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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招,是他与小皇帝输了。
不过好在所有人都无恙,他又并非没有时间,还可以做极为周密的谋划。
霍十九虽然很想与蒋妩和七斤团聚,但因为满心里都装着事儿,便在随从的服侍下去了外院书房。
看了眼厢房,曹玉或许已经歇下了。
霍十九便回了正屋,也不命人点灯,就只安静的坐在铺设柔软坐褥的圈椅上,在黑暗的屋内沉思。只有在寂静的夜里。没有了白日里的繁华喧嚣,他才能静得下来,问问自己的心,下一步该要怎么走。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有这个习惯。
霍十九闭目沉思。手指一下下有节奏的轻敲着桌面,在寂静的五中,指甲与桌面碰出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正当这时,他突然听见一声轻笑。
霍十九猛然抬头,就看到一身黑色劲装的壮硕汉子已站在了地当中。
那人没有蒙面,但因他背光,光想又昏暗,霍十九根本看不清此人是谁。
他心中一动,似笑非笑道:“夜晚来访,能不惊动我的人。壮士也真是好身手。”
“不敢当。”那人随意在一旁的圈椅坐下了。
霍十九一愣,诧然道:“是你!你怎会在京都!”
“朕带人护送你父母亲人回来的。哦,你别误会,朕只是为了帮蒋妩。”
这人正是文达佳珲。
霍十九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沉默片刻才道:“陛下莫非不知此处是何地?纵然签署了三年的和平条约。到底两国纷争良久,此处也并非是陛下可来之地。纵然我能保证我与皇上都无伤害陛下之意,但旁人呢?”
文达佳珲 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霍十九,道:“你这人倒是有趣,朕都不怕,你怕什么?若朕殒命,又与你们燕国人有什么相干?”
“话不能这样说。燕国与陛下好歹算是有交情,和平条约也是成立。若是旁人做皇帝,未必会有陛下的英明。”
“你倒是直接。”
“陛下也很直接。”
两人同时沉默了,两个同样出色气质不同的男人,在黑暗之中相对而坐。都望着对方的方向,但未必看得清对方的神色。或许只看得到对方明亮的眼。。
不必问,文达佳珲暗中护送蒋妩一行人回来,直到看着蒋妩先一步离开,他又知道蒋妩在乎的人,譬如七斤。都随后才道,又知蒋妩的本事,根本不必担忧那一小段路,是以他才带着人暗中一直跟着霍大栓一行。
霍十九是很感激文达佳珲保护了他的父母和孩子等家人。
只是文达佳珲的目的,是为了蒋妩。
他这会儿都不知是否该吃味儿。蒋妩明明什么都没做,偏偏就有这么多的人对她倾心,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曹玉是,身为一国之君的文达佳珲也是。
堂堂金国新君,就把朝堂扔下了,带着人亲自来了……从锦州到京都,在算算在锦州的日子,文达佳珲至少离开了金国四十天。
而且文达佳珲夜里来找他说话,分明是没有打算去见蒋妩的意思,在锦州他救了她与全家人的性命是不得已而露面,这会儿他根本就没有想让她知道……
他家妩儿,就有这么大的魅力!
文达佳珲半晌方道:“锦宁侯,朕有事与你商议。”
“陛下帮了在下妻子,又保护了在下的家人,若有什么事,在下的确是不好推辞,只要不触及底线,在下必然尽力。”
“你放心,朕不是来挟恩图报的。”文达佳珲道:“朕不像你们燕国人中有一些人那样,会做这等撇的下脸来的事。朕是想与你商议一件事。”
“陛下请讲吧。”
文达佳珲叹息道:“朕是想认你儿子做义子。”
霍十九愣住。
他没听错吧?文达佳珲要认七斤做义子?他们两国将来必然会有为了利益对立的一日,况且像文达佳珲现在的身份,要认什么样的孩子为义子认不到?
“为何?”
“朕喜欢你儿子。朕的皇子虽然都快赶上蒋妩的年纪了,最小的孩子也都满地跑了,可朕就是看着你儿子顺眼。”
文达佳珲如此直白的说法,倒是让霍十九十分无奈:“陛下,您有此一心,在下十分感激,也替犬子谢过您的美意。可如此一来的确是于大事上不妥。”
“不妥?有何不妥的?朕是喜欢你儿子,不过怕蒋妩多想,才到这里来与你只说的。朕光明磊落,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朝堂上的事儿是朝堂上的,朕私人的决定是私人的。还请锦宁侯不要混为一谈吧。”
这人……分明就是对他家妩儿情根深种,因为找不到办法来接近蒋妩,这才想出这个法子。
认了义子,往后岂不是就有许多见面的机会了么?
