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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且慢！”一位头发秃得差不多的短衣老家人气喘吁吁地在两位健壮家丁的护持下从人群中挤到招亲台前，不等气喘匀便急声高叫：“大人且慢结束招亲大会，小老儿手中尚有一个。”
施教谕怒道：“荒唐！偌大年纪不知羞，招亲绣球足数在此，再行冒充就不是打板子之事！”
“大人误会了，非是小老儿，是我家少爷。”
施教谕面色稍霁，吩咐众人暂等片刻，等最后一位招亲公子来了再说。
“回大人，我家少爷没法来了。”
施教谕道：“哼，想是怕挨板子便让家中下人前来受罪。算了，你们也是听命而为，回去吧。”
“大人宽厚，不过且听小老儿将话说完。我家少爷本是佳儿郎，可叹四年多前被疫病弄坏了脑子，时疯时癫。本也不至于要抢绣球招亲才能娶妻，偏生年前又被歹人伤害，捡回一命后傻了十成。因而亲事再无着落。我家老爷心忧之余闻得傻子也可招亲便派小老儿带着四名家丁前来碰碰运气。”
施教谕道：“原来如此，只是空口无凭。凡参加招亲者必有号牌。”
“大人说得是，小老人几乎忘了。”老家人急忙奉上参加招亲大会时发放的五杖号牌。
钱老爷扫扫号牌上的暗记就知是真货，拱手道：“老家人，招亲公告上已是明说即便是傻子、呆子也可参加招亲，就不必要将你家少爷藏着了。只是这最后一个绣球已被火毁，残骸在此，你手上如何又来一个？冒充骗亲是要吃官司的。”
老家人闻言捶胸号哭起来，直说这个绣球害人不浅，更说钱家傻千金必须要嫁给他家呆少爷！
施教谕怒道：“休要胡说。姻缘自有天定，怎可强来。来人，轰出去。”
186。作弊攻防战（07）
“大人息怒。那一日本是想让四个随身小子去抢几个试试运气，可少爷偏说要去城外打鸟玩。小老儿五人无奈之下只得伴着少爷去城外打射孔明灯，但少爷却只是打也不要下面的绣球。约摸大半个时辰之后，少爷就闹着要回家四处乱跑，小老人怕少爷走丢也就只能带着随行人跟在外面。巧得是行到离县十多里时，一团火光从树上掉将下来将少爷衣衫点着了。等小老儿回过神来时，少爷他，少爷他……”老家人越说越伤心，到得最后已是说不去了，只顾抹泪。
正躲在香茶人等背后偷听的钱文静傻眼了，心道不是将人烧死了吧？这太巧了吧？
香茶人等也是慌神了，心中都明白这要是将人烧死了，闯下弥天大祸的小姐日后就要守活寡了。
施教谕叹道：“怪道衙差、捕快、钱家家丁也说附近有丝布残灰。老家人节哀，此是天灾，与人无怨。本官让钱老爷多赔你家一些烧埋银子便是。”
“大人误会了。我家少爷虽说满身灼伤却还是有口气在且城外多得是临时医馆，小老儿随即请了大夫一路护送少爷去府城救治。行到半途才发现少爷手中握有一个残破事物。经过辨认方知是小半个招亲绣球，里面有一张受到炙烤而残缺的纸条。大人，我家少爷打下不少绣球，虽说一个没要，但小老儿也是看过里面的内容，当时便觉着剩下的六字极不寻常，便抱着万一心情带人赶了回来。大人，我家少爷虽是傻子，但模样仍在且家有资财，即便无人愿为妻室，但纳一、二妾室传承香火尚不是难事。可如今不知面目如何，更不知有无残疾，若有万一，钱家小姐定要照顾我家少爷终生才是。”
闻得老家人此话，满县皆是同情之声，连钱老爷也自觉无话反驳。
施教谕想了下道：“老家人言之有理，现在请将残破绣球交出一验，若是剩下六字皆对就算是真。到时本官定为你家少爷做主。想来，这也是天意。”
但凡买过答案的人皆知是“有爱会哄，有情不移”这八个字，可等到施教谕将两张纸条公之于众时，千余公子少爷们才明白能蒙中才有鬼。且不说八字八体，八个字居然错了三对半！不是这字少一横，便是那字多一竖，要不就是音似字不同，不过终归还是能猜得出是哪八个字。
一众造假才子们安心了，神情也恢复往日的神采。现在他们有资格大说不是自家才智太低，而是太高，不然该早能猜到傻小姐会写字已是不易，哪能写出完整字来嘛！
