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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琸云回到座位上,贺均平的脸都已经扭曲了,压着嗓子气鼓鼓地道:“不是说了不要惹事么?”
琸云也生气,怒道:“那小子竟敢跟我玩阴的,那酒里头掺了料。”
贺均平气得脸色立刻变了,一旁的陆锋微微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
贺均平咬着牙摇头,狠狠地道:“没事。”
说话的时候,上头的刺史少爷仿佛已经有了些不对劲,皱起眉头摸了摸肚子,过了一会儿,又起身离开。琸云想了想,紧紧跟了过去。贺均平哪里放心,也赶紧追了上去。陆锋见状,想了想,也悄悄跟在了后头。
刺史少爷一出大厅便迈开步子飞奔,琸云悄无声息地一路追过去,直到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茅房,这才赶紧停住脚,捂住嘴偷笑了一阵,折身准备回厅。不想刚转身走了几步,方才在她身边伺候的那丫鬟竟不知从哪里绕了出来,见了她,赶紧上前来见礼,又道:“奴婢方才还准备去厅中寻二公子的,不想竟在这里遇着了。”
琸云愈发地察觉到不对头了,盯着这丫鬟上下打量了一番,面上隐隐带笑,“不知姑娘找我有何事?”果然是刺史府,便是连丫鬟也生得娇俏可人,也不知道这府里头到底是谁看她不顺眼,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动手。
那丫鬟恭声回道:“方才奴婢在后院悦心楼遇着了云梦姑娘,也不晓得她究竟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地托奴婢来寻您。”
竟是托了云梦为借口来哄她?琸云有些想笑,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那丫鬟看,不回她的话,反而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院子里伺候的?”
那丫鬟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低着头小声回道:“奴婢晴雪,是桂姨奶奶院子里的人。”
“名字倒是挺雅致的。”琸云正欲再追问,忽又瞥见刺史少爷皱着眉头慢吞吞地从茅房里出来,遂扯着嗓子唤了他一声,刺史少爷一抬头瞥见是她,脸都绿了,气鼓鼓地冲过来,怒道:“好你个方琸云,竟敢在酒里下药害我,是不是不想活了。”
琸云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作出浑然无措的样子来,讶道:“大公子说什么药?那酒里有药?难怪我方才喝了酒就肚子痛,可那酒不是她——”她一转头,方才还乖乖地守在一旁的晴雪已经不见了踪影。
琸云笑,“这丫头倒是溜得快。”说罢,又摇头道:“大公子,恐怕我们都着了别人的道儿。方才有个自称是在桂姨奶奶身边伺候的丫鬟晴雪邀我去悦心楼,说是云梦姑娘有急事寻我。我怎么想也觉得不对劲,我与云梦姑娘又不熟,拢共不过是见了两回面,她便是再怎么急,也断然不至于来寻我才对。对了,方才我们俩喝的酒就是那个丫头伺候的。”
刺史少爷脸色顿时变得铁青,额头上甚至沁出了汗,咬着牙喃喃道:“悦心楼住的是我母亲。”
琸云闻言顿时愣住,她原本只以为这事儿是冲着她来的,而今看来,竟是一石二鸟之计。她一个“大男人”若果真贸贸然地冲进了悦心楼,不说她没了活路,刺史夫人恐怕也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那丫头去了哪里?”刺史少爷绷着脸怒气冲冲地问。
琸云只是摇头,“我只跟你说了句话,一扭头就没见人了。”话刚说完,就听到走廊那头“砰——”地一声响,贺均平与陆锋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贺均平手里拽着那个丫鬟,轻轻一甩,那丫鬟便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刺史少爷气极,立刻高声唤人,被陆锋拦住,道:“这是贵府的家事,何必闹得人尽皆知,外院里还有许多客人在,大公子莫要太冲动了。”
刺史少爷竟还听得进劝,勉强压下心头的愤恨朝陆锋拱手道谢,罢了又朝琸云道:“今儿的事你若是敢往外说——”
琸云连连挥手,“大公子放心,我又不傻。”
