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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兄,你在说什么呀?”
轩辕文玉瞪了他一眼,“谁说我要嫁给他了?你明知道我心里——”她咬了咬唇,眼睛里又流露出几分黯然失落来。
轩辕逸叹了口气,自然知道这个妹妹在想什么。
“文玉,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容烨其人太过危险,不是你能掌控得了的,你还是尽早忘了他吧,莫要再心存妄念了,否则日后痛苦的还是你自己。”
见妹妹满眼痛楚,轩辕逸又有些不忍,拍了拍她的肩。
“皇兄知道这话你听了伤心,你现在还年轻,自小又没受过什么苦,不懂得人心险恶。况且父皇都派人找了容烨那么久他都没出现,可见是没有将你放在心上。虽然我也欣赏容烨大才,但是他那个人傲骨太甚,桀骜不驯不能屈居人下。你是皇室尊贵的公主,父皇也不会允许你嫁给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所以你还是断了念想吧。此次赶赴大昭,我会帮你选一个适合你的驸马。”
轩辕文玉咬着唇,眼神里有晶莹闪烁。
“公主。”
一件披风落在她身上,轩辕文玉抬头,对上女子和善的眼神,抿了抿唇。
“皇嫂——”
“文玉,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要叫兰侧妃。这是在大昭,切莫忘记了皇室礼节,被人看了笑话去。”轩辕逸淡然夹杂着几分不悦的声音,让李兰芝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分。微微侧目,但见他脸上温和的神色已不在,眼神淡漠如水。她垂眼,眼底一片黯然。
轩辕文玉撇了撇嘴,“你又没有娶妻,我就是要叫皇嫂。你要是不准我叫,有本事就娶个皇子妃啊,我立刻就唤称呼。”
轩辕逸已经转过身,走了数步,才传来他淡漠却又似含了几分坚定的声音。
“今晚我就向大昭的皇帝秋娶贵女,为我轩辕大皇子妃。到时候,可别又叫错了。”
李兰芝猛然抬头,见他步履沉稳背影坚决,嘴角流露出几分凄然来。轩辕文玉有些讶异,“皇嫂,我刚才没听错吧?皇兄他说,他要娶妻?”
莫怪轩辕文玉惊讶,在轩辕,无论是皇宫还是朝臣,谁都知道这位大皇子不近女色。大皇子府除了一个侧妃,连个姬妾都没有。而这个唯一的侧妃似乎也不得他喜欢,成亲都快两年了,连个子嗣都没有。很多人都在私下里偷偷传闻,若非如今的兰侧妃是当初大皇子还在民间的时候娶的妻子,只怕也留不长。
而如今,轩辕逸却说要娶妻,这怎能不让轩辕文玉震惊?
李兰芝已经收起了自己的情绪,淡淡道:“皇子处事自有他的道理,况且大皇子已近二十岁,膝下却无子息,总归是不妥。若真娶了正妃,我也能交手府中庶务,安心伺候皇子和皇子妃。”
轩辕文玉皱眉,“那你呢?”
李兰芝淡淡一笑,眼角的笑意掩饰了泄露的苦涩。
“当初大皇子流落民间,为了掩人耳目才娶了妾身。如今大皇子已然回归皇室,身份高贵,尚且没有休弃妾身,妾身已经很感激,不敢再奢求其他。”
“可是——”
“公主。”李兰芝打断她,“时间不早了,我们进去吧。”
轩辕文玉无奈,只得跟着她走了进去。
寿宴仍旧在昭阳殿举行,群臣以及家眷已经依次坐好。上方空荡荡的几个位置是给太后孝仁帝以及皇后留着的,下方的群臣在各自说着话,气氛倒也和乐融融。
端木清是他国公主,是大昭的贵客,人家的身份摆在那儿,她的位子自然是上座,而且一个人盘踞一桌。看到秋明月,她眼角微微上扬,流露出几分笑意,颇有几分挑衅的味道。
秋明月只是淡淡而笑,她自然看得出来,这个西戎的五公主绝对不是养在皇室里的娇花,而是一个掠夺者。
不过那又如何?表现在脸上的敌意,总比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来得明朗。于是她对着端木清笑得很温和,将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端庄和优雅展现得淋漓尽致。
端木清扬眉,似乎对她这般作态很不屑,又似乎在纳闷凤倾璃怎么会看上她这样木讷光有美貌的花瓶?
