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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大夫人惊恐的打断老太君,浑身都在颤抖。
“您这话什么意思?”
老太君看着她,老眼叹息而无奈。
“玉芳,我已经给过你太多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如今…”
“不可以。”
大夫人尖叫的打断老太君,神色已经接近癫狂。
“娘,秋家的大夫人只能是我。沈柔佳那个贱人,她不配,她不配——”
“你再多说一个字,就再也不要踏进秋家的大门了。”
大老爷撂下了狠话。
大夫人猛然回头瞪着他,眼神震惊而痛楚,悲凉而绝望。
“你,你要为了这个贱人…休了我?”
最后三个字,如三个重锤狠狠砸下,每个人都被这重锤砸得颤了颤。
“爹,你要休了娘?”
沉默中,秋明玉迷茫不可置信的开口了。她看着大老爷,神情呆滞,而后又似想到了什么,三两步跑到大老爷面前,抓着他的双臂,脸色惨白而惊慌。
“不,不可以,爹,你不能休了娘。你不能,你怎么可以休了娘?怎么可以?”
大老爷皱眉,“你不是在禁足么?跑这儿来干什么?”他犀利的目光看向秋明玉身后的两个丫鬟,眼神警告而冷冽。
两个丫鬟惨白了脸,齐齐跪地。
“奴婢该死。”
大老爷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秋明兰也开口了,“爹,不管娘做错了什么,她终归是你的结发妻子,你怎么可以…”
“明兰,你今日话太多了。”大老爷淡淡瞥她一眼,她立即闭嘴,不再说话。
林老夫人却忍不住了,“秋仲卿,亏你还是名门之后,熟读百学,却如此的分不清轻重。我真是后悔当初把玉芳嫁给你,平白受如此委屈。”
“如果林老夫人二十年前有这个觉悟,那么秋仲卿当于庙堂拜谢。”
林老夫人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转身就准备旧话重提。
“娘,我想…”
林老太师突然开口了,“仲卿,今日是玉芳归家之时,有什么事,可否以后再说?”
大老爷一顿,秋明月却在心中冷笑。林太师想要拖延时间,然后伺机对付她外公,彻底阻止沈氏被提平妻。果然不愧是朝堂上的老狐狸,比大夫人和林老夫人两个色厉内荏的深闺妇人不知强了多少倍。
林太师又看向老太爷,眼中甚至带了几分笑意。
“我今日没上朝,竟不想朝中发生如此大事。”他面上笑着,眼神看不出在想什么。
“昔日扬州知州沈大人,老夫也听说过,的确是个人才,只是可惜当年…”他似想到什么,而后又摆摆手,道:“罢了,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不过据我所知,沈大人如今还在扬州吧。从扬州赶到京城,也有好些路程吧。要上任工部,恐怕还早。”
老太爷淡淡道:“皇上已经拍了荣亲王亲自到扬州宣旨,不日便会接沈大人抵达京都。”
“荣亲王亲自去宣旨?”
林太师脸色沉了沉,他万万没有想到,皇上居然会如此器重沈从山。而向来淡于朝政的荣亲王,竟然能够屈尊去扬州宣旨。这不得不让他震惊,也不得不让他心有顾虑。
本来他还在怀疑昨天的谣言。如今却——
老太君则是有些惊讶,回眸看了眼秋明月。秋明月眼中极快的闪过一道光,心中暗骂凤倾璃腹黑。荣亲王是何等人?当今皇上的弟弟,皇室尊亲,便是于朝廷无有建树,也甚少干预朝政,但是其身份何等贵重?皇上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让荣亲王亲自到扬州宣旨?如果说不是凤倾璃在里面搞鬼,打死她也不信。他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要警告林太师。
荣亲王府不止要娶自己为世子妃,而且很赏识自己的外公。林太师若要为难,也得掂量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
林太师自然明白老太爷这番话的意思,所以他沉默了。可林老夫人却不管那么多,当即讥讽道:“一个因贪污受贿被罢免的知州,居然能劳动荣亲王亲自到扬州宣旨,果真是有本事啊。沈家的人,还真是不同凡响。一个比一个厉害。也对,受了那么多刑法都能安全无恙,当真是命大。”
秋明月突然抬眸,“外公远在扬州,林老夫人是如何我外公曾经因贪污被罢免?”