出了这么大的事,刺史少爷哪里还有精神来跟琸云过不去,琸云便与贺均平赶紧回了厅。陆锋因与刺史府有交情,遂陪在刺史少爷身边帮忙,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他与刺史少爷沉着脸回到座位上,之后整个花会二人都一言不发。众客人察言观色,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遂很有眼色地纷纷告辞。
琸云与贺均平也趁早溜了。
第二日下午,琸云便听贺均平说刺史府里逐了许多下人出府,就连姨奶奶也被打发了两个,到琸云收拾东西跟着贺均平出城那一日,小红楼又传来了晚碧落水溺亡的消息。琸云这才知道,原来那晚的事竟与晚碧也脱不了关系。
无论当日的事情如何,都与琸云无关了,她终于被贺均平和家里头那**吃里扒外的小叛徒们说动,收拾东西起身去了燕地。
她才不是要去宜都呢?琸云跟自己说,她只是去方头山去看看老当家,顺便回去再做一回她的老本行,当土匪头子什么最痛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整天怎么嗖地一下就过去了呢?我今儿连早饭都没吃,中午跟朋友出去出了个饭,消了一会儿食,回来睡了一觉,再一醒来天就黑了。
一周休息两天一点也不够嘛。
☆、第五十六回
依着贺均平原来的计划;他们一行四人快马加鞭;在年前赶到宜都没有任何问题,但计划终究是赶不上变化;才将将出了益州地界,他们便得到消息;洪城那一路大雪封山;道路早已停了。
无奈之下,四人只得改变行程从东面绕过去,刚开始几天路上还算顺利;虽说也有风雪,但勉强还能出行;一直到了腊月二十三;终于还是被迫停在了一个叫做岩杨的小镇上。镇里只有一家宏升客栈还略像些样子,四人便在客栈投宿,要了四间上房。
“往宜都方向还在下雪么?”上楼的时候贺均平问店小二道:“可曾听说什么时候能走?”
那店小二却直摇头,“那可说不好,前头有一年大雪封山足足有一个来月呢,马车根本就走不动,几位客官恐怕得在小店多住些时日了。不过您放心,咱们镇上平时人虽不多,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却是热闹起来。每年冬天都有不少客商滞留在此,你们还算是来得早的,再过几日,恐怕连柴房都住满了。”
贺均平不由得有些泄气,悄悄看了琸云一眼。自打她进了岩杨镇之后就忽然安静下来,一直低着头在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当然不晓得岩杨镇其实已经是方头山的地界了,再往北走不到半天的工夫便是那一片大山,山里住着全是她十几年不见的老朋友。琸云想,都到了地儿了,她是不是应该去拜个山头,顺便探望一下多年不见的老当家呢?
他们四人的房间都靠在一起,琸云的在最里头,贺均平一路将她送到房门口,想了想,又抬脚跟了进去。小山和小桥最有眼力见的人,怎么会傻乎乎地跟过去,于是屋里便只剩下琸云与贺均平两个。
“阿云你今儿怎么了?”贺均平也不拐弯抹角了,径直问:“我看你一直皱着眉头,精神也不好,可是路上着了凉这会儿身上不舒服?”
琸云却置若罔闻,神情恍惚地一屁股坐到床上,托着腮继续发呆。贺均平愈发地觉得不对劲,靠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戳了戳她的脸,琸云这才猛地一转头,瞪大眼睛凶巴巴地喝问道:“你干嘛?”
“跟你说了半天话,你怎么爱答不理的?”贺均平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从她的眼眸中看出真相来。琸云赶紧挪开目光,心虚地别过脸去假惺惺地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明儿就是小年了,咱们却得在这冷冰冰的客栈里头过,怪不习惯的。大哥他们这会儿也不知在什么?”
她说到最后一句时却已是真心实意,虽说这些年她与贺均平常常在外押送货物,但每年到了腊月里却从不出门,无论是腊八、小年还是新年,大家都是热热闹闹地一起过的,而今一家子人却分成了两队,且还被困在这荒郊野岭的小镇上,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怪可怜的。
贺均平被她说得也有些感触,不过在他看来,只要琸云在身边,无论在哪里过年都是一样。当然,这么肉麻兮兮的话他也就只敢在心里头想一想,可不敢对着琸云说,要不然,她准得气恼,万一生气起来不理自己了怎么办?
