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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我只知道,王上将来要是……都是被你害的!”
郎灏移回目光,语气重又带上不屑:“你懂什么!”
我懂什么我懂什么?
胡纶气得几乎要跳脚,却忽的想起什么,顿时盯住郎灏。
他记得当初,每每千羽墨“欺负”洛雯儿的时候,郎灏都挺身而出,丝毫不怕得罪主子,结果被主子整得极惨,最后只得“消失”。而平日里,不管是不是因为千羽雪,郎灏都是最听主子话的人。
他忍不住好奇,曾经问过郎灏。
郎灏憋了半天,方缓缓开了口。
原来他是故意的,为了就是让千羽墨看清自己的心思。
胡纶一直以为,郎灏只是个会将喜欢一个人的心意默默藏在心底的死木头疙瘩,却不想也有这样的玲珑心肝。
这小子,隐藏得挺深啊!弄得自己只以为他是神光一现,不想今日又被他出其不意的咬了一口。
胡纶抬抬胳膊,又缩回手……他可打不过郎灏,只恨恨推了他一把:“还杵在这装什么深沉?难道要让主子一个人去劫狱?”
云彩……云彩……
千羽墨虽说步履轻盈,却简直是跌跌撞撞的闯进大狱。
胡纶一边喋喋不休的劝着“主子,这大过年的,牢房晦气,咱们改日再来”,一边塞了银子给牢头,憋足了劲头道:“今天的事,一个字也不准说出去,否则……咯吱!”
他狠狠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郎灏则长剑一转……其实,他可以将剑转得更快些,快到让人看不到一丝剑光,甚至他完全可以不用剑,他只不过是想让这个目瞪口呆的家伙清楚的感觉到死亡正迫在眉睫。
今夜除夕,牢头轮到当值本已不自在,又被从酒桌上揪起来,刚睁开眼睛脖子上直接就架了把剑,他是招谁惹谁了?看人就看人呗,至于弄这么大动静吗?
他捏了捏手中的大银子,嘿嘿一笑,试探着用指尖将剑刃推得离自己的脖子远一点,不小心掉了滴冷汗:“好说,好说……”
云彩……
千羽墨于瞬间游走了几乎整座盛京大狱,犯人大多被惊醒,只听到牢里应是进了人。他们习惯的睁了睁眼睛,有的是看到依然冰冷幽暗的牢房,有的是看到似乎有一抹紫色的流光一闪即过,快得让人觉得不过是自己眼花。
千羽墨心急如焚,然而待划过一间安静得仿佛空无一人的牢房时,他不觉退回脚步,缓缓的转了头,向里看去……
没有烛火,撒在过道上的,是从高高的小窗里透过的雪光,只在他身侧铺着淡淡的一抹幽亮,将他的影子折进黑暗的牢房,挡住了那个人的脸,只能看到一截身子半埋在稻草里。
那么细,那么弱,若是不仔细,还要以为那不过是被风吹落在草中的一束暗淡的丝。
“你……挡住我的光亮了。”
一声更为细弱的声音幽幽传出,掺在四围的梦呓、咒骂或呻吟中,仿似叹息。
她安安静静的待在那,脸虽是被他的影子挡住,但他知道,她正对着这边,只为了沐浴这线幽黯清寒的雪光。
喉间霎时一紧,仿佛看见自己冲进牢中,将她抱在怀里。
胡纶稀里哗啦的跑过来,拎着一大串钥匙中的一个,飞快的打开了牢门。
“云彩……”
他几乎是在门开的同一瞬飘了进去,然而手伸在半空,就那么定定的悬着……
她的衣服是深色的,深得很不均匀,东一块西一块,大片大片的开着,好像骤然凋谢在霜中的残菊。
到底是用了刑了。
心口巨痛。
她趴在那,安安静静,几乎听不到呼吸,却是在这一刻忽然笑了,笑声轻得像水面冒出的气泡:“莫习……”
“是我……”
喉间干涩,垂了手,想要扶她起身。
“别动,我浑身都疼……”
话虽如此,她的声音却很平稳,只气息微弱。
他便收回手,坐在她身边。
胡纶叹了口气,避了开去。
他仔细的看她,看她微闭的眼,羽扇样的睫毛轻颤着,仿佛栖息在花瓣上忍受暴雨冲刷的蝶翼……看她受了夹棍的手不可遏止的大张着,平日灵巧如穿柳春燕般的纤指肿得比胡萝卜还要粗大僵硬,淤血遍布得仿若将整只手都按进了墨汁……再看她平静的伸开却是时而抽搐的手臂……
目光一寸一寸的向下,刻意避开那大片大片如同泼墨般斑驳的深色……那些深色即便掩在柴草下亦昭示着它们的刺目与嚣张。
于是他避开视线,只盯着已然模糊的淡色裙摆。
她只喜欢浅淡的颜色,只是,那淡色如今只有小小一块,小小的一块……
☆、264我带你走
更新时间:2013…05…15
眼角在跳,心一点点的勒紧。
他缓缓躺下,小心的伸出手臂。
他想搂着她,可是不知道该将手放在哪里。
放在哪,才不会弄痛了她?
