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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亚琛直直的凝视她片刻，然后长吐口气，微微笑着。
“萱萱，我打算去。”
第一七七章
是夜，月清如水。
林羿萱从车上下来，挽住何亚琛的胳膊，两人相视一笑，便相携走进了灯光绚丽的百乐门。
大厅里已经有不少人了，除了有上海的不少名流之外，各国的领事也带着夫人来了，衣香鬓影，大厅里放着悠扬的音乐，在大厅的正前方，有一个大大的多层蛋糕静静的摆在那里，二楼的栏杆处挂着一个长长的条幅，用日语写着一行字，即使不认识也能猜到，无疑是一些欢迎的话。
今天的百乐门跟以往举办宴会的时候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唯一的改变就是所有的侍应生，不管男女都换上了和服，穿梭在大厅的宾客当中，看起来颇为……怪异。
林羿萱抬起头看向何亚琛，后者也低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带着她朝大厅里面走去。
“欢迎渡边中将……”身后传来戏谑的声音，“不就是个接风晚宴嘛，至于挂出来这么大一个条幅吗？”
听到这些话，林羿萱轻笑，然后转头看向跟在他们身后的姚子桀。
“我从来不知道你还会日语。”
姚子桀挑了挑眉：“虽然懂得不多，不过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还是可以看懂的。”接着他凉凉的斜了何亚琛一眼，“你们成双成对的慢慢走吧，我这个孤家寡人就到一边去了。”
说完，他冲林羿萱笑了笑，接着一个人走到不远处的一群人中间，开始有说有笑的跟他们谈起来。
听着他的酸言酸语，何亚琛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拿过侍应生托盘上的一杯红酒递给林羿萱，然后就带着她走到一个较为僻静的地方坐下，冷眼看着大厅里人。
看着他冷凝的脸色，林羿萱没有说什么，只是握住他的大掌，把脸贴近他的掌心，轻轻的磨蹭着，接着如愿的看到他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何亚琛低头看着她忽闪忽闪的大眼，跳跃着温柔的光芒，他不由的轻笑出声。
听到他的笑声，林羿萱长长的吐出口气，然后才缓缓的坐直身子，一口一口的嘬着红酒，但是小手始终与他的大手紧紧相握。
倏地，林羿萱猛地一震，感到心头有一股凉意滑过，周身的汗毛似乎都竖立起来了，她连忙抬起头，四处张望着，可是入眼的都是前来参加晚宴的人的笑脸和侍应生恭敬的面孔，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察觉到她的紧绷，何亚琛连忙问道：“萱萱，怎么了？”
“啊？”林羿萱呆呆的转头看向他，怔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心中有些不舒服。”
何亚琛大手一反，把她的手紧紧的包裹起来，凛冽的眼神也看向四周，然后又回到她脸上，眼神已变得十分柔和，他倾身凑到她耳边低头说道：“万事有我。”
林羿萱对他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知道他以为她是担心今天晚上的晚宴，其实不然，刚才，就在刚才，一种被紧紧盯上的感觉袭了上来，那种感觉就像一只猎物被锁在捕猎者的目光下一样，令她有些不寒而栗，不过那种感觉也只有一会而已，在她抬起头之后，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就消失了。
忽然，整个大厅的灯稍稍暗了一些，所有的音乐也都停了，大厅里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朝通往二楼的楼梯处看去，不一会儿，一个身穿日本军装，有些微秃顶的男人缓缓走了下来，随着他一步步的塔下楼梯，大厅里随即响起了掌声。
林羿萱看着那些鼓掌的人，再看看静坐在这里的她和何亚琛，突然有种看戏的感觉，他们是看客，而大厅的那些人则是演员。
她转头朝何亚琛看去，发现他也在看着她，两人眼中有着相通的了然，接着不由的轻笑起来。
轻轻的咳了几声，林羿萱收回视线，接着看向大厅的正前方，那个男人已经笔挺挺的站在那里了，典型的日本的军姿，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浑身散发的冷冽和傲慢还是无法掩盖，他应该就是那个渡边良二吧。
眼神稍稍一移，她看到了站在渡边良二左后侧的王大成，今天他穿了一身墨蓝色的西装，头发梳的光亮，双手交握自然的放在身前。
