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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崇,”苏媚儿在心中道:“为了报复你,我在异域苟且偷生二十年;为了报复你,我不惜伤害自己、伤害自己的爱徒……可是今天,我总算想明白了,你先走一步,让我即便再做任何事来报复你,你也不会再有丝毫知觉了,你欠我的一切,也不能找你偿还了。你到最后,还是光芒万丈、一尘不染的王公贵族、大将军、大英雄;而我,却只是沦为死囚要被斩首于市的飘零卑贱的尘埃……你到底还是赢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对贺兰崇已经深恨入骨,巴不得看着他被生生千刀万剐才解恨,但是在宫中跟相貌酷似贺兰崇的贺兰楚相遇,那种仿佛时光倒流二十年的感觉让她恍然醒悟,自己心中对过去那段短暂的感情还有留恋,对贺兰崇也并非只有恨意。
爱恨交缠之下,她的眼泪汩汩涌出。她举起筷子,将面前的菜肴夹入口中,和着苦酒,且笑且哭,一口口慢慢下咽。
从享用最后的膳食的房间走出来,通往牢房大门的那段路,好像是她生平走过的最长的一段路,最幽深黑暗,却竟然也让她最留恋不舍。
户外的阳光从走廊的尽头照射进来,那温暖光亮的感觉,让她既想靠近,又充满恐惧。但是她骨子里的倔强和对害她今日到如此田地的人最终获得胜利的憎恨,让她不愿意表露出对死亡的怯懦和畏惧。她艰难地拖动着双脚,朝走廊的尽头迈步。
来到户外的刹那,猛烈的阳光强烈地冲蚀着外面的一切景物,刺眼得让她本能地闭上双眼。而她却努力地想要将它们睁开,因为她知道,这是她这一生当中所能够享受的最后的阳光了。
忽然,一个声音让她仿佛坠入梦幻。
“你可以走了。”
本以为自己是被押赴刑场的苏媚儿,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尽力地睁开双眼,看见刚才跟她说这句话的,分明就是其中一个领她出来的狱卒,而且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戏谑与不确。
当她再看向前方,只见一个身后带着几个随从的美少年春风满面的朝她走来,那光景简直比这日灿烂的阳光还耀眼夺目。
正当她茫然疑惑的时候,附近的狱卒纷纷朝那美少年跪地行礼道:“参见云妃殿下。”
陪在美少年身后的典狱长见她呆立着,还喝道:“这是宫里来的云妃殿下,还不下跪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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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噩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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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深走过来笑着道:“不必了,大家都起来吧。这里不是宫里,没那么多规矩。本宫从宫中出来的时候,路过南信酒家,听说那里出了新酿,就带了几坛来这里犒劳诸位,希望诸位笑纳。”
“南信酒家的好酒可是千金难求啊,云妃殿下客气,下官等感激不尽。”
苏媚儿头一次从这些平常凶神恶煞的狱吏、狱卒的脸上看到这样可掬的笑容。
“苏媚儿,你的死罪已经被陛下赦免了。”李云深朝苏媚儿道。
苏媚儿尽管之前已经听那狱卒说她可以走了,但是这会儿得到一个这么确切的说法,知道自己果真不用赴死,她还是激动得跪跌在地,顿时双泪直流,片刻后才如梦方醒地拜倒在地,与不成声道:“谢陛下圣恩!”
