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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漠北只有军务不同，这里竟多了不少文事。她知道王爷是没有文职的，那这摆放的许多请示和消息又是怎么一回事？
王爷权力的触角……已经伸到文官一系了吧？想着那漠北的六十万大军，桑仪隐隐有些不安。野心、谋反、叛乱……这些词不断在她脑海盘旋。
“怎么了？”
“……没什么。”桑仪笑笑，指了指其中一段，“王爷，您说这处量刑是从轻还是从重呢？”
陆沉逍拉她到自己怀中，开始为她讲解其中的不同。
桑仪微笑听着，恍惚觉得时光倒流。
“你的领悟力很好。”
“王爷谬赞。”
“嗯，说不定可以当上女宰相？”
桑仪眨眼笑了笑。她的一切……可不全是王爷的教导？
时光飞快转过，这一日，大夫宣布伤口痊愈。
“太好了。”桑仪长舒一口气。
棠溪在一旁研究手上的药，“大夫说这药每晚睡前涂一次，三个月伤痕就全褪了。”
“嗯！”桑仪坐在床沿，双腿悠闲地垂下。“重要的是，王爷答应过，只要伤好就可以随意外出。”
棠溪无言。
“主子真是不爱待在屋里。”
“对。小时候常闷在屋中不准出去，一旦有机会外出，便觉得自己苏醒了一般。”
……
“主子，现在想出去么？”
“嗯！”桑仪站起身，随口问道：“王爷呢？回府了吧？”
“听说在书房。”
“那去书房看看。”
慢悠悠走过回廊，书房就在不远处。这时从屋里传出声音。而听清两个声音的主人后，桑仪停下脚步。
“王爷，是不是夕儿做错了什么？”
“不关你的事。”
从这里看过去，正好可以瞧见书房里的两个人。陆沉逍站在书桌前，而夕妃盈盈跪地，眼里泛着泪光。
“那王爷为何一直不来找夕儿？上次夕儿主动在寂耀殿前苦等许久，王爷也不出来见夕儿。”
陆沉逍冷淡回答：“本王不是早就让你回去？”
……
泪水无声划过脸庞，夕妃轻抽噎着道：“夕儿真的不明白，走之前还是好好的，为何一个夏桑仪回来后，便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陆沉逍不动声色，“你既身为王妃，吃穿用度王府又何时亏待过你？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她猛地抬起头，指着墙上的地图，“王爷，您不在府里的时候，每日我都会来这里，替王爷挂上地图。如今您回府了，地图我依旧在挂，您人明明就在王府，却从来不肯多看一眼。”
听到这里，桑仪闭眼叹息了一声。而陆沉逍的语气依旧那么漠然，“你不必如此。”
说完他转身欲出书房，夕妃悲泣着叫了一声王爷，他没回头，只是淡淡道：“你依旧可以在王府享福，不是很好么？”
出了书房，陆沉逍扫了一眼桑仪，示意她跟上。这时，他的表情才柔和生动了一些。
桑仪低头跟上他的脚步。
“王爷……”
陆沉逍嗯了一声。
……
“怎么？你想说本王铁石心肠？”
“王爷误会了。”
“夕儿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本王能给她的也只有这个。若她想出府，本王也不会阻拦，甚至可以帮她隐瞒身世，重新换个身份活着。本王做的还不够？”
“可夕妃想要的不是这个。”
陆沉逍转身，声音隐隐带了怒意：“难道你希望本王把宠爱分给她？”
“不是。”桑仪摇头，“我……我只是有点担心。有一日王爷会像丢弃她一样，毫不犹豫地抛弃下我。”
他停步，凝视着她的眼眸。许久，他微眯眼，淡淡道：“你若再这样疑神疑鬼，本王真生气了。”
……
“是桑仪多虑了。”
她低头说着，谁知陆沉逍忽然俯下身，吻上她的唇，辗转而深深。
“别想了，我们回家。”
第29章 香消玉殒
伤势痊愈后第二日，桑仪如约去了颜妃的云栖殿。
她见到桑仪很开心，“夏妹妹，总算把你盼来了。说好一起赏花饮茶，我看南亭附近的花等不及快落光了。”
桑仪笑了笑。
“还要多谢姐姐的伤药。”
“应该的。”颜妃微笑着，叫上一干早安排好的丫鬟奴仆，带着茶具，与桑仪一起前往南亭。