“你会弄脏衣服的……”她叹息,费力的睁开眼,微怔:“你今天没有穿白衣服……”
他点头。
她不再说话,重又闭了眼。
他知道,她是没有力气,要歇上好一会,才能说出一句,也便不打扰她,只靠得更近了些,手臂虚虚的环着她的身子,内力徐转,默默的温暖着她。
“你今天穿得很少,别为我浪费了,你自己的身体……”
他不说话。
“今天除夕,你跑出来,你的……家人……”
他不说话。
良久……
“你怎么来了?是婉莹……”
“我说过,我就在距离你三尺的地方……”
他听到她笑了,笑声依旧轻得像个一触即破的水泡。
他也想笑,想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的无知与狂妄。
三尺之距,三尺之距,可是在她被人诬陷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她受人欺凌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她深陷囹圄忍受酷刑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就在刚刚,曾有纤纤玉指将晶莹果肉喂入唇中,而属于她的那双你想永远握在掌心的手,牵着她走过狭长的漱水桥,在心中不停默念要共度一生的手,却被生冷的夹棍折磨得骨肉分离破碎淋漓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以为你已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却忘了人心险恶,世事嬗变;你以为你为她做了太多,而她不但毫不领情还误会于你;于是你以为你只要不再看到她就不会因为她而生气而心乱,却忘了什么是欲盖弥彰;你以为你可以拒绝想她,拥别的女人在怀,却忘了在你拒绝的时候,你可曾有意无意的在怀中人的身上去寻找她的影子?你眼中映入的娇颜,是怀中人的妩媚还是心底那个抹不去的她?你对怀中人的宠爱,是不是正是你在心中想了一万次的要给予她的娇宠?
你是对她的身份有所顾忌,对她予以那人的感情与思念耿耿于怀,你也无数次的想要放手,可是每一次的放下,不是让你将她更紧的抓在手中?
其实你不是不明白,你只是在赌气,却是惩罚了自己,更险些害死了她。
你到底在做什么?
你也曾自诩聪明,你也曾在她于昏迷中将你当做那个人,让你唤她“雯雯”时莫名其妙的成了那个人。你也曾心甘情愿的,即便不能与她相亲相爱,亦要同她走过一生一世。你说过,你就在她的三尺之距,可是你怎么……
“我知道,你对我很好……”
眼前的她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眸子,虚弱的看了他一眼,闭上:“那天的事,对不起……”
“云彩……”
他忽的喉间发梗,旋即便听她“嗯”了一声,又戛然而止。
原来他一激动,竟不小心碰到了她。
她呼吸急促,却不肯呻吟半点,只整个人不停的哆嗦。
他想要安慰她,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手臂就那么虚虚的环着她,因为无能为力而肌肉紧绷。
过了好半天,她终于平静下来。
他拭着她额上的冷汗,却没有发现自己亦是汗湿浃背。
“云彩,你能忍住疼吗?”
她不说话。
“云彩,你忍着点,我带你走!”
“你又要劫狱啊?”她笑得虚弱,没有睁眼:“我忽然想起,我好像总是在最难看的时候遇到你。”
“我看到你的时候,总是最美的……”
笑:“你总是会说话,可是说得再好听,我也不会走的。”
“为什么?”