林羿萱微微眯起眼睛，对这样的王大成，她还是非常非常的不适应。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王大成眼神一转，越过大厅的众人，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在两人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喜悦，可是当他看到她身边的何亚琛时，脸色登时暗了下来，飞快了看了林羿萱一眼，他移开视线，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不再看她。
林羿萱看着他变得冷漠的神情，轻轻的抿了抿双唇，心情有些沉重的低下了头。
手上传来紧缚的力道，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然后抬起头对何亚琛笑了笑：“我没事。”
何亚琛只是深深的凝视着她，什么都没有说。
又是一阵掌声响起，此时他们才发现渡边良二已经讲完话了，而他们什么都没有听到。
随后，音乐响起，何亚琛拉着她的手站起身，然后带着她朝大厅中走去，接着揽住她的腰身，随着音乐的节拍缓缓的动起来。
跟着他的步伐，凝视着他深情的眼神，林羿萱感到心中的烦闷慢慢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舒心的笑容，两人第一次跳舞的情景跳入她的脑海，她想起他对她的恶作剧，嘴角的笑容变得更加温柔了。
长长的吐出口气，既然来了，既然和他拥舞，那就暂时把所有烦心的事情跑到一边吧，好好的享受属于他们两人的这一刻……
…………
一曲舞毕，她的鼻头已有了些许薄汗，何亚琛掏出手帕为她拭去，然后又拿来一杯香槟递给她。
看着眼前气息如常的他，她轻笑出声。
“何先生，何太太……”身后传来谄媚的唤声。
第一七八章
林羿萱注意到何亚琛的脸色迅速转为冷酷，看着他的变化，她已经猜出来站在她身后的人是谁了。
挽住何亚琛的胳膊，她缓缓的转过神来，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笑的跟朵花似的，眼角满是皱纹的脸，尤其是口中的那两颗金牙颇为扎眼，她认识他，上海的巡捕总长姜丛。
站在他身边的是一身军装的渡边良二，刚才看到他是在台上，距离有些远，也只能看到他的容貌，现在站在她面前，她发现他浑身都散发着冷硬的气息，他的年龄应该不到三十岁，但是眼中的冷冽和阴沉却让他看上去老了许多，看到他，林羿萱下意识的微微移动了视线，看到他是身后的王大成，她微微弯起双唇，对他轻笑着。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王大成欲言又止，眼中飞快的闪过一道什么，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头转向了旁边。
他的疏离让林羿萱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自嘲的摇了摇头。
何亚琛此时的目光也停留在渡边良二和王大成身上，前者是估量，后者则是观察，他不得不承认，一年多的时间，王大成的变化的确很大，他已经不是一年前的那个人了。
“何先生，不用我介绍您也认识了吧，这位就是刚到上海的渡边中将。”姜丛双眼快速的眨动着，视线不停的在何亚琛和渡边良二身上移动，“渡边将军，这就是上海赫赫有名的何亚琛何先生。”
他介绍完了之后，渡边良二笑着伸出手：“久闻何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是等闲之辈。”说完，就仰头大笑起来，那爽朗的模样像是遇到了难得一遇的知己一般。
可是没过多长时间，他的笑声渐渐低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变的有些阴暗，因为他伸出的那只手依然孤独的悬在半空中，何亚琛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他的手，没有任何动作。
渡边良二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不过眼神中已经明显的掺杂了其他的东西。
林羿萱的手不由的紧了紧，她努力保持表情的镇定，抬起头看向何亚琛，贝齿紧紧的咬在一起。
除了她之外，王大成和姜丛也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何亚琛，王大成双眉轻轻蹙起，而姜丛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些许水光，双唇用力的抿着，喉结也上下抖动着。
