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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自缢而死,王魁在于任所,青天白日亲见桂英从屏风背后走出,骂其负
义,日夜冤魂缠住,再不离身。后用马道士打醮超度,竟不能解,遂活捉而
去。尝看此传,甚可畏怕。我今受琼琼之恩,不减桂英,今千辛万苦得此一
官,岂可为负义王魁,令桂英活捉我而去耶?乞吾舅成人之美,则彼此均感
矣。”那个舅舅是个好人,说到此处,不觉心动,就走到姐姐面前,说个方
便,又添出些话来,说得活灵活现,说“王魁昔日负了桂英,果被桂英活捉
而去,此是书传上真真实实之事,并非谬言。今姐丈千难万难,博得此官,
万一马琼琼怀恨,照依像桂英自缢而死,活捉姐夫而去,你我之心何安!不
如打发姐夫前去,脱其花籍,娶彼来家。况彼情愿小心伏事,料然不敢放肆。
倘或放肆,那时鸣鼓而攻,打发出去,亦不敢怨恨于你我矣。”大抵女人心
肠终久良善,听得“活捉而去”四字,未免害怕起来,只得满口应承,就教
廷之前到临安脱其花籍而回。正是:
① 胶柱鼓瑟——柱,瑟上调弦的短木。柱被粘住,就不能调音。比喻固执拘泥,不能变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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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他心肯日,是我运通时。
廷之领了妻命而来,就如捧了一道圣旨,喜喜欢欢来到琼琼家间,琼琼出见,
说了细故。琼琼合掌向空礼拜,感激不尽,点了香花灯烛,烧了青龙福纸,
出其囊橐,脱了乐户之籍,谢了日常里相厚的干爷干娘、干姊干妹,辞别了
隔壁的张龟李龟、孙鸨王鸨,收拾了细软物件,带领了平头锅边秀,一径而
来。到于家间,琼琼不敢穿其华丽衣服,只穿青衣参见柳夫人,当下推金山、
倒玉柱,拜毕起来,柳氏抬头一看,但见:
盈盈秋水,不减西子之容;淡淡蛾眉,酷似文君之面。不长不短,出落的美人画图;半瘦
半肥,生成得天仙容貌。丰神袅娜,似一枝杨柳含烟,韵致翩翻,如几朵芙蓉映水。看来天上
也少,愈觉尘世无多。
柳氏不见便休,一见见了,不觉一点红从耳根边起,登时满脸通红,好生不
乐,暗暗道:“原来这贱人恁般生的好,怪不得我丈夫迷恋,死心塌地在他
身上,异日必然夺我之宠,怎生区处?”只因始初应允,到此更变不得,只
得权时忍耐,假做宽容之意。那琼琼又是个绝世聪明妓女,见柳氏满脸通红,
便晓得胸中之意,一味小心,一味朴实,奉承柳氏,无所不至。就于箱中取
出数千金来献与柳氏,以为进见之礼。廷之从此家计充盈,遂修饰房屋,中
间造为二阁,一间名为东阁,一间名为西阁。柳氏住于东阁,琼琼住于西阁,
廷之往来于其间,大费调停之意。
不觉已经三载,阙期已满,南昌县衙役来迎接赴任。廷之因路远俸薄,
又因金兀■猖獗之时,东反西乱,不便携带家眷,要单骑赴任,却放琼琼不
下,恐柳夫人未免有摧挫之意。临别之时,遂置酒一席,邀一妻一妾饮酒,
而说道:“我今日之功名,皆系汝二人之力。今单身赴任,任满始归,今幸
汝二人在家和顺,有如姊妹一般,我便可放心前去。如有家信,汝二人合同
写一封,不必各人自为一书。我之复书亦只是一封。”说罢,因一手指琼琼
道:“汝小心伏事夫人,休得傲慢。”又一手指柳夫人道:“汝好好照管。”
分付已毕,含泪出门而别。果然:
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
话说廷之出得门,毕竟一心牵挂琼琼,时刻不离,然事已至此,无可奈
何,只得大胆前去。到于南昌,参州谒府,好不烦杂。那时正值东反西乱、
干戈扰攘之际,日夜防着金兀■,半载并无书信。一日接得万金家报,廷之
甚喜,拆开来一看,只东阁有书,西阁并无一字附及。廷之心疑道:“我原
先出门之时,分付合同写一书,今西阁并无一字,甚是可虑,莫不是东阁妒
忌,不容西阁写书思念我否?”随即写一封回书,书中仍要东阁宽容、西阁
奉承之勤的意思。谁知这一封回书到家,东阁藏了此书,不与西阁看视。西
阁因而开言道:“昔相公临去之时,分付合同写书。前日书去之时,并不许
我一字附及。今相公书来,又不许我一看。难道夫人有情,贱妾独无情也?”
