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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贾氏每日守在皇上身边,衣不解带,侍奉得极周到,渐渐赢得杨太后的欢心。
只是最后决策者伤势尚未痊愈,贾氏只好再熬些日子。
我已经为赵询扫清了所有障碍,现在,他该安心了吧。
我从梦中惊醒,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似曾相识的酒香味。
“太子……。”
他俯身凑近,酒香更浓烈了,也不知他喝了多少酒。
“叫朕什么,太子?”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我恍然,竟叫错了,起身向他跪下:“臣妾万死,请皇上恕罪。”
他的眸子亮亮的,也不说话,任由我就这么跪在他面前,冰冷的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身,坐到了床上,坐了一会,索性躺下。
黑暗中,我默默地跪着。
很突兀的,他突然开口,语气清冷:“你好狠的心。”
我淡淡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沉默片刻,猛地呛咳了几声。
我急忙起身上前,扶他坐起,轻抚他的背:“刚受伤,为何喝酒,真得不想活了。”
他握住我的手,指尖用力:“我就想看看,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我怔住,半晌,回道:“皇上怎么不说凶手心狠?”
握住我的手突然一紧,昏暗中,他的眸子很亮:“你知道凶手是谁?”
“皇上不也心知肚明吗?”我的语气很冷。
他定定地看着我,眉头突然一皱,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我慌了,环抱住他:“你怎么了,皇上,哪儿不舒服。”
他半倚靠在我身上,喘着气,低声道:“我,胸口难受。”
我的手触上他的腰带,很快缩回,转身:“我去传太医。”
他拉住我:“别去,我得的是心病。”
我吃惊地停住:“皇上……。”
“你以为,凶手是我指使……。”他勉强睁开双眼,看了看我,又闭上,神情哀伤而疲惫:“你不信我……。”
我别过脸:“臣妾怎么敢怀疑皇上?”
他从身后抱住我,紧紧地抱在怀里,我想推开他,又怕触到他的伤口。
他摸索着握住我的手,用力按在他的胸口上,我记得,那明明是他受伤的地方。
我想缩回手,他不肯,固执地,强行按着那个地方。
“啊。”他呻吟了一声。
我止不住微微颤抖,伤口的脉动特别强烈,就象一块火炭
烧灼着我的手。
我分明看到他苍白的唇色,额上布满密密的汗珠,他在用这种方式折磨我,折磨他自己。
他根本就没爱过我,他为什么这样做。
他以为,这样做,我就会信他吗?
“你是个没有心的人。”他终于松开我,大口地喘着气,语气悲凉而无奈。
我起身下床:“臣妾去叫太医。”
手刚触到门,身后传来他带着怒气的声音:“你想逃,朕偏不让你逃,朕要你一辈子守着朕。”
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我的手停在凉凉的门拴上,倒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艰难地站起身,一步步走过来,从我身边擦过,拉开门,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
☆、温润如玉
这算什么,跟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赌气,犯得着吗。
我想了想,摇头微笑。
“小姐。”鸣玉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我埋头把首饰衣服清理分类,准备赏给跟过我的宫人。
“小姐,奴婢觉得,皇上心里还是有小姐。”鸣玉鼓足勇气说道。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宫外,雨已经停了。
“小姐……。”
“当初不是你说他心中根本没有我,对我横加猜忌吗?”我瞥了她一眼。
鸣玉忙道:“此一时,彼一时,皇上为了小姐甘愿受伤,说明小姐在他心里的份量,比贾氏重得多。”
“好了。”我站起身:“你要是不想走,留下便是。”
鸣玉急了,结结巴巴道:“小姐,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娘娘。”德安过来道:“太后召见。”
杨太后冷着脸:“你还记得哀家这个母后?”
我跪下磕头:“臣妾有违孝道,请母后恕罪。”
她定睛看着我:“你可知何为夫妻之道?”
