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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殊长睫低垂,沉默半晌,方说道:“改革军队的事就交给和都尉去办吧。”
转过天来,白虹正在一处空地上教我骑马,昨天我好容易说动青尘来教我,今天任我磨破嘴皮他就是不肯,正好白虹看见了,主动请缨说要教我。我对这小子没啥好感,但看在他态度非常诚恳的份上,我勉强同意了。
这时有兵丁来禀告,说元帅有紧急军情商议。
我和白虹赶到帅帐时,里面已经聚集了二十多名高级军官,燕云殊手中握着一张信纸,神情里喜忧参半,目光扫过我跟白虹,说道:“本帅刚刚收到飞鸽传书,管擎已经夺取绵竹,而今向成都进军,成都现有重兵防范,他孤军深入,且兵力不足。我们必须尽快拿下剑阁,里应外合攻占蜀地。”
和光皱眉道:“剑阁地处巴蜀北缘,易守难攻,半个多月来,我军进攻数十次,每次都是失败而回。”
银沙沉思着道:“这次剑阁的守将是张勉,他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短时间内剑阁很难攻下。”
此时我已胸有成足,想要攻下剑阁其实也不难。
这个时代远程射击以弓弩为主,威力大一些的武器是抛石机。抛石机一次只能装一块石头,效率很低,靠人眼直接瞄准不够精确,而且射杀范围较近,一般不超过二百米。如果将抛石机做成转轮连发,采用机械瞄准,不抛沉重的石头改抛射轻便的火药,那威力可就无穷了。
这些天我一直在研究这个,抛石机改进的图样早已画好。火药这个时代还没有发明,火药的制作其实很简单,只要硫磺、硝石和木炭按一定比例混合即成,前两样在药房就能买到。
众人都离开帅帐,帐中只剩下我跟他两个人,我这才说道:“元帅,末将绘制了一张草图,也许可解此次危机。”
将图呈上,燕云殊看毕,惊疑的眸光瞧我一眼,道:“这是你想到的?如此一来抛石机的效率提高十倍不止。”
燕云殊传来掌管抛石机的营官,让他现在就照着图纸着手改进,我请命同去改制。
第二天入暮时分,抛石机已经改造一新,我命人将它抬到一处空地上,将事先准备好的火药放在弹筒里,又将数枚火药放进备用弹筒,拉出炮弹,火药嗖的射向远方地平线,随着轰一声巨响,紧接着备用弹药接二连三射出去,轰隆隆……前方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在场的兵士全部惊呆了,我这才命人找来燕云殊,当他看见眼前的景象时震惊异常。
夜晚,阿雅来到我的营帐,借着蜡烛的微光,将我左臂上的纱布一层层小心的打开,我疼得‘啊’一声惨叫,她端庄美丽的脸上现出心痛之色,我的臂上鲜血淋淋,有的地方甚至能看见森白的臂骨,那是我为了配比火药,深夜在远山中做实验时,不小心被火药爆炸喷出的热流崩伤的,这我已经谢天谢地了,当时那种情况,胳膊没被崩掉就够万幸了。
“阿霄,我真的很佩服你,为了遥不可及的爱情,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我和你不同,飘摇渺茫的爱,我宁可不要。”她一边给我上药,一边说道,略一沉吟,又说道:“权势或许能填充心底里的孤寂。”
她的话我听着似懂非懂,自从花幻海走了以后,她经常对着远空出神,神情沉郁。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忽听远处轰隆隆的巨响,然后是喊杀声一浪接一浪,我知道腾云军队正在攻打剑阁。燕云殊命我留在后方,听候调遣,这样的安排正合我意,我本来也怕见血腥。
半个月后
我同一名都指挥使率部向成都进发,兵至城下,他奉命将军队驻扎在城外,我独自骑马来到城门下,腾云士兵正挨个检查来往路人的身份,轮到我时,我将鱼符出示给守门的士兵,他看了一眼,连忙向我一抱拳,“肖参将,我军驿馆顺着这条大路,前行五百米即是。”
五天前,我接到命令,要我前往成都临时馆驿。多日前,燕云殊和管擎里应外合攻下蜀地,北堂竺被叛臣所杀,腾云军队目前基本上控制住巴蜀局势,虽然还有小股的抵抗力量,但已经不足为患。
一路上安民榜文随处可见,燕云殊治军严格,所到之处与百姓秋毫无犯。成都城里完全看不出战争的痕迹,道路两旁商铺照常营业,摆摊的小贩随处可见。
我骑马向临时驿馆行去,没走几步,就见前方一队腾云官兵押着长长一列人犯,有男有女,他们脚上带着镣铐,手臂被绳索捆着,一个接一个,串连起来。我叹息一声,这是天麒的皇族、贵胄、和后妃。
忽听前方一阵叫骂声,顺着声音望过去,骂声出自一个身负绑绳的老者,在他不远处,一名军官正当街强暴一女子,那女子肩头的衣裳已经被剥落,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发生这种事,我催马上前怒喝道:“住手!”
