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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到这儿看了秋明月一眼,果然见她眉眼中有羡慕和赞赏。
“那个时候,那个老秃驴是前朝的丞相。”
他又顿了顿,忽然一笑。
“其实他不爱做官,不过是为了睿贤皇后而已。”他叹了一口气,语气莫名的有几分悲悯。
“睿贤皇后当日难产,吓坏了的不止是天圣帝,还有他。从此以后,他便潜心专研医学。后来睿贤皇后遂天圣帝出宫,他辞官入寺,削发为僧。几百年过去了,该会的不该会的他都学了,而且还样样精通。至于医术嘛,几乎没人有他高明。”
“那容烨呢?”
秋明月突然想起那一日容烨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不知道他现在又去了哪儿。
“那日姬敏慧挟持你作为威胁,他不顾你性命还要杀你,你不恨他?”
凤倾璃这次倒是没有吃醋或者生气,眼神紧紧锁在她的面容上,问。
“有什么好恨的?”
秋明月不以为意,“如果他真的妥协了,说不定我才性命堪虞。那样的情况,如果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做的。”她又笑了一下,“更何况他知道我没那么容易就这样受制于人的。”
凤倾璃眼神变换了一下。
“你倒是了解他。”
秋明月笑了笑,不是她了解容烨。只是因为她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尽管那个时候他伤得很重,她救了他,但是身上也是带着暗器的。他武功那么高,恢复神智以后,想必也是察觉了的吧。那天自己当着他的面就敢明目张胆的在空气里下毒,身上怎么可能没有其他自我保护的暗器?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天容烨向她抛暗器的时候,眼神极致的冷冽。好像就算是以杀了她为代价,也要抓住姬敏慧一样。但是后来见姬敏慧要杀自己,他又救了自己。
这个人,很矛盾。
看着漫不经心吊儿郎当,实则冷血无心,残酷冷冽。
“对了,他那天受伤了,也不知道好了没有。”
凤倾璃非常不屑的哼了一声,“你关心他干嘛?身为药王谷的谷主,他如果连这点伤自己都治不好的话,他就可以退位让贤了。”
秋明月沉默了一会儿,“他如今回药王谷去了?”
“嗯。”
凤倾璃点点头,“皇上已经有所察觉了,而且他又受了伤,如果再在京都逗留,会不安全。”
“说得也对。”
秋明月不再说话。
凤倾璃突然道:“初一过后,我就对你下聘。”
秋明月一愣,“这么快?”
“快么?”
凤倾璃倒是不这么认为,眉眼有些骄傲。
“三书六礼,总得慢慢来,还是要一定时间的。到时候,我十里锦红,娶你过门,让全京城的人都来观看。”
“用得着这样盛大么?”
秋明月想着,古代豪门大族结婚好像是比较隆重。上次大皇子娶侧妃和四皇子封正妃,她无缘参加,不过想来定然场面非凡。凤倾璃虽然不是皇子,但也是皇室宗族的子弟,荣亲王府的世子。他的婚礼自然也不可马虎。
“不盛大不行。”
凤倾璃环着她的腰,又道:“到时候六礼我亲自来。”
秋明月有些惊讶,“你亲自来?”
古代男女成亲三媒六聘少不了,但是这六礼一般不需要男方亲自来,其实这也要根据身份来设定的。一般的大富人家,都是择家族中比较有地位的人来下聘。如皇室成员,那更是简单,派个管家来就可以了。毕竟是天家,看得上谁家的女儿就是谁家的荣幸,你还指望人家多看得起你不成?
