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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那人看上去年约三十,中等身材,穿一身做工颇为讲究的锦缎衣裳。他脸型狭长,皮肤铜黄,嘴唇朱红,鼻梁跟笔管一样又高又直,双眼黑白分明灵动有神,脸上总是一副笑意微露的样子,颇有一种让人愿意亲近的感觉。
他看起来神色清爽,殊无病态,然而顺着他的长衫往他下摆看去时,就会发现,他的双脚无力地垂着,只能任由鞋面摩擦着地板,全身的重量都靠身旁合力挟着他双腋的两人来支撑。
看见这个人,左瑛就感到一阵熟悉。“皇兄”生前对两个人格外信任,一个就是侍中李信,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个中军将军冯虎。但是在左瑛的印象中,这个人是练武出身,体魄强健、弓马娴熟,根本不是现在这副样子。
这时候,冯虎已经艰难地来到左瑛面前,低头道:“草民冯虎参见陛下,愿陛下万福!”那两个内侍小心翼翼地将他放下,他便只能够靠双手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几乎匍匐地趴在地上道:“陛下,草民双腿残废,请恕草民失礼。”
虽然之前已经听尉迟南汇报过冯虎如今已经双腿残疾,但是当左瑛亲眼看见这个从前步履如飞的大好青年,如今变成几乎半身不遂,还是有点超出心理估计。
“赐座。”左瑛扬手道。
门边侍奉的宫人答应一声,从外面抬进来一张木椅。那木椅是由檀木造成,做工精巧简洁,上面铺着一张锦绣坐垫。它的最大特别之处在于,座位下方的椅子脚,两两被一前一后、一高一低的两根圆轴横贯,圆轴的两头各有一个木轮子,前小后大,俨然就是一台木质的轮椅。
宫人将轮椅推到冯虎身边,扶他坐下,再将他推到一侧。
“冯虎,你的双脚为什么会这样?”左瑛问道。
冯虎含笑的脸浮现出一丝悲怆,“回陛下,草民双腿的残疾,是在大牢中遭受酷刑所致。”
听见这话,让尉迟南不由想起自己同样是遭受毒打去世的挚友,不由义愤填膺。
相比之下,左瑛却很淡定——冯虎的遭遇比起什么“躲猫猫死”、“喝水死”、“冲凉死”、“睡姿不正死”……之类的,简直弱爆了。所以说,不要总是怀念汉唐盛世、仰望唐宗宋祖,后世还是有些青出于蓝的地方的。这帮古人需要向咱们学习的还有朝廷内部的和谐。像眼前这样,生生搞出几个党派来,手上又没有“多裆合作制”这个神器,导致本来打个招呼就能够回家过年的大好官二代,竟然就这么废在了大牢中,真是可叹可惜。
冯虎继续道:“太师诬草民以乱党之名,将草民下狱,还严刑逼供,要草民承认罪名。草民双腿的筋脉就是在彼时被挑断的。”说道这里,冯虎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太师知道草民宁死不屈后,便以草民性命胁迫家、柱国将军冯夷与其同流合污……冯柱国一时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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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刺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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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左瑛和尉迟南都对他直呼父亲的名字感到奇怪的时候,冯虎叹了口气道:“冯柱国一时糊涂,竟然答应下来。草民获释后得知此事,已经与其断绝父子关系。”
听到这里,左瑛颇有点意外。这个对皇帝投其所好、曲意奉承,看起来像个诡滑小人的冯虎,居然做出如此刚烈的举动,确实有点出乎意料。
“冯虎,你刚正不阿,值得敬佩。”左瑛不动声色道:“你跟随先皇多年,深受先皇器重与信任。朕今日诏你入宫,就是想听听你对局势的见解。”
“谢陛下看重!”冯虎一拱手道:“承蒙陛下不弃,草民姑且斗胆妄言。草民虽已远离庙堂,无缘再为朝廷效命,但是心中却时时以君王为念,颇知政事。以草民愚见,陛下自登基以来,有四善而一失。这四善乃是:其一,倚重李氏、制衡太师一党;其二,不拘一格举贤任能;其三,对圜丘之乱大而化之,没有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其四,与阿史那氏联姻,既充实国力,又壮大皇权,一箭双雕。这‘四善’,都是陛下可以媲美万世英主的圣明之举。”
左瑛在心里一笑,这人“投其所好”的本事还真心不弱。只是,她自己知道的事,没必要别人来告诉,她想听到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那‘一失’指的是什么?”左瑛问道。
冯虎义正词严道:“那‘一失’乃是陛下未图亲政,虽知政事而不问政事,依旧任由军政大权旁落于权臣之手,使百官言路堵塞,此绝非长久之计。”
“哦?那以你的意思是?”左瑛扬起双眉道。
“陛下,”冯虎又一拱手道:“再过不久就是陛下十六岁的寿辰,彼时陛下定然已与阿史那氏世子成婚,正是名正言顺,应该向天下人宣告陛下足以接掌政权之机!以草民愚见,陛下大可在诞辰当日,联合李氏众官,在满朝文武前提出亲政要求,从此亲理万机,不再受权臣束缚操纵!若能如此,实乃百官之福、天下万民之福!”