“同上次不一样。我这次要是走了,就等于畏罪潜逃,可是我真的没有罪啊。我不想枉担着罪名,过东躲西藏的日子,一旦想起自己被人冤枉,冤情无法得雪,就气愤难平。现在的一切,都是我辛苦得来的,我要光明正大的拿回它们!”
“可是你现在关在这,他们根本不会替你洗刷冤情,他们只会打你,直到你画押签字。你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还能坚持多久?云彩,跟我走,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忘记这里的一切,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主子果真又犯糊涂了,躲在暗处偷听的胡纶差点冲出来。
“不行!”洛雯儿坚定的摇摇头:“赵益他们正在讨说法,我是他们的掌柜,如果莫名其妙的走了,官府定是要拿他们……”
她喘了口气:“我答应过,我会等他们……”
“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千羽墨气急:“赵益他们能做什么?他们不过是一介平民,如何同官府作对?还有那么多的商户……”
“但是有你……”
千羽墨忽然语塞。
她清澈的目光映着他有些苍白的脸,就像古井中的水一般平静。
他默默的看了一会,垂了眸子。
的确,方才,他就是想偷走她,抛下她的过往,他的沉重,到一个崭新的地方,一个只有他与她的地方。
时隔七载,他又一次想要逃避。当年,那个女子义无反顾的跟他走了,然而此番,有人告诉他必须面对,面对一种叫做责任的东西。
良久,他艰涩开口,语气已是平稳:“好……”
她笑,忽然疾声道:“还有三郎。他好容易正常了一些,现在被关起来,只怕那些人对他不好,若是惹他发狂,就前功尽弃了。你去帮我拿银子给那些人,让他们别逼他。天香楼的卧房里有个箱子,就藏在我床后的墙里,密码是……”
墨玉般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她。
那个箱子,从制作到藏于卧房,她从没有对他提过一个字,而今,为了那个话都说不明白的少年,她竟然……
再开口,语气便带着一丝很明显的醋意:“你倒是很关心他。”
“我……”她一怔,又恼:“你平日也瞧着挺聪明的,怎么就看不出婉莹对他……”
“既是如此,你怎么不拜托婉莹?”
“婉莹自从出事便赶回别院,守株待……你。”
千羽墨忽然想笑,却见她目光幽幽的睇向自己:“我听说,婉冰她们都不在那里。你把她们……”
“都活着!”他的回答简单扼要,直击重点。
☆、265等着我!
更新时间:2013…05…16
她沉默了一会,似是因为突然说了很多话,需要恢复力气。
良久……
“莫习,你还记得小桃吗?”
“嗯。”
“小桃死了,我很难过。然而有一日,你忽然拉我去看热闹。那一日,正是刑部尚书的二小姐出嫁之日。”
那一日,人山人海,千羽墨拉着她挤在人群里。
鼓乐连天,花瓣纷飞,可是浓郁的香气里却是裹着一股古怪的味道。
围观的人们自是也闻到了,虽然不解,但因为有指甲大的金叶子时不时的抛向人群,所以依旧摩肩擦踵的推挤争抢。
当花轿行至他们面前时,因为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没有人听到轿底忽然断落,却只见里面突然滚出个一身大红嫁衣的女子,与之一同滚出的还有一只马桶。而此刻,马桶翻倒在侧,颜色诡异的液体泼了一地,亦糊了那新娘一身,恶臭四溢,方才还欢呼雀跃的人们纷纷躲避。
在新娘一会寻死一会觅活的哭闹声中,洛雯儿只见莫习笑得分外狡黠。
据说刑部尚书的二小姐出嫁的头一晚忽然闹了肚子,异常严重,然而婚期一旦定下不能轻易更改,否则便是不祥,于是带着马桶上了轿。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么关键的时刻闹肚子?那轿底为什么偏偏在洛雯儿面前断落,让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看到了这精彩滑稽的一幕?
“莫习,我想光明正大的证明我的清白。”她努力望住他:“我不想这边出了气,那边又后悔。”
千羽墨严肃的看着她,不说话。
“还有……”
千羽墨眉梢一挑,只是她闭了眼,没有看见。
“那天,有人砸了御赐的匾额。其实谁都知道他只是对我有气,并非是要谋反,你能不能……”
“你当我是万能的?还是……”千羽墨眯了眸:“你当我是当今王上?”