“陛下,在下不想被冠上个私下结交外国官员的罪名,若被人抓住了把柄,在下结交的不只是大臣们还是金国皇帝,恐怕到时候会连累家人。”
“你这人,真是够不识抬举。”文达佳珲面上不愉。
虽然霍十九说的是实情,可他都已经追上门来,如此诚恳的说明白了,怎么还有人会直接拒绝身为九五之尊的他呢?
曾的站起身,文达佳珲道:“此事就这样定下,朕的扳指已给了你儿子,这事儿就算是这么定了,朕也告知过你了。告辞!”
“金国陛下……”霍十九起身,压低声音追上去:“请三思,收回成命吧,那扳指……”
“真给出去的,就没有收回来的,说是给霍翀就是给霍翀。国事繁忙,朕出来的够久了,也该回去了。”说罢了就转身出了门。
谁知才刚推开格扇,一道冰冷寒光就已架在文达佳珲的脖子上。
曹玉披着大氅,似笑非笑的反手握着宝剑,轻声细气的问霍十九:“爷有贵客?怎不叫贵客多坐一会儿?”
☆、第二百一十九二百二十章 犯上
文达佳珲倒吸了口凉气,谁会想到刚刚推开门,就会有冰凉冒着寒气的宝剑架上他的脖子?
面前这人好俊的轻身功夫,好深的内息。他竟然没有察觉门口有人。那人也不知是不是早就持剑等着了,他这样,反倒像是自己直冲冲撞上人家剑锋的。
曹玉将剑往前送了送。文达佳珲压下心中的巨浪,镇定的随着后退了两步,轻笑着问:“锦宁侯,这是何意?”
曹玉也知道霍十九方才发现这人时没有唤人来,就是不打算叫人发现他来了侯府。只是曹玉跟在霍十九身边之时,从未有过这种被人闯进来的状况,这次来的是没有恶意的人算是万幸。若是来一个刺客呢?他这会儿赶到岂不是要等着给霍十九收尸?
越是想,曹玉越是觉得心内堵得慌,秀气的脸也在寂静月色之下显得阴寒。
霍十九到了近前,拍了拍曹玉的肩头,似很是理解他的心情。
缓缓放下宝剑,曹玉哼了一声,收剑入鞘。
文达佳珲转而道:“锦宁侯身边高手如云,朕当真佩服。”
“陛下过奖了。”
“既然你有这样多的人手,往后就多用用你可用的人,不要叫蒋妩再去涉险为好吧?”文达佳珲回忆起在锦州时,她战斗力明显下降还要强撑着的虚弱模样,浓眉便拧了起来,锐利的眼中盛慢了不满。
如此不满,由一个外人,且还是情敌来表达,当真是如同一把刀扎在霍十九心里。
文达佳珲终于成功的挤兑他几句,心里舒坦了。如果蒋妩跟跟他在一起,他身为一国之君,只要是蒋妩想要的,他什么给不了?纵然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他摘不下,好歹也不会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每次都要抛头颅洒热血豁出去性命来保护他。
在这方面,文达佳珲觉得自己能给蒋妩的很多。霍十九终归是比不过他的。
毕竟,和一个皇帝去比自己能够付出多少财富,或者去和一个江湖游侠来比武力值。霍十九在文达佳珲和曹玉面前,这两方面都是欠缺的。
他一时间也找不到该说的话。
就在文达佳珲很是得意,觉得自己终于在情敌面前扳回一城,想要转身离开时,他突然借着门外昏暗的光,看到曹玉的嘴角弯起,露出了一个堪称诡异的笑容。
正纳闷之时,已觉得有一坚硬之物抵住了自己的后腰,那物尖锐冷利,寒气凛冽。只要想前一送,就会刺入他的要害,就算他安排在外头勒令不准妄动的侍卫立即赶来,怕也来不及救他的性命。
他背脊汗毛蹭的一下子根根直竖,这里毕竟是大燕。不是他的国家。燕国人的心目之中,他死他活,又能争得一些他不知道的好处也未可知。
思及此,文达佳珲只觉自己是太过大意,也太感情用事了。他反省自己的任性,却没有感觉到后悔。
所有思绪不过是动了一瞬而已。
文达佳珲笑着问霍十九,“锦宁侯。这又是什么意思?贵府上的待客之道,可真是有趣。”
“让您见笑了。”霍十九话音含笑。
而文达佳珲身后的人则是毫不客气的道:“我不喜欢你方才与我家阿英说话的语气。纵然是历险拼命,也都是我愿意做的事。达鹰,你何必用这样高高在上的语气?你纵然不显摆,你也依旧是皇帝。三十好几的人了,竟然还如此争强好胜。也不怕人笑话!”