片刻之后，何亚琛脸上扬起淡淡的笑，然后伸出手与渡边良二的手相握。
“渡边中将，幸会。”
话音刚落，林羿萱看到王大成和姜丛都明显的松了口气，尤其是姜丛，连忙从口袋中把手帕拿出来，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干笑着：“这里面好像有点热。”
渡边良二斜了他一眼，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当他再次看向何亚琛时，眼中已换上了探究的眼神。
“这次为我举办的接风晚宴，何先生能够前来，我真感到特别的荣幸。”
何亚琛丝毫不为他努力要想表示出来的“善意”所动，脸上依然是不愠不火的表情。
“渡边中将客气了，因为我太太最近觉得无聊，所以才带她来这场宴会上放松一下。”
听到这句话，姜丛的脸都绿了，眼睛登时睁得大大的，而渡边良二的表情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依然是轻轻的笑着。
“没想到何先生是如此疼太太的好先生，”渡边良二眯着眼睛笑道，接着视线迅速转到林羿萱身上，缓缓的点着头，“我知道中国有句古话，自古美女配英雄，何先生你的太太真漂亮。何太太，你好。”说着他冲林羿萱点点头。
对于他的赞美，林羿萱没有任何得意的表情，只是得体的道了声谢谢，也点头对他回礼。
渡边良二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然后大笑：“关于何太太的事，我听得也不少啊，”他回头看了看王大成，“何太太对我身后的王先生应该不陌生吧，这一年来王先生总是不断的说着你的事情，看来何太太与王先生也是很亲近的啊，这么长时间来，王先生对何太太也是颇为挂念啊！”
听他说完，林羿萱不由的抬起头向王大成看去，后者脸上快速的闪过一道赧然和惊慌的表情。
看到他这个样子，林羿萱稍稍一愣，接着勾起嘴角笑了，刚才的大成和一年的大成没有什么两样，这项认知让她有些郁结的心，顺畅了不少，不管他的外表和能力怎么变，在他心灵的最深处，还是她所熟知的那个大成。
他和她之间本就有剪不断的亲情，相互挂念也是应该的，渡边良二说这些做什么，挑拨吗？
对他的这个伎俩，她在心中轻嗤，她和何亚琛的感情又岂是一两句挑拨可以动摇的。
她抬起头看向何亚琛，他似乎和她心有灵犀，视线也转向她，然后两人相视轻笑。
“呵呵，王先生对我太太挂念也是应该的，毕竟他们亲如兄妹，我太太这一年来也一直都在担心他，每次得不到消息的时候，我太太都会因为挂心睡不好。”
对于渡边良二的挑拨，何亚琛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也间接的告诉了王大成这一年来林羿萱对他的挂念。
果不其然，王大成听了他这几句话，脸上立刻出现了愧疚和歉然，身上的疏离感也消散了不少。
渡边良二似乎没有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平淡，笑容僵了一下，不过很快的恢复正常。
“呵呵，是啊，何太太真是性情中人，何先生，在二楼有一件布置舒适的雅间，不知道我是否有幸邀请何先生去坐一坐？”
坐一坐？林羿萱的心又提了起来，真的只是坐一坐这么简单吗？
何亚琛脸上出现淡淡的歉意：“对于渡边中将的好意，何某只能辜负了，相比而言，我太太更喜欢这里的气氛。”
渡边良二双眉轻轻的皱了皱，对于何亚琛三番两次的拒绝他似乎有些恼怒了，沉默了片刻，他神色微微一敛，多了几分凌厉。
“既然这样，那么我有些话就在这里跟何先生说了，”渡边良二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全上海三分之二的码头都在何先生手里，而且何先生是整个上海经济的龙头老大，如果想到上海有好的发展的话，最好的方法就是能够跟何先生合作，我虽是一名军人，但是还想请教何先生，不知跟何先生可有合作的机会……”
林羿萱的表情一变，连忙看向王大成，后者也是一脸惊讶的模样，看到她的眼神，连忙摇了摇头。
她轻咬下唇，察觉到何亚琛的身子绷得更紧了……
第一七九章
“不做日本人的生意。”
这是何亚琛做生意的一道宗旨，林羿萱犹记得那天晚上在码头，何亚琛对那个人的处罚，三刀六眼，可谓是黑道上最终的处罚了，可见他对做日本人的生意有多么的深恶痛绝，而且他的这条规矩，在上海没有人不知道，虽然渡边良二刚到上海，但是他之前肯定会询问过关于何亚琛的事情，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可是如今他却当着他的面如此明白的提了出来，是装傻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何亚琛的答案，不用猜她也能知道，只是一旦他拒绝之后，后果会怎么样，她感到有些忐忑，既然渡边良二在明知道他会拒绝的情况下，还要问这个问题，那么他是否已经想好藉此所生的事端了呢？
