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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怎么会是女皇和皇夫呢?”
“大人明鉴啊!小人只是个小老百姓,偕全家出逃而已啊!”
……
跪着的众人顿时哭声一片,不停磕头求饶。
一个谋士模样的人上前对许达之低声道:“许师兄,愚以为,我们刚刚入城,只宜安抚民心,不宜大开杀戒。滥杀无辜,与我们六尘教义相悖,也有损我们六尘教的形象。这个俘虏认不出来,我们就多找几个认。如果能够从中认出那昏君自然是最好,如果认不出来也只说明她就在城中,只要我们抓紧搜查,任凭她插翅也难逃出紫阳城。”
许达之舒了怒口气,点点头道:“就依你说的去做。”
*
紫阳城中一处宅院内的里间,阿史那无期正躺在一张简陋的床榻上,双眼半眯着,嘴巴像离岸的鱼儿一样张合着,好像随时都要晕厥过去。
“皇夫,醒醒!”左瑛捧着阿史那无期的脸,急切道:“你不能睡着,知道吗?千万不能睡着!如果你现在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再也回不了大漠见你的父汗、母后和哥哥了!”
“唔……”阿史那无期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艰难的回应。
他身上洇透鲜血的衣衫已经褪去,原本沾满鲜血的身体也已经被左瑛简单擦拭过,才分辨出他身上最深的两道伤口分别在腹部和左胸。腹部那道伤口就是被假徐弘所刺的,没经处理之下一轮剧烈的活动,让创面开裂更大;而左胸上的伤口长有尺余,深可见骨。两个伤口都还在不停地渗出鲜血,让人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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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躲避搜查(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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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无期一路厮杀奔逃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知觉,直到他和左瑛闯入这所看似没人居住的破落宅院里的时候,他才忽然感到眼前一黑,头重脚轻,举步难行。
左瑛知道,他这是失血性休克,如果不能及时止住血,很可能就会失血过多,有生命危险。
“陛下,热水来了。”一个年逾花甲的老者从门外进来,双手捧着一个盛满温水的铜盆,一只手上腾出几根手指拿着一些杂物,“小民还按照陛下的吩咐在水里放了一些盐巴。”
“谢谢徐老丈人。”左瑛连忙接过铜盆,放在床边,一边拿起搭在铜盆边上的湿布蘸水给阿史那无期清洗伤口,一边道:“徐老丈人,请你过来先帮我用布按压着他的这个伤口。”
“诶、诶!”老者连忙将手中东西放在床头方几上,过来按压住阿史那无期腹部的伤口,“陛下,请不要对小民如此客气,折煞小民。小民自从听说陛下坚决留在紫阳城与这里的军民一起守城、同生共死,小民就对陛下充满了敬仰。小民已经是风烛残年,能够在余生有幸伺候陛下和皇夫,实在是上天的恩赐。”
左瑛微微一翘唇角点点头,专心地给阿史那无期清洗的伤口。
盐水对伤口的刺激让昏昏沉沉的阿史那无期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清醒。
“皇夫,朕要给你止血。一会儿可能会很疼,你要忍住。”左瑛一边说一边朝刚才那长者放在床头方几的那件东西看去。
那是一个布缝的针线包,打开的袋口里露出几卷不用颜色的线和插在一个小布球上的粗细不同的几根针。
清洗完阿史那无期的伤口后,左瑛从针线包里挑出一根最细、最短的针,用剪刀头夹住那根针,放到油灯的火焰中炙烤片刻后,将针夹出来在地上用力拗弯,然后再在水里洗干净。再炙烤。直到得到一根有一定弧度的针后,左瑛才将线穿进针头。
“皇夫,朕要给帮你缝合这两道伤口。这样才能够更好地止血和让伤口愈合得更快,而且不容易在运动的时候再次撕裂。”左瑛一边做准备功夫一边解释道:“你的伤口太深,伤及筋腱肌肉,必须分成三层来缝合——先缝合里面的筋膜,再缝合肌肉。最后缝合外皮。”
迷迷糊糊中的阿史那无期不知道能不能听进去,已经无法作出明确的回应。
幸亏这种事左瑛也并不是第一次干了。她给不同的人在设施简陋的情况下缝过针,甚至给自己缝过针。只是这一次跟以往最大的不同在于。过去的那几次缝的不好的话,最多留下难看的疤痕;可这一次,因为本来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如果再治疗不当的话,阿史那无期很可能因此丧命。