所以对于凤倾璃的话,秋明月难免有几分惊讶。
凤倾璃点点头,“嗯,我亲自来。”
秋明月还想说什么,他却阻止了她。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不是困了么,睡吧,我先回去了,过两天我就过来下聘。”
他说完不待秋明月反应,飞身而出。
秋明月坐在软榻上,有些怔怔的看着窗外。夜色中,窗外的树木隐隐积雪未话,在夜色中缓缓低落成水。
她突然笑了起来,眉眼温润。
这个男人…
翌日,大年初一,积雪已经在慢慢融化,冷的渗人。不过该有的新年气氛还是有的。所谓新年新气象,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后花园里积雪厚厚的覆盖在树上房屋上,一眼望过去,一片银装素裹。
秋明月裹着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女披,手里抱着金珐琅九桃手炉,走出了门去。刚踏出门口,迎面就是一阵冷风吹来,冻得人瑟瑟发抖。
“好冷啊。”
绿鸢缩了缩脖子,“小姐,我们还是进去吧。”
秋明月摇摇头,欣赏着这一片雪景。
“这个时节,花园里的梅花应该绽放了吧,走,我们过去瞧瞧。”
“恩。”
绿鸢和红萼跟了上去。
出了院子,拐过小路,还未到达花园,就见西侧一方矮墙吊挂着一枝梅花。那梅娇艳欲滴,在风雪中独立绽放,傲然风姿。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她不知不觉间引出这首诗,只觉此时此景,唯有这首诗最为贴切契合。
—啪—啪—啪—
“好诗,没想到五妹竟然有这般才情,真是让为兄我大开眼界啊。”
熟悉的声音传来,秋明月回头,见秋明锦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身后,身边没有任何人,似乎是独自出来赏景的。
她看着秋明锦,一身石青色团花纹暗纹的直裰,裹了一件灰黑色的麾衣。脸上带着笑容,好像还跟从前一样,但是仔细一看,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从前他的眼神总是带着浑浊,脸上虽然笑着,但是颇有几分晦暗的淫意之态。如今他还在笑,但是,眉眼间似乎多了几分漫不经心和清明,让人分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
秋明月眯了眯眼,想到几个月前,紫儿的死。
秋明锦不过才十五岁,十六岁不到的年纪,第一次当父亲,定然也是欢喜的。可是紫儿没能生下他第一个孩子,就这样胎死腹中,最后连紫儿也死了。紫儿死了以后,他变得安静了很多,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宠幸屋子里的那些通房丫鬟了。秋明锦只怕心中还是难过的。
说起来,紫儿的死,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秋明锦是否在心中怨恨自己?
她挥了挥手,示意绿鸢和红萼后退几部,自己走上前,笑道:“四哥好久都没有出门了,今儿个怎么出来了?”
秋明锦看了她一眼,脸上又笑了起来。
“这不是过年了吗,整天呆在屋子里闷得慌,就想着出来走走,没想到却碰上了五妹,又恰好听见五妹的高作,真是一大收获啊。”
秋明月笑了笑,“不过是信口胡诌而已,让四哥见笑了。”
“五妹就不必谦虚了。刚才那首诗,可不是谁都能作得出来的。”
秋明锦目光有些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又恢复了漫不经心,负手走在雪地里。
“今天的冬天,特别冷啊。”
秋明月跟上前两步,“这下雪自然冷,关键的是,只要人心不能就行。”她缓缓抬头,看着已经停下脚步的秋明锦,低低道:“就是不知,这雪是否下到了四哥的心里,让四哥觉得心冷了?”
秋明锦默了一会儿,站在原地不动。
天空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了雪花,很小,却将他的背影覆盖得有些朦胧起来。
秋明锦缓缓转过身来,飘飞的雪花中,他眼神有些秋明月看不懂的深邃和孤独。
“五妹,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人生太过漫长,如果永远保持着理智,会很累的。所以,有时候适当的疲惫愚蠢一些,或许会过得更快乐。”
秋明月轻声而笑,眼波流转似浩淼苍穹,胜过这漫天的飞雪景色。
“所以四哥才糊涂了那么多年,是吗?”
秋明锦没有说话,仍旧负手而立,目光平淡又带着一丝俯视的角度看着她。
秋明月移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亭子上,四周的树木早就被大雪覆盖,湖边上似乎都结了一层冰雪。远远看过去,像是身在雪山之中。
“既然如此,四哥如今又何必清醒呢?永远糊涂永远快乐下去,不好么?”
她又转过目光,深深看尽秋明锦的眼里。
秋明锦垂下眼睫,声音有些低,低得似一阵风都能吹散,可秋明月还是听见了。
“糊涂十几年已经够了,如果一辈子都如此糊涂,那生命的意义,又在哪里?”
他背着双手,又开始向前走。
“不过五妹,你永远都这么理智,当真不累么?”