虽然何亚琛和渡边良二都是面含笑容，但是周围弥漫的气氛却像一根扯紧的橡皮筋，随时都有可能“嘣”的一声弹开，至于谁会被这根橡皮筋狠狠弹一下就不得而知了。
姜丛干笑着看着他们，不停的咽着口水，为……为什么口中会这么干呢？
何亚琛淡笑着：“渡边中将过奖了，何某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对于异国之间的生意，何某不懂，所以何某只做中国人的生意。”
听到他的话，渡边良二的笑容消失了，脸上布满了阴云。
“何先生这是拒绝我了，难道我一个堂堂的日本中将还不配跟何先生合作吗？”
何亚琛缓缓的摇了摇头：“渡边中将言重了，是何某高攀不起。”
渡边良二用力抿着双唇，身子绷得笔直，阴鸷的眼神紧紧的盯着何亚琛，不过却没有再说什么。
相较于他脸色的阴沉，何亚琛就显得泰然多了，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
身处于这无形的硝烟中，林羿萱感到自己的后背都有些微的冒汗了，渡边良二身上散发的阴霾更是让她觉得不安。
正在此时，一道熟悉的音乐传入她的耳中，看着对视的两人，她深吸了口气，然后假装镇定的笑着拉了拉何亚琛的衣袖。
“琛，这是我最喜欢的舞曲啊，你陪我去跳舞啦，快点……”
何亚琛低头看了她一眼，她眼底深处的担忧落入他的眼中。
轻轻的一笑，他抬头看向渡边良二：“渡边中将，这是我太太最喜欢的一首曲子，先失陪了。”
说着就和林羿萱相携走进舞池。
林羿萱感到后背有一道锐利的视线在紧紧的盯着她，让她入针芒在背，察觉到她的不自在，何亚琛用力的握了下她的手，然后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接着揽住她的腰，融入到正在跳舞的人群中。
整场晚宴下来，林羿萱总是能够时不时的看到渡边良二投射过来的视线，从他冰冷的眼神，她明白了一件最不想面对的事情，他们恐怕要采取什么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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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百乐门之后，袭来的阵阵凉风让林羿萱不由的哆嗦了一下，接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披在她身上。
抬起头就望进了何亚琛含笑的眼眸中，微微的笑着她靠在他怀里，然后相偎着朝车子走去。
她刚坐进车子，就听到姚子桀喊何亚琛的名字，何亚琛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站在车门等着赶过来的姚子桀。
“琛少，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同意让亚琳嫁给我？难道你不希望听我喊你一声大哥吗？”
听到姚子桀的这句话，林羿萱不由的翻了翻白眼，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五次问了，自从他跟何亚琳求了婚以后，每次看到何亚琛他都要问个不停。
轻吐出口气，她把身子贴在右侧关着的车门上，静静看着从百乐门接连走出来的人们，今夜在这场接风晚宴中，他们又获得了什么呢？
突然一个身影映入她的眼帘，她不由的坐直了身子，透过车窗直直的看着那个人，脸上难掩讶异。
刚从百乐门走出来的正是郑云裳，她手中挽着一个陌生的男子，瘸着腿一步一步的从高高的台阶上往下挪着。
看着她一瘸一拐的动作，林羿萱说不清心中是个什么滋味，一年前何亚琛那一枪没有要了她的命，却让她变成了一个残废，她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款款走出摇曳的姿态了，昔日那样艳丽高傲的女人，变成现在这般模样，虽然遭过她的毒手，但是还不免为她感到惋惜。
腿变成这个样子以后，郑云裳基本上就不怎么出门了，更不要说参加什么宴会了，可是……今天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她终于能够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了吗？只是……为什么整个晚宴期间她都没有看到她？
仿佛察觉到她的注视似的，郑云裳停下了脚步，倏地转头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冷厉的眼神透露着恨意。
林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