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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酒楼,我痴痴的对他挪动着唇,吐出这连不成句子的话来。
他哼然一声,掐紧我的手肘,我立马痛失出声:“干嘛捏的那么狠嘛?!”
他转视我说:“万公子,年纪轻轻,不仅智慧非凡,武功了得,还生了好一副侠义心肠……”
“呵呵,客气了客气了……”我迎笑摆着手。
“少来这套!”他一把拽紧我摆动的手,一把拉到胸前,恨恨的说,“你这大骗子!!!”
眼神……竟是那么灼热。
心口一烫。
捏的我痛……
“你凭什么吻我,凭什么乘我不注意偷走玉佩,你凭什么从我这里逃走,凭什么欺骗我?”
我……
“?说啊!”
越逼越近……他的眼睛,流露出一种美丽的愤怒,喷射进我的瞳孔深处,越来越深。
逃不掉了……
手被扣的好紧。
“我高兴,我乐意!我想吻谁就吻谁,我想跟谁进房间就跟谁进,白暮离,你管的着吗?!谁让你笨,甘愿被我骗!”
我骤然甩开他的手。
本觉的自己能讲出这么帅的话,心下应有得意。
可暮离眼中突然闪过一片粼粼的光芒,却让人刺痛。
眼眸流出伤痛的表情,和一夜未睡的红红眼睛,还有淡淡的眼圈。
撕裂我心的两半。
一半笑着他,
还有一半……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告诉你,我没欺骗你,是你自己喜欢被我吻,要怪就怪你自己,如果你不喜欢,怎么会被抢走玉佩!”
我继续演着自己的戏。
GAME而已。
你明白吗?
我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没有必要为了我,让你那清尘的秀颜,出现在这样可怜的,不应属于你的表情。
“万弟,你怎么站在酒楼门口啊?!你病还没好吹不得风……”
突然周昉,拿着药包从我身边擦过,看到我和小白,惊讶的停下了脚步。
小白的脸已经青紫难辨了。
“告诉你,昨天一晚我都和他在一起!我们已经厮混一晚了。”
我正对着小白说完,一把拉过周昉,便堵上了周昉的嘴。
周昉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我堵的说不出话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
你看啊……
我吻谁都是可以的……
男的,女的,都可以……
可偏是你……
地上被重敲一记,
是玉佩碎了的声音。
“贱人!”小白愤怒却嘶哑着,“那么想要,就给你好了!”
又是谁的锦瑟,
撕碎了裂帛。
惟见江心秋月白……
第八章 青枝倒挂倚绝壁
我放开他肩,正覆盖来周昉莫测的眼神。
我轻轻抿起唇角,仰视着他轮廓分明的脸说,“周大哥,你嘴里有药的苦味。”
“那是……刚才帮你买药,用嘴试了一下味道。”周昉小声应道。
我靠着他的肩,充满倦意的笑了一下:“怪不得……”
俯身捡小白摔碎的玉,捧在手心里抚摩裂的纹理:“怕是再也修不好了。”
周昉叹了口气,拉过我说,“回房休息吧,你气色不好。”
我猛转头,出神望着小白消失的方向发呆似的,遥望着早已分分合合的人群,却不见了他那身素影。
灯火阑珊……
那人……
又何必等到衣带渐宽时……
才知回头是岸。
回到水边楼后,我旧病又起,窝床便是几日的事了。
周昉每日都来看我,亲自把药端到我面前,我硬是支起身子叫他不要多此一举,可偏偏身上也无分文,只能任着他照顾。
有时一整天,撑着下巴,靠在窗口,看着楼下的集市。
从张灯结彩到人去楼空。
窗外的叶子一张一张的凋落。
整个人在恍惚中萧条起来。
春波缭绕的江南,却是梦中惊醒时,才偶尔隐现的一春光景。
也不分昼明夜黑的,倚着窗栏,无人处念起了李白的《长相思》,望着窗外出奇宁静。
“长相思……在长安……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
下有渌水之波澜。
长相思……摧心肝……”
门外有人轻扣,我转视是薛涛。
她看到我,先是一惊,然后便嫣然一笑说:“聪明灵巧,人见人爱的万少爷,几日不见怎么就没精神起来了,那可不象那个赌唱里春风得意的你。”
我才强打起精神,微微笑道:“姑娘可是来笑我这副憔悴样的。我身子打来这起就弱。”
她掩笑了起来:“怎么敢呢……”
“我是知道公子生了场大病,特意前来探望的,”薛涛笑着提起手中的篮子,“另外,带了些四川小菜,不知公子赏脸否?”
