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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鸢捂着唇低声抽泣,只觉得心口似火烧火烤的疼,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一辈子过得辛苦,或许这样的结局,才是对她人生最大的宽恕和解脱。”
绿鸢抽噎着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秋明月缓缓转过身来,声音嘶哑。
“我想…去看看姑姑。”
“好。”秋明月微微笑着,“晚上,我带你去见她。”
绿鸢流着泪道:“谢谢…谢谢小姐。”
秋明月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抱住她。
“哭吧,哭完了,记得要笑着活下去。”
绿鸢咬着唇,反手抱着秋明月,低声哭泣。哭泣后,绿鸢坐在秋明月身边,对她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奴婢幼时与家人失散,四岁以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记得我本姓魏。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四处行讨为生。幸得被老夫人(沈氏的母亲虞氏)所救,将我带回沈家。然后就做了小姐的丫鬟,一晃,便是十年。”她顿了顿,望着窗外,眼神有几分迷茫空洞。
“去浣衣房的第一天,奴婢晚上去给玉姨娘送衣服。走的时候,一直贴身佩戴的玉佩掉了下来。”她从怀中拿出一块断裂的月牙形玉佩,玉佩呈奶白色,光泽莹润,上面还刻有美丽花纹。可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那玉佩只有一半。
秋明月微微眯了眼,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同样是月牙形状,同样刻有美丽花纹。而那断裂处,正好与绿鸢的那块相反。
绿鸢眸色一震,“小姐?”
“这是玉姨娘临终前交给我的。”
绿鸢伸手颤巍巍的接过来,将两块玉佩合在一起。玉佩断裂处相接,一道光芒闪过,而后两块玉佩竟奇异的融合到了一起。
秋明月眸底光色震动,绿鸢却笑了,笑意中涌现出了泪花。
“姑姑说,这玉佩是我家祖传玉佩阴阳佩。一半在我爹那儿,一半在我姑姑那儿。我爹早逝,这玉佩就传给了我。那天,姑姑就是凭这块玉佩认出了我。”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姑姑说,我长得像我娘。”她说着又有些哽咽起来。
秋明月没有说话,只听得绿鸢又道:“那个时候姑姑就已经病了。我告诉她,小姐你会医术。姑姑好似并不奇怪,只让我回去。我感觉,姑姑好像心里藏着好多事。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她皱着眉头,道:“那天姑姑气色特别不好…”
绿鸢垂下眼帘,“奴婢知道不该将小姐会医的事告诉姑姑,可是…”她抿着唇,不再说话。那是她的亲姑姑啊。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无亲无故。可没想到,她居然还有一个姑姑。突如其来的喜悦让她根本无法自控,只想救姑姑。却没想到——
秋明月拍了拍她的肩,目光宁静带笑。
“你没做错。”
绿鸢回头看她,“小姐?”
秋明月笑了一下,目光怅然。
“如果你连基本的感情都没有,那我如何还能相信你?不过绿鸢”她收了笑容,正色道:“你顾念亲人是不错,但是你最起码应该让我知道。如果玉姨娘不是你的亲姑姑,她只是偶然捡到这块玉佩呢?万一那是一个阴谋呢?你想过没有?”
绿鸢身体一震,努力摇头,眼泪又掉了下来。
“不是的,小姐,奴婢有想过的。她知道奴婢身上的胎记,她知道奴婢的生辰八字…小姐,奴婢真的有想过的。无论发生什么事,奴婢都不会背叛小姐的。小姐,你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有想过的,真的。”
秋明月叹息一声,握紧她的手,目光认真而坚定。
“绿鸢,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在这秋府大院里,我们身边有很多敌人。无论你做什么,说什么,都要谨慎小心,明白吗?”
绿鸢点头,“奴婢明白。”
“明白就好。”秋明月低头,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萦绕而出。
夜幕降临,明月当空,天上星子泛亮。
凤倾璃坐在屋顶上,目光静默的看着下方灯火朦胧,影影绰绰两条纤细的影子倒影在窗纸上。那是秋明月,和她的丫鬟。
绿鸢看着眼前的木牌,上面写着紫玉之墓。她一时间有些怔愣。
“小姐,这是?”