前六字完全一样，纸张大部分地方呈现货真价实的焦黄色，下部则是微微卷起，灰黑断口一碰就有纸屑飞离。
钱文静冲到台前抓过仔细看了十遍，每次都得出相同结论：这是道地的真货！瞬间傻眼了！
香茶傻眼了，心中惊呼不安预感终于成现实了！
花忠八个肉头傻眼了，想不通明明该是烧毁的玩意怎么又冒出来了！
环儿傻眼了，她看得出文静姐姐在一瞬间真变成傻子了！
冰兰月傻眼了，于心中痛骂自己碎嘴，害得钱文静真遭天谴了！
远处看热闹的梅傲雪傻眼了，心中猜不透这几位是不是钱文静花钱雇来的赖亲托！
千余造假的公子少爷们傻眼了，他们没想到傻小姐除了傻之外，还真是人比花娇！
满县前来招亲的光棍们人傻眼了，万千心思不约而同化作一个疑问：这叫什么事？！难道老天爷真打算让傻小姐、呆少爷凑成一对？！
187。嫁还是不嫁（01）
钱老爷回过神后自是不甘心就这么将宝贝傻女儿送与一个可能烧破相的呆公子，正在思索推脱之语时却被老家人拽到招亲台后小声耳语，连耳尖衙差们也只是能听到什么“亲家、五千”的话语。
等到再回招亲台前，钱老爷脸上笑得极是开心，与之前判若两人。随后便高声向所有前来招亲的光棍们正式宣布抛绣球招亲大会圆满结束，钱家将按事先约定的规则开始为傻小姐准备婚嫁事宜。
傻小姐十万绣球择姻缘，呆公子一火焚身得佳人。
这段“天赐佳话”被返乡光棍们当传奇故事般四处传播，越传越离谱，很快就演变成说书人最爱说的段子，也是众多茶馆闲人们最爱听的段子。只不过所有的段子基本上都已与事实完全走样，甚至连年代都套到前几朝上，别说天华县人，就是钱文静这位当事人只怕也是听不出说书人口中的傻小姐就是自已来着。
钱文静自从那天看到残缺纸条起就真变回傻子了，整天对着铜镜里的俏佳人发呆！好在无论古今都用不着新娘子自行操办婚事，一应嫁娶事宜皆有验球官之一的田媒婆及男女双方家长往来操心。其实话说回来，一个是傻姑娘，一个是呆少爷，双方家长想不尽心都不行，不然肯定是要闹笑话的。
何娇杏何姨娘是喜疯了，每天晚上都被钱文静搬起石头砸脚面的事给笑醒，然后施施然又做起当家小姐嫁作呆人妇，自家重新做回当家姨娘的美梦。
花影院倒是一片愁云惨雾，没了钱文静这位主心骨，剩下的人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虽说个个都打心底里想带着钱文静溜跑，但怎么跑、向哪跑、投靠谁始终都没能商量出个统一意见。
环儿道：“香茶大姐，到底该怎么办啊？姐姐这回是真的变傻子了！整天就坐在妆台那边叨叨着什么‘钱文静是不是为了嫁一个呆男人享受真正的安宁生活才跑来大夏朝’之类的胡话。”
香茶叹道：“我哪能有什么法子，这回真是玩火自 焚了。田姨娘、卫姨娘，打听出什么没有？”
有了名分状况依旧的田青、卫好齐齐摇头，钱老爷这回是打定主意在女儿嫁出前决不说出夫家到底是谁。理由极简单，无非就是觉得有个呆女婿是件很丢人的事，所以越低调越好。当然这话说出来，连田青、卫好也是不大相信，但也只能照实转述。
钱文静亲母、嫡母皆已身故，张姨娘又是个做事畏缩怕担责的人，大病初愈的何姨娘见状立刻毛遂自荐里里外外地忙活开了。每个人都能看出何姨娘是在真心做事，而且还是务求尽善尽美，能花十分银子就绝不少花一厘！一时间众人都闹不明白何姨娘是不是病傻了。
面对众人疑惑的眼光，何姨娘泰然自若，心中却是自有一本账：只要钱宅里没有了钱文静，日后钱宅就还是她的天下，幸福有钱捞的日子就在前方！
周姨娘冷眼旁观，倒是看明白、想通透何妖精如此尽心的目的：绝不让钱家十三小姐钱文静能找到任何一个可以混赖亲事的借口！
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迎亲吹打声，环儿是真急了，冲到妆台前狠命推动犯傻状态中的钱文静，附在耳边高吼：“姐姐，别在絮叨了。环儿带你去天泉山躲一阵子！环儿不想你嫁给一个破相呆少爷。天泉山就是环儿第二个家，包管不会被人抓到的！姐姐，醒醒啊，没时间了！”
188。嫁还是不嫁（02）