林老夫人一愣。
秋明月却蹙了蹙眉,似有些了然又有些疑惑道:“素闻太师与林老夫人夫妻关系和睦,便是如此,太师难道也时常于老夫人说起朝中之事么?况且扬州距离京城不下千里之遥,太师当真是关心民生大计,连我外祖父在狱中险些不堪大刑一事也了解得清清楚楚,实让小女子汗颜。”
林太师眯了眯眼,目光警戒而危险的看向秋明月。
老太爷和老太君却同时沉了沉眼色。秋明月那番话看似无意,但是却在无形之中给他们透露另外一重意思。当年扬州桐河发大水,朝廷运输官银赈灾一事虽然轰轰烈烈,但是也不至于让整日呆在深闺中的妇人也知晓得那般清楚的地步。林太师素来是个严谨的人,自然也不会与林老夫人这个老太太说什么。当然,所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么大的事儿,难免就有官员回家和自己的妻子说起,只要有一人知道,那么这京城的贵妇圈子便也都知晓了。
但是沈大人在狱中受刑一事,林老夫人如何得知?
林老夫人知道自己说漏了话,心里咯噔一声,对上老太爷大老爷阴沉的脸和林太师沉怒的表情,她脸色白了白,忽而急中生智道:“沈从山贪污官银,既然下了狱,受刑乃是应该的。”
“哦?是吗?”
秋明月不再说话。
大老爷冷声道:“那个时候皇上还未对此事下最后裁定,况且大昭律法有明文规定,便是十恶不赦之人,即使是下狱,也不得屈打成招。是以那个在狱中私自对沈大人施刑的人早已被处置。本官倒是奇怪了,林老夫人是如何知晓这些事的?难不成林老夫人有通天眼?可观世间事?”
林老夫人脸色一白。大老爷连自称都变了,自然是以官对民,划分了林府和秋府的姻亲之缘了。
不等她回过神来,大老爷又道:“林老夫人有如此之才,只可惜枉为妇人身了。皇上要是知道林老夫人坐于闺阁便能知晓天下事,也不用本官这一年里东奔西走的查案子了。我大昭泱泱大国,也可盛世太平了。”
林老夫人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惊恐而胆颤。
大老爷这话看似褒奖,实则是将林老夫人甚至是林府险些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自古女子不可干政,便是稍微有点才华,也会遭到不少迂腐官员的抨击与谩骂。大老爷这话可谓将林老夫人抬到了最高地位,简直比皇上威严更甚。
蔑视帝君,是何之罪?
猖狂嚣张了几十年的林老夫人,在这一刻突然感到害怕,脑子里一片空白,巨大的惊恐如泰山压顶般围绕着她,让她双腿发软,险些跌倒在地。
林太师回头低斥了一句,“愚蠢。”
他声音很轻,但是对于五官异常敏感的秋明月来说,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她没有想到,大老爷对大夫人的厌恶,不,或者对林府的厌恶已经到了这般程度,甚至几乎都不用再维持表面功夫了。他清楚的知道,今日撕开这一层窗户纸,秋府和林府的姻亲之缘,也是名存实亡了。
她看向老太爷,老太爷今日如此纵容大老爷,想必心中也是下了某种决定。其实她心里隐隐明白,昨日谣言一事,已经不单单只是针对秋府了。再加上洛老王妃即将抵达京城,朝中几位皇子暗中争斗。林府与大皇子的关系。向来保持中立的老太爷,这个时候自然是选择独善其身的。
老太爷不愧是两朝元老,心思谋略异于常人。他曾是皇上的老师,等于看着皇上长大的。相对于其他人来说,老太爷应该比谁都了解皇上。皇上心里再想些什么,老太爷只怕也心明如镜。历代君王,无论是流传千古的明君,亦或是遗臭万年的昏君。都不希望自己的皇权受到威胁,哪怕是与自己争权的人是自己的儿子。
所以,老太爷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不打算介入任何争斗。日后无论谁登基,也找不到理由发落秋府。
秋明月蓦然对老太爷心生敬意。想着不愧是浸淫官场多年的人,知道权衡利弊,不会因小失大。只要秋家的人不干涉任何党派之争,他日新帝登基,也会尊重老太爷这个曾是帝师的大学士。那么秋府,自然可以延荣百年。