秋明月也盯着那黑色木牌,“玉姨娘是妾,是不能进秋家祖坟的,我只能在此给她设一个木牌,聊表心意。”
绿鸢又控制不住满腔酸涩,眼眶立刻就湿润,喑哑着声音道:“谢谢小姐。”
秋明月笑了一下,笑意苍白而空洞。
“或许,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绿鸢摇摇头,道:“姑姑一生凄苦,红颜薄命。在这秋府,她不过一个曾经得意一时的姨娘而已。后来这段时间,便是无人问津。等到她去了,外人也不过唏嘘感叹两声。小姐与姑姑无亲无故,却能为姑姑犯此忌讳。姑姑在天有灵,定会感激,灵魂也会得到救赎。”
秋明月没接话,灵魂什么的,或许她从前不信。但是她既然能穿越至此,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后天我去宝华寺祈福,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绿鸢愕然,“可是奴婢现在…”
秋明月打断她,“你在浣衣房呆了这么多日子,也受到教训了。我明日便禀报祖母,让你重新回来伺候我。”她回头笑了笑,“红萼她们几个都很想你。”
绿鸢喜不自胜,忙跪在地上,感激道:“谢小姐。”
秋明月扶着她起来,“地上凉,以后不要再跪了。”
绿鸢点头,吸了吸鼻子,又有些担忧道:“小姐,那大夫人那边会不会…”
秋明月嘴角笑意凉薄而冷漠,“她如今掌家权都被剥夺一半了,哪里还有心思顾忌到我这雪月阁?再说了,她还在想方设法的为她女儿谋一个好前程,又岂会注意我身边调回一个小丫头这样的小事?只要祖母同意了,如今犹如丧家之犬的她,也断然没有话说。”
绿鸢默了默,小声道:“小姐,奴婢听说,薛国侯夫人来府里做客了。”
秋明月又笑了,“看来浣衣房的确是个好地方,什么消息都能够在那个地方传送。”
绿鸢心思通透,一听这话就知道言外之意,立刻敛了神色,凝重道:“小姐,奴婢这段时间在浣衣房,确实了解到不少信息。”
秋明月低垂着眼帘,眼睫在眼眶下垂下一片暗影。
“有关于我姨娘的?”
“有,但是不多。”
“嗯。”她扯下绑着帷幔的绳索,沉暗的帷幔落下,遮住了那一方木牌。
秋明月转身,往外间走去。
绿鸢跟在后边,出了幽暗的小房间,却是秋明月的闺房。原来,刚才那个地方,不过是她内室中隔出来的一个小房间而已。
“小姐,奴婢打听到,当年大夫人和老爷的婚事定下来后,老爷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
“嗯?”秋明月斜靠在软榻上,示意绿鸢坐下来。
“失踪?”
绿鸢点点头,又有些犹疑道:“其实也不算失踪,因为一个月后,老爷就回来了。”
秋明月眸光微晃,光色沉寂。
“继续说。”
“嗯。”绿鸢努力回忆着,“浣衣房的王管事,奴婢觉得她似乎知道当年好多事。奴婢偶然发现,原来她曾经是太老夫人的丫鬟,不过只是一个做粗活的三等丫鬟,估计连太老夫人都没见过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老爷娶了大夫人以后,她就自动调到浣衣房了。”
秋明月眸底划过一丝奇异的光色,“浣衣房那些年老的婆子以前都是在哪些院子伺候的,打听清楚了吗?”
“嗯。”绿鸢又点了点头,“那些人大多都是犯了错被罚到浣衣房的,没什么异样,只是有时候隐隐约约听她们提起二十年前的事情。”
秋明月闭了闭眼,沉声道:“事无巨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绿鸢开始从那个王管事说起,“当年老爷回来后,在太老夫人的胁迫下娶了大夫人。可新婚当晚,老爷却并没有宿在大夫人房里。”
秋明月眉间微动,这个时代,女子以夫为尊。如果出嫁的新嫁娘在新婚之夜就被丈夫冷落,可以想象第二日府中会有多少谣言。
“具体如何奴婢也不太清楚,每次她们说到这些事的时候都故意将奴婢支得很远。奴婢只断断续续知道,太老夫人对老爷冷落大夫人很不满意,多次斥责老爷。可老爷不为所动,仍旧对大夫人不理不睬。半年后,老爷突然醉醺醺的进了大夫人的房。没过多久,大夫人就怀孕了。有一次奴婢躲在门外,听到王管事她们悄悄说起,好像是太老夫人给老爷下了药,所以…”
秋明月猛然睁开眸子,“此话当真?”