秋明月忽然停了下来,“四哥。”
秋明锦脚步一顿,“恩?”
秋明月抿唇,终是抬头看着他有些寂寥的背影。
“四哥是否恨我?”
秋明锦手指动了动,缓缓转过身来,笑了笑。
“五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为何恨你?”
秋明月抿了抿唇,“紫儿她…”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秋明锦眉眼染上一抹不符合年纪的苍凉,似有感叹。
“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那个孩子,不生下来也罢。不过总归她也跟了我一场…”
他没再说什么,垂头继续向前走。秋明月却明白了他的意思,跟上去,道:“其实如果她安分守己,那个孩子,还是可以保住的。”
“安分守己?”
秋明锦似乎低笑了一声,停了下来。
“人都是有欲望的。当初她跟着我的时候,五妹也知道那般情况。只是她不该有那么大的野心,害人害己啊。”
“四哥是可怜她?”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秋明锦用手接住一片雪花,那雪花冰清透彻,落在掌心之中,很快就化为了清水,顺着之间滴落。
“只是她太过不自量力,最终才落得这个结局,怨不得任何人。”
他甩了甩手,看向天际。
“雪越来越大了,五妹还是快些回去吧,小心染了风寒,我也要回去了。”
他回头对着秋明月笑了笑,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秋明月盯着他的背影,想到他刚才那个笑容,他应该是放下了吧。
“小姐。”
绿鸢和红萼撑着油纸伞跑过来,“小姐,雨雪大了,还是快些回屋吧。”
“恩。”
秋明月没有拒绝,主仆三人一路回了雪月阁。
大雪接连下了几日,终于在初五的时候停了下来。而这一天,秋府门外却异常热闹。大清早的,荣亲王府的人都站了一队,身后一长队的红木箱子,上面缀着红绸,任谁也看得出来是聘礼。
最为醒目的,就是中间那辆华丽的马车。车帘厚重,掩盖了里面的人儿。只不过没有紧闭的车窗偶尔随着冷风侵袭而露出一丝缝隙,可看清车内的男子闭目而坐。清雪似的容颜隐在昏暗的车厢内,却是异常的炫目迷人。
街上看热闹的行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冷修抱着剑站在马车旁,马车刚停下,他就对着马车内的人儿抱拳道:“世子,到了。”
“到了?”
车内的人似乎刚刚睡醒,却又似乎根本没睡,声音低哑而磁性,仿若雪地里诈破天际的一道光,从遥远的天际飘来,又那么清晰的回荡在耳边。带着几分迷茫,几分欣喜,几分未知的惶惑。
行人纷纷驻足而立,却是明白了车内之人的身份,荣亲王世子。
去年皇上下旨赐婚,秋府的五小姐赐婚荣亲王世子,却没想到,荣亲王世子居然在新年第五天就来下聘,且亲自来了。这对于秋府来说,又是何等的荣耀?
似乎是漫长的等待,又似乎不过沧海一瞬。紧闭的车帘终于被人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来,那只手如玉雕,似天地冰雪间那一抹耀眼的白,胜过这冰雪琉璃世界,美得有些虚幻而飘渺。
终于,那车帘被掀开。然而光线暗淡,只隐隐约约看得清车内之人的轮廓,却不见五官形容。然而光是那一分气质,就足够让人屏息凝神,睁大了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车内的人探出头来,那张祸国妖孽的容颜彻底暴露在人前,街道两旁立即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凤倾里看也没看街道两旁的人,而是看向冷修。
冷修早就将拴在马车车尾的轮椅取了下来放到车前,也没见凤倾里如何动作,他整个人已经坐在了轮椅上。
街道两旁的人再次睁大了眼睛,不过这次不再是惊叹惊艳,而是同情怜悯。
这么美丽的男人,怎么就是个残疾呢?哎,真是可惜了。
而秋府的守卫,早就在看到荣亲王府的马车队伍的时候,就已经进屋去禀报去了。
接连下了几天的大雪,好不容易停了下来,秋明月睡了一个懒觉。才刚刚起来,红萼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小姐,荣亲王世子来下纳彩礼了。”
绿鸢正在给秋明月梳头,闻言手一抖,啪的一声,木梳子掉在了地上。
秋明月目光微愕,而后又了然的笑了笑。
“他亲自来的?”