冯虎一番足以让人热血沸腾的话后,室内安静了片刻。
“冯虎,你可愿意再度入朝为官辅助朕?”左瑛问道。
冯虎梦抬起头来,脸上流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陛下!草民赋闲家中,无日不思何时再能以残命报效君王。然而,草民如今双腿已废,即便在市井之中穿街过巷也不得不自惭形秽;入朝为官,非但不能再为陛下奔走于鞍前马后,还难免失礼于群臣,有辱于国体……草民……”
“冯虎,你是因为效忠先皇而致残的,你身上的伤残并不可耻,而是值得群臣敬仰的殊荣。”左瑛看着冯虎,语气坚定道,“你受到了孙膑所受的痛苦和屈辱,那么朕愿为齐威王。马陵之捷,指日可待。”
冯虎知道左瑛用的是孙膑被庞涓谋害,受了膑刑双腿残疾后得到齐威王的赏识重用,在马陵之战中不光为齐国打下转折性的大好局面,还一举令庞涓败亡的典故。
他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哽咽片刻后,突然双手猛一撑轮椅扶手,整个人离开轮椅扑倒在地上,涕泪横流、声嘶力竭道:“草民谢陛下天恩!草民愿为陛下粉身碎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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琤瑽的琴声从一座水榭中阵阵飘出,掠过月影漂浮的湖面,随着夜风飘散到庭院的每一个角落,回荡在幽静的夜空中。那琴声时低时亢、时缓时急,缓时委婉低回、如泣如诉,急时铿锵有力、裂帛断玉,让听者仿佛能听见那用琴音所诉说的往事一般,跃然耳边、历历在目。
水榭中婆娑的月影下,瑞兽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身穿一袭儒服的贺兰楚正盘膝于琴座之前。他双目紧闭,神情专注,正在抚琴的双手,十指纤长犹如美人玉手,潇洒挑拂间涤荡出天籁般的清响。
一曲完毕,待琴弦上的余韵完全散去,他才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在空明的月色下显得更加幽深。
“风妤。”贺兰楚双眸忽然微微一亮。
水榭旁的月季丛中应声出现了一个身着紧身夜行服、纤长玲珑的身影。
“主人,风妤打扰主人雅兴,风妤该死。风妤是因为被主人的琴声陶醉,实在不舍离去,才驻足在此。”风妤来到水榭的台阶前单膝跪下。没有得到命令,她不敢上前。
“你是否有事要禀告?”贺兰楚尚未看风妤一眼,仿佛已经洞穿她所有心机。
“风妤……”风妤显然小小吃了一惊,低下头道:“主人明察秋毫。风妤斗胆,风妤以为,主人最近的琴音中,锐气略逊于前。”她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贺兰楚才接着低声道:“方才一曲《广陵散》,弹至‘刺韩’一阕时,本应铮铮有兵刃交加之势,战意萧杀,气冲牛斗;然而主人拨弦之际却仿佛有所思虑,指间略有迟疑。试想聂政于敌众之中,亮刀刺杀韩相之际,心中尚怀犹豫之计,挥刀不速,逡巡难进,那后果将会如何?”
贺兰楚沉吟片刻,才幽幽道:“风妤,你最近所关心之事,似乎超过了本座所允许的范围。”
风妤一听,吓得即刻地双膝并跪,伏倒在地,声音仓皇道:“风妤口无遮拦,引喻失当,实则对音律一窍不通,求主人恕罪!”
