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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界宅急送-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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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的体内,那我倒要看清楚,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的心里,到底藏了什么!钟家的人,不是这么容易被人拿去主动权的!

两个人完全凝固在了那里,四周的景物开始模糊,继而旋转,钟小魁突然觉得,男人的眼睛与身体,在混乱的景色里融化,随即被“吸”进了自己的意识中,一个声音,是他钟小魁的,又好像不是他的,在脑中纠缠,徘徊,最后渐渐清晰——

父亲去世后,我一个人住在橡树林里的小教堂,我不需要名字,只要记得自己是阿特洛波丝的追随者,记得该做什么,该往哪里走,就可以了。这个名义上属于人类的世界,却从来都不是人类的专属地。我在世界各地游荡。

那个白天提着花篮,满街叫卖鲜花的可爱姑娘,到了夜晚,却将同屋居住的伙伴的手指咬来吃掉,别人只看到她白天如花明媚的脸,却看不到她身后恶魔的尾巴,但我可以。我的剪刀,刺进了恶魔的心口,在她吞掉更多人之前。于是,我终于成为了许多地方的通缉犯,罪名是杀人。

是的,被剪刀剪断生命线的恶魔,每一只死去时,都是以人的形态。恶魔对于人类的谎言,是从一而终的,哪怕死去的时候。只要人类还肯相信死去的是同类,那么恶魔们便永远有机会去而复返。但,他们抓不到我,我藏得很好,跑起来也很快,还有女神赐予的剪刀,无可匹敌。

每当剪断了恶魔的性命,我都会在阿特洛波丝面前静静地呆上一会儿。哪怕身在万里之外的城市,也会朝着三叉林,她的方向,想象着她就在自己的面前,想虔诚的教徒,把主的模样刻在了自己的眼里。

我没有朋友,不敢有。恶魔惧怕我,人类排斥我,我只有面前这个永远微笑的雕像,以及一条很长很长的,不知道多久能走完的路。对了,父亲教过我如何避开恶魔的利爪,却没有教我如何躲开那女人温柔的手掌。

她是那群孩子的老师吧,穿着淡绿色的针织长裙,白色的鞋子,笑眯眯地坐在田埂上,看那群顽皮的孩子像小鸟似地在葡萄藤与橄榄树之间飞来飞去,嬉戏追逐。她看着他们的眼睛,满满的都是轻松与惬意。四月的微风顽皮地挠着她黑色的长发与衣裙,肆意地在春天的田野里渲染出与众不同的灵动。

我是追着一只附身魔过来的,追了好久,一直追回默纳城。到了这里,它不见了。她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我,也看到我手臂上被恶魔撕开的伤口。

我不觉得疼,她却花容失色。但,她没有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逃开,慌慌地掏出手帕,还有随时给可能受伤的淘气孩子准备的一小瓶消毒酒跟棉纱,熟悉但手忙脚乱地替我包扎。不过,包扎完之后,她拔腿就跑了。我看着她急急地招呼着她的学生们,跑进了校车里。

临上车前,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校车绝尘而去。开车的司机,嘴角有阴阴的笑。这种附身魔,是我遇到过的所有种类中最恶毒的,它依附在无辜者体内,以此为保护伞,只要它躲在人体内,我的剪刀就动它不得,除非连同这个无故人类一道杀死。它知道我无计可施,千载难逢之机,更变本加厉,要将我之前给予它的打击全盘报复回来。

它竟瞬间把自己分成了六份,除了司机,还有五个孩子。六份,是它的极限。它的“宿主”越多,它的保险就越多。其实,它也怕我的金剪刀。我追杀它的时候,是不要命的。现在,有了这些人类做盾牌,他赢了。

车厢里有小小的骚丵乱,年幼的孩子们,包括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有奇怪的光线从司机的身体里钻出,落到离他最近的五个孩子身上。

司机跟那五个孩子似是陷入了短暂的昏厥,方向盘从司机手中脱离,校车斜冲出去,撞向迎面而来的油罐车。

我落在校车的车顶。孩子们的尖叫声,还有她叫救命的声音,让我短暂地犹豫。

不出手也许才是对的,以这样的速度撞过去,校车里不会有幸存者。那个恶毒又自以为是的附身魔,会被一场大爆炸炸得烟消云散。

剪断恶魔的生命线,才是我的工作,救人并不在此列。一旦这次被附身魔逃脱,它那六分之一的魔性会在这六个人的体内滋长壮大,后果未知。

但,最终的最终,两车相撞前的刹那,校车调转了方向,与油罐车擦肩而过,刹车及时,只撞到了路旁的护栏,靠窗的几个孩子撞了头,不严重,司机的肩膀受伤,也不太严重,其余人毫发无伤。