“夫为妻纲,三从四德。”我答道。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做?”杨太后轻斥道。
她从未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我说话。
我叹了口气,悠悠道:“皇上从未视臣妾为妻,臣妾怎敢视皇上为夫呢。”
杨太后默然片刻,轻道:“哀家知道你的委屈,罢了,以前的事不必再提,皇上的伤因你而起,你去看看吧。”
“臣妾遵旨。”
“娘娘,静容姑姑来了。”鸣玉轻道。
我回过头,静容向我施礼:“给娘娘请安。”
我亲自扶起她:“姑姑,这次有劳你了,查得如何。”
静容道:“娘娘交待的,奴婢都查清楚了,这个女刺客叫丰子葵,一个月前入宫,是乾宁宫侍奉茶水的小宫女。家中只有一个哥哥,叫丰子能,一年前因为克扣粮饷,被娘娘当众斩杀。”
心中一震,我轻道:“她是如何入宫的?”
静容道:“她是敬事房一位叫六喜的太监带进宫的,六喜和她是同乡。”
我道:“皇上可知此事?”
“皇上震怒,杖杀了六喜和敬事房的总管。”
静容走后,我坐在荷花池前出了好一会神,终于站起身道:“鸣玉,去乾宁宫。”
德全侍立门外,见我来了,忙上前行礼:“娘娘。”
我轻道:“麻烦公公通传一声,就说静宁宫来给皇上请安。”
德全进去了,不一会出来道:“皇上说,他还有事,娘娘若是想请安,就在外面候着,等他得空,自会见娘娘。”
我笑了笑:“既然如此,臣妾就在外面候着吧。”
过了好一会,贾氏从里面出来,不屑地扫了我一眼,轻笑道:“什么风把姐姐给吹来了,真是稀客啊。”
我
淡淡道:“太后娘娘懿旨,命本宫探视皇上的伤情。”
贾氏冷笑道:“宫中谁不知道姐姐正当宠,为了救姐姐,皇上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姐姐倒好,跟旁人似的,若不是太后的旨意,姐姐怕是一辈子都不会踏进乾宁宫吧。”
我微微一笑:“乾宁宫是天子寝卧的地方,若非皇上传召,任何人不得入内。本宫自然不能坏了规矩。不象妹妹,想来便来。”
贾氏面露得意之色:“皇上有伤在身,本宫侍奉汤药,不离左右,太后娘娘特许本宫进出乾宁宫,不需请旨。”
我点头笑道:“怪不得,原来妹妹也得了太后的旨意。本宫还以为是皇上舍不得妹妹呢。”
“你说什么?”贾氏变了脸色。
我淡淡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妹妹。”
贾氏怒道:“谢道清,你别得意,怪只怪你的肚子不争气,到现在都没半点动静,没有皇嗣,任你再得宠,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我轻道:“天子情薄,朝秦慕楚,喜新厌旧,得宠只在一时,失宠却是一世,这个道理,本宫早就明白了,妹妹怎得还不明白。”
“你,哼,咱们走着瞧。”贾氏拂袖而去。
鸣玉道:“娘娘,你对她太客气了。”
我淡笑如风:“她想要的,我不稀罕,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
“小姐,已经过去两个时辰,天都黑了,皇上为何还不招见?”鸣玉焦急道。
半身酸痛麻胀,我活动了一下双腿,平静道:“等着吧,他总要见我的。”
鸣玉道:“奴婢去拿个绣墩吧。”
“不必了。”我止住她,悠悠道:“若是坐了绣墩,只怕他一辈子都不肯见我呢。”
鸣玉默然片刻,忽然跪下道:“皇上。”
我回过头,赵询立在身后,略嫌苍白的脸被淡淡的星光衬托得精美如玉雕,别有一番风姿。
我屈膝行礼,腿一软,摔倒在地,鸣玉惊呼一声:“小姐……。”
赵询弯腰抱起我,我吃了一惊,轻道:“皇上……。”
他掩了我的口,轻轻一笑,抱着我跨进宫门,放在铺着明黄色锦缎的龙床上。
宫门呀的一声关上了,房中只剩下我和他。
抬起头,不经意间对上那对灿若灯火的双眸,眸中藏着缕缕柔情,温润若水。
灯火闪烁,他的脸忽明忽暗,似梦似幻。
男人灼热的气息混杂着一股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我不禁往后退。
腰上一紧,他一条手臂扣住我,贴紧他的身体。
我吃了一惊,伸手欲推开他,不小心按到伤口,他啊了一声松开我。
我忙起身道:“皇上,可是伤口疼?”