“大哥他们一定好好的,”贺均平柔声安慰道:“家里头有大嫂在呢,还有赵家小哥儿,一准儿热闹得紧。不晓得七婶有没有做糖饼,可惜我们却是吃不到了。要不,一会儿我们去镇上转转,说不定能买到。那店小二不是说过几日客栈里愈发地热闹么,恐怕到时候咱们连口吃的都抢不上,不如提早去买些东西存着。”
琸云也不愿在客栈里窝着,遂满口应下。
二人用过午饭后,又去唤小山与小桥一行,他本欲应下,一抬头瞅见贺均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两人心里头一颤,立刻就改口了,“外头冰天雪地的,我们可不耐烦走动,倒不如窝在床上多睡会儿。师父跟石头大哥去吧,记得多买些。”
贺均平这才露出欣慰的笑意,琸云歪过脑袋来瞥了他一眼,他又赶紧摆出一张端正肃然的脸来。
这小镇的街道并不长,二人并没有赶马车,沿着小街的屋檐一路往里走,走不多远果然瞧见了两家杂货店,杂货店对面是个小茶楼,门口搭着个帘子,屋里隐隐约约传出说笑声。
“去里头坐坐?”琸云道。贺均平点头,当先一步为她打起帘子。
别看岩杨不过是个小镇,这小茶楼里客人竟不少,大厅里坐了约莫有十来个人,三个一桌,五个一桌,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因琸云与贺均平都生得俊美,一进门便引得不少人频频回顾,贺均平有些不喜,下意识地挡在琸云身前,众人瞅不见琸云,索性放肆大胆地盯着他看,更有人窃窃私语,“岩杨镇上啥时候来了两个这么标致的娃儿。”
琸云迅速地朝厅中众人扫了一眼,没瞅见熟面孔,心知山里那些兄弟恐怕看不上岩杨真小地方。二人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下,又问店小二要了壶茶并几碟小菜,一边喝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客人们盯着他二人看了一阵,倒也有人壮着胆子想过来搭话的,还没开口就被贺均平冷厉的眼神儿给吓了回去,再不敢作声。二人在屋里坐了一会儿,门口又有了动静,帘子一开,进来一大**壮汉。
这一行足足有十来个人,有高有矮,有老有少,但每个人身上都无一例外地透着一股阴寒的杀气,眉目间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是土匪吧。”贺均平凑到琸云耳边小声道:“我听说前头不远就有个方头山的土匪窝,恐怕都是从那里来的。”
这才不是他们方头山的兄弟呢!琸云心里暗道,这当土匪的大多喜欢把自己整得文质彬彬,就连山上最大老粗的老五,下了山,也都装得跟个土财主似的,谁会这么蠢,把自己整成这幅模样,生怕招不来麻烦么。
琸云有心为方头山的兄弟们正名,遂摇头道:“那可说不好,便是土匪也不一定就是人家方头山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们在自家地界怎么会如此嚣张。”
贺均平满脸狐疑地看了她一阵,不大明白琸云为何会替方头山说话。但仔细想想,这方头山的名字仿佛在哪里听过?贺均平琢磨了半晌,终于想了起来,上次去武山,琸云不就曾在孟老爷子面前提过她是方头山罗老爷子的弟子?贺均平愈发地惊疑,小声问:“阿云你跟方头山的罗老爷子是旧识?”
琸云“啊——”了一声,打个哈哈想岔过去。贺均平见她如此反应,心中愈发地疑惑。实际上,琸云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小时候贺均平还能被她给糊弄住,但而今却是越想越不明白,再仔细想想她幼时曾经糊弄过他的那些话,真是漏洞百出。
但既然琸云不愿意说,贺均平倒也不追问。他可不傻,既然晓得琸云不愿意提,自然有她的道理,他若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恐怕琸云立刻就得逃开,再也不理他了。
那些壮汉旁若无人地寻了位子坐下,高声喊着店小二过来伺候,桌子拍得“砰砰——”响,煞是吓人。店里的客人们果然面色变色,胆子稍稍小些的,赶紧结账走人,店小二却是躲不开,挤出笑脸巴巴地过来伺候。
“有什么好吃的都赶紧上,再弄几坛子好酒来。”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高声吩咐道。店小二面露难色,小声回道:“客……客官,小店是茶楼,这……店里头只有些小点心,没有旁的吃食。倒是前头的宏升客栈有酒菜,诸位客官不妨去那边,离得也不远,出门不过几步路就到了。”
“叫你去做你就去做,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那络腮胡子很不耐烦地一拍桌子,发出“砰——”地一声闷响,直把店里的众位客人吓得心都颤了几下,剩下几个也赶紧付了钱飞快地逃了出去,贺均平不欲惹事,正欲也跟着一起走,不想琸云却忽地伸手拽住他的胳膊,沉着脸小声道:“稍等,听他们说些什么?”