赶来的交丵警与孩子们的父母,个个心有余悸,抱着孩子又哭又笑,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上帝的仁慈,也是经验丰富的司机的功劳。只有她知道,是我闪电般钻进驾驶室,阻止了一场惨祸。站在远远的地方,我听着孩子们的哭声,父母们的庆幸,一家团圆的幸福,却重重叹了口气。我很少叹气的。

那六个人,司机与孩子,已经不是真正的他们,他们的身体里,有六分之一的恶魔。这样的事,我没有遇到过,从前的那些恶魔根本没有机会钻进人类的身体,就丧命在我的剪刀之下。我不知道这六个人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我救了一车人,但,这也许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失误。

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们!她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我背后,慌张又诚挚地道谢,山头上的风吹乱了她的衣裳。

我的动嘴很快,而且站得那么远,还是被她发现了。

你手臂上的伤很重,不换药的话会发炎,如果你不方便看医生,请来找我。她掏出笔,拉过我的手掌,认真地写下了自己的地址。她住的地方,我曾路过,就在默纳城的西边,一个小小的药店。记得守在药店里的,是个中国人模样的老头,精神很矍铄的样子。

这样的伤,对我而言不值一提。甚至很快就忘诸脑后。但,我却记得她的脸,明明受惊却又不肯跑开的样子。她的眉眼,不完全是当地人的模样,有东方人的影子,跟药店的老头,有几分相似。

回到三叉林的教堂,我坐在窗前,擦拭着锋利如昔的剪刀,阿特洛波丝的雕像在春天的月光里,朦胧得像个彩色而纯真的梦境,尽管她永远都不会放下她犀利庄严的武器,停止她属于她的路上的前行,她也依然有花好月圆时的怦然心动,人间感情。

一个人太久,心里总会生出缝隙。女神的剪刀,剪断了恶魔的生命,剪不断血液里的孤寂。父亲告诫过我,任何时候,都不能放下阿特洛波丝的剪刀,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不得不走的路。房间一角的唱机里,放着我最爱听的《MY WAY》,这首缓缓流动的曲子,陪着我走过了无数的日夜与城市,唯一的,朋友。

放下剪刀,斜靠在窗台上,我拿起笔,在信纸上一字一句地写。我有个习惯,每当想找人说话时,便给自己写信,多年来,写了许多,写完之后,整整齐齐放在房间的铁盒里。一边写,一边哼——

I did what I had to do

And saw it through without exemption……

I did it my way

但,我还是去找她了,在做出短期内都不离开,留在默纳城看着那六个人的决定之后。

她住在药店二楼的小房间。当我毫无预兆地从她窗口跳进来时,她手里那本《罗密欧与茱丽叶》掉在地上。

我被她瞪眼张口,慌张起身却不小心踩到自己松开的鞋带,摔倒在地的笨拙样子逗笑了。虽然,我不会是罗密欧,她也不可能是朱丽叶,虽然她这个小学老师曾经不止一次表达出对于这种苦命鸳鸯式恋人的崇拜与羡慕。

她刚刚跟着祖父从外乡搬到默纳城,在镇上小学当老师,除了祖父是中国人这一点,让她的面孔跟当地人略有差异之外,她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超越普通人的地方,简单的,快乐的,甚至有点笨笨地过着每一天。

她事无巨细,什么都讲来听,包括她的学生,哪个又打架了,哪个有跟小女生传纸条了。她烤了许多不成形的甜饼,些许还是焦糊的,爷爷酿的宝贝葡萄甜酒,她偷偷地倒在牛奶瓶子里,欢天喜地拿给我品尝。我吃过无数山珍海味,喝过无数醇厚又昂贵的美酒,但,唯独只记下了烤焦的甜饼,以及牛奶瓶子里的,甘甜的味道。

她做的一切,只是一个普通乡下姑娘对心上人做的事而已。不轰烈,不崇高,不曲折。就像四月橄榄树上偶尔掉下来的叶子,带着清甜的味道落在你的鼻尖,并不是多么珍贵,却让你忍不住想把它拾起,放在最靠近胸口的衣兜里,带去天涯海角。