“起来吧,”李云深浅笑道:“本宫是奉陛下之命来接你的。”
“接我去哪里?”苏媚儿擦干眼泪,缓缓抬起头来。她知道自己死罪虽免,但是活罪定必难绕,她对前面等着她的是什么充满了疑虑。
“请随本宫来。”虽则说的是“请”,但是话音刚落,已经有两个随从上前,摆出不容抗拒的姿态,将她领了往前,很快便离开了大牢的围墙。
大路两边是老旧的围墙和大片的荒地,没有什么景色可言,但是刚从死牢里出来的苏媚儿却感到这片天地仿佛是为她新生的一样,格外的亲切近人、格外的鲜活明艳。
“本宫这次来,是奉陛下之命。接你到裕谷去的。”李云深边走边道。
裕谷曾经是一处荒郊,附近只有一个仅几千户人家的偏僻小村落,尽管在关中战事平息后,已经百废俱兴。又得到建设,却依然还是一处远离富庶之地的偏僻角落。而且更关键的是,这是改变她一生命运的地方。她就是在这里跟她生命中几乎所有的美好作别的,可以想象那里对于她来说就跟噩梦一样让她刻骨铭心而又触目伤怀。
“陛下是要将我发配到那里去吗?”苏媚儿无可否认,女皇的确想到了一个仅次于将她处死的绝佳惩罚方式。
尽管在知道自己将死的时候,心中产生了对生的留恋;但是知道自己死罪被赦的时候,又禁不住要去想事到如今她继续生活下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一想到要在那个荒凉贫瘠又令她难过的地方孤独终老,她心中刚刚萌生的希望又枯萎零落了。
“不是发配。”李云深摇摇头,“是送你去跟亲人团聚。”
“亲人?”这对于苏媚儿来说是一个遥远得变得陌生的字眼。她落寞道:我没有亲人。”
“苏媚儿,”李云深露出深沉的样子道:“二十年前,令尊苏复一怒之下将你逐出家门。但是事实上他只是被怒火一时蒙蔽了双眼,而并非真心要与你决绝,在你离家不久后。他便悔不当初,四出派人寻找,连生意都因为无心经营而荒废了,半年后才得知你在裕谷乱军中失散的消息。令尊得此消息后,变卖家产、遣散仆从,偕同令堂,千里迢迢来到裕谷,走遍附近的乡野角落、荒山郊岭,锲而不舍地寻找你的踪迹。最后。他们为了找你而散尽了家财,只能在裕谷以小本生意糊口。如今,他们已经分别是六十七与七六十三岁的高龄,可他们尽管年迈体虚却依然没有放弃寻找你的希望,乃至日前陛下差人到裕谷查找他们二位的时候,远近认识他们的乡里都能够清晰地说出他们口中所描述的你当年的长相特征。可见他们这么多年来。一刻也未曾放弃。”
李云深的话还没说完,苏媚儿已经潸然泪下、泣不成声,继而放声痛哭起来,脚步也变得颤抖蹒跚了。
这时候,一行人已经来到大路上停着的一辆两乘马车跟前。御人给李云深行过礼后,将痛哭不止的苏媚儿扶上车厢。
“车上备了些换洗的衣服和干粮,” 听着苏媚儿的低泣声,李云深隔着车窗缓缓道:“陛下还赐予你黄金五十两作为盘缠,好安排一路上的食宿。你到裕谷见到双亲后,无论是要跟双亲留在裕谷生活,还是接返回洛阳旧宅都可随心所欲。令尊与令堂知道即将能与你见面的消息后,定然已经在日夜翘首企盼了。时候不早了,即刻启程吧。”
御人领命,轻轻扬起皮鞭“驾”的一声,两匹拉车的骏马撒开四蹄,轻快地往前奔去,扬起一路的阵阵尘埃。可是片刻后,那马车却又调转车头,折返了回来,停在了原地。
苏媚儿挑起门帘,擦着泪水从车厢里出来,跪倒在地,朝李云深磕了几个头,才直起腰来道:“云妃殿下,苏媚儿还有一事要禀告。”
“哦?”李云深扬起意外的眉毛。
“陛下和云妃殿下的深恩厚德,苏媚儿没齿难忘。但是苏媚儿一介贱民,无以为报,唯有一件事虽远不足报,可也算是与贺兰皇族有关,苏媚儿不敢隐瞒,恳请云妃殿下帮苏媚儿转告陛下。”
李云深用鼓励的眼光看着苏媚儿,等她把话说下去。
苏媚儿继续用沙哑的声音道:“苏媚儿曾经因为前尘往事而深恨平南王妃,甚至到了盼望她死于非命,而自己就能取代她的位置的程度。可讽刺的是,苏媚儿的命运却因为那场灾劫而跟平南王妃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与她一起流落异乡,得到她的搭救照顾,乃至与她相依为命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后来沉恨细思,苏媚儿所恨的人里,永远不应该有平南王妃;对于她,苏媚儿只可能有羡慕、有感激、有亏欠,而不应该是恨……苏媚儿想将王妃下葬的地方告诉陛下,请她安排将王妃的尸骨带回故土,好让她夙愿得偿、落叶归根。”