那低柔的女声说起话来不急不缓,声音也压的很低,只有屋内几人才能听清,抵住他腰上的尖锐依旧没动。
“蒋妩。”文达佳珲苦笑着道:“你是一定要下我的面子才甘心吧。”
面对蒋妩,文达佳珲不再自称是“朕”
“若非你存了想要下我夫君面子的心思。我也不会这样。”匕首收回,在之间挽了个刀花,银花灿然,在那一瞬间照亮了她薄怒的俏脸。
她就是要告诉文达佳珲,他在狂,她也有法子杀他,让他连呼救都来不及。一个生命掌握在别人手中的人,还有什么资格来与她丈夫狂妄?
在场之人都不傻,谁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文达佳珲满心的苦涩满溢,转回身望着已关好格扇的蒋妩娇柔的身形。她身上穿的是浅色的锦缎大氅,在不点灯的书房中,可以反射透过格扇上护着的明纸透过的幽蓝光芒,让她整个人都犹如散发着淡淡的光晕,那般气焰鼎盛,又那般让人无法移开眼。
“蒋妩,你……可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错。我吃亏是可以的,但是我在乎的人不能吃亏。”蒋妩道:“一路上,我知你暗中保护,却从没见你露面,达鹰,多谢你的仗义相助。如今轻视纷乱,旁人若知内情,恐怕躲我夫婿尚且怕来不及,你贵为金国皇帝,却对我家中帮助良多,救命之恩,朋友之义,蒋妩来日臂当图报。”
她一番话,说的文达佳珲再次苦笑,喃喃道:“……谁又让你报答什么了。罢了。我走了。”
绕过蒋妩,文达佳珲出了门,轻打了个呼哨,便跃上屋顶消失了踪迹。
霍十九吩咐人点了灯,道:“妩儿,你怎么来了。”
蒋妩道:“七斤睡了,我想来看看你。感觉到有人埋伏,担心你有事。”
霍十九笑着道:“没事,累你担心了。”
方才她的几句话,就将文达佳珲的骄傲都踩在了脚底下,着实是太给他出气了。霍十九心内当真觉得十分甜蜜。只是到底还是觉得文达佳珲说的是对的,难免有些失落。
蒋妩最是了解霍十九,他的眼神让她明白他的想法,笑着收了匕首,拉着他的袖子道:“你的优点是旁人没有的。况且只要我心悦你,旁人再好又与我有什么关系?难道容皇上再给你安排个美若天仙身份高贵气质优雅的美人儿来,我就要觉得自惭形秽吗?还是说万一皇上再次让你尚公主,我就该因为出身不够高人也不善于中馈女红什么的甘心让位吗?”
“不,你说的什么话。你在我眼中是最好的!”霍十九有写焦急,他想起了之前皇上说的尚主一事。
蒋妩莞尔一笑,声音放柔,道:“你也是。”
“什么?”霍十九没有反应过来。
蒋妩道:“你在我眼中。也是最好的。”
霍十九的心里就仿佛放了只麻雀,扑腾着翅膀让他心跳加速心痒难耐,有蒋妩这般真心实意的对他,就算是给他个皇帝,他也不换。
曹玉此时已退到廊下,听着屋内蒋妩的表白,虽是面无表情,袖中的手却紧紧地握了拳头。他酸楚,却也不能做出任何对不起朋友的事……
他看着廊下垂落的水幕,一场秋雨一场寒。冬天就要来了,他恐怕会觉得更冷。
“侯爷,侯爷!”
就在这时,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焦急的呼声。
蒋妩正搂着霍十九的腰靠在他肩头,享受他身上的温暖。闻声二人立即分开到了廊下。
“什么人?”霍十九沉稳的问。
景同也顾不得撑伞,面色惶急的奔到了廊下,偏偏还表情纠结的挤出了一个笑容,道:“见过侯爷,是奴才。皇上找了个不错的舞姬,这会子想跟侯爷一起看舞,让您无论如何。立即马上就入宫。”
霍十九的心里咯噔一跳。
皇上有事!