她祖父是不知道我的存在的,她说,祖父是个不苟言笑,又非常传统的老古板,一直不赞成女儿家在十八岁前恋爱,所以,再等一年吧,等她过了十八岁,她一定会牵着我的手到祖父面前,告诉他自己有多幸福。

这是无所谓的。我从来不担心她那个终日在药店忙碌的祖父,真正担心的,是别的。

也许是附身魔一分为六的缘故,魔性减低,那六个宿主,大半年来都安分守己,完全以正常人的姿态在镇子上生活。那个叫玛索的司机,伤愈之后没有再开车,帮他的裁缝妻子在店里打打下手,没有异常。至于那五个孩子,乖乖地在她的班里当着好学生,上课放学,活泼好动,偶尔还有把跌伤的瞎眼老太太送去诊所的小善举。

藏匿于心中的矛盾,时时都在啃噬自己。我不想对这六个人动手,但又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性”。时间这样一天天过去,剪刀一直藏在我的身后。

我带她去过林中的小教堂,告诉她,这里是我的家,我的祖辈,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生活了许多年。她在教堂里好奇地走动,说来这里这么久了,没有人告诉过自己,这片橡树林里竟有这样一间教堂。咦?为什么这里没有神父,空空的?

这里不需要神父,这里有“她”照看就足够了。

我牵着她的手,走到阿特洛波丝的雕像前,这个石头雕成的女神,望着面前的男女,一如沉默但和气的主人。

她是这里的主人,手执剪刀的命运女神。我这样跟她介绍。她顿时觉得无比新奇,我带她来到一个这么神秘有趣的地方,没有什么礼物,比这个更能让她觉得惊喜了。一座埋藏在林中的教堂,还有一座美丽的雕像。

你真是在这个地方长大?是不是就跟故事书里常提到的那些,在树林中,被野狼或者大猩猩养大的孩子一样?不对,你说你有父亲的。

他的想象力逗得我开怀大笑。这个丫头曾经也问过我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不想撒谎,但暂时也不想说出实情,只说,以后告诉你。于是,她再也没有问过。

热气微散的夏夜,我们坐在三叉林里的溪水边。她枕着我的腿,斜躺着看流动闪烁的水光,哼着歌。

抚着她披散下来的发丝,我问,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默纳城的三叉林里,住着一个手执剪刀的恶魔,它杀死无辜的人。她笑,说这个传说她经常听隔壁的菲力奶奶讲给她的小孙子卢卡听,小卢卡调皮地很,大家都叫他小跳驴,整天带着他的小狗到处玩,菲力奶奶生怕他跑不见了。

这的确是个顽皮的孩子,有一天跟人打赌,说能爬到最高的一颗像树上,结果,上去了却发现下不来了,在树上急得哇哇大哭,同样调皮的小伙伴们取笑着他,一哄而散。没多久,枯朽的树杈断了,卢卡尖叫着摔下来,是凑巧路过的我,在他着地前接住了他。

卢卡心惊胆战地道谢,问我的名字,我只是警告他,要懂得珍惜生命,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卢卡似懂非懂地点头。面前的溪水淙淙流动,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语言。

剪刀恶魔的传说,在这个镇子流传许久了。她笑着点我的鼻子,说以后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不许拿这个可怕的传说来吓唬他,这些吃饱饭没事干的人,一定是见过林子里的女神雕塑,然后添油加醋编造成一个剪刀恶魔的传说。我笑问,如果真有这个恶魔,她会怎么办?

她想了想,说,书上写的,恶魔最终会被正义的火焰烧死。如果真有这样的恶魔,她会诅咒它受到应得的惩罚。

如果,我就是恶魔呢?我突然问。她哈哈一笑,捧着我的脸道,恶魔只会杀人,不会救人。我永远记得那一车孩子,以及我的姓名,是你救的。

救人么?我笑了笑。希望不是杀人。我在心里这么说。

月光慢慢地转动,两条影子叠成了一条。身后的林中,美丽的雕像注视着远方,手中的剪刀,似在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另外一个人在讲话,为什么就像是自己同自己讲话一样清晰,那声音讲过的每一件事,都在眼前形成鲜明而立体的图像,仿佛每一幕都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实。

