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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秋冉眉心一动,仍是恭顺的低了头。
其实不过是因为他距离御阶最近,而且他也发现洛尚仪整整一个早上都精神恍惚,当然,他也听到了宫中的“奇事”,那个梦妃,早年他也曾见过一个背影……
昨夜,父亲就有所慨叹,还连带着想起了逝去的姐姐。
不过,他是坚定的站在洛尚仪这边的,不仅是因为他对这个女子敬佩非常,也是因为他今天能够立在这,全是因了她的功劳……她在斗香大会上的神采飞扬,才华横溢,让他一个男子亦自叹弗如,以至于王上说要举办科举来甄选人才,他便鼓足了劲,拼力一试。而处于今天的位子,偶尔也会有懈怠,但只要想到她的不畏艰险,就重整精神,全力以赴。
或许,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
长公主走后的一个月,曾有人给他捎来一封信,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凡事一定要多多照应洛尚仪。
长公主喜欢她……
所以,他垂了眸,眼尾的余光却是看着王上将她掳走了。
一出得朝阳殿,洛雯儿便挣开了千羽墨。
千羽墨有些郁卒,想到方才英秋冉的紧张,又开始愤怒。
看着洛雯儿不声不响的走在御驾旁边,忽然想捞她上来好好惩罚一番。可是心念方一动,她便不动声色的走远了些。
这个女人,太了解他,了解到他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想法,便会及时生出应对之策。可是,她知道自己心里现在在想什么吗?他想跟她谈谈,谈谈那日,谈谈紫烟,谈谈……他也说不清的烦闷。
然而自打紫烟出现,她就不再理会他。这些年的努力,恩爱,仅是因了那一夜,便被打回到她初初进宫的状态。
他知道她的难过。的确,若是自己,也需要时间调整,适应,可是她这般沉默,可知他心里就会好过吗?他也不想这样,可是难道要他拒绝紫烟的“复活”吗?
一边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第一次喜欢上的人。陪他渡过最难的时日,因了他,身心受创,又忍受十载苦难,亦是他思念多年永生难忘的女人。
一边是他不可遏止仿佛中毒一般恋上的女人。与他一同进退,同甘共苦,为他出谋划策,同担风险。因了他,她不畏艰险,结果落了一身病痛。
与她在一起,有阳光,有雨露,有希望,有收获。
她可以让他很开心,也可以让他很生气。
她让他觉得,每一天都很充实,都有血有肉。他与她有着说不完的话,即便不语不动,只是一个眼神,亦可心灵相通。
所以他知道她想要什么,可她们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人,就像左手和右手,他要如何选择?如何放弃?
他知道她表面柔弱,内心倔强、骄傲且刚烈,只是他要如何放下紫烟来讨她欢心?即便如此,她亦是不愿的吧。更何况,他欠紫烟的,太多太多,只要想到紫烟脸上的伤痕,就好像有一条蘸了盐水的鞭子,在一下一下纵横交错的抽着他的心。
云彩,我曾说过,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快乐,你是如此的懂得我,为什么不能给我时间,也给自己时间,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陷入这种两难之境?
思虑间,辇舆已到了碧迟宫,洛雯儿脚步未停,径直进了门。
若是三年前,胡纶定要摆一摆大总管的架子来教一教她宫里的规矩,可是他现在非常明白事情的根由,于是便见织金回纹锦帘一掀,主子不待人搀扶便直接从辇舆上蹦下来,冲进门大喝一声“云彩……”
他便赶紧将宫里宫外的人收拾收拾,让他们哪热乎哪待着去,自己也赶紧关了宫门。
碧迟宫内,千羽墨一把扯回洛雯儿,刚要怒喝,却见了她眼下的青黑……他就知道,这几日定是没睡好,否则刚才也不能……
心下一软:“稍后用了午膳,早点休息吧。”
洛雯儿头一低,算是应了。
然而见她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便打算离开,心里的火又起了:“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510梦妃驾到
更新时间:2013…11…14
闹?
洛雯儿不解的抬了眼,这回真是认真的在看他。
可那是什么眼神?好像无理取闹的那个倒是他。
他强压怒火:“跟你说了……我没有!你怎么就不信呢?”