他悠悠道:“你和刺客一样,专挑朕的要害下手,只不过刺客伤的是朕的身,你,伤得是朕的心。”
想到自己确实
误会他在先,有些尴尬,我低声道:“皇上如此说,置臣妾于何地。”
他坐到床上,向我招手:“上来。”
我站着不动:“皇上有伤在身,臣妾怕误伤皇上。”
他轻咳了几声道:“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让你给朕看看伤口,疼得紧。”
我起身上前,他穿着一身龙袍,式样繁复,一时倒不知该从哪下手。
他轻轻笑了起来,握住我的手,按在他腰上:“快帮朕解开。”
我恼他语气暧昧,故意道:“皇上糊涂了,臣妾不是太医,还是宣太医吧。”
他从身后拽住我的手,语气沉沉的:“你宣了太医来,朕也不瞧。”
想不到赵询也有如此孩童的一面。
我轻道:“臣妾遵旨便是。”小心地给他解开腰带,褪下衣袍,那道伤口触目惊心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不禁啊了一声。
他微合着双眼,低低道:“可是心疼了。”
我道:“皇上定是没有好好吃药,隔了这么久,伤口还没愈合。”
他睁开眼看我:“身上的伤愈合了又怎样,心里的伤却没人治。”
我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起身道:“皇上先躺着,臣妾叫太医拿药来。”
他一把拉住我:“药就在柜子里备着,只等着你来。”
我到柜子里一找,果然放着一瓶调好的药膏,连包扎的纱布之类都备齐了。
我一时好气又好笑,也不言语,低头为他上了药,把伤口小心包扎好,轻问道:“可是好些了?”
他含笑看着我:“经爱妃的手一弄,果然好多了,怪不得有人说爱妃医术高明,当年在军中曾救治过不少伤兵。”
心一跳,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他是如何得知的。
手被他轻轻握住,语气低沉了几分:“清儿,朕知道,因为史弥远的事,你和朕有些误会,如今史弥远已去,朕和你的心结也该解开了,你还执意要走吗?”
我挣开他的手,起身:“皇上的伤包扎好了,臣妾也该走了,皇上早点休息,以免伤了龙体。”
他一顿,笑道:“说得对,夜色已深,是该歇息了,爱妃,来,给朕宽衣。”说着,当真抬起手臂,等着我为他宽衣解带。
我大声唤道:“来人。”
德全一溜小跑进来,悄悄看看我,躬身道:“皇上,娘娘。”
“皇上要歇息了,你给他宽衣。”我抛下这句话,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他愠怒的声音:“德全,把门拴上,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宫。”
德全迅速飞身上前,赶在我前面出去,砰一声关上门。
我回过头,他低沉道:“西子湖畔,雷峰塔下。你为他喝醉。”
我默默无语。
他向前一步,又道:“人生若只如初见,和你再喝三百杯。好不逍遥快活。”
我只能静
静听他说下去。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一顿,他的声音骤然清冷:“别忘了,你是我的妻子。”
我轻抬手,解下腰上的令牌,轻轻放下:“民女谢道清愿用墨门和名下所有产业,换一个自由身,皇上意下如何?”
他脸色一变,猛地扣住我的手腕,一把拽到怀里,两片柔软湿润的东西迅速堵住我的唇,我愕然,本能地向后退,他修长有力的手牢牢地托住我的后脑,把我用力压向他。
我心里堵得慌,想躲开,却敌不过他。
两人无声地辗转纠缠,我越是抗拒,他越是疯狂。
这样的赵询让我害怕,然而,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吧。
原来,我并不了解我的丈夫,他外表温润如玉,内心里怎样,又有谁能看透。
按在他胸前的手感觉到一丝温热濡湿,他突然放开我,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翻转手掌,掌心泛着鲜明的血色,再看赵询,脸色灰白,额上汗如雨下。
我大惊失色,唤道:“来人,快来人,皇上流血了。”
☆、珍惜现在
喧闹了一个晚上,赵询服过药后,沉沉睡去。
贾氏道:“臣妾走的时候,皇上还是好好的,是不是你故意弄伤皇上。”
我道:“皇上的伤,是他自己弄的。”
贾氏怒道:“皇上怎会弄伤自己的身体,一定是你损伤龙体,还不从实招来。”
杨太后喝道:“贾夫人,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贾氏瞪了我一眼,小声道:“母后,臣妾也是担心皇上。”
杨太后冷冷道:“哀家知道你的心思,皇后之位一日空悬,你便一日不安心。”
贾氏委屈道:“母后误会了,臣妾没这个意思。”
“好了。”杨太后唤道:“清儿。”
我走到她面前跪下。
她沉着脸道:“说吧,怎么回事?”