“本座指的不是这件事。”贺兰楚的声音依旧平稳犹如静影沉璧的湖面,但是心中有事的人,自能听出其中的犀利,“那华林苑中的暗探,可是本座命令你派去的?”
这句话一出,风妤好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拳一样,连求饶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惶恐道:“主人,风妤斗胆,风妤只是担心陛下会对主人不利,唯恐拜师学习射艺是假,意图谋害主人是真……”
“那只可以解释你第一次为什么这么做。连本座缺席的时候也依然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你所谓‘挥刀不速’、‘逡巡难进’,又从何说起?”
这看似情真意切的解释对于贺兰楚来说,只不过是用指尖就能捅破的掩饰之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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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女皇的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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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风妤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她现在诚惶诚恐的样子,让人根本无法想象她在贺兰楚的间谍组织中头领的地位和冷艳、干练、杀人于无形的名声。
“主人,风妤知罪……风妤不应做此逾矩之事,更不应对主人有丝毫隐瞒……除了担心陛下对主人不利之外,风妤还担心主人……会一时被陛下所惑,无法作出足够清晰的判断……最终、反受其祸……”
风妤言犹未尽。
直到此时此刻,贺兰楚那日帮左瑛拉开弓弦之时,双眼中流露出的刹那失神和惊艳,依旧能够清晰地回放在她的眼前。每回想一次,都像亲眼又看到了一遍一样。
“风妤,本座是否忘记告诉你,擅自窥探不该窥探的东西,下场会是如何?”
贺兰楚由始到终没去看风妤一眼。对于风妤来说,这种能冻彻人心肺骨髓的冷漠显然已经是最可怕的惩罚。
在一种说不清到底是恐惧还是悲伤、亦或是兼而有之的感觉的刺激下,风妤忽然感到鼻梁一酸。这种感觉,她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尝到过了。虽然强忍住了泪水的渗出,可还是不由得心中一撼。
“主人,风妤糊涂……风妤再也不敢做此逾矩之事,求主人开恩!”风妤连磕了几个响头。
贺兰楚这时候已经站起身来,背手立在水榭临湖的栏杆边,若有如无的看着此时正好落在他脚边的圆月。
他冰冷的声音丝毫没有软化,反而多了一分犀利,“前两日,怡神殿中出了刺客。此事是否与你有关?”
风妤猛然抬起头来,双眼更加惶恐地瞪视着贺兰楚的背影,“主人!风妤决不敢做此不知轻重之事!”
其实贺兰楚也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是风妤做的。至少到目前为止,她所执行的任务没有一次是失败的。如果她已经潜入怡神殿中,那么女皇的命就如在囊中了。那夜的宫中,决不止是发生一场骚动那么简单。
但是,他要提醒风妤,作为他的手下是要有绝对的忠诚与服从的,一旦超出了他给她划定的圈子,她将受到比她所犯下的错误更加严重的质疑,甚至可能以后再也得不到他的信任。
“如此甚好。从今往后你且好自为之。”贺兰楚慢慢踱步走出水榭,毫不停留地从依旧伏在冰凉地面上的风妤身边经过。
“是。风妤今后不会再让主人失望……”风妤的话还没说完,贺兰楚的脚步声已经在空荡荡的庭院里远去,只余下皎洁清冷的月光斜照在已经寂静无声的琴面上,袅袅青烟虽然还飘拂着琴音回荡时的舞步,可是此刻却只能徒添寂寥。
风妤没有像平常那样本能地尽可能快速地隐藏起自己,她久久地伏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多年以来,她因为职业的缘故,得天独厚地可以名正言顺地知悉贺兰楚的几乎一切,又作为他的耳目,了解他所希望了解的所有。以她的情报网络,她所了解的情况甚至可以具体到某一个晚上,是哪个女人伺候他过的夜。
她早就很清楚自己对贺兰楚的感情不是下属对上司或者仆人对主人那么简单,只是她很清楚对方是贺兰楚,是一个神一样的存在,卑微如她,能够像现在那样供他差遣驱驰,对他来说是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的,她已经感到心满意足、再无所求,而从来不会因为他身边有多少个一个比一个出众的女人而感到心生嫉恨。
然而这一次,她却发现自己有点迷失了理智,以至于冒着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冒的风险,做出这样随时可能失去他的信任的糊涂的事情来。
是因为什么呢?是他那瞬间从来没有向别的女人流露过的眼神刺激了她,还是他近来所做的事越来越让她看不透了?