东阁听得此言,大声发话道:“你这淫贱妇人,原系娼妓出身,人人皆是汝
夫,有何情义,作此态度?前日蛊惑我家,我误堕汝计,娶汝来家。汝便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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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主母,自做自是,今日还倚着谁的势来发话耶?就是我独写一书,不与尔
说知,便为得罪于汝,汝将问我之罪多!”说毕,恨恨入房。西阁不敢开言,
不觉两泪交流,暗暗叫自己跟来平头寄封书信到任所,不与东阁说知。书到
南昌,廷之拆开来一看,并无书信,只有扇子一柄,上画雪梅,细细题一行
字于上面,调寄 《减字木兰花》,道:
雪梅妒色,雪把梅花相抑勒。梅性温柔,雪压梅花怎起头?芳心欲诉,全仗东君来作主。
传语东君,早与梅花作主人。
廷之看了此词,知东阁妒忌,不能宽容,细问平头,备知缘故,好生凄惨,
遂叹道:“我侥幸一官,都是西阁之力,我怎敢忘却本心,做薄幸郎君之事。
今被东阁凌虐,我若在家,还不至如此,皆此一官误我之事。我要这一官何
用?不如弃此一官,以救西阁之苦。”那平头却解劝道:“相公,虽只如此,
但千辛万苦博得此一官,今却为娘子而去,是娘子反为有罪之人。虽夫人折
挫,料不至于伤命。等待任满回去,方为停妥。”廷之因平头说话有理,就
留平头在于任所。不觉又经三月余,那时正是九月重阳之后,廷之在书房中
料理些文书,平头煎茶伏侍,至三更时分,几阵冷风,呼呼的从门窗中吹将
入来,正是:
无形无影透人怀,四季能吹万户开。
就地撮将黄叶起,入山推出白云来。
这几阵风过处,主仆二人吹得满身冰冷,毫毛都根根直竖起来,桌上残灯灭
而复明,却远远闻得哭泣之声,呜呜咽咽,甚是凄惨。主仆二人大以为怪,
看看哭声渐近于书房门首,门忽呀然而开,见一人抢身入来,似女人之形。
二人急急抬头起来一看,恰是马琼琼,披头散发,项脖上带着汗巾一条,泪
珠满脸,声声哭道:“你这负义王魁,害得我好苦也!”主仆二人一齐大惊
道:“却是为何?”琼琼道:“前日我寄雪梅词来之时,原不把东阁知道。
东阁知平头不在家,情知此事,怨恨奴家入于骨髓,日日凌逼奴家。三个月
余,受他凌逼不过,前日夜间只得将汗巾一条自缢而死。今夜特乘风寻路而
来,诉说苦楚,真好苦也!”说毕,大哭不止。廷之要上前一把抱住,琼琼
又道:“妾是阴鬼,相公是阳人,切勿上前!”主仆二人大哭道:“今既已
死,却如何处置?”琼琼道:“但求相公作佛法超度,以资冥福耳。”说毕,
又大哭而去。廷之急急上前扯住衣袂,早被冷风一吹,已不见了琼琼之面。
廷之哭倒在地。正是:
夜传人鬼三分话,只说王魁太负心。
话说廷之跌脚捶胸,与平头痛哭了一夜,对平头道:“东阁直如此可恨,
将我贤惠娘子活逼而死,早知如此,何苦来此做官!若在家间,量没这事。”
说罢又哭。次日遂虔诚斋戒,于近寺启建道场,诵《法华经》超度。因《法
华经》是诸经之王,有“假饶造罪过山岳,不须《妙法》两三行”之句。又
买鱼虾之类放生,以资冥福。有《牡丹亭》曲为证:
风灭了香,月倒廊,闪闪尸尸魂影儿凉,花落在春宵情易伤。愿你早度天堂,愿你早度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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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免留滞他乡故乡!