她竟是笑了,可是那微挑的唇角……是嘲讽吗?
深呼吸:“我和她……我不是早已说了吗?我们……”
她那么看着他,忽然令他有些语无伦次:“我当年,都告诉你了,我只是没有想到,她还活着……”
洛雯儿重新垂了眸,唇角依旧是弯着的。
“她,受了许多苦,若是你见了,就明白了。我……不能不管她。”
管?要怎么管?
她笑:“那是你们的事了……”
“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千羽墨急了。
然而正待解释,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报:“梦妃娘娘驾到……”
那只紧钳着她的手,就在这一声下,放开了。
洛雯儿看着那尚留在弹花暗纹袖上的褶痕,轻轻的笑了笑。
“阿墨……”
聂紫烟一进门就直奔千羽墨,却仿似突然发现了洛雯儿,而从两人的脸色上看,不难猜出二人在闹别扭。
“这就是洛尚仪?”她细细打量,眸中不无惊喜:“果真与我生得很像呢……”
二人初次见面的第一句,就刺中了洛雯儿的心。
长睫一颤……像,就是因为这个“像”,都是因为这个“像”吗?
她亦抬了眸,却见聂紫烟并没有按宫里的规矩将长发全部梳起,只是松松的绾了个髻在头顶,余发则披在脸颊两侧。即便如此,也不能遮挡那银质的面具。
她也听说了,这个梦妃是被当年那场大火毁了半边脸,又跛了一条腿。
她亦记起,那一年,千羽墨中了南宫绾的春药,拉着她跑到沁心园。事后,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而且夜宿灵云阁,忽然梦魇,听到一轻一重的脚步声,还有女子的哭泣,应当就是这个梦妃吧。
她只是很奇怪,十年,纵然宫中亦会有“盲区”,可是这变换的四季,她是如何挨过来的?这来来往往的人,她是如何躲避的?这些且不论,食物……她是如何弄到的维持生存的东西?而且,她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还是由王后“献上”,而据说,当年就是因为东方凝,梦妃才惨死火中……千羽墨,难道你都没有想过吗?
而此刻,她忽略那一身已经在宫中绝迹如今又跟这个女人一同复生的紫,只盯着那完好的半张脸,仔细的看……像吗?真的像吗?
“云彩……”千羽墨忍不住在旁边轻声提醒。
的确,对于一个受了伤,尤其是伤在脸上的女人,她这般盯着人看,的确太不礼貌了些。
她重新垂了眸子……千羽墨,你心疼了?
梦妃虽有尴尬,却好像并不介意,拉起她的手:“妹妹,这些年,多亏有你陪在阿墨身边……”
初次见面的第二句,再次刺中了洛雯儿的心。
什么意思?是我代替了你安抚他受伤孤独的心吗?我要如何回答?“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这边没有动静,千羽墨皱了皱眉。
梦妃却忽然湿了眼角,低下身子,盈盈一拜:“姐姐谢谢妹妹了……”
初次见面的第三句,洛雯儿已经找不到感觉了,而令她找到感觉的是一个雪色的身影掠了过来,一把扶起聂紫烟:“你身子不好,小心着点……”
这一句,倒真真伤到她了。
她忽然想起,自打梦妃进门,她这个九品女官还没有给人家行礼,倒是要让人来给她道谢,她是不是太没规矩了点?太不识抬举了点?
那边,梦妃搭着千羽墨的手臂,虚弱而温柔的摇摇头:“不妨事……”
她,是不是还太不知趣了点?
“二位主子慢聊,奴婢还有事,失陪了。”
她微屈了屈膝,也不去看那二人,转身就走。
主子?奴婢?
千羽墨还头回听她使用这么两个词儿,一时间,简直是怒火中烧,恨不能把她抓回来好好惩治。可是身边的人靠在他怀里,肩头颤抖,泫然欲泣:“妹妹是生我的气了吗?”
千羽墨盯着那个很快消失的背影,强压怒火,拍着她的肩,将声音放柔放低:“不是,她平日就不大爱说话……”
平日就不大爱说话?
走出殿门,听得这么一句,洛雯儿不禁冷笑。
是我不大爱说话吗?方才,她之所言,是因为我心有芥蒂,才觉得句句针对,还是你,根本就听不出?亦或者,根本就不想听出?