她慢慢冷静下来,不愿再去条分缕析。以她的聪明不难理解,这个世上有些东西,就跟眼前飘舞的青烟一样,越是用力去捕捉,它便消散得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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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楚刚走出庭院,来到内堂,一个仆人就匆匆跑了过来,弓腰道:“太师,宫中有人传旨来了,请太师速到中堂候旨。”
“传旨”?贺兰楚下意识地看了看户外正高悬的银月。
一般来说,皇帝下诏之前都会有内侍先行通传,好让大臣好好在家候着,准备好香案蜡烛,迎接供奉圣旨。像这样大半夜搞突袭的,真的少之又少。
一刻钟后,贺兰楚换上一身朝服,领着一众仆从,端跪在中堂内接旨。
传旨的钦差张开手中圣旨朗声宣告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师贺兰楚,尽心为国、献纳忠谠、公而忘私、安国利民,虽管仲、子房,无能出其右者,实乃朕之肱骨、国之砥柱。前者,太师因为先皇守丧延误婚期,实为朕所不忍,特赐突厥美女五名,以充后室。钦此。”
“臣贺兰楚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贺兰楚听了,不由双眉微皱。左瑛将柯吐玉本来要先给他的突厥美女买了下来带进宫中的事,自然瞒不过他。可他只是听说左瑛向她们询问了一下突厥的风俗,又学了几句粗浅的突厥话,还以为她童心又起,要将这些异域女子留在宫中充当宫女,没想到最后还是摊到自己的头上。
贺兰楚身后众仆从一同齐声山呼万岁。他起身双手接过圣旨,交给身旁的管事。
传旨的钦差完成任务后,立刻满脸堆笑地跟贺兰楚寒暄问候了一番,再示意将女皇的赏赐领进来。只见那几个妖娆多姿、夺人眼球的突厥美女,从前院中停泊的两辆马车中下来,花枝招展、喜上眉梢地来到贺兰楚面前盈盈下拜。
“太师,”那钦差将忍不住流露出贪婪的目光从那几个突厥美女身上收回来后,低声在贺兰楚跟前道:“陛下特地重金购得这些突厥美人回宫,还命专人传授她们各种规矩礼仪,为的就是要赏赐给太师,真可谓用心匪浅。陛下还命小人传话给太师,说多日不见,对太师甚是挂念,望太师能够百忙抽空,前去指点课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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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别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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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楚一拱手,“请转告陛下,臣定当遵旨。”
朝中上下,乃至整个洛阳城,谁不知道他贺兰楚从来不缺女人?排着长队盼着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他随时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哪用得着圈在家中浪费钱粮?更犯不着别人替他的“婚期延误”操半点闲心。
这点常识,左瑛不可能没有。“别有用心”几个字赫然墨迹未干地写在那五个突厥美女的额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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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设古朴的寝室内,映掩的烛光昏暗暧昧,阵阵清幽淡雅的熏香若有若无地飘浮在空气之中,让人从鼻腔里感觉到丝丝的甜意和醉意,令人不觉间意识渐渐迷离。
两声温柔的叩门后,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两个侍女领着一名体态婀娜、打扮妖冶的突厥美人,款款走入房中。两个婢女欠身行礼后,碎步退出房间,将房门掩上。
贺兰楚坐在床榻上,默默看着那突厥美人面带娇媚的笑意,摇曳生姿地盈盈迈步走来。
那美人来到贺兰楚面前,柔声道一句:“太师”,声音如蜜似饴,让人浑身酥软;轻轻欠身行了一个礼,披在她身上的丝绸羽尾斗篷就在有意无意间顺着美人柔滑的双肩滑落了下来,委落在了美人纤长的双足之下。
美人斗篷下的衣着不光充满异国情调,而且大胆开放,足以让男人看了血脉喷张。除了关键的部位以外,浑身上下几乎都是用半透明的纱巾蔽体,将玲珑有致、极度诱人的身段,完全展露无遗。细腻光滑的肌肤带着白里透红的色泽在昏暗的烛光中若隐若现,撩人心神。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看见眼前的这幅情景都不可能没有反应。贺兰楚体内的欲望已经苏醒,但是他此刻却没有那样的心情。
本来即便是皇帝的赏赐,只要他不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