然而她的郁闷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下一刻,在太监的高呼声中,轩辕逸走了进来。大殿内各种声音都有一瞬间的寂静,纷纷将目光投向走进来的华丽男子身上。轩辕逸当初在秋家的时候,虽然只是一个很少出门的世家公子,但是好歹上过全京城最好的学堂,是以好多富家公子哥都认识他。
只不过时移世易,这些人也都明白,如今轩辕逸身份不同了,且又涉及到两国邦交,自然不敢出言挑衅。寂静也不过只是一瞬间,又各自继续了方才的事。太监领着轩辕逸以及后面的轩辕文玉李兰芝几人去了自己的席位上,便躬身退下。
秋明月一直没有看轩辕逸,太监的高呼声想起的时候,她正低着头对凤倾璃说着什么,脸上笑意融融,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心情极好。
凤倾璃也一脸的笑意,满殿宾客之中,仿佛他们两人独独隔离喧嚣之外,容不得第三人插足。
对面,凤倾玥手执酒杯,看着清冽的酒水,唇边似乎有笑意流淌。然而那艳艳水波中,却是永无人看懂的寂寞和荒凉。在这满殿的辉煌觥筹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轩辕逸一走进来就注意到了秋明月,方才在宫门口就看见了她。一年多了,她似乎更美了,眉宇间都散发着属于妇人的妩媚和幸福。
而那样的情绪,都是另外一个男人给她的。那个,坐在她身边的男子。
早就猜想到这个结局的,原以为他会淡然处之。然而亲眼见到,他仍旧是嫉妒。嫉妒如火焰,烧得他心肺脾肾都在疼痛。他低头,清冽的酒入喉,勉强止住了那灼烧至面上的疼痛。然而血液里却仍旧冰冷骇然,如结冰雕。
从踏入大昭境内,踏入京城,踏入皇宫,他都在期待这一刻,期待着久别重逢,期待着与她相视。就像两年前,她款款踏入秋家的大门。抬头的瞬间,看向他的眼。震惊,而微微疼痛,震撼了他的心,让他那颗早就冰冷的心竟也微微一痛。从此,他记住了那样一双眼。
那些人想方设法的害她,她却我自悠闲,冷眼看她们唱独角戏。等到她们幸灾乐祸的时候,她再给予重重一击。
那样决绝又聪明的女子,又是那般聪慧而毫不张扬的女子。她在用自己寂寞的喧嚣,来诠释独属于她自己的寂寞繁华。没有人欣赏她,或者,那些人不配欣赏她。
而他,就躲在暗处,看着她步步生莲,一步步获得她想要得到的一切。也,一步步离他越来越远。
原以为,她和凤倾璃的婚姻,不过也是政治下的不得已而为之。然而此刻看她眉目温情溢满,看她眼中笑意掺杂着爱恋与柔情,看着那男子专注于她脸上独一无二的深情缱绻,似乎再也看不见这尘世繁华。而他,也早就被她关闭在心门之外。
不,应该是说,他从未走进她的心。
那么,初见之时她看过来的那一眼,又算什么呢?
她说他长得像她一个故人,然而回到轩辕以后,他就暗自调查了她在扬州的所有,从出生到成长,事无巨细,都调查得清清楚楚。除了她三年前落水醒来后性情有所变化,却从未发现她那十几年生命中有什么特别的男子出现。更何况她本就是大家闺秀,碍于世俗礼法,也不会与任何男子有过多的接触。
她是骗他的吗?
不,他看得懂那一刻她眼神里的回忆和飘渺,若非是生命中尤其重要之人,她不会露出那般怅惘又叹息的神色。
那么那个人是谁?容烨?不,不可能。从他离开那日,容烨看她的眼神,虽有压抑渴望的爱恋,但是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的隐忍和放手。而她看着容烨却只是淡淡的,君子淡如水的神情。那个人不是容烨。可是,到底是谁呢?
他低头思索,门外却传来太监的高呼声。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统一起身,待孝仁帝,太后和皇后走进来坐下后,才全体跪下,高呼万岁。端木清轩辕逸和轩辕文玉是别国皇子公主,又是以使者的身份来恭贺太后寿宴,所以不用行跪拜之礼,只象征性的拱手表示尊重。
孝仁帝一挥袖,“众卿平身。”
“谢皇上。”
所有人坐回自己的位置。
孝仁帝看了眼轩辕逸和端木清,眼神里闪过一丝精光,而后朗声道:“今日太后寿宴,众卿不必拘礼,开怀畅饮即可。”
“是。”
大殿内转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歌舞升平,舞姬上前,摆动优美的臀部,舞出绝美的舞姿,轻纱如梦,带起层层涟漪。玉杯碰撞中,孝仁帝和蔼可亲的看向轩辕逸和端木清。
“轩辕皇子和西戎五公主远道而来,不知可否习惯我大昭风土?”