“阿墨,给我讲讲你们的事好不好?”
碧迟宫内,聂紫烟拖着千羽墨的手轻轻的摇着,就像十年前一般。
千羽墨笑了笑,目光却不由自主的望向门口,眉心又紧。
“好不好嘛?”红唇微撅,美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一如当年。
笑,扶着她坐下:“不过是些琐事,有什么好讲的?”
“我要听,我要听……”聂紫烟开始撒娇。
千羽墨勾了唇,望着被光填满的门口,缓缓开了口:“我和她……”
初时有些心不在焉,可是渐渐的,这六年的时光如此鲜活的出现在眼前,那个人亦如此鲜活的出现在眼前,如初见一般,明媚,动人……
唇角不禁漫开温软,语气也渐渐平和。
聂紫烟一手支腮,听得极是认真,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半面银质面具闪着静幽幽的光,如同它的主人一般,仿若入迷。
然而,就在千羽墨讲到洛雯儿入狱遭受酷刑时,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似心有所感的霍然站起,然后便见胡纶跌跌撞撞的奔进殿内。
“主子,主……子,不好了,洛尚仪……落水了!”
仿佛最后一个字音尚未落地,聂紫烟便觉风声一响,再一看,千羽墨已不在殿中。
“云彩……云彩……”
千羽墨奔到镜月湖时,正见一群人围成一团。
他冲进人群……
一眼看到洛雯儿……浑身湿透,双眸紧闭。
然而她的旁边还有一个人,竟然是英秋冉!
他眼角一跳……这是怎么回事?殉情?
偏偏此时,千羽鸿亦懒洋洋的走过来,竟是要去抱洛雯儿。
“滚开!”
千羽墨一把推开他,将洛雯儿抱起,旋即一怔……才几日工夫,她怎么就瘦成这个样子?他抱着她,竟好像托着一片羽毛。
心头发紧,仿佛有什么压在上面,让他想大呼出声,却是绷紧唇,一任额角青筋蹦得几乎要爆裂。
目光一扫……
千羽鸿正慢条斯理的拧着袍摆:“我来的时候,正好见英大学士跳了水。我还奇怪,首辅大人有什么想不开的呢?结果一看,里面还有个人。大概是英二公子想要救人,却忘了自己也不会水,此刻正在里面扑腾,臣弟便只好勉为其难了……”
千羽墨面无表情的听他云淡风轻的描述,却没有忽略那抖落开的湛蓝袍摆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痕……裂口整齐,一看便是非挣扎撕扯所致,而是利刃划开。
眸底泛起寒光……这么快就动手了吗?千羽鸿的功夫不弱,纵然水中行动不便,若想伤他亦非易事,可是……
看来这宫里还隐着高手,倒是有趣了。
垂眸,看着怀里的人。
她面如死灰,唇瓣发白,不时轻咳两声,便有水从口角溢出。
心中又痛又气。
只是一会看不住,她就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然而眉心一紧,霍的抬头……时入深秋,荷花已然枯萎,只有残茎败叶零星点缀,一派荒凉。
还记得盛夏之时,他带着她来赏荷,曾告诉她,镜月湖的荷花之所以开得这般灿烂,是因为湖水引自北江。此处,是离外界最近的地方,然而若想进来或出去,只能凫水,通口便是……
手臂僵硬,浑身开始战栗……仅仅是因为多了个紫烟,仅仅是因为担心他背叛她,她就想要离开他吗?
抱了人,转身,大步离开。
身后传来千羽鸿的“哀鸣”:“王兄,别忘了给臣弟送条袍子过来……”
碧迟宫内,秦太医背了药箱出来。
“……呛了水,所幸救护及时。然而深秋水寒,她的身子……即便喝了姜汤驱寒,一场热也是免不了的。”
千羽墨冷着脸,撩开帘幔,但见洛雯儿因为方饮了热姜汤,两颊泛起好看的红晕,皮肤却是苍白,看去便是病状。明明已经醒了,却闭着眼,头歪向里侧,明显的是不想跟他说话。
他便坐在床边,盯着她,也不开口。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外面突然传来混乱。
“梦妃娘娘,梦妃娘娘,尚仪正……”
大约是觉得以尚仪正病着来拒绝一位娘娘的闯入也不合理,于是急忙噤了声,又不敢拦着,只一路小跑的跟着聂紫烟进了偏殿,见到千羽墨,急忙跪下请罪。
“阿墨休要怪她,是我坚持要进来看妹妹的。”梦妃眼角含泪,扑到床边:“妹妹,都是我不好,害得妹妹出了事。妹妹心里若是不痛快,大可以骂我两句,总不至于动了这个念头……”
☆、511留下来?