面前是阿史那无期危在旦夕的生命,外面是随时都有可能破门而入的追兵,左瑛的心比任何一次面临类似的境地都要承受更大的压力。
她将油灯移近了一点床头。好让光线更充足。她以小剪刀充当镊子,夹住弯针,伸进阿史那无期胸前的伤口里。
筋膜是比较容易缝合的一层,只需要单线缝合,还不用打结,而且筋膜上的神经不怎么丰富,在阿史那无期并没有太大知觉的情况下筋膜就已经缝好了。
缝好筋膜以后,左瑛给弯针重新穿上线,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才用剪刀夹住针头往伤口壁上用力扎了进去——她要开始缝合肌肉了。
阿史那无期感到疼痛,本能地轻轻一抽搐,鼻腔里发出一声呻吟。
“皇夫,最疼就是这样的程度了,忍住,很快就好了。”左瑛一边用柔和的语气安抚着阿史那无期,一边继续转动着针头,让针头在肉壁里回旋,从另一头露出。再扎入对面的肉壁。
缝合肌肉跟缝合筋膜不一样。因为肌肉是需要承受较大的拉力的,所以必须用更能承受住拉伸的缝合方法来缝才行。她让弯针带着棉线在肉壁里回旋一圈,拉紧,打上死结。将线剪断,再缝下一针。
几针下去,阿史那无期已经痛得几乎完全清醒了,牙关紧咬,额头上直冒汗。
这种连那个花甲徐老丈人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治疗手法,让他看得目瞪口呆,心惊肉跳。
“徐老丈人,不用担心,你只管按压住伤口止血就是了。”左瑛异常镇定的声音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充满了感染力,能让人快速地安静下来。
阿史那无期胸口的伤口比较长,缝了十几针后,才告完成。
摆在左瑛面前的就只剩下缝合皮肤的工作了。
皮肤同样是要经受延展拉伸的,所以缝合的要领也跟缝合肌肉相近;所不同的在于缝合之前一定要先将伤口两边的皮肤对齐,以免留下难看的疤痕,而且针步要求比缝合肌肉更细密。而且皮肤上的痛觉神经是最发达的,在这种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缝合,是最考验伤员意志的。
但是阿史那无期在整个过程中只是牙关紧咬着,任凭汗水又一次将鬓发洇透却再没有哼过一声。他的嘴角还勉力上翘着,好像如果不是因为失血而浑身无力,他还能够讲出些笑话来。
缝合完胸口上的伤口后,左瑛接过徐老丈人手中按压阿史那无期腹部伤口的布,对他道:“徐老丈人,请你将这些血水倒掉,再去仔细检查一下外面一路上有没有留下我们的血迹和足印,如果有,要立刻扫去。朕猜测贼兵很快就会开始挨家挨户搜查朕和皇夫了,朕担心如果被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的话,会连累老丈人。”
“好,好!” 徐老丈人不住点头,转身就去。
“等等,徐老丈人。”左瑛转过身来,露出轻松的浅笑,不紧不慢道:“千万不要慌张,就跟平时一样就好。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再熟悉的人也不行。”
“是,小民知道了。”徐老丈人好像因为左瑛的笑容而安定了下来,步履更为沉稳地朝外面走去。
左瑛尝试过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被缝合伤口,虽然只是两针而已,但是她已经深深体会到那种疼痛不是随便咬咬牙就能忍得住的,更何况这一缝就是十几针十几针的。面对着阿史那无期腹部的伤口,左瑛都已经有点下不去手了。
“喂,看什么看……”阿史那无期虚弱的声音传来,“还不快点动手?等会儿那些贼人来了……我还要跟他们决一死战……就没工夫在这里陪你玩了……”
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对左瑛娴熟的手法建立起了信心,尽管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懂这些,却觉得将伤口交给她处理没有什么问题。
左瑛看着阿史那无期虽然疼得脸色发青,却还露出一脸孩子气的逞能的样子,不由一笑,点点头道:“好,等他们真找来这里,就全靠皇夫你了。”
左瑛说完,继续下针给阿史那无期缝合腹部的那道伤口。那里伤得没有胸口那里的深,也没有那道伤口的创面大。左瑛比刚才更快就完成了缝合。
接下来,她便小心地帮阿史那无期清理好血污,用干净的布包扎好缝合的伤口和其他不需要缝合的伤口,再帮他换上一身刚才那长者拿来的干净衣服。
这时候,徐老丈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步伐比前一次急促了一点。
“陛下,小民已经检查过外面,没有任何痕迹遗落了。”徐老丈人蹲下身来急切道:“但是刚才小民在院子里收拾的时候,似乎听见远处的街道里有些骚动,恐怕是贼兵开始搜找两位了!”