“好。”霍十九莞尔笑着,道:“难得皇上有如此雅兴,我也很久没看过歌舞了,这便入宫伴驾。景公公,请带路吧。”
景同似乎是被霍十九的镇定感染了,深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点了点头,笑着道:“马车已经预备好了,侯爷请。”
霍十九就要下台阶。
蒋妩却是上前挽着霍十九的胳膊,道:“阿英,我也想去。左右孩子也已经睡下了。墨染身上不好。让他留在府中看家,我陪着你去好不好?”
霍十九回过头来,不赞同的对蒋妩摇头,“妩儿,皇上只传我一人入宫,你还是不要去了吧。况且歌舞等事,你或许也不喜欢看呢?都这么晚了,在家里好生休息是要紧的。免得明儿起身了没精神。你的身子也才刚好,别叫我担心你了,嗯?”
蒋妩知道霍十九是担心她,不愿意她一同出去犯险。可是她必须要跟着去。她与曹玉两个,要一个看家,一个跟着他,她又不放心,想亲自护着他,自然是要想方设法跟着去。
蒋妩就笑着问景同:“景公公,皇上今儿兴致高不高?我若跟着去,皇上是否会怪罪?”
景同是知道蒋妩的能耐的。也知道曹玉有伤,不方便跟着霍十九。他是宦官,纵然再得皇上的喜欢,还是要与霍十九拉好关系,而他看的清楚,蒋妩是霍十九的心头肉。她美言一句,顶他自己个儿表现十年。
就卖蒋妩一个好也未尝不可。
是以景同笑着道:“皇上兴致很好,锦宁侯夫人同去也可。”
虽这么说,也不至于得罪了霍十九,毕竟女子从夫,只要霍十九说个不字,蒋妩还是不能去。
霍十九的确是有心拒绝的。可是蒋妩紧紧挽着他的手臂,告诉了他她的决心。她的能耐,就算霍十九不带着她,她也是有办法跟去的,只是要进皇城费一些事。
霍十九到底是疼惜蒋妩,不想让她白白的消耗体力,又怕中途出现什么变故,叫有心人拿了她来作伐子,只好妥协了。
“好吧,妩儿就与我随行。”回头对着曹玉点了下头。大有将府里托付给他的意思。
曹玉也郑重的点了下头。
霍十九与蒋妩上了马车,一路上飞奔着赶往皇宫方向。
蒋妩确定周围没有旁人,就低声问景同:“景公公,怎么回事?”
这一问,景同的眼泪就流下来了,“侯爷,夫人,皇上他实在是太苦,太可怜了,您二位待会儿就知道了。千万要劝着皇上一些。他当真是过的太苦了。奴才以前觉得皇上九五之尊,怎么也不会受苦的,可奴才错了,天下最苦的就是皇上……”
景同用手背抹眼泪。看得出他是真的关心皇上,也真是为了小皇帝心疼。
不过从他的言语中也可以看得出,小皇帝未必是有什么生命危险了。
蒋妩和霍十九都松了口气。
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宫中,直奔着小皇帝看歌舞的赏心阁,到了赏心阁所在的院落,蒋妩就发现此处周围并没有宫人,只有几个如雕塑一般的侍卫。
见了霍十九,侍卫们解行礼。
景同就道:“皇上在里头呢,您快进去吧,奴才在门口守着。这些人都是皇上的人,不怕的。”
“有劳您了。”蒋妩眼看着霍十九寒暄的心思都没有就快步上了丹墀,忙与景同客气的颔首为礼,这才快步跟上。
还不等到廊下,就已经听到屋内传来女子的惨叫。
那种凄厉的叫声。仿佛是那女子正在承受扒皮抽骨的痛苦。让闻着也跟着背脊上汗毛都竖起来。
蒋妩蹙眉,与霍十九对视了一眼。
推开格扇,屋内灯火通明,只见铺设着大红烫金牡丹花开地毡的厅中,杯盘狼藉,桌椅反倒,小皇帝正在用腰带一下下鞭打地上一名女子。
那女子身上血痕交错。鬓发散乱,钗环落了一地,脸上横竖几道痕迹,已经是被抽的毁了容,这会子只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而失声尖叫。
她越是叫,小皇帝的抽打就越是近乎于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