更新时间:2013…11…15
千羽墨眉心微锁。
今日,当是云彩被人推入湖中,正巧被英秋冉赶上,最终被千羽鸿所救,怎么成了……
不过也不难理解。紫烟是个心细而敏感的人,这么多年,她隐在暗处,自是清楚云彩与他感情深厚。而她突然出现,云彩定是无法接受,所以……
手放在那个颤抖的肩头上:“紫烟,你多虑了……”
“不,”聂紫烟摇头,泪水甩在他的手背上:“我知道,是因为我不该出现。阿墨,都是我的错,其实我就应该……”
“怎么是你的错?快别胡思乱想……”
“不,阿墨,我……”
洛雯儿听着聂紫烟的哭诉,感觉头都要炸了。
聂紫烟,我不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只是现在,你虽口口声声说我是因为你的出现而去“自尽”,然而落入我或者其他“有心人”耳中却让人觉得反是因为我出了这等事倒令你内疚难过痛不欲生。
我才是罪魁祸首?
一时之间,只想跳下来离开这团纷乱。可是头晕,使不上劲,只得任由聂紫烟不断哭泣,千羽墨不断安慰,自己这个病人倒被晾在了一边。
她忽然想笑。
若说今日的落水果真是自己一手导演妄图吸引千羽墨的注意,那么聂紫烟的手段定是较她更胜一筹,无需“自残”,便成功赢得了男人的心,而且自己这般“不识大体”,狭隘嫉妒,定是让男人更加厌恶了吧。
聂紫烟仍在嘤嘤的哭着,千羽墨睇了洛雯儿一眼,见她纤眉紧锁,嘴唇紧抿,手紧紧的抓着被角,心知她已是心烦至极,不觉眉心一蹙,拍拍聂紫烟的肩:“还是不要多想了。天色不早,你身子不好,可别误了饭时……”
聂紫烟顿恍然大悟:“是了,妹妹本就受了惊吓,正是需要歇息,我却喋喋不休,让妹妹心烦。妹妹,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终于要清净了。
洛雯儿吐了口气,可是……为什么自始至终,她总是觉得聂紫烟就是存心要她不痛快?这个女人的字字句句,仿佛是关心她,感激她,然而在处处挑她的不是,提醒千羽墨注意她对复活之人的不满。
是她多心了吗?
偏偏她还说不出什么来,她相信自己只要一开口,这个女人就会用眼泪瓦解她的所有抵抗,倒令她成了那个存心之人。
这个女人……她记得千羽墨讲起那段往事的时候,表情是幸福而怀念的。千羽翼亦说,他当初邂逅的那个女子,很美,很温柔……
或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吧。
一轻一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紧张了一下午的精神忽然松懈,疲惫瞬间袭了上来。
意识几度浮沉,终于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有人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就好像在水下,那人抓着她,往纵深处拖去……
她激灵一下,顿时猛醒,
却是正见千羽墨的脸……烛光下,他正担心的看着她。
合了眸,转过身,顺将手抽了出来。
心里却是说,不要,现在你有一个强大的敌人出现了,你应该用你的温柔来留住他,征服他,让他离不开你,而此刻,正是个好机会。
可是……她做不到。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聂紫烟是晚膳前走的。她是睡着了,所以不知道他是不是送了聂紫烟回宫,是不是还……
心间烦乱,只恨自己为什么要醒来。睡着多好啊,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担心。她忽然明白了千羽墨曾经说的,他睡了很长的一觉,舒服得不想醒过来……
“可看清是什么人下的手?”
混乱中,忽听他的声音凉凉的传了过来。
她屏住呼吸,片刻:“是我不小心掉下去的。”
千羽墨又开始生气……你是又想瞒着我独自行动吗?你可知这背后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