才想起,她与四川的渊源。
薛涛不愧是唐代盛名的才女,芳龄几许便已然出口成章,才情卓绝。问其身世的时候,她略有为难的缓缓道来。
她父亲本是朝廷命官,家道中落,而薛涛此次从蜀地前来为看望父亲,却又不幸父亲病故,钱财尽用去办了丧事,于是只能投奔亲戚。在酒楼安顿几日,一边靠着卖唱的钱攒回乡的钱财。
虽然她不会知道她为这世界留下的诗,会被我们后人传道。但与她赏词谈心,却算是这几世休来的福气,我任着烛光里的秋日水色,对着温情的一笑。不想她却红了眼——“洪度乃是薄命之人,今日流离于此也实属无可奈何,还多谢公子收留。”
“收留?”我傻笑着摸了摸头……有什么好说的呢……连我都不知道,我身在何处又是为何。
“我也就是白暮离的一个远方亲戚,最近来投奔他的。”硬着头皮敷衍过去。
“公子从何处来?”
“很远很远的地方。”
“塞外?”
我装傻一笑:“沪上。”
“莫非万公子是特意来赶考的,科举考试快开始了,这几日洪度与公子薄谈,对万公子满腹才学钦佩不已,公子必定可以金榜提名。”薛涛笑说。
“何以见得?”
“公子不是猜出我那首打赌诗了吗?”薛涛欠身给我湛上酒说,“小女子不才,但小女子必定不会看错人的。”
这竟是我最安分的几日。
每日与薛涛谈天,听她拨弦而唱。
有时周昉也会过来,三人一起说说笑笑。
我原本滞塞的心情,竟通畅了起来。
或许忘了我在哪里,或许忘了我要去哪里,在这秋水长天里看我三人促膝,纵每每夜深之处烛光绕花我的眼,薛涛深情的眼眸,和周昉挥洒墨汁间流淌着的豪迈。
这些眉,这些眼,这所有才情,都让我醉心。
这个时代有着独特的它的记忆,天晴晴,地渺渺。我们笑李白船头那身衣襟长翻,那句长河落日,笑太宗傻一起埋于山有无间的兰亭集序墓中悲歌,笑古人,疯来者。笑完唱毕,酒醉方休,朦胧中我在灯火里似乎看见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我以为我会忘记……我不欠,无论是哪个时代人想生存下去都是办的到的,但还是,身体残留着揪疼的残影,却突然抓住了那个倾醉于桌前伏案而独自怜笑的我,瞳孔里跳跃的火光渗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思念。
等薛涛告辞而去时,周昉突然对我说:“万弟,我来给你画张象?”
我醉眼桃花的任着笑:“大哥真是的,画薛大才女就好了,她都走了,画我有何用。”
“她,我还有的是机会画……但我有预感,” 周昉已经铺开了纸笔,“我怕,若不把你画下来,今后就没得机会画了。”
我一楞,道:“周大哥说哪里话……周大哥笔下英雄好杰名流人士何其多,我算哪根葱呀。”
周昉突然抬起头,坚定的说:“一根好葱,一根举世无双的葱。”
我惊讶他刚毅果断的语气,不禁笑了举起筷敲着桌面,边敲边唱:“葱呀葱……有人称赞你举世无双……无双无双……今后被世人举起菜刀把你一劈成两段,可莫怪有人夸过你无双……”
周昉止我,淡淡的说:“我若是想画,这世间从没人能拒绝,除了一个人……”
周昉从不是个简单的人,这点我知道。他的眼睛里有故事,这我也知道。但是他不说,我就也不会问,他若不问我自哪里来,我也就不会说。
我从桌前扶起身看着他,随后拂袖站起,定然的扬起衣角:“承蒙周兄看的起。”
他盈盈提起笔尖,一滴墨汁磊落。
落纸间,是千古的墨声回响。
周昉给我画的这幅画用了半月的时间,而这半月过去时,冬天也到了。
画里的我,是侧着脸的。说实话,看惯达芬奇,拉菲尔,莫奈,雷诺阿的画的我再看这个唐代画风实在是看不出这是哪门子肖像画,这模模糊糊,写写意意的,哪里象我了?画里的那个人影独自孑立在唐朝的灯火集市里,留着一个微侧伫立的背影,隐隐能看到侧脸轮廓,但却看不清长相,实在看不出好来——“难道是我?”