我看看众人,无奈道:“母后,此事臣妾不知该如何开口。”
贾氏张嘴欲说话,被杨太后目光制止。
“这样吧,你过来,跟哀家一个人说。”杨太后转到后殿,令静容关上宫门:“现在只有哀家和你,可以说了。”
“是这样。”我把昨晚发生的事,简略地复述一遍。
杨太后讶道:“你是说,皇上他不顾伤势,想和你……。”
“皇上的伤本该交由太医处置,是臣妾考虑不周,请母后降罪。”我跪下来叩头。
杨太后叹道:“罢了,起来吧,错不在你,只是,想不到询儿他……。”顿了顿,不禁笑道:“这孩子也真是的,何必急在一时。”
我道:“臣妾也有错,请母后责罚。”
“好了。”杨太后亲手扶我起来,“哀家早盼着这一天,只是皇上选的不是时候,这样吧,从今日起,由你侍奉皇上汤药。”
我无奈道:“臣妾领旨。”
赵询半倚靠在绣枕之上,我端了煎好的药汁,一勺勺喂给他喝。
喂完药,我掏出帕子为他轻轻拭去嘴角的药汁。
他看着我,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了几下,轻道:“若不是母后旨意,你会陪我吗?”
我道:“侍奉皇上,是臣妾的职责。”
另一只手被他轻轻握住,唇间轻叹:“清儿,知道吗?朕看着你,总觉着中间象是隔了一座山,远得很,朕恨不得把山一气搬了,实实在在地和你在一起。”
我道:“皇上说笑呢,臣妾不是在皇上眼前吗?”
他眼神里透出怅惘:“你的人在我面前坐着,你的心,却不在这里。”
我起身道:“皇上喝了药,早些歇息吧,臣妾也该走了。”
耳边听他唤道:“清儿,你就这么讨厌我。”
我道:“皇上误会了,臣妾并无此意,臣妾只是觉得,相见争如不见,相守不如想念。”
想到七爷,心中一痛,低声道:“人生不过数十载,如白驹过隙,爱也罢,恨也罢,轮回之后,即使铭心刻骨,也要相忘江
湖。”
“原来你是害怕这个。”他眸中透出了然之色:“数十载又如何,就算最终要分开,为何不珍惜现在。”
我怔忡地抬起头,对上那双耀如星辰的眸子:“珍惜现在……。”
“只要你愿意,我们一起珍惜现在。”他握住我的手,举到胸前,深深地看着我,眼里泛着异样眩目的光芒。
心突然慌了,我挣开他的手,匆匆道:“天晚,臣妾要睡了,明天臣妾过来侍奉皇上。”
他笑:“说话算数?”
我嗯了一声。
雨,越下越大了。
我仰起头,无边的雨幕望不到头。
自那日之后,我每天去赵询的乾宁宫,给他换药,喂他吃那些闻起来刺鼻的苦药。
他的伤好后,我便不再去,倒是他常常来我的静宁宫,或下棋,或品茗,或赏花,情之所致,意之所属,谈笑之间,倒也洒脱。
在外人眼里,我这个一直被冷落的妃子,突然间圣眷隆宠,炙手可热。
“清儿。”杨太后出现在我面前。
“手这么冷,快进来吧。”她慈爱地拉着我往屋里走,眼角掩不住笑意。
“皇上这些日子都在你这里。”
“嗯。”
“你脸色不太好。”她细细地端详我。
“这几日没有睡好。”我答道。
她笑了,我意识到她想到了别处,也不好解释。
“我那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