女神雕塑,剪刀,形形色色的恶魔,还有那个美丽的姑娘……钟小魁抱着胀痛的脑袋,慢慢滑坐下来。

那个声音无法停止,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水一样,继续——整个默纳城终于愤怒了。每天都有大堆的居民围在警丵察局门口,责问为什么还没有抓到那个凶手。

我的画像,差不多被贴满了整个普罗旺斯,又是作为一个通缉犯。罪名是,以残忍手段致五名儿童死亡。

我在一夜之间,成了臭名昭著的变态连环杀人狂。

默纳城在短短半个月之内,遭受了它从未遇到过的悲剧,连续的。先是半个月之前,由市政丵府出面举办的庆祝默纳城成丵立七十周年的化装舞会上,在场的数百人全部莫名其妙食物中毒,其中五十几人,因抢救无效死亡。警方调查的结果是,两个调皮的孩子,趁大人不备,跑进厨房,把老鼠药倒进了葡萄酒桶里。警丵察局里,被吓哭了的孩子抽噎着说,他们只是想试验一下,老鼠药是不是只会对老鼠有效。警丵察们仰天叹息,孩子的父母气得昏厥,可是,面对两个十岁都不到的孩子,他们无可奈何,甚至都找不到一条法令来责罚。只有我看到,在大人们的哭声跟长吁短叹中,两个孩子悄然露出的诡异笑容。

我违背了父亲的训诫,对恶魔放下过剪刀,救了一车人,却因此,让另外五十多个无辜者死于非命。如果当时,任由校车装向油罐车……可是,没有如果。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附身魔用另外一种方式,报复我的一念之仁。

那段时间,默纳城被丧钟的声音包围。再不剪断恶魔的生命线,只怕默纳城早晚会变成一座空城。恶魔永远都是恶魔,不会改变。

我用最快的速度,最强硬的态度,将五个孩子,准确说是恶魔的六分之五,抓到了三叉林,捆绑在一起,扔到女神雕塑下。孩子们嚎啕大哭,有的吓得尿了裤子。

我举着剪刀,迟迟下不去手。最终,还是把他们全部关进了教堂,锁在铁笼里,我心烦意乱地回到雕塑的脚下,仰望这尊陪伴我至今的,我整个家族一直追随的神,问她,该如何做?一直到日落,阿特洛波丝也没有给我答案。

我狠狠将剪刀插入地里,左右为难。

这时,一道青气从教堂的大门里冲出,击碎了厚实的大门,朝镇子上快速飞去,我一惊,跑回教堂一看,笼子里,只有五个孩子血肉模糊的尸体。要从宿主身体里强行离开,附身魔必须主动杀死他们。这恶魔竟不惜让五个孩子自相残杀,自己脱身而去。

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朝那道青气所去的方向追去。

我知道它会去找谁。当着卢卡?菲力这个孩子的面,我用剪刀穿透了玛索的心脏。我知道逃跑的六分之五,回去找它们的“同伴”会合。可怜的玛索老婆,必然撞到了这让她恐怖的一幕,恐怕她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同床共枕的丈夫,会突然生出魔鬼一样的面容。

看着这对夫妇的尸体,还有那一缕,从玛索背心里渗出的青乌的烟尘,我上前,冷冷地拔出了自己的剪刀。

卢卡捂紧了自己的嘴,不解地看着我。我不解释,从容地转身。可是,当我回头,却凝住了——她在我背后。装着崭新布料的篮子,翻倒在地上。她想做一条新裙子,跟玛索夫人约好的,等祖父的药店关门后就到她家来量尺寸。但,她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我朝她走近几步,她后退几步。我们之间的距离,仿佛瞬间被固定,生生世世都不能再缩进。不要过来!!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我默默回到了命运女神的身边,金色的剪刀扔在一旁,蜷缩着谁在女神的脚下,像只困倦极了的猫。

原来,有的生活,我真的是不能碰,也不能期待的。

教堂里的唱机并没有转动,但还是能听到那首曲子——

I planned each chartered course

Each careful step along the byway

And more much more than this

I did it my way

警丵察来了,市长来了,教会的人也来了,他们手里拿着一张绘有路线图的纸,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隐于林中的教堂。我藏在暗处,看警丵察们从教堂里抬出那五个孩子的尸体,教会来的神父面色严竣地跟警丵察局长窃窃私语。

我不但成了通缉犯,还成了真正的恶魔,躲在树林中的,用剪刀杀人的恶魔。我让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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