香茶道：“事已至急，再讨论也是无用。就按环儿说得办。忠心保卫、强壮威猛，你们八个立刻去宅前闹事，能拖多久是多久。我们将小姐、环儿从花苑偏门送出去，五伯不会说出去的。”
田青扭头叫道：“文香，你个高些，立刻换装盖上盖头，替你文静姐姐挡一会。”
香茶急道：“不行，还是我来吧。田姨娘你们带着小姐走。”
钱文心伸手拉住妹妹，幽幽开口：“田姨，还是我来吧，文香妹妹还小，怎么看都不像的。再说，文香妹妹日后也是要嫁人的，若是名声有污点就不好了。我已是污无可污，就算此事弄假成真也没什么，一个呆夫君或许更好些。香茶，你也一样。”
众人虽觉着不太妥当，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开始进行换装准备。就当卫好将盖头拿起走向钱文心的一霎那，一直盯着铜镜发傻的钱文静终于回来神来，尖叫着转身，满脸杀气，夺过盖头怒哼：“都别瞎折腾了！香茶，等会随本小姐去收拾一个该挨千刀的作弊贼胚！”
卫好急道：“文静，莫要犯傻。进了花轿再想毁婚就来不及了。听姨娘的，先逃了再说，到时我们就说你又到了犯傻时节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拖一阵子等事情淡了再想法解决。”
钱文静眼中似要喷出火来，银牙紧咬，恨声开口：“不行，若我今天不上花轿，那该死的混蛋绝不会现身，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还要玩什么花样。呆子？哼，我今天定要将他的头打成烂木瓜！任何事情都等打完再说！不然心里这口气消不下去。”
屋中人都品出味来了，香茶试探开口：“小姐，你猜到呆少爷是谁了？”
“八九不离十，一定是那位能让傻子也痛不欲生的混蛋东西！”
“小姐，到底是谁？”
“现在没必要说，到时你会自知道。花忠！”
守在门外花忠立刻转身进来，拍拍胸脯高叫：“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小的包管将作弊骗亲之人的脑袋拧下来将球踢，要抵命小人自用命抵！”
“不必！我要亲手收拾他！别愣着了，去给本小姐准备短刀、铁绳、流星锤、圆铁胆。”
屋中人听得是心惊肉跳，暗道小姐不会是气疯心准备在新婚之夜来个打杀亲夫吧？！
呆公子自是不能亲来迎娶，当然能来也不行，嫁娶两方可都不想成为县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所以还是当初陪着呆少爷前来抢绣球的老家人权且做回迎亲使者。钱老爷按承诺备下八十一箱价值万金的嫁妆，老家人替呆少爷奉上一千金作聘礼，两不吃亏，两方都极有面子。
这边吉时一到，一心想拿特大媒人红包的田媒婆便欢腾开了。
钱文心伸手拉住钱文静，眼中地罕有露出几分生气，冷硬出声：“姐姐是心死的人，嫁谁都一样。妹妹对姐姐的好，姐姐今生是无法还了。这一劫我替妹妹受了，任何后果姐姐自担！”
钱文静掀开盖头，笑道：“听到这话妹妹真是开心，四年辛苦终没有白费，姐姐的心终于活了一小半。姐姐就请放心在花影院陪两位姨娘安住，妹妹日后自会想法接你去住。至于嫁不嫁的，要由我钱文静本人说了才算。姐姐，不是妹妹小瞧你，那个浑蛋根本不是你能对付的！香茶，带路，钱文静十八年、千文静二十四年，加一起都是四十老阿姨了，居然连花轿都没坐过，说来真是丢人。”
这边新娘子才刚起步，众人耳内就听到一阵叮啷乱响，有不少小物件从宽大的新娘装中掉出来。
189。嫁还是不嫁（03）
环儿道：“这些个锤子、小铁棍之类的东西还是环儿先替姐姐收着吧。不会有人查小丫环的。”
钱文静道：“好妹妹，不枉姐姐疼你！记着，再找些铁钉子带上。香茶，出发！”
等到钱文静走远，屋中人立刻将凶器通通扔掉，换上花忠偷偷找来的日常练武强身用的各类木制器械，这些东西花影院多得是。
环儿不干了，嘟起小嘴埋怨：“听姐姐刚才说得胡话就知道她才清醒了一半，会吃亏的！”