周昉笑着不语,而那幅画,他没有盖印也没有署名。
之后,他去了江南。
他走后竖日,客房有下人端酒来给我喝。
酒的味道很好,不似是那半涩未熟的葡萄酒,也不是一吞进肚子里就烂了牙花嗓头的烈酒,而是透着一股好闻的甜味。
下人说这是周大哥走前吩咐这几天拿来给我尝的。
我问这酒有名字吗?
下人说他也不知道了。
薛涛去拜访长安风流名士,少了酒伴,就有些孤寂,独留我一个人坐在房里慢慢的酌酒。
我独自敲着桌子唱着:“李白啊李白,可惜你死的太早,否则这壶好酒怎么少的了你来蹭上几口。来——我敬你。”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黄河啊黄河……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白发啊白发……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得意又能几时,尽欢又能几时,惟有这长空——千年不变。
骤然悲从心来,一股血气直涌而上。
“天生我材……”
话未完,气突然跑岔了跟着胸里一股暖流窜涌,从嗓子眼里提上来,热上心头,骤然喷出鲜血于桌前,红色中透着一股阴气。
酒红色的毒。
转眼,靠着街角的墙,我头抵在墙砖上虚弱的喘气。
从水边楼逃出来后,踉跄着在街头奔走。
却,漫天是大雨,街上无人,只有瓦砾流下来的水,落进我干涩的嘴里,泛着淡淡血腥。
突然冷生生笑了起来:“古代人真是变态啊……各个跟我过不去……比买彩票还准……”
还真是六和彩……
咳。头奖,赏赐穿越时空豪华游。
回想起周昉结识我的一幕一幕,从白糖糕,到葡萄酒,从药,到小白的出现与负气而去——似乎一切都是那么顺畅,可是,这里面到底是藏着什么。
周昉那一刻淡然的眼神里好象洞穿了一切——“我若是想画,这世间从没人能拒绝,除了一个人……”
一个人?是谁?
那些吟诗作赋,那些比兴饮酒,想杀我又何必如此费劲心机给我下的蛊?
骤然,迷离的狂笑不止,任着血气攻心。
狂生,狂生耳。
“万公子,年纪轻轻,不仅智慧非凡,武功了得,还生了好一副侠义心肠……”
突然有把伞盖住了我的视线。
一个翩衣少年正俯视我,眼帘朦胧里,隐约照见他清溢的笑容。
“要你管?!你管的着吗?!”
我愤然用尽最后的力,朝着眼前之人狠推一把,顺着便喷出一口血来,染红了胸前。
他竟也不躲,
任我撞进他的怀里,
一个踉跄,
纸伞坠地。
我闭紧眼睛,耳根处贴着小白温柔的声音:“我就是管的着!”
第九章 彼何人哉轩与羲
“我就是管的着!”
小白紧抱着我,嘴角贴着我的耳朵,温柔却冰冷的,顺着雨水落下斯须般的心情。
我手自然垂下,在他如丝般衣服的包围中,动弹不得。
雨水从袖口里流淌到指尖,滑落到青石板的路上。
滴答——
疼……心头被拗紧。
雨丝打湿的发末,覆盖着眼睛,
只听到他在我耳边一遍一遍得念到:“我每天每天都到水边楼来,可是你总不出来总不出来,只听到琴声,酒声,笑声。不要再骗我,不要再从我身边逃走!不许你再跟陌生的男人肌肤相亲!!你是我捡到的,是我带回家的,是我救活的,你是我的,是我的!听进了没……”
好紧的拥抱,
漫天的雨覆盖着长安的天空,
无尽的时空,
旋转不止的沉默苍路。
你错了……
我,
谁也不是。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只感觉小白颤抖的手指尖触到我的唇边,干燥的唇含着他温润而湿漉的手指,一颗丹丸被递进嘴里,吞落下肚。
丹田回暖,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可是眼泪还没有落下来前,眼帘却早已无力的合拢。
梦里……我看到了白府,看见阁楼顶端小白站在那吹着风,任黄昏金丝碧缕透过他雾蔼的衣裳,他的神情很落寞,凝视着一群大雁乘着廖冬的最后一拨飞向南方。
那是我来的方向,很久很久很远很远。
长安月,
已透着淡淡的蓝。
一鹤东飞过沧海,放心散漫知何在。
如果我们早就认识了——
“小白,衣服脏了,给我洗洗。”
“一边去,我的还没叫你洗呢。”
庭院深深,浑身沾的全是泥,彼此对视笑着没心没肺。
或许如此,原来如此。
春观夜樱,夏听虫鸣,秋赏月圆,冬临白雪。
其实,本可以这样的。
再醒来的时候,我走出阁楼,冬梅已开。
“白暮离呢?”——我问正在扫庭院的小翠,唐代女子的阔眉依旧没有变。一见到我便开心的丢下执手的扫帚,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向我跑来,扶住我。
有种回家的感觉,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渗着冬梅香味的空气,对迎来的她微微一笑。
“公子被招到宫里去了。”
“哦——”我发出了一个长长的音,转头说,”小翠,给我弄点东西吃,我饿了。”
她欣喜的泪光挂在眼角:”公子要吃什么,小翠这就去厨房给你弄去。”
夜晚,我走进空荡荡的书房,视砚上墨,望房中字。
小白他写了一手的好字,书架上也有好几本他抄录的诗集。突然翻到一本最旧的诗集,似乎是他最早抄录的,任月光在封皮上如水般盛着,我正打算细细翻。
突然身后泛过一阵刀光,掠去满地月光的影。
我猛然回头,小白正盈盈站在我身后举着剑,清冷的目光指着我手里的旧诗集:“放下!”