“徐老丈人,你们这里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左瑛将阿史那无期从床上扶起来。
“二位请随小民来。”徐老丈人引着两人往房外走去。
左瑛扶着阿史那无期,一把抓起他的血衣和被血沾污的床单,以及他的佩刀,尽可能快的跟了上去。
穿过几两处堂房,再往旁边走廊一转,徐老丈人领着两人来到一间书房里。
这间书房窗明几净,陈设齐全,地方也不小,但是书架上陈列的书不多,贴墙摆放的几个博古架几乎空置,格外给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这里虽然是宅院的深处,但是却几乎没什么隐蔽性可言,只要有贼兵闯进来就可以一览无余了,左瑛和阿史那无期都不知道为什么徐老丈人会将他们往这里带。
只见徐老丈人二话不说,来到其中一个博古架前蹲下来,双手握住了陈列在博古架最下面角落一尊陶瓷弥勒佛像,用力一拧,旁边的那个博古架居然“轰隆隆”地往旁边移动起来,墙上很快现出了一个可以容两人并肩进入的暗门!让左瑛和阿史那无期两人都不由得露出惊讶的神情。
徐老丈人站起来道:“这是小民家主人以前用来存放珍贵古玩的暗室。自从主人举家迁往外乡以后,这里也空置了,所以里面空气可能比较污浊,委屈两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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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老宅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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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博古架伪装而成的暗门轰然合上,左瑛和阿史那无期坐在狭小而黑暗的空间里,只能够靠听觉和双手的触觉来感知周围的环境。
在暗门合上之前,左瑛观察到这里的空间并不大,约莫只有五六平米的样子,三面的墙上都是满满当当、“顶天立地”的博古架,虽然现在已经都空置了,可是除去博古架所占的面积之后,能够供她和阿史那无期容身的空间就只剩下两个平方不到的地方了。
外面没有动静传来,周围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中陈腐的气息也让人很容易跟自己身处的窘困境地联系起来,令人感到很是忐忑不安。
原本对于陌生人的援助,比起相信,左瑛更善于怀疑,但是这一次,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离开了这样的帮助,她不可能隐匿起来、不可能给阿史那无期疗伤、更难以寻求逃出城去的方法。所以,这一次,她只能将筹码压在相信徐老丈人这一边。
“喂,你怎么知道城门口真的有埋伏?”阿史那无期用依旧虚弱的声音低声问道。
左瑛凑近了一点阿史那无期,低声反问道:“你现在怎么也相信那时候门口真有埋伏了?”