片刻后,苏媚儿的马车绝尘而去,逐渐淡出了李云深一行的视线。另一个人从附近的楼阁里下来,缓缓走到李云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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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贯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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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李云深微笑着道:“陛下说,苏媚儿虽然编造下弥天大谎意图不轨,又图谋加害突厥世子,甚至企图刺杀朝廷命官还错伤陛下圣体,每一条都足够令她人头落地。但是她教导两位突厥王子儒学二十年,促进了突厥与大周的相互了解,又在在异域中与平南王妃作伴、让她生前最后的岁月总算不是孤独度过的,平南王妃的下落也全赖她才得以明了,所以也算能够勉强将功抵罪了。”
贺兰楚沉默不语。他的确不恨这个人。如果不是跟母亲的下落有关,这个人再诡计多端、再丧心病狂也不入他的法眼。
李云深继续道:“陛下说,大多数的人,只有当自己过得好的时候,才会将盈余的好拿出来与人为善;如果她自己已经万劫不复、虽死无畏,那即便以死相逼也很难让她将不愿意说出的情报告知。所以,陛下才赦免她的死罪,还让本宫寻访到其父母的下落,送她去与父母团聚。这么一来,她心中的怨恨就能得到一定的舒缓,也才能挂念起他人曾经给过她的好来。”
贺兰楚暗想,为君者需要对臣下恩威并施,他在“立威”上远远强于左瑛;不过,可能是关心则乱,在“施恩”上从这件事看来他却不得不承认她的高明。
“这就是刚才苏媚儿交待的王妃所安葬的地方。”李云深递过来一张纸笺,交到贺兰楚的手上,“陛下说。准太师即日告假扶王妃灵柩回乡。需要进入突厥境内的一切事宜,她会亲自出面与突厥使臣交涉。另外,关于赈灾之事,陛下当初交给太师的任务。她会亲自承担,她让太师一心扶灵,不必分神政事。”
贺兰楚的双眼依旧淡漠地注视着前方。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只有他手中被攥紧的纸笺,似乎透露出了他此刻胸中思绪的复杂难平。
不觉间,日已西斜,一股横风扫来,卷起旷野上的几片落叶、一阵尘埃,恍惚间,大漠上那荒烟蔓草、澄空红日的恢弘凄壮的风景。好像已经到了眼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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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左瑛正在清泉宫跟阿史那无期饮宴。
“皇夫,你救驾有功,朕有一样贵重的东西要赏给你。”
一定是已经喝了不少的缘故。阿史那无期看酒席对面的左瑛脸上的笑容好像越发诡谲了,直让他怀疑自己已经将脚迈入了陷阱而不自知。
“你要赏我什么?” 虽说小女皇的命这次是他救的,但是当时救人的目的就不是很单纯,所以他也没有邀功的打算。他这时候正坐在坐榻上,一腿伸直、一腿蜷起,拿酒杯的手晃晃悠悠地搭在膝盖上。他努力压抑住自己喝了酒以后明显比平常更容易感觉到高兴的心态,警惕着对方。
“羽儿。”
左瑛一声招呼,绯羽便从内堂双手端了一样东西,来到阿史那无期的面前呈上。
阿史那无期低头一看。只见那是一只香樟木做成的狭长盒子,长有五六尺,宽也有将近一尺。从绯羽呈木盒的姿势看,那里面的东西还颇有重量。
“这是什么?”阿史那无期一边奇怪地自言自语,一边伸手推开木盒的盖子。
木盒一被打开,端放在里面由衬布垫着的那件东西顿时牢牢地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他迫不及待地放下盒盖。双手将里面那件东西拿了出来。
只见那是一柄双手单刀,刀柄是由一整块色泽浑厚、质地温润的血色美玉做成,柄首用精湛的雕工雕刻成流云的图案。刀鞘上蒙着深灰色的鳄鱼皮,近持处镶嵌了数颗深红通透的宝石呈北斗七星的形状和大小分布。
阿史那无期用力将刀从刀鞘抽出,刀身立刻发出“噌”的一声透亮浑厚、余韵不绝的轻响,表明刀身的韧度和坚硬程度极好。
他刚露出惊叹的神情,要赞一声好刀,却因为定睛所见的刀身而看呆了。那刀身上在震动中乱颤的金光暗淡下来后,便可以看到它窄身、直刃、纤长挺直,线条简洁而有力。它最大的特别之处在于它的色泽并不是呈一般刀剑的亮银色,而是乌黑发红,刀刃处甚至色赤如火,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成。他诧异地用指甲盖弹了弹刀身,那敲击金属特有的“铿铿”声响,才让他确认这的确是金属锻造而成。刀身近持处刻着“贯霄”两个苍劲有力的字。
他忙从发梢捋下一根头发,让它朝向上的刀刃落下。只见那殊无重量的头发轻轻落在刀刃上,竟然就在接触到刀刃的一刻顿时变为两截!