那军官没有停下的意思,我扬起鞭子照着他脑袋狠狠甩去,他闪身避过,身形及其敏捷。
当他转过头来,我看清他的容貌时,不由一愣。此人是那日破星野无极阵时,管擎临时抽调上来的禁卫长,名叫慕容恺,生得浓密大眼,五官端正,我对他印象颇佳。真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竟这般无耻,我怒骂道:“慕容恺你光天化日欺辱民女,我这就禀告元帅,看他怎么治你的罪!”
慕容恺也认出了我,后悔的眼神望着我,呆立在当街一声不出。
那女子衣不蔽体,浑身颤抖,正嘤嘤哭泣,我穿过呆住的士兵,走到她近前,她不过十四五岁的年龄,长得鲜妍动人,我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将她搀扶起来,软言道:“姑娘不必害怕,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人做到底,若是将她留下来,她还是会被人欺侮。
没走出两步,忽听身后有人沉声叫道:“站住!”声音很是熟悉。
我缓缓回过身来,红袍黑甲,正是管擎。
他看起来分外硬朗刚健,皮肤黑了许多,身形也瘦了,曾经干净清爽的脸上,留着几道没有完全愈合的长长伤疤。
他目光闪亮紧盯着我,启唇说道:“她是天麒重臣之女,朝廷严拿的钦犯,必须押往上京听后发落。”
我冷冷一笑:“管都统,我可不管什么钦犯不钦犯,在我眼里她不过是一个弱质女流,你手底下的人敢当街欺辱她,我决不能坐视不理。”
管擎唇角微微勾起,不屑的说道:“是她勾引我的部下在先。”说着,他趁我不妨,拽起那少女的手腕,像扔抹布一样抛甩在身后,两名士兵上前扯住少女的双臂。
我气得浑身发抖,上次的事还没完呢,这次他更加冷酷不讲道理了,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呵,罪臣之女又怎样?我肖灿对她一见钟情,我这就去找燕元帅,收她做我的妻子。”
管擎好笑的眼神瞧着我,轻缓的声音说道:“噢?你要娶她做妻子?那也要问问她的意见。”
抬手指着慕容恺,对那少女说道:“他爹爹是当朝的宰相,他的姐姐是皇帝的宠妃,你若愿意我做主他可娶你为妾。”
说完,又抬手指向我,“他无父无母,家无长兄,身无分文。我给你机会,你选择谁。”
那少女晶亮的眼睛望着我,犹豫难决,我连忙说道:“姑娘,你若选择我,我发誓只娶你一个妻子,而且我小有积蓄,一定不会委屈了你。”她年纪太小也许不知,做人家的妾该多么悲哀,我先骗她选了我再说。
少女银牙紧紧咬住樱唇,冲我哀婉一笑,深深福了一礼:“谢谢公子厚爱,琳儿选择他。”纤手指向慕容恺。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阵哄笑。
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押了下去,双手紧攥成拳,为什么?直觉她不是那种贪恋权贵的庸脂俗粉。管擎从我身边走过,错身之际,他放缓步子,以极低的压抑着笑意的声音说道:“呵,你竟然不知。”
第四十八章 最后的晚宴
官兵喝退围观的人群,我牵着马继续前行,感觉行人的目光似乎都粘在我身上,互相耳语着还用手比划着我,当我看过去时,又都连忙转移视线。
其实细细想来也不难得知,那少女全家被收押,我只救得下她一人,而她若是攀到丞相爱子这门亲事,即使做妾,如果她善于逢迎,救下她父母也是大有希望的。
街路一侧,有家门脸不大的客栈,匾额上写着:君安客栈。就是这家。
燕云殊没有率部进驻天麒皇宫,而是包下了这家客栈作为将领们的临时居所,
他还特意调来一千精兵对皇宫严加防守,里面的财物珠宝纹丝未动,专等腾云帝派人清点,这不能不说他为人谨慎、心思细腻。