端木清眼神慵懒而妩媚,笑得妖魅多姿。
“皇上客气,大昭民风淳朴,本宫甚是喜欢。”
轩辕逸也淡笑自若,“诚如端木公主所说,本宫未有不适。”
“那就好。”
孝仁帝笑眯眯的点头,“既如此,几位可在大昭多住些时日,也好赏我大昭风景,体验我国风土人情。”
“甚好。”端木清笑容可掬,举杯畅饮。
“难得陛下宽厚,本宫不甚感激。”
轩辕逸也笑得温和,却道:“此次赶赴大昭,乃是为轩辕和大昭两国和平而来。”
觥筹交错中,已经酒过三巡,周围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轩辕逸声音清淡,却足以落入这大殿内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舞姬早已退下,他站起来,拱手对孝仁帝道:“陛下仰承天恩,仁义天下,我皇敬重,愿与大昭联姻,结为秦晋之好,永不开战。”
大昭朝臣面露喜色。如今乱世,三分天下,各国皇帝都有逐鹿天下的野心。但是大昭去年才出现了内乱,朝中新贵刚起,不堪大任,又经历了与轩辕的战争,国力实在大不如前。如果此时与轩辕结盟,刚好可以避免西戎趁机攻打而措手不及的隐患,所以年老的大臣都心中高兴。唯有孝仁帝面色不改,眼中含笑。
“皇子千里迢迢远赴我朝,朕岂能不允?”他看了眼坐在下方面色含羞的几个女儿,面色更为柔和。
“朕的长公主也有十五岁了,就…”
“陛下。”
轩辕逸却突然打断了他,双眸诚挚而坚决。
“我已心有所属,但望陛下成全。”
孝仁帝一愣,凤倾柔又羞又怒。
“不知皇子…心属何人?”
男子微微一笑,如玉的手指向坐在席间温雅沉静的秋明月。
“她。”
一言落,满座皆惊。几乎是在轩辕逸话音刚落,一个白色的酒杯就化为了利器飞向了轩辕逸。让在座的百官以及上首的孝仁帝太后都再次惊了惊。然而下一刻,轩辕逸轻轻一挥衣袖,酒杯稳稳当当的被他握在了手心里。回头对出手的凤倾璃淡淡一笑,“上次一别,世子的武功似乎又精进了不少,可喜可贺。”
“你也不差。”凤倾璃面色冷沉,淡淡讥嘲道:“不过比起武功,大皇子的脸皮似乎更厚了。”
轩辕逸不生气,反而高举酒杯,对着凤倾璃遥遥一敬。
“多谢荣亲王世子好酒相待,本宫荣幸之至。”
他将酒杯凑到唇边,凤倾璃冷哼一声,手指一动,一道劲气发出。
砰——
酒杯碎裂。
酒水却没有溅到轩辕逸的衣衫上。
几乎在那无形的真力逼近的时候,他已经松手,而后手一挥,本要洒落桌上的酒水就被他那样轻飘飘的扫去。再抬头,又是温雅一笑。
“看来世子不想本宫喝这杯酒,实为本宫遗憾。”
他坐下来,脸上笑容不变,满身的从容镇定。仿佛刚才那个出口石破天惊的人不是他一般。而到得此刻,众人才回过神来,纷纷看向秋明月的眼神都变了变。有讥嘲有嫉妒也有看好戏。元老大臣自然是有些愤愤不平的,据婚皇室公主原本就是奇耻大辱,又为难有夫之妇,实为无礼至极。
当然,他们此刻还来不及追究秋明月的‘红颜祸水’之罪。最先开口的就是曾经在为洛王接风洗尘的宫宴上对秋明月颇有几分欣赏的袁大学士。
“大昭人人都知道,秋家五小姐已经于去年嫁给荣亲王世子,乃是如今的荣亲王世子妃。我皇还赐予其‘一品贵爵夫人’之美称。皇子远道而来,是为和亲,我皇注重两国联姻,特赐予长公主婚配。皇子却视若无睹,反而无理取闹,咄咄逼人。我看这和亲之举,实在没有诚意。”
他开口后,又一元老大臣接着道:“袁大人说得对,皇子既然是为两国结盟,如何能口出如此违背伦理之言?辱没我皇室长公主,是欺我大昭无人?”
“公主身份尊贵,皇上特意许配给皇子,不想皇子却如此无视,反倒欺我臣之妻,是何道理?”