绿鸢点头,“奴婢亲耳听到的。”
秋明月抿唇,静默不语。
绿鸢又道:“后来大老爷因为公务去了一趟扬州,回来以后就非常高兴。那天晚上,老爷喝醉了,误进了大夫人的房间。一个月后,大夫人又有了身孕。”
秋明月始终不说话,只唇畔勾起淡淡嘲讽。
“听说那次老爷情绪特别激动,还曾经勒令让大夫人打掉孩子。”
秋明月闭着的眼睛突然眼睫颤动了下,手指无意识的缩紧再松开。
“继续。”
“多亏太老夫人极力阻止,不然…”绿鸢说到这儿顿了顿,又道:“可是自那以后,大老爷就再也没进过大夫人房里。”
秋明月突然问道:“不是还有一个秋明兰吗?”
绿鸢一怔,眼露迷茫道:“奴婢也奇怪,只是在三小姐出生一年后。老爷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天天宿在大夫人那里,也不去其他姨娘房里。但是自打六小姐出生那天起,大老爷就没多看六小姐一眼。”
秋明月沉吟半晌,又道:“除了这些,还有其他吗?”
绿鸢皱眉,“没有了。”
秋明月嗯了一声,“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绿鸢站起来,“是。”她回身,默默的走了出去。
秋明月一手按着太阳穴,一边深思着。
大老爷和大夫人、太老夫人之间究竟有什么约定?秋明兰比她小一岁,也就是说,在她出生后,大夫人才怀的秋明兰。而那段时间,大老爷应该正沉浸在和心爱的女子有了第一个孩子的喜悦之中才是。又怎么会进自过门后就不讨他喜欢的大夫人房间?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猫腻。
外公的入狱,到底大夫人或者薛国侯府,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窗外忽而一道风声,呼啸而过。
秋明月悠然睁开眼睛。
“出来。”
第五十六章 前尘如梦,冤魂索命
更新时间:2014…8…20 8:08:09 本章字数:12303
一轮月色自夜空倾泻而下,那少年美如流光的容颜柔和而清冷。眼眸如水波琉璃,如千山暮雪。月的柔和与清冷并济,又带着雪色的冰冷孤寒。
不一样的风情气质,却同样的绝美妖冶,相得益彰。
秋明月凤眸一晃,再次在心中低咒一声‘妖孽!’
“你又来干嘛?”她没好气的看着一瞬间如入无人之地的闯入她的房间。雪色如锻的眸子一览无余,冰清玉色。
凤倾璃目光静默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秋明月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干嘛来了?”
凤倾璃垂眸,声音有些低沉。
“你讨厌我?”
秋明月抿唇,目光淡静。烛光清幽,在夜风中摇曳。跳跃出她眼中那一刻的沉暗。
“我不喜欢,无法掌控的感觉。”
凤倾璃染上薄雾,“你还是不相信我。”
秋明月眼中流泻一缕嘲讽,“我凭什么相信你?”
凤倾璃目光一暗,“我不会害你。”
秋明月偏过头,目光游离。
凤倾璃脸色黯然,“不要嫁给薛雨华,他不安好心。”
秋明月霍然回头,目光如淬冰雪。
“你就安好心?”
凤倾璃一噎,“我…”
秋明月打断他,“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子出身皇家贵勋,理当通晓礼之大仪。为何这夜入女子深闺之事却一而再再而三呢?”
不等他说话,她又道:“君者,行端坐正,不嫉他人,不言恶语。闻言世子聪颖,才惊世人,却又如何不懂这纲常礼法?”
凤倾璃定定看着她,眼里幽光泯灭。
“若你是这等肤浅之人,今日也不会这般面不改色了。”
秋明月抬眸看他,忽而便笑了起来。
“也对,若真如此,只怕如今见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凤倾璃心口一滞,秋明月笑脸依然。
“世子果真当世诸葛,算无遗漏,小女子佩服之至。”
凤倾璃手指颤抖了一下,心中忽而升起一股无力感。
“要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我?”