走进客栈院内,早有士兵上来牵马,我迈步进了客栈,李校尉一脸春风迎了上来,瘦长的身体微躬,热情的说道:“肖参将,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元帅他们才走不长时间。”
我不由一愣,他又说道:“元帅率将士们去城南筑魂台祭奠此役战死的亡灵去了,要明天才能回来,你正好不用去了。”敬佩的眼神看着我,又说道:“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军也不会轻易取胜。”。
我心头猛的一窒,这次战役腾云军队死伤不大,而天麒军队却遭到重创,据说,死在炮下的亡魂不计其数,虽然我没有亲临战场,不过想想也知,一炮轰下去,必定尸肉横飞,情景必定相当惨烈。
每当我想到这些,就寝食难安。我本不想如此,可是为了拥有足够的筹码,为了赢得他,我只能这样做。
我也曾犹豫动摇过,可我看不得他愁眉不展,彻夜不眠,我只想他云淡风轻,指点江山。我错了吗?我不知道。
火药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空,更不该由我来发明。好在自始至终都是由我一人配置,没有人知道它的配方和配比,而且我也告诉那营官,我给他的所有弹药都要燃放尽,甚至还唬他,如果留下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它会自动爆炸,我相信现在火药已在这世上绝迹了。
“肖参将?你脸色很不好,先坐下来,我去给你倒杯茶。”说着他快步去了前台。
我在一张饭桌前坐下,四顾望去,客栈里布置得十分简单古雅,一共分为两层,一楼是饭厅,摆着十来张桌子,二楼应该是客房。
很快,李校尉手上端着茶碗茶壶走过来,“你先喝口水,饭菜一会儿就好”
“李校尉,你不必忙了,我不饿。”我连忙说。
“你客气什么,再说也快到晚饭的时间了。你先稍坐,我去厨房看看。”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向后院走去。
我向门外望去,不知何时夕阳已将街路染成红彤彤一片。
忽听楼上有响动,抬头看去,白虹正由一名年纪不大的亲兵搀扶着,顺着楼梯,一级一级慢慢的走下来,他右边的半个膀子缠着绷带,看来是受了重伤。
走下楼梯,他缓慢小心的坐在我的对面,忽然一挥手,许是抬手的力道大了点,疼得他呲牙咧嘴不住的哀叫。
看他这副滑稽的模样,我心里格外透爽,用手指着他,笑着道:“想不到你这臭小子也有今天呀。”
“哎呦……你先下去吧。”他对那亲卫说完,这才转过脸哀怨的看着我,“肖灿,你这是什么态度,亏我还教你骑马呢。你能毫发无伤的在这儿笑话我,还不亏了元帅向着你,舍不得让你上战场。”
这时饭菜端了上来,李校尉不大的眼睛瞪圆了瞧着白虹说道:“白少将,您怎么下楼了,我还是命人端上去吧,”
“我快好了,你忙去吧,不用管我。”白虹简短的似是不耐烦的说道。
李校尉无奈只得下去,白虹并不忙着吃饭,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然后咯咯一笑,“肖灿,真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好看,居然会笨到那种程度。”
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现在已经学会骑马了,这还得多亏你的——‘指点’。”那天他哪里是在教我骑马呀,我怀疑他是在故意引我坠马,亏我还以为他脱胎换骨了呢。
忽然想起,来了多时,怎么没见到阿雅?“阿雅呢?”
白虹防备的瞧我一眼,答道:“元帅派给东方妹妹一个特殊的使命,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目光闪了闪,警告道:“你对她还不死心呢?她正跟和光打得火热,你可别捣乱。”
我瞪了他一眼,捣乱的也应该是他吧,看来他退出了?