南亭在王府也是别致一景，周围种满鲜花。不论在哪个季节，都有应季的花儿竞相绽放，煞是美丽。
两人坐在亭中石桌前，丫鬟安静忙碌地在一旁煮茶。
颜妃先是问了伤口愈合状况，桑仪笑着说已无大碍后，她便半开玩笑道：“夏妹妹这次受伤算是因祸得福么？连姐姐都恨不得替你遭那罪。”
“姐姐何出此言？”
“妹妹你看，王爷本就对你恩宠之极，特意赐予王妃之位。前几日你又替王爷挡了烫伤，再得恩宠。静养这段日子，王爷除了陪着你，从来没碰过其他妾侍。妹妹，你说这般宠爱能不羡煞旁人？”
她意味深长地笑着。
茶沏好，丫鬟一一端上。颜妃注视茶杯中打着旋儿的绿芽，忽然叹了一口气。
桑仪主动问：“姐姐可有什么烦恼？”
颜妃略微苦笑，眼里写满忧虑。“妹妹有所不知……王爷刚回府那日，确认妹妹没事之后，便来了这云栖殿。”
桑仪点头，她听棠溪提过此事。
“王爷只说了寥寥几句。”颜妃叹着气，将当时的场景告诉桑仪。
那个居高临下、冷漠无情的敬王，一句话便宣判了颜沐钦在敬王府的死刑。“一个皇宫来的女人，本王岂敢信任？”
“王爷说得……这般直接？”
“可不是？”颜妃幽幽道：“我尚未开口，王爷便离开了。”
桑仪沉默。她在思考陆沉逍这样做的原因。因为颜妃的力量在他看来不值一提，因此连敷衍都懒得？还是有什么其他目的？
“妹妹，你最贴王爷的心，可以告诉姐姐为什么吗？王爷不是当上圣上的皇弟么？”
看着颜妃真诚的求教眼神，桑仪无奈。皇上与王爷之间的矛盾少有人知。但她既然身负皇室秘任，必然清楚期间矛盾，竟如此无辜地问她……
桑仪只好回答：“让姐姐失望了，王爷从不对妹妹说这些。”
闻言，颜妃叹息道：“那我日后只能长守这冷清的云栖殿了。”
桑仪忙安慰她，而她摇摇头。“妹妹不用安慰了。自从王爷走后，我想了很久。既然已嫁到敬王府，王爷自然就是主子。他若不乐意见我，我也不能自讨没趣凑上去。想来王爷在吃穿用度上也不会亏待我，这云栖殿冷清便冷清吧。”
桑仪还想再说点什么，谁知颜妃忽然拉住她的手：“妹妹，姐姐拜托你一件事可以么？”
“姐姐请说。”
“我担心日后哪处做得不好，触怒了王爷。因此要是哪日王爷心情不好，妹妹一定告诉姐姐，我好离得远远的。要是王爷有什么忌讳，也千万别忘了告知姐姐。这样可以么？”
桑仪顿时明白她的意思，不动声色道：“这种小事，妹妹自然不会推辞。王爷哪日身子不适，哪日去了何处，一定告诉姐姐。”
颜妃露出笑容。“麻烦妹妹了。”
桑仪认真回答：“我也担心姐姐受到王爷的责罚。”
听她语气真诚，颜妃神情忽然暗淡下来，“妹妹这么善良，让我想起另一个好妹妹。她也曾如妹妹你一般善良，可惜命不好。”
颜妃望着南亭外缀满的鲜花，恍惚陷入回忆。
“我是在寺庙礼佛时与她结识，那时她无比憔悴，看了好生让人心疼。我认她做了义妹，谁知 过了不久，她便病死了。闭眼前，她把她的一生告诉我。”
小姑娘生活本来幸福快乐，爹爹是边境的参将，娘亲是秀才的女儿。边境生活虽艰苦，一家人却其乐融融。
后来边境来了一位贵家少年，他凭借自身实力，势力逐渐壮大，一步步剥夺边境原有将领们的军权，她的爹爹也在其中。而比其他人更凄惨的是，他落得身无官职，沦为平民百姓。
失去荫蔽，一家人生活逐渐陷入困境。
有一日，爹爹自尽了。
“小姑娘伤心欲绝，可就在这时，她得知了那位少年对此事的反应。”
“自尽了？嗯，幸好没有把他编入新营。心肠不狠的人是没有办法在军营生存的。”
小姑娘想象着少年冷淡漠然的模样，指甲在手心抠出血来。
那个人……得知别人因他而死，却冷血到无动于衷，淡漠道：“旁人的喜怒生死，与我何干？”
颜妃重复着最后一句话，语调宛如诅咒。
桑仪在一旁听着，忽觉遍体生寒。
许久，颜妃抬头歉意地笑，“夏妹妹，真是失礼，让你听这么不祥的故事。”
“……后来呢？”
“后来啊，小姑娘想报复，可那少年已执大权，岂是她一个小姑娘能撼动的？更别说，后来她还染上了重病。”
桑仪默不作声。
“夏妹妹，听着是不是很悲伤？”
她点头。
“所以别忘了这句话，”颜妃缓缓扯出笑容，“旁人的喜怒生死，与我何干？”