“重要吗?”秋明月不答反问。
“重要。”他看着她,目光黝黑而坚定。
秋明月眼眸微动,道:“玉姨娘已经死了,她什么也没说。我也不知道所谓的宝藏地图在哪儿。所以,你不用在我身上白费功夫了。”
凤倾璃目光一缩,竟似有些怒气。
“你以为我接近你只是为了宝藏?”
秋明月漠然,“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看到你,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凤倾璃心口一揪,如针扎一般。
冷修现在外面,深深替自己的主子不平。但是没有主子的吩咐,他又不能贸然闯进去,只得在心中干着急。
屋内灯火幽暗,月色倾斜,倒映在窗纸上的男女一站一坐,目光平静而涟漪。
凤倾璃低头苦笑,“果然…”
原来这世上无论繁华还是残酷,终究只有他一个人。冷冷清清,孤独、寂寞。这十丈软红尘世纷繁,却无那可以并肩之人,看天地浩大。
月色凄清,人亦惆怅。
他双手抓住把手,艰难的、缓慢而颤抖的转身。
“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他借着月色,飘了出去。
这一次,秋明月看得很清楚。他的动作似乎刻意缓慢,似乎想要给他唤住他的时间。然而,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秋明月也终究害死无动于衷。她眼神漆黑如夜,看着窗外一片暗色,嘴角缓缓的勾起。可到底在笑什么,她却不知道。只是突然便从心底升起一股落寞惆怅。
四月的气候较为温和,然而夜间仍旧寒冷。屋子里燃了炉火,空气才少了几分冷意。
秋明月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四周和暖的空气也被那窗外的风冻结一缕寒气,让她浑身都冷。就如同一个人高高站在世界顶峰,既孤独寂寞,又虚无寒冷。
天地之大,终究,她只是一个人。
永远,都只是一个人。
恍惚间,她又想起那个男人。她的青梅竹马,亦是她从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夫。豪门太子,妖孽容颜,或许是世间所有女子追求向往的爱情和婚姻的代表词。然而于她,也终不过一段没有血缘的亲情。
从六岁开始,他便一直默默守在她身边,他一直等着她回头。面对家族施加的压力,他不娶,只温柔对她一人。然而她或许天性凉薄,始终无法履行长辈承诺为他披上婚纱。然而他仍旧不放弃,仍旧固执的等待着。
她想,或许人世凉薄,很多事情终究强求不来。如若这一世她仍旧无法得遇良人,嫁给一个深爱她的人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她答应他,等他出国打完最后一场官司,就回来跟他结婚。
那一刻,他欣喜若狂。而她,却用微笑掩饰满目的寂寥。
或许天意如此,她在回国的时候,飞机失事,然后穿越到了异世。
很长一段时间,她在梦里都会看见他哀伤等待的眼神。他在说,“我等你,一直等你。”
无数次,她从梦中惊醒,心口除了寒凉和愧疚,却无半分思恋或者痛苦。
她想,自己果真天性凉薄,冷清无心。
但是同样的,她也隐隐松了口气。嘴上说得洒脱只为长辈之愿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然而于心中,她仍旧是排斥的。如今她死了,穿越异世,就不用去面对那些无奈的爱和伤害,不必因无法对那人说爱而自责愧疚。于是她又想,或许自己还是不够冷血的。不然又缘何要对那人怀有愧疚之心呢?
躺在床上,她望着帐顶发呆,久久无法入睡。一时又想,自己何时变得这般惆怅起来?
而她不知道,这夜,不止她一人失眠。
窗外,凤倾璃没有走,他隐身在窗背后,静静听那女子的呼吸声,久久无语。
冷修站在他身侧,见他盯着窗户发呆,忍不住开口了。
“世子…”
凤倾璃抬头瞟了他一眼,他立刻闭上了嘴巴。心中却奇怪,秋五姑娘灵敏异常,每次都能发现主子在窗外。然而这次,她为什么没有发现主子没有走?也没听见自己的声音?
其实秋明月发现了窗外的动静,但是她此刻不想起来,用脚趾头想也想得到凤倾璃那厮没有走。她只是不明白,那别扭的少年为什么就一心的要娶自己呢?藏宝图她又没有,再说了,她只是秋家一个小小庶女,藏宝图怎么着也落不到她手上。从第一次见面,不,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