白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对了,明天元帅在仙客来摆下宴席,这回宴请的都是他身边的人,你帮我想着点,到时咱俩一起去。”
仙客来我是有印象的,来君安客栈时路过那里,因它气派奢华,便多看了两眼。
“你那么聪灵,还用得着我帮你想着。”我调侃道。
他一笑,又说道:“皇上办事那可真是雷厉风行呀,表章三天前就下来了,夸咱们元帅是国之栋梁,千古难遇的奇才,于国家社稷功德无量,还让元帅中秋时返回上京,到时候皇上要亲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呢。”
中秋?我默默计算,从这里出发回上京,半个月时间足够了,现在是七月初,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要说元帅也忒着急了,再过半个月走都来得及,可他这两天就要启程,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一定是想公主了,公主不但人长得美,而且还……”
他后面说了什么我充耳不闻,四周忽然变得非常安静,安静得只能听到我自己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慌乱。眼前茫茫雾气一无所见。他竟是那样急切的要见到公主!如果说,那日他说他不能弃公主于不顾,我很失望的话,那么这次我真的有些绝望了。
曾经以为他同意娶公主,是为了保护我--这个名义上的女儿。但是当我得知皇帝赦免了我,他不是因为我而委屈自己时,我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他只是为了将来做打算,他对公主没什么情谊。可如今看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在自欺欺人,他对公主原来是有爱的。
北方匈奴一直以来是历朝历代的心腹大患,我本想用火药作为筹码,令皇帝解除他和公主的婚事,让他娶我,可是如今看来这已不大可能了。看样子,即使他愿意娶我,也不忍心抛下公主,更何况那日他已明确表态,我最多只能和公主平分秋色,他坐享齐人之福。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原来一直以来是我的痴心妄想,纵使我再怎样努力,他终是和我无缘。
手臂传来一阵阵抽痛,我回魂般醒来,原来是白虹在摇晃我那只带伤的左臂。
我不可抑制的低笑出声,很可笑,是吗?为了拥有足够的筹码,我一错再错,弄巧成拙,反而过快的结束了战争,早早送他与公主团聚。荒唐!简直荒唐至极!
“肖灿?你是在笑吗?可你怎么流泪了?你怎么了?”耳边传来白虹焦急的声音。
我抬起袖子拂去泪水,低声说:“我有些累了,先上楼休息去。”声音暗哑得自己都觉得陌生。
“可你不吃饭了?”
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我浑身脱力般扶着桌子,白虹的亲兵上前搀扶着我,上楼进了一间客房,关上房门,我失去筋骨一般一头栽倒在床上。
“咚咚咚……”,一声声敲门声将我敲响,我疲倦的从床上爬起,眼前一阵阵眩晕,迷迷糊糊的下地打开门,是白虹。
“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就要撞门了。”他说着,上下打量着我,讶异道:“你就这么睡的?连衣服都没脱?”
“什么事?”
“你忘了,元帅在仙客来举办晚宴,眼看就要开席了。”
什么,不是明天吗,难道……我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看来你真是忘了,要快啊,我等你。”他看着我不住的摇头。
“你先去吧,我要洗个澡。”
“什么?你好麻烦啊,也好,我先通知大家一声,省的大家等得着急。你快点啊!”
将身体完全浸没在温热的水中,让他知道我是女子已没有任何意义,他既然立意娶公主,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今天是最后的晚宴,是我与他的最后一面,就让我来善始善终吧。
第四十九章 关雎关雎
走出客栈时,天已完全黑下来,大街上行人稀少,路边的店铺都已打烊,做买卖的商贩正在收摊。
南行二百米,仙客来映入眼帘。门口停着数乘软轿,进出的人衣袍华丽,我迈步进入,小二笑脸迎上来,看着我一愣,眼中是惊艳的神情,不过很快恢复正常,热情的招呼:“公子快里面请。”
我报上名字,他将我引到二楼的一个雅间门口,便下去了。
我抬眼观瞧,雅间的牌子上写着:挽荷。里面隐隐传来悠扬的琴声,我深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眼前是个十米见方的客厅,盆景插屏、山水字画、烛台玉几布置得素洁文雅。右侧半扇墙被通开,红漆木雕镶框,琴声就是从侧室里传来的。
这首琴曲名叫关雎,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