗兴奋异常,直到结束仍然意犹未尽。
呆在围观村民中的凯瑟琳远远地望见领主少爷竟然是这个反应,额头不禁冒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领主一家子凑齐了,这下可要热闹了。
圣诞节快到了,凯瑟琳于是诚心诚意地向圣诞老人祈祷:拜托你们要热闹就在谢瓦利埃热闹吧,别把纽芬也扯进来。
可惜这年头圣诞老人还没有现代的时候那么受人重视,估计力量也弱不少。11月1日,万圣节,11月2日,万灵节,11月11日,圣马丁节,12月21日,圣多玛斯节,12月25日,圣诞节,12月26日,圣圣斯德望节,12月27日,圣约翰节,12月28日,无辜婴儿节,还有1月6日的主显节。领主家庭在这一连串的节日没有歇息的时候,天天都是歌舞升平穷奢极欲。谢瓦利埃和纽芬的居民都被抓劳工,一会儿布置城堡,一会儿表演剧目,一会儿充当象棋棋子,一会儿把大腿小腿绑起来装侏儒。而作为仅有的观众(做客的贵妇们都各自回家跟家人们过节去了),领主家族除了高兴的时候撒点儿小钱,连中午饭都不管。
或许他们是故意不管中午饭的?在滑稽剧里充当布景的凯瑟琳冷眼瞧着两个村庄的村民们哄抢地上的铜板。
她现在很庆幸一个多月前自己在最后一刻悬崖勒马,放弃将林地纳入手中。凭借现在成衣工厂的发展势头,她如果非要得到林地也不是不可能。但那样的话之前在将近一年的时间中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财富将瞬间散失。哪怕不背上沉重的债务也会元气大伤。而这一切换回来的不过是一片鸡肋的林地。不合算,太不合算。
地上的钱快要被哄抢完了,期间还发生了有人从别人手中生抢的情况。凯瑟琳轻轻地切了一声,心中却有些发寒。如果自己不是现在腰杆硬了。在不受嗟来之食与苍蝇腿也是肉之间,估计也会选择后者吧。要说受过的屈辱的确能够再报回去,但是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底层人民被压得死死的时代,想要不屈辱地活着,实在太难了。
而自己现在正在向这个目标迈进。想到这一点。凯瑟琳的心情好了不少。
节日的喧嚣逐渐过去,春天却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