贺均平微讶,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愈发地觉得看不懂她了。
“……那些人都到了?”
“刚到……晚上再……”那些人压低了嗓门在商量些什么,瞥见琸云与贺均平在,声音愈发地压得低,这样躲躲闪闪的样子愈发地让人生疑。
“走吧。”琸云也察觉到那些人格外谨慎,知道她们今儿听不到什么了,遂站起身来,扔了锭银子给那店小二,尔后拉着贺均平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还隐隐约约听到身后有人轻蔑地哼了一声什么“兔儿爷”,琸云拳头一紧,脚步微滞,似欲回头寻那人算账,但终究只是顿了顿,生生地忍住了。
待出得门来,琸云方才一脸严肃地道:“那些人果然是土匪,应该是从别处来的,恐怕已经盯上了人,一路跟过来的。”
贺均平看着她的眼睛,小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琸云沉默了一会儿,脑子里飞快地转了几圈,最后还是道:“他们还害的人应该就住在客栈,我们去跟人家提点一句。”
二人走了几步,果然瞧见客栈大门口停了不少马车,有管事模样的正指挥着下人搬运马车上的行李,看这架势,竟是个大户人家。大厅里也坐满了人,正中央的桌子周围坐了三个主人打扮的,一对中年夫妻领着个少年人正说着话,也不知说到了什么,三个人一齐笑起来,琸云听到那少年人的声音,顿时打了个激灵,脚下没留意,一个趔趄往前倒下去。贺均平慌忙伸手拉她,总算没倒在地上,但却撞到了那少年人的身上,年轻人手里的茶水顿时洒了一桌。
“我说你这人——”年轻人生气地转过身来朝她怒目而视,俊秀的小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你没长眼睛啊?”他气鼓鼓地骂,待看清琸云的脸,被她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瞟了一眼,脸上顿时一红,声音也不由自主地低下来,结结巴巴地小声道:“怎……怎么这么不小心。”
贺均平实在见不得这少年人看着琸云的眼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了声“抱歉”,便拉着琸云欲往楼上走,琸云却不动,死死地盯着那年轻人看了半晌,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仿佛是遇着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般,有惊有喜,还有说不出来的庆幸。
“阿云——”贺均平直觉不对劲,他的心忽地跳得厉害,越来越多的事情无法掌控,好像琸云也离他越来越远,这让他忽然生出些无力感,说不出的担心和害怕,“阿云,”他又唤了她一声,拉了拉她的衣袖。
琸云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过去看着那少年人,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敢问各位可是姓舒?”
那年轻人一愣,不由得回头看了自己父母一眼。中年男人眉头微皱,凝神看了看琸云,起身回道:“在下正是姓舒,请问二位公子有何指教?”他见多识广,只一眼便能看出琸云与贺均平二位绝非等闲,故言辞间颇为客气。
琸云勾起嘴角笑笑,仿佛只是善意的提醒,“方才我们在隔壁的茶楼吃茶时遇着一些壮汉,他们在茶楼窃窃私语,说什么舒家人已经到了客栈,今晚便要行动。我看他们行为举止绝非善类,故特特地过来提醒诸位一声,省得晚上着了旁人的道儿也不晓得。”
厅中诸人闻言脸色顿变,中年妇人立刻白了脸,拽住男人的衣服小声道:“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倒是那年轻人却不以为然地道:“不过是些土匪,怕他们作甚,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晓得晚上有人要夜袭,早早地做好准备,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中年男人斜睨了他一眼,小声骂了一句“你懂什么”,罢了,又郑重地朝琸云谢过,道:“多谢二位公子提醒。”
琸云笑笑,朝那年轻人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