“好刀!”阿史那无期惊喜地喊了出来。
左瑛浅笑道:“这是朕命全国最好的工匠打造的宝刀。刀身长三尺三分,刀柄长一尺二分,可双手持刀,既能方便步上使用,又可在马上作为短兵之用。刀柄是由整块的昆山炎玉雕琢而成,柄首呈流云霓彩之状,象征朗日碧空;刀鞘是黑檀木削制外蒙灵鼍之皮,两边各嵌七颗靺鞨宝石,以效仿广袤霄汉。朕将这把刀取名为‘贯霄’,取‘气冲斗牛、势贯长空’之意。”
“这通红的刀身……”造型如何好看,寓意如何雄壮都不是阿史那无期所在意的,他迫不及待地追问他最关心的问题。
左瑛满意地一笑,“皇夫果然是识宝之人,这刀身乃是取昆吾山上的昆吾石炼制而成。用昆吾石做出来的刀,颜色赤红如火,就像刚从炼炉中取出,炽热未消一般,炎气逼人,令人无法直视。而且,用昆吾石精心锻造的刀刃,锋利无比,无坚不摧,是当今世上唯一可以削玉如泥的刀刃。”
阿史那无期听了,不由得双眼一亮,笑容绽放,握起刀柄就当空挥舞了两下刀式,室内顿时炎光四射,嚯嚯生风。他只觉得有说不出的趁手,说不出的如意。
“皇夫!留神!”绯羽早已经木盒扔下,快步来到左瑛身边张臂保护。
阿史那无期提着那贯霄大步走到一旁案几前,举刀一斫,那坚硬的杉木所做的案几发出像坎在草人上的“唰”的一声低响,顿时被劈开两半!
“果然是锋利无匹的好刀!”阿史那无期兴奋地赞叹道,又随舞了几下招式,简直爱不释手。
左瑛示意绯羽不用紧张,笑道:“皇夫,朕还有一样东西要赏赐给你。”
“是什么东西?”阿史那无期这次积极多了,“噔噔”上前几步,躬下腰来问道。
左瑛将身子凑近阿史那无期,故作神秘地一笑道:“朕准备带你离开这个‘大得要死的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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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灾县诡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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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袤的天际红霞满天,一轮混沌的浊日勉强在层层密布的云霓间现出一个橘红的不规则的轮廓,透出些许晦暗的光彩。
泥泞的郊野的大道上,四周的景物都随着太阳的西沉而逐渐变得晦暗不明,只有远处矗立着的巍峨城门和城门上漆成朱红的巨大的“平州”两个刻字,能让人辨别自己身处何方。
一人一骑正在大道上奔驰。那匹马浑身棕褐,体型虽然矮小,但是肌腱发达、鬣毛丰长,从它嘴巴半张、舌头外吐的样子看来已经跑了相当一段路没有休息了,但是四蹄踏在地面上的感觉依然非常稳健有力。熟悉马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匹是产自云贵地区的西南马。它们的奔跑速度不快、爆发力不强,但是很善于负重行走山路,极能吃苦耐劳,因而时常作为军中的驮马使用,专门运送粮草辎重。
马背上的那人身穿短靴、练袍,果然也是一身士卒的穿着,但是身上的衣衫革甲已经残破不齐,整齐的创口说明那都是刚被利器所割破的。他衣服上湿漉漉地洇透了大片大片的鲜血,每一道破口处都能看见皮肉里的血红伤口。他半身趴在马背上,马缰在手腕上缠了两圈,再死死地拽着,双腿疲软地垂下来,都快踩不住脚蹬了,血水夹带着汗水顺着马背一点一点地渗流下来,他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力气,在颠簸的马背上滚跌在马下。
那马跑到离城门还有几十米处慢慢停了下来,而马背上的那人已经没有了动静和声息了。
这时候。城门紧闭着,城头上巡逻的士卒远远认得那骑马人的衣衫看起来像是自己的同袍,而且又是处于现在这样的非常时期,于是连忙汇报守城官吏。下令将城门打开一条缝。几个守城士卒领命跑出去将马牵了,将马上的人抬了下来。
“还有气!”一个士卒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连忙招呼道:“快。快将他抬进去救治!”
这时候他们看得清楚,这个不是驻他们地方的士卒,从袍甲的形制看上去,应该是附近军营里的正规军。但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