“难道轩辕皇室都不论世俗伦常道德情操吗?还是你轩辕大皇子太过离经叛道了些?”
……
各种各样的质问和谴责如珠炮一样喷向轩辕逸,群臣激愤,慷慨激昂,字字句句可谓诛心。而秋家的人,秋老太爷和大老爷都没有说话,冷眼看事情发展。身为秋明月的家人,此刻他们若是开口,只会让秋明月成为众矢之的。而荣亲王府的人嘛,荣亲王脸色阴沉,太妃面色也很难看。荣亲王妃一脸的玩味儿,凤倾瑶一脸嫉妒。
秋明月也由最初的震惊回过神来,她没有看殿内那些人的炮语连珠,也没有理会上方凤倾柔愤怒而嫉妒的目光。而是默默的握住了凤倾璃的手,给予他无声的安抚。
凤倾璃回过头来,对上她笑意满满的眼神,心中的郁结之气就那样莫名其妙的消散了,笑意流淌在眼角眉梢。无言的温暖和幸福自二人周身流淌开来,让殿中那些激愤的大臣以及那些低低私语或讥嘲或嫉妒或不怀好意的声音都低弱了下来。目光都有意无意的看向二人。
被大昭官员指责的轩辕逸一直没有反驳一句,却在此时看向了秋明月,然而又在触及那样温柔的对视中滞了滞呼吸,原本清明淡漠的双眼也染上了几分痛楚。
他身边的轩辕文玉总算回过神来,急急站起来。
“陛下,皇兄方才只是一时戏言,请笔下莫要…”
“我没有戏言。”
沉默中,轩辕逸却开口了。
众人又将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不善的,愤怒的,讥嘲的——
轩辕逸又是淡淡一笑,“陛下没有听错,本皇子也没有说错。本宫心仪之人,正是秋家五小姐,秋明月。”
孝仁帝眼神一沉,凤倾璃脸色黑了下来,正要动手。轩辕逸却忽然回过头来,笑若春风。
“我朝诚心与大昭结盟,还望世子成全。”
“休想!”
凤倾璃额头上青筋暴露,眼中风云席卷,似天边的乌云滚滚,顷刻间便要大雨倾盆。他一把揽过秋明月在怀,“她是本世子的妻子,一辈子都是。轩辕大皇子莫非要做出夺人之妻之事不成?这天下悠悠众口,皇子不怕么?”
“在下只知道,情不能自已,故顺心而为。”
“皇兄!”
轩辕文玉今夜简直被自个儿的皇兄惊呆了,她也想不到一向沉稳万事在胸的大皇兄竟然会吐出如此背离伦常的话,这要是传到了父皇耳朵里,只怕与太子之位从此绝缘了。她和轩辕逸虽然不是同母所出,但是却尤其喜欢和依赖这个兄长,自然是不愿意他在父皇身边失心,因此急急阻止。
“皇兄,你可是今天喝多了?所以才说这些酒话?赶快给荣亲王世子妃道歉啊,说你——”
“小妹,我没醉。”
轩辕逸却拂开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手,眼神异常认真。
“这一生,我从未如此清醒过。”
轩辕文玉杯他此刻认真凝重的眼神给震住了,大昭那群激愤的官员也被他这样郑重其事而决绝认真的眼神震住了,不由得就想起方才他看向秋明月的眼神。笑意满满又掺杂着情深徐徐,在那一瞬间,这满殿的金樽玉贵,都在那女子一颦一笑之中荡然无存。
于尘世万千繁华之中,他只看到了那个女子静坐的眉目温和,浅笑如画。
有那么一刻,所有人都被他这看似平常实则包含珍重而珍视的话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就连那些迂腐的文儒书生和饱学硕儒都说不出话来。怔怔的看着轩辕逸,眼神奇异却又莫名的有些感叹。
少年轻狂,郎才女貌。况且曾经同一屋檐下,暗生情愫也是常事。
许多人又把目光从轩辕逸和秋明月之间流转,神色不明。
凤倾玥端着酒杯,神色有些怔怔的。
这一生,从未如此清醒过。
很清淡的一句话,然而于他,却是重若雷霆。
回想这一生,他时刻警醒,然而却总是在那女子或笑或怒或嗔或恼…各种神情下丧失所有的理智和清明。他在那些转角的衣裙,在那些不经意间唇边的笑意,在那些从容浅笑中展露的风华中,沉沦而不可自拔。
从此,不想再清醒。
然而此刻,轩辕逸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