而林太师,到底欠了几分火候。只能说,人心贪欲,永无止尽。
或许大皇子于出身上来讲,的确是最有利的皇位候选人。但是如今洛老王妃即将进京,德妃也已经有了动作。这皇位之争,到底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
林太师低骂了林老夫一句后,便回过头来,对着大老爷道:“无知妇人一时妄言,贤婿不必放在心上。”
哈!什么要不要脸,什么叫做八面玲珑心思如狐?什么叫做脸皮厚。秋明月今日真真是从林家的人身上体会到了个淋漓尽致。
之前林太师还叫大老爷‘仲卿’,虽然口气亲昵,但是却也带着几分长辈的倨傲。如今知道林老夫人口出狂言犯了大错,立即就转换态度。一声‘贤婿’就拉回了自己的面子,提醒大老爷,他还是大老爷的岳丈呢。也是提醒大老爷,要尊重长辈,莫要太过得寸进尺。
果然,以前秋明月就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才生得出大夫人那样的奇葩?今日一见,果真不负自己曾经给她的批言。比起狡诈的林太师和不可一世的林老夫人来说,大夫人那点子嚣张,实在不算什么。包括那个薛国侯夫人,这一家子人,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界,绝对有资格去争一个‘世界上家庭成员最佳奇葩奖’。
不过他这样一说,大老爷便是再多的理由,倒是不好再反驳了。
老太爷却淡淡道:“若是一时无知也就罢了,老夫人可要切记,隔墙有耳,不是什么话都能随便说的。谣言于耳,便是说者无心,然听者有意。林太师素来得皇上看重,若因此触怒君威,便不是你一介小小妇人可以承担得起了的。”
林老夫人脚步一个踉跄,被丫鬟稳稳的扶住。
林太师眯了眯眼,如果这话是大老爷说,自己倒是可以拿出长辈的架子来反驳两句。然而这话换做是老太爷说的话,自己倒是不好再辩驳了。心中再次暗骂林老夫人愚蠢。
正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秋明兰却走过来,规规矩矩的对着大老爷和老太爷福身一礼。
“祖父,爹,今日娘刚刚回来,有什么事可否以后再说?如今日当午时了,不如用过午膳再慢慢谈,行吗?”
林太师眼神一亮,立即就要借坡下驴。秋明月哪能让他如意?当即就要开口,却不想一个带着几分柔弱的声音突然穿插了进来。
“夫人今早一大早就回来,只怕路途疲惫了,刚才又大动肝火,的确该好好休息休息。”
众人抬眸望去,却见丽姨娘站了起来。秋明月眯了眯眼,打量着丽姨娘。丽姨娘向来不张扬不华丽,但是也绝对不会让自己眼如尘埃。她今日的打扮也一样,身穿粉红色的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手腕处带着一个乳白色的玉镯子,温润的羊脂白玉散发出一种不言的光辉,与一身浅素的装扮相得益彰。她本就生得极美,额宽而眉细,眼若清泉唇若朱丹,肌肤胜雪,妙指纤纤。光滑柔亮的发丝盘着妇人髻,眉宇间透着成熟妇人的韵味和风情。可是由于这些年无子的心病,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忧郁和愁绪,身形偏瘦弱单薄。但是非但不让人觉得单调,反倒是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柔弱美。
她站起来,脸上微微笑意,说出的话看似符合秋明兰,实则另有玄机。
大老爷眯了眯眼,“大动肝火?”
大夫人立即回过头来瞪着丽姨娘,眼神喷火。丽姨娘却视若无睹,脸上仍旧带着笑意。
“对啊,刚才夫人一直说五小姐不知礼数,枉为大家闺秀,还说五小姐上不得台面。”她说到这儿,似乎意识到什么,有些怕怕的看向大夫人,声音也弱了下去。
大老爷眼神却冷了下来,“继续说,她还说了什么话?”