绿鸢已经捡起了木梳,继续给她梳头,虽然眼中还是有着惊愕之色,但是面上却已经学会了从容淡定。
红萼显然跑得有些急切,此刻面色红润非凡,呼吸也有些不稳。
“守门的人是这样说的,荣亲王世子亲自来的,带来了好多聘礼,据说起码有二三十箱呢。听荣亲王府的人说,这还只是定礼。”
“纳彩礼都二三十箱?”
绿鸢不淡定了,转头问道。
红萼点头,“守卫是这么说的,不过想来不会差。照这样看起来,荣亲王世子当真是在乎小姐的,不然也不会连下定礼都亲自跑一趟了。呵呵呵…”
虽然凤倾璃早就说了他会在这几天来下聘,不过还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而且出手还这么阔绰,秋明月心里也有些小小的惊讶。
“现在呢?人进来了吗?”
红萼道:“老太君已经带着人去门口恭迎荣亲王世子了,还吩咐小姐不许出去。”
秋明月知道,这是古人的风俗。未婚男女还未成亲之前,是不能见面的。哪怕是见家中长辈,也是要用屏风隔开的。不过不让她出去也好,她也不想出去。
“红萼,你去前面看一看,回来以后告诉我。”
“是。”
红萼应声而去。
绿鸢将最后一支发钗别到秋明月的发髻上,道:“小姐,你当真不去看看么?”
“有什么好看的?”
秋明月摸了摸光滑的发髻,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不过他一个晚辈,让祖母亲自去迎接,他倒是心安理得。”
“小姐,荣亲王世子身份贵重,太君自然是要躬身相迎的。”
绿鸢对她的话不甚赞同,挑来一件素锦织镶银丝边纹月白色披风给她披在身上。
秋明月站起来,任她给自己系上胸前的带子,道:“再怎么身份贵重,那也是晚辈。让祖母躬身相迎,也不怕折了寿。”
“嘘—”
绿鸢赶紧嘘了一声,小声道:“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世子可是你未来的夫婿,你怎么能…”
秋明月挑眉看着她,蹦的一声敲在她的头上。
“小丫头,我这还没出嫁呢,你就先向着他了?”
绿鸢伸手摸了摸被她用手指敲疼的地方,嘟着嘴说道:“奴婢还不是为了小姐好。出嫁从夫,世子是你未来的夫婿,世子的一切荣辱都关系到小姐,奴婢自然要关心了,小姐你还冤枉奴婢。”
秋明月被她这个样子逗笑了,“我才说了一句,你就给我回了好几句。这嘴皮子的功夫,真是越发见长了。”
“哪有?”
绿鸢眨眨眼,笑着说道:“奴婢是跟着小姐学的嘛。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姐这么聪明,奴婢要是太过愚蠢的话,也给小姐丢脸不是?”
“好好好,你说得都对。”
秋明月好笑的看着她,“走吧,你不是想去看好戏吗?咱们去前厅看看。”
绿鸢眼睛一亮,而后又有些担忧道:“不行啊小姐,老太君不是不让您过去么?”
秋明月不回头,懒懒道:“明修现在还小,娘得忙着照顾他,所以在我出嫁之前,还是我当家。你说,作为一家之主的我来说,无论这府中哪个小姐出嫁,对方的聘礼不要我核对入库?这也说不过去不是?”
再说了,等一会儿估计凤倾璃会主动要求见她。与其到时候被人打趣笑话,她还不如正大光明的过去。
绿鸢想想觉得小姐得有道理,再说她也确实很想过去看看自家小姐的夫婿长什么模样。虽然早就听过关于荣亲王世子的流言,都是些负面的,但是就冲着今日这番举动来看,人品应该是不差的。
秋明月岂能不知道这小妮子在想什么?她笑了笑,不动声色的朝着寿安院而去。
而此刻,凤倾璃已经被老太君请到了寿安院,她派人去请了老太爷前来,府中几个说得上话的主子都在。如今秋府的人少了,大夫人也不管事了,老太君整日的吃斋念佛,也就这个时候才出面一下。那些个庶子庶女的,在这种场合都不宜出现。所以寿安院也就老太君、大老爷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