“我只知道,你总是有办法的。”
发自肺腑,绝无谄媚。
“我今天才知道,你是这么贪心!”
忍不住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可是忽然担心会弄痛了她。
却见她笑了,只是笑得艰难,因为脸蛋也肿肿的,即便藏在乱发里,也能看到上面的於紫。
“云彩……”
他声音嘶哑,环着她的手臂虚虚的描着她的形状,尽可能近而轻的贴着她:“我明天就让你出去!”
“明天?”她讶异的睁开了眼。
“是。”他笑,眸子如浸水的墨玉:“你不是说我总是有办法吗?”
一道彩光忽的映进牢房,停留了一息的时间,直至消失,远处才传来一声闷响。
牢房有些骚动,犯人们在努力争取这难得出现在阴暗惨淡中的一线热闹光明。
“主子,”胡纶压低嗓音:“外面开始燃放烟花了。”
烟花燃放的规矩,先是宫里燃放头一支,然后才是普天同庆,而这一刻,恰是子夜。
主子实在出来得太久,若是这会不能到那群世家面前晃上一晃,保不准又要惹出什么麻烦。
千羽墨沉默片刻,放开她。
洛雯儿只听他极低的说了声:“你留下。”
她有些奇怪,她本也没有打算跟他走吧?
转眸见千羽墨捡了柔软的柴草,尽量的盖在她身上,动作轻得好像生怕碰痛她一星半点,她的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莫习,把手伸过来。”
他动作一滞,打量了一下她的全身,依她目光的示意,将手递到她的唇边。
她张了口,一下子咬住了他的手指。
他虽然感觉不到痛楚,然而此刻,却仿佛痛在指尖,痛在心里。
毕竟,还是怨他的吧。
然而若是心中没有期许,又何来怨怼?她大概自己也不明白,有些事情正在不经意间悄悄发生着变化……
于是,他一动不动的忍着这疼痛,那丝丝缕缕的痛意竟仿佛在心底含了苞,开了花,伴着外面次第升起的烟花和愈发密集的爆竹之声,绽出漫山遍野的春意。
他走出牢门,隐在敞袖中的指摩挲着食指上的一圈深痕。
他没有回头,一袭瑰丽华贵的紫缓缓隐入牢房的沉暗,只留下极轻却极坚定的一句:“云彩,等着我!”
王上也不知是怎么了,更衣更了近一个时辰,直到燃放烟花才出现。一出现就一身的酒气,白着脸,说今年的宫宴毫无特色,将御厨的宫人全部赏了板子,勒令他们必须推陈出新,若是敢让他在正月十五的夜宴上再看到他平日看到的那些食材做的东西,就把他们全部咔嚓了。
王上又在抽什么疯?虽然近两年他很少抽疯,如今突然复发,可是更加凶猛了。
不吃这些吃什么?他们已是调着花样做了,除了把煎的变煮的,把炒的变炸的,长的变短的,方的变圆的,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要把石头挂上糖浆方叫“不落俗套,推陈出新”?
可是王上史无前例的坚持,差点把厨房给烧了。然后便听他咕哝要吃什么“元宵”,还说是刑部尚书冯梁告诉他的,是天香楼预备在正月十五放出的惊喜。又说他贵为一国之君,他还没有享受到这天下独一份的惊喜,凭什么让那些百姓先尝为快?于是拍桌子摔盘子的要吃什么“元宵”。
冯梁倒不记得自己提过这茬,与各位同僚交换了眼色后都只看到一片茫然。不过他们今天确实提到了天香楼,八成是王上忆起了去岁的饺子,所以突发了奇想,而且他们今天也喝得尽兴,保不准谁说了什么,结果被王上留了心。
冯梁有些头痛:“王上,天香楼已然被查封……”
“为什么查封?有孤御赐匾额的酒楼你们也敢查封?孤怎么不知道?谁干的?”
“盛京府尹江……”
“免了,换他儿子当!”
无涯官职勋位历来世袭,江敛的儿子早就嫌老子活得太长了,估计这位现在不知躲在哪家青楼喝酒的主儿若是得知喜讯,定会高兴得跳起来。
冯梁等人面面相觑,上前一步:“天香楼窝藏妖怪……”
“妖怪?什么妖怪?若是有妖怪你们还能好端端的待在这?孤看就是那群商户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