今日的颜妃有些莫名其妙，带着这样的想法，桑仪离开云栖殿。
待她走后，颜妃低头，泪水一滴滴掉落在地。
“陆沉逍……”她一遍一遍重复这个名字。
你不是对什么都不在乎么？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失去在乎之人的痛彻心扉。
桑仪出了殿门，往回走，意外在碎石小道间遇到一个熟人。
“苏臻明……我以为你不会出现在王府了。”
他柔和一笑：“王爷找在下有事相商。”
桑仪让开路，“别让王爷等你。”
苏臻明若有所思打量她的神色，忽然道：“你从哪里过来？”
“……颜姐姐那里。”
“颜沐钦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面对他惯常的好奇笑容，桑仪只好简短道：“听她讲了一个结局不是很好的故事。”
“小心颜沐钦。她的话最好不要相信。”
“我会留意。”
苏臻明微笑着摇头叹道：“说不定你已经中了她的圈套。”
桑仪平静回答：“不论她说什么，我只会凭我的眼和耳亲身认知。只有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才会相信。”
苏臻明鼓掌。
……
“在下有一个法子，可以试试颜沐钦是否对你不怀好意。”
“哦？”虽然苏臻明人很不靠谱，但他的想法值得期待。
“找个机会，你故意犯错，让她单独看见。比如野猫打破王爷喜欢的花瓶，你恰巧出现在那里，众口一致认为肇事者是你，而只有你们二人知道真相。这时候，你看她会不会站出来为你作证。”
“若第一次她为你证明了清白，没关系，再来第二次，第三次……这样不断引诱她内心的恶意，总有一次她会忍不住……”
桑仪打断，“你快去偏殿，王爷说不定等急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
苏臻明用略带遗憾的语气：“你不试试么？”
桑仪没有回头。
她不知道世上有没有地狱，但眼前这人一定是从十八层爬上来的恶鬼。
当落日的余晖为大地洒下最后一抹温暖，一日的辛劳也结束了。
此刻陆沉逍和桑仪正难得得一起用晚膳。
忽然有下人进来禀告：“王爷，夕王妃在殿外跪着等候，希望能见您一面。”
桑仪动作一停，只听陆沉逍语气冷淡：“让她回去。”
下人出去不久后折返，“王爷，夕王妃要奴才传话，若你您不去见她，她便一直跪在地上不起。”
他还藏着一句话没说，那就是不少妾侍们悄悄躲在一旁，等待看夕妃的笑话。而夕妃只是沉默着跪在殿外。
“同样的话本王不想重复第二次。”
听出陆沉逍语气间的不耐烦与不善，下人赶紧退了下去。
桑仪犹豫片刻，还是搁下了筷子。
她独宠的这段日子，妾侍们人心惶惶，连下人之间也开始议论纷纷。
“王爷，不然您见她一面？最近王府氛围不太正常，桑仪可承受不了扰乱王爷的罪。”
陆沉逍扫她一眼，“为何要去见她？”
……
“为什么不去？”
“因为不在乎。”
这句话似曾刚听过，桑仪一怔，缓缓低头，不再多言。
半晌，下人来禀告：“夕王妃回去了，只是精神不太好。”
“嗯，送些安神的药过去。”
“是。”
用过晚膳，两人坐在殿中小憩。
桑仪稳稳坐在椅子上，端着茶吹了一口气，正欲浅浅啜一口，忽然下人匆匆跑进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惶。
陆沉逍微皱眉，“怎么了？”
下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夕王妃悬梁自尽了！”
闻言，桑仪端茶的手抖了抖，当她看向陆沉逍，后者已是一副不动声色的平静神色。陆沉逍起身，语气淡淡：“以她王妃的身份，本王去看看。”
“王爷。”桑仪忍不住叫了一声。
他回头看她。
“您就……一点都不动容么？”
陆沉逍微眯眼一笑，语气却是一片漠然，“旁人的喜怒生死，与本王何干？”
一瞬间，桑仪手中的茶盏终究冰冷地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啪响！