“小白!”——我上前一步,却止于剑锋之前。
他一别头,剑挑间便将我手中捧的诗册挑起,收入怀中,朝我白了一眼:“不许乱动我东西。”
我楞一楞。
小白把剑插入剑鞘:‘万子浪!”
我又是一楞。
他轻咳了一声,煞有介事的眉尖一挑,侧过身念着:“从今天起,你要负责我的饮食起居。我说东,你就不能西,我说南,你就不能北。我说要下棋,那一定我是黑子,你就只可以拿白子,如果我下错了一步,可以悔棋三步,你要是敢悔一步棋,我就多下你三十步。我弹琴的时候,你就一定要在旁边听,我渴了,你要给我端茶,我饿了,你要给我烧饭……”
只见他象背三江四海的口诀一样嘀咕个不停,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着淡淡的影,眼神清澈中竟带着几份孩子气。
我不禁笑:“那么白大人,洗澡呢?如厕呢?小的要陪吗?”
小白转过身继续白了我一眼,真不愧是小白,白起人眼来竟有娇嗔之姿:“不许嬉皮笑脸,本公子要洗澡了,那,给我烧洗澡水去。”
谁说不许嬉皮笑脸的……我一笑,他马上就脸红了。
“你再倒点热水进来!”
有人已经乐哉的钻在浴桶里,对着屏风外在忙碌的我叫嚣着。
看人挑水不吃力!
我唰得拎起整桶水,就朝桶里哗然浇下。
半透明的丝衣贴着肌肤,渗透着小白的姿态优美的体型。
水珠顺着他如玉般的肌理淌了下来,所流之处,都好似从珏玉上清泄而下的泉流,轻快的沿着衣褶与肌体的交接处流下,竟散发着一种致命的魅力。
我楞了一下,狠咽了一口口水。
他也楞了一下,
“谁叫你倒的那么重的!!”小白湿漉漉转头,大叫,说着便生气的把桶边的一块滑溜溜的东西向我扔来,“我要洗,出去!”
“你扔的是什么?”我好奇的拣起那滑溜溜的东西。
“皂角。”他腮帮子一鼓,透明的皮肤在月光下吹弹即破,还微微泛着水气,不知是气的还是热的。
“洗头的?”我抬起头,看着他的长发已散落而下,顺着水珠绕过颈前,披散在胸前直浮于水面,而月光从窗外射了进来,扰乱着暧昧而潮湿的空气。
大学那会也是去过公共浴室的,大家彼此赤裸相对早已看的生烦,一边擦着身体一边说着不堪笑话的事情也是常有的。但只要见过白暮离洗澡,此生再入不了眼,别的男人,甚至是女人。
我微微一笑,捏起手里的皂角向他走去。
“你要干嘛?”——他回过头,目光如芙蕖。
空气很安静……唯有水气于月光里如桂枝般攀生,我对他”嘘——”了一声,整个世界普渡一切生灵,如红莲灼灼,柳叶窈窈。将皂角轻轻放在他的头发上,由上至下,替他慢慢的滑拭而下。他背对着我,任我的手顺着发末直触到那月白色的肩胛,然后听着水流淌落的声音。
“长相思,在长安。”
我慢慢的念着,慢慢的抚着小白的青丝,替他擦着:“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
他的脸萌起一丝羞红,对我微微别过头去。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月光如水,发丝如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