话说三日道场圆满,又见琼琼在烟雾之中说:“我已得诵经放生之力,脱生
人间。”再三作谢而去。主仆二人不胜伤感。廷之遂弃了县尉,欲归家间将
琼琼骸骨埋葬,告辞了上官,收拾起身。正是:
乘兴而来,败兴而返。
看看近于家间,行一步不要一步,凄凉流泪不止。走得进门,合家吃其
一惊,鼎沸了家中,早惊动了东西二阁,都移步出阁来迎。主仆看见西阁仍
端然无恙,二人面面厮觑,都则声不得,都暗暗的道:“前日夜间那鬼是谁?
却如此做耍哄赚我们!莫不是眼花,或是疑心生暗鬼?怎生两度现形?有如
此奇怪之事!”二阁都一齐开口道:“怎生骤然弃官而回,却是何故?”廷
之合口不来,不好将前事说出,只得说道:“我侥幸一官,羁縻千里。所望
二阁在家和顺相容,使我在任所了无牵挂之忧。今见西阁所寄梅扇上书《减
字木兰花》词一首,读之不遑寝食,我安得而不回哉?”遂出词与东阁看。
东阁道:“相公已登仕版,且与我判断此事,据西阁词中所说梅花孰是孰非?”
廷之道:“此非口舌所能判断,当取纸笔来书其是非。”遂作《浣溪纱》一
阕道:
梅正开时雪正狂,两般幽韵孰优长?且宜持酒细端详。梅比雪花多一出,雪如梅蕊少些香。
花公非是不思量!
书完,二阁看了,意思都尽消释,并无争宠之意,遂置酒欢会,方说起前月
假鬼现形之事,盖借此以骗佛法超度耳,这鬼亦甚是狡黠可恶也。东西二阁
甚是吃惊,因此愈加相好。廷之自此亦不复出仕于朝,今日东而明日西,在
家欢好而终。有诗为证:
宫女多相妒,东西亦并争。
鬼来深夜语,提笔付优伶。
又有诗道:
世事都如假,鬼亦幻其真。
人今尽似鬼,所以鬼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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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吹凤箫女诱东墙
楚山修竹如云,异材秀出千林表。龙须半剪,凤膺微涨,玉肌匀绕。木落淮南,雨晴云梦,
月明风袅。自中郎不见,桓伊去后,知辜负、秋多少?闻道岭南太守,后堂深、绿珠娇小。绮
窗学弄,《梁州》初遍,《霓裳》未了。嚼徵含宫,泛商流羽,一声云杪。为君洗尽,蛮风障
雨,作《霜天晓》。
这一只词儿调寄《水龙吟》,是苏东坡先生咏笛之作。昔轩辕黄帝使伶
伦伐竹于昆溪,作笛吹之,似凤鸣,因谓之“凤箫”。又因秦弄玉吹箫引得
凤凰来,遂此取名。这一尺四寸之中,可通天地鬼神。
话说唐时有个贾客吕筠卿,性好吹笛,出入携带,夜静月明之际,便取
出随身的这管笛吹将起来,真有穿云裂石之声,颇自得意。曾于仲春夜,泊
舟于君山之侧,时水天一色,星斗交辉,吕筠卿三杯两盏,饮酒舒怀,吹笛
数曲。忽然一老父须眉皓白,神骨清奇,从水上荡一小舟而来,傍在吕筠卿
船侧,就于怀中取出三管笛来,一管大如合拱,一管就如常人所吹之笛,一
管绝小如细笔管。吕筠卿吃惊道:“怎生有如此大笛,老父幸吹一曲,以教
小子。”老父道:“笛有三样,各自不同,第一管大者,是诸天所奏之乐,
非人间所可吹之器;次者对洞府诸仙合乐而吹;其小者是老夫与朋友互奏之
曲。试为郎君一吹,不知可终得一曲否?”道罢,便取这一小管吹将起来,