第30章 多一点信任
陆沉逍微惊异地问：“桑仪？”
她无意识地低下头，伸手捡起地上的碎渣，被皱眉的陆沉逍抓住手。
“你怎么了？”
“没事。”
……
她抬起头，“我跟着你去看看。”
到了白虹殿，站在前面的陆沉逍伸手捂住桑仪的眼，“别看。”
此刻下人奴仆们统统被赶到了殿外。在这偌大的殿宇除了他们，便只有一具安然平躺的尸体。
被他的手掌挡住视线，桑仪微微沉默，低声问：“怎么样了？”
“还是不要看得好。你先回去，剩下的本王来处理。”
……
桑仪点点头。
重新恢复视线，一抹淡淡的白色出现在眼帘。她向那曾经鲜活美丽的身体瞥了最后一眼，悄然离开。
这本该成为大事的王妃自尽事件，在陆沉逍巧妙而隐秘的手腕下，很快无声消弭。而王府从前最受宠的夕妃，如尘埃般无声无息消失，就像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
“没想到，夕妹妹就这样走了。”颜妃悠悠叹道，轻饮了一口茶。
“世事难料。”桑仪简短回答，带着淡淡的遗憾。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落到夕妹妹身上罢了。”颜妃放下茶盏，看向桑仪的眼神有些担忧，“想她一向是最为得宠的王妃，哪知道王爷的宠爱说不见就不见。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姐姐都有些担心……”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桑仪竟是从容笑了笑。
“姐姐何苦担忧呢？不是什么事都还没有发生么？再说，除非发生在自己身上，妹妹才肯相信。”
话是这么说，可当桑仪坐在寂耀殿中漫不经心喝茶时，还是叹了口气。
她……的确有些害怕。害怕这宠爱忽然如云烟消散不见，害怕那守护她的身影忽然撤了剑下去。
因为这种事，在她身上不是没发生过。来自她的至亲，生她养她的爹娘。
幼时也曾对她无限爱意的男子，最后却成了整日流连勾栏之间的不归之人。而娘从一开始的暗自抹泪，到后来的麻木，渐渐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愿理。她便从一个享尽爹娘宠爱的小姑娘，成长为无人理会的少女。
后来爹意外身亡，娘跟着自尽，她辗转于亲戚之间，被嫌弃，被转手，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有一天她发现自己不再敢相信别人，不敢相信别人对自己的好，也不敢相信别人的感情，只会紧护自身，艰难卑微地活下去。
“……想什么呢？”有人从背后拥住她。
“王爷？”桑仪回头一看，可不就是含笑的陆沉逍么？
“在想什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在胡思乱想。”
他笑，“怎么，不肯告诉我？”
……
“在想夕姐姐的事。”
陆沉逍敛住笑意，略微惊异地看她。
桑仪只好忐忑不安说下去，“我来之前，夕姐姐一向最受王爷宠爱，如今却无声地香消玉殒，我……我有些……”
话还没说完，她便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陆沉逍轻笑道：“你也担心有一日本王也会对你这样？”
她默认。
陆沉逍静静凝视怀中的女子，那神色带着惴惴不安，也带着小心翼翼。他伸手抚上她如墨的发丝，微笑道：“你可真像只小兔子。”
胆小易退缩，敏感又多疑。
然后他低头亲吻她，动作罕见地温柔。
……
“好了，别瞎想。”
桑仪老老实实点头。
“给你的夫君多一点信任。”
“是。”
见她一副认真，陆沉逍失笑，然后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唔，请你喝酒。”
“你大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