老太君皱了皱眉,看了眼老太爷,终是沉默着叹了口气。
丽姨娘似乎很怕大夫人,低着头诺诺道:“妾身不敢。”
大老爷一声清喝,“有什么不敢的?快说。夫人刚刚都说了什么?这满屋子的人,我就不相信没一个敢说真话的。”这一句,便是在警告大夫人了。
丽姨娘吞了吞口水,显然还是有些犹豫。她本来就胆子小,一向以大夫人唯命是从。可是那天秋明月让丫鬟给她的那个香囊和那封信,却让她终于知道了某些真相。原来她这些年一直没有怀孕,不是她身子有问题,而是大夫人一直在给她下药。
她恨,她怒。但是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又无权无势,没办法和大夫人抗衡较量。她知道秋明月让丫鬟给她暗示,便是想要自己投靠她。但是她又有些犹豫不决。秋明月便是有几分小聪明,但是也不过是一个庶女而已。在大夫人的爪牙下,她自己能保全自己就很不错了。如果自己跟着她与大夫人作对,如果没成功绊倒大夫人,倒是让大夫人反咬一口。秋明月好歹也姓秋,以大老爷和老太君对她的宠爱,也顶多责骂几句。可是自己,不过一个卑微的妾室,只怕这辈子都了无终日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她嫉妒沈氏。如果大夫人倒台了,沈氏必定会被扶正。那自己堵上自己的后半辈子所赢得的一切,岂非与他人做嫁衣?
狭隘和嫉妒,是女人天生的阴暗心理。自己不好过,她自然也不希望别人好过。便是如今自己帮着秋明月绊倒了大夫人,大老爷也不见得会多看自己一眼。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自讨苦吃反倒是让大夫人对自己心生嫉恨呢?
但是这么多年来的算计不孕之仇,自然也是要报的。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大夫人好过。
昨天听闻大夫人被秋明月气得回了娘家,她还暗自高兴,最好大夫人一辈子都不要回来了。但是下一刻,她又高兴不起来了。大夫人不回来了,也就意味着沈氏要独大了。那么自己,仍旧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她如何能甘心?
没想到大夫人又强势的回来了,还带着娘家人,她悲喜交加。又想起了自己无子之仇。方才踏进寿安院,她便一直没说话,冷眼旁观秋明月和大夫人只见的唇枪舌战。心中想着,最好她们之间斗个你死我活。秋明月气死了大夫人,也是大不孝,沈氏作为她的生母,自然要受牵连。大夫人和沈氏一起倒台,她就高兴了。
可是没想到闹了半天,这事儿又被秋明兰给搅局了。她不是笨蛋,知道今日这事儿如果不早早了结的话,依照林太师和林老夫人的态度,只怕大夫人得不到惩罚,以后会更加嚣张。所以,她还是沉不住气了。然而对上大夫人阴狠的眼神,想到她这些年的手段,丽姨娘还是忍不住胆怯。根深蒂固的尊卑观念和奴性,让她面对大夫人的威严之时,仍旧忍不住害怕和退缩。
“妾身…”
林老夫人忽然接过了她的话,“是啊,要不是丽姨娘提醒,我差点忘记了,仲卿,你倒真是有个好女儿啊。巧言善变,伶牙俐齿,心机深沉,张狂跋扈。不仅对长辈不尊不敬,而且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殴打嫡母。这样德行败坏之人,便是逐出宗谱也是自作自受。骂她两句已是轻的。”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存在感,想起之前秋明月的大逆不道,立刻得意起来。
秋明兰暗自恼怒,外祖母真是没有眼力介。看秋明月刚才那个样子,必定是知晓很多事情的,并且保不准手中还有证据。自己刚才那样说,便是行缓兵之计,先把这事儿揭过去再说,以后再慢慢毁掉那些证据。如今外祖母不但不收敛,还这样得寸进尺,不是逼得秋明月鱼死网破吗?
要知道,那些事情如果被拆穿了,谁都没有好处。说不定,大夫人真的会被休了。
林老夫人可不管那么多,她刚才在秋明月手上吃了亏,心中自然不虞,这个时候肯定得找回场子来。
大老爷蹙眉,看了秋明月一眼。
“明月,这可是当真?”
沈氏立即慌乱了,“老爷,明月她…”
秋明月按了按她的手,对着大老爷点头道:“我是打了大夫人没错。这里几十双眼睛都看到了,我便是想反驳也无用。”
大老爷再次蹙眉,林老夫人立即就得意了,眼神不屑而狠毒的看着秋明月。
“怎么样?我没冤枉她吧?如此逆女,早就该逐出家门,省得日后败坏门风。亏得贤婿你还念及父女之情,如此纵宠于她。一个庶女也就罢了,好歹也是你的女儿,毕竟年纪小,不懂事,又养在山野,没见过世面。口出狂言也说得过去。不过我倒是奇了怪了,沈姨娘不是大家闺秀吗?教出来的女儿当以贤淑端庄才对,怎的如此粗鄙不堪且目无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