当时他们的马离城门不过三十米的时候,左瑛忽然伸手去夺马缰,坚决制止住阿史那无期继续往前策马,最终跟他一起躲到这所看起来已经荒废的宅院里来。没想到躲进来了才发现,这里面还住了一个给宅院的主人看家的老门人,就是那徐老丈人。
“如果当时城门没有埋伏,他们就会认为我们已经逃出城外了,现在还搜个什么劲!”看来阿史那无期虽然身体虚弱,头脑却清醒得很。
“皇夫说得对。”左瑛浅浅笑了笑,“因为朕看见,那些足印和马蹄印。在离城门十几米远的地方就消失了,很不正常,所以料定那里一定有诈。”
她不是故弄玄虚,而是当时实在没有机会说明,多耽搁片刻,身后的追兵随时就会赶到。
阿史那无期有点意外地“嗯?”了一声,“你居然能够观察到这些。你那时候跟死人一样,我还以为你……”
“沉溺在绯羽的舍身相救中无法自拔?”黑暗中传来左瑛轻声一笑,“所谓命运就是这么一种东西。他带给你生命中的一切,却又一点点地将你所珍惜的东西无情夺去。他在你的生命中播下希望的种子,却又将果实收走,最终只将失望留给你。然后以看你痛苦不已、一蹶不振的样子为乐。不过,朕了解他,朕不会被他打败。即便你没办法避免承受痛苦,没办法避免输掉。但是是否会被他打败,却由你自己来选择。”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阿史那无期这时候的声音里似乎没有了惯常那种“标配”似的火气。
“无期,”左瑛平静道:“为了保护朕,你受委屈了。你本来可以继续在大漠上做威震四方的常胜将军,当其他男人都以身上的疤痕来炫耀自己的男子气概的时候,你却可以以身上一丝伤痕都没有来无声地彰显自己卓尔超群、所向无敌,让自己身上的光辉远远盖过他们。可是因为非常不幸地跟朕在一起,困在这座兵力不足、后援迟迟不到、城防也并不坚固的城池里,连累你的神话不得已被打破了。”
阿史那无期心中有点错愕,他没想到他内心的遗憾竟然能够有第二个人如此准确、细腻地阐释出来。
“不过。无期,朕会还给你的。”左瑛的声音变得坚定,“我们一旦能够活着从这里出去,你所失去的一切,朕一定都会加倍地还给你。你会知道,无论是承受这次暂时的败北还是不得已忍辱逃亡,都是值得的。”
阿史那无期静静地听着左瑛的话。虽然出于内心的高傲,他没有立刻去回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他明知道对方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而已。却丝毫不怀疑她兑现自己承诺的能力。他甚至忽然觉得,这个小丫头说话,比起很多须眉男子、七尺昂藏来,要靠谱多了。
这时候。他感觉到紧贴着他而坐的左瑛的身体正在轻轻颤动。
他一顿之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张开手臂,搂住了左瑛的肩膀,触摸到了她的身体强忍住不啜泣出声音来的微颤。
他几乎被她骗了。无论是她刚才镇定自若地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还是若无其事的跟他说那番话的时候,都几乎让他完全相信她真的那么快就从失去绯羽的伤痛中转身走了出来,这么快又恢复以往那副强悍霸气、无懈可击的姿态。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这个看似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家伙也是会受到重创、会痛、会流泪的,除了要强一点以外,在这方面她就跟个普通的小丫头没什么分别。
“傻瓜,忍什么忍?你又不是男子汉,就算是男子汉,现在也没有人看见,哭出来吧。”阿史那无期不识趣地揭穿道。
片刻后,他感觉到左瑛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身体不再颤抖了,一股温热透过他的衣衫,为他的肌肤所感知到,而且渐渐渗透到他的血液里,蔓延到他的全身。
他好像忽然发现,这个跟他种族不同、生活背景迥异,甚至立场一度对立的人,原来跟他的距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远,她也不是有毒带刺的,她的内心是可以被他所了解,可以被他所靠近的。如果不是身处现在这样危险的境地,他一定会留恋这会儿两人紧紧靠在一起,没有机心和算计的感觉。
正在这时候,一墙之隔的地方音乐传来的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吸引住了两人的注意力。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隔着墙壁传来一个颐指气使的男子的声音。
“不是的,这位尊长。”小心翼翼地作着答的正是徐老丈人,“这里原本住的是老汉家主人一家八口,还有几个下人。但是自从主人家半年前举家外迁之后,就只剩下老汉一人在这里看守老宅了。”
“这么大的地方你一个人看着,很可能有人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躲了进来,你们仔细给搜搜!”
“是!”
那些说话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庆幸的是也许因为这空荡荡的书房里实在没什么地方可藏的,那些一度在附近流连的翻找声和脚步声很快就远离了。
正当暗室里的两人松一口气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一阵比较轻的脚步声,好像是一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