众人一听觉着环儿说得也有些道理，再次商议之后就留下了一根皮鞭，这玩意抽在身上顶多痛几天，死不了人，用来出气正合适。
载着钱家傻小姐的花轿浩浩荡荡地向远方行去。花轿中的钱文静觉着有些气闷便掀去大红盖头，摸出藏在怀中的蜜饯小包边吃边撩开轿帘看风景。没一会就发现自己坐的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八抬大轿。还挺威风的，钱文静如是想！
香茶悄悄靠了过去悄声让小姐放下帘子，若被别人看到会闹笑话的。
钱文静不以为意，笑道：“香茶，傻子若是不做些傻事还能叫傻子？田媒婆。”
发上插花，胭脂将脸颊抹得像猴屁股般的中年妇人连忙跑过来听候吩咐。田媒婆没心情对一个傻姑娘大讲出嫁女子应有的礼仪，只要能将人安全送到夫家就算是完成任务。
钱文静向轿后呶呶嘴，询问后面人抬的都是什么玩意。
“是令尊钱老爷许下的万金嫁妆，足足八十一个大红木箱子。其它的陪嫁物件还在后面，这一路上也不知羡慕死多少大姑娘、小媳妇。”
钱文静撇嘴笑笑，心中开始猜测老父亲到底都在箱子里装了些什么破烂。想了会就觉着不管是什么都十成会将亲家公气得口喷鲜血！
香茶心中对谁是小姐的未来夫婿已然是有点谱了，插口道：“田媒婆这是去东宁府的路吧？”
“香茶姑娘说得没错，天黑前必能赶到东宁府。”
钱文静没心情再乱看了，开口列出一张水果名单。田媒婆不敢怠慢，转身找人买去了。
想是夫家为免丢人，浩大的迎亲队伍并未进入东宁府城，而是绕着城转了半圈改道向城东北某处大农庄走去，那里早有一伙人翘首以待！没什么外人，都是些钱文静现在的与未来的亲戚。
钱文静心知作鬼的坏家伙绝不会轻易就此现身，便坏笑着闹腾开了。透过盖头看着脚、耳内听着媒婆介绍，一会是冲着年轻姑娘叫婆婆，一会是冲公公叫大哥；一会是拜高堂时转身给小夫妻行礼，一会是夫妻对拜时跑到外面对天跪拜。
听着一众亲朋的哄笑声，未来公公的脸面再也挂不住了，拍桌怒吼：“送入洞房！”
满场鸦雀无声，虽然个个都明白老人家被傻媳妇气糊涂了，但没人敢笑。眼见得老爷子发火，众人立刻全部坐下只管埋头大吃，连接下来闹闹洞房、听听墙角的心思也全都抛到九宵云外去了。
就在钱文静在洞房里等得快要睡着时，开门声终于响起，轻快地脚步声渐行渐近。钱文静深吸一口气，悄悄做好大战前的准备。
一柄翠玉如意伸到盖头底下发力斜挑，剑眉星目、潇洒不群的新郎官毫不在乎钱文静的怒瞪，自顾伸出手拢起新娘子额前流海，弯腰细看，笑道：“有趣，还真是傻妹妹。本以为你会装犯傻躲走赖亲来着，不错，这才像我王白玉看上的媳妇。哇呀！”
早就蓄足全力的双拳正中满含得意的帅脸，新郎官打横着飞出直到撞上屋中木桌才重新站稳。
钱文静起身娇叫：“王白玉，果然是你这个专一欺负傻姑娘的坏小子！说，你是怎么作弊骗亲的！？”说完伸手摸出一把小木锤就顺手丢了过去。见王白玉闪开，立刻又掏出木制小飞刀、木制圆铁胆连环飞掷过去，随后抬手又将长鞭抽了过去。
190。嫁还是不嫁（04）
王白玉哪是好相与的，加上钱文静又不是什么武林奇女子，在鞭梢抽身之际很轻松就抓住抽来的长鞭，发力拖拽。盯着暴怒中的傻媳妇笑道：“傻妹妹，亏得你有脸问罪，怎么想都当是相公我生气才对。”
钱文静抄起怀中的小小木制流星锤就砸了过去，打得王白玉眼冒金星，格格娇笑：“活该，让你欺负傻子！这只是开胃小菜，等着！”
“傻媳妇，打相公可是犯了七出之条，不过我才不会上当生气写休书。今生你做定王家人了。”
“白日作梦！今天不将你这个骗亲无赖打趴下，本小姐不姓钱！”钱文静暗道我姓千也不算错。
“你当然不姓钱了，你现在姓王，王钱氏文静，以后就算埋进土里，唉呀！”没记性的王白玉再次被木锤丢中。心中顿时火大了，发力拽过钱文静，鲠脖叫道：“什么叫骗亲？！傻妹妹你自小就已经是我王家人了。我，你相公，王家二少爷，只是设法抓回不守妇道乱抛招亲绣球的傻媳妇！”
“呸，本小姐从没定过亲！”
“少装，姑姑在世时可是将你许给我了。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