方才上口吹得三声,湖上风动,波涛汹涌,鱼龙喷跳,五声六声,君山上鸟
兽叫噪,月色昏暗,阴云陡起;七声八声,湖水掀天揭地,龙王、水卒、虾
兵、鬼怪,如风涌到船边,那船便要翻将转来。满船中人惊得心胆都碎,大
叫:“莫吹!莫吹!”一阵黑风过处,面前早已不见了老父并小舟,人人惊
异,顷刻间仍旧天清月白,不知是何等神鬼。自此吕筠卿出外再不敢吹笛。
正是:
弄玉吹箫引凤凰,筠卿吹箫引鬼怪。
再说一个吹箫引得仙女来的故事。是我朝弘治年间的人,姓徐名鏊,字
朝楫,长洲人,家住东城下,虽不读书,却也有些士君子气。丰姿俊秀,最
善音律,年方十九,未有妻房。母舅张镇是个富户,开个解库,无人料理,
却教徐鏊照管,就住在东堂小厢房中。七夕,月明如昼,徐鏊吹箫适意,直
吹到二鼓,方才就寝。还未睡熟,忽然异香酷烈,厢房二扇门齐齐自开,有
一只大犬突然走将进来,项缀金铃,绕室中巡行一遍而去。徐鏊甚以为怪,
又闻得庭中切切有人私语,正疑心是盗贼之辈,倏见许多女郎,都手执梅花
灯沿阶而上。徐鏊一一看得明白,共分两行,凡十六人,末后走进一个美人
来,年可十八九,非常艳丽,瑶冠凤履,文犀带,着方锦纱袍,袖广二尺,
就像世上图画宫妆之状,面貌玉色,与月一般争光彩,真天神也。余外女郎
服饰略同,形制微小,那美貌也不是等闲之辈。进得门,各女郎都把笼中红
烛插放银台之上,一室如同白昼。室中原是小小一间屋,到此时倍觉宽大。
徐鏊甚是慌张,一句也做声不得。美人徐步就榻前,伸手入于衾中,抚摩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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鏊殆遍,良久转身走出,不交一言。众女郎簇拥而去,香烛一时都灭,仍旧
是小小屋宇。徐鏊精神恍惚,老大疑惑,如何有此怪异之事。过得三日,月
色愈明,徐鏊将寝,又觉香气非常,暗暗道:“莫不是前日美人又来乎?”
顷刻间,众女郎又簇拥美人而来。室中罗列酒肴,其桌椅之类,又不见有人
搬移,种种毕备。美人南向而坐,使女郎来唤徐鏊。徐鏊暗暗的道:“就是
妖怪,毕竟躲他不过,落得亲近他,看他怎么。”整衣冠上前作揖,美人还
礼,使坐右首。女郎唤鏊捧玉杯进酒,酒味香美,肴膳精洁,竟不知是何物。
美人方才轻开檀口道:“妾非花月之妖,卿莫惊疑!与卿有宿缘,应得谐合,
虽不能大有所补益,亦能令卿资用无乏。珍羞百味,锦绣缯素,凡世间可欲
之物,卿要即不难致,但忧卿福薄耳。”又亲自酌酒以劝徐鏊,促坐欢笑,
言词婉媚,口体芳香。徐鏊不能吐一言,但一味吃酒食而已。美人道:“昨
听得箫声,知卿兴致非浅,妾亦薄晓丝竹,愿一闻之。”遂教女郎取箫递与
徐鏊。徐鏊吹一曲,美人也吹一曲,音调清彻,高过于徐鏊。夜深酒阑,众
①
女郎铺茵褥于榻上,报道:“夜深也,请夫人睡罢。”美人低面微笑,良久,
乃相携登榻,帐帏衾褥,穷极华丽,不是徐鏊向时所眠之榻。美人解衣,独
着红绡裹肚一事,相与就枕,交会之际,宛然处女,宛转于衾褥之间,大是
难胜。徐鏊此时情志飞荡,居然神仙矣,然究竟不能一言。天色将明,美人
先起揭帐,侍女十余人奉汤水妆梳。妆梳已完,美人将别,对徐鏊道:“数
百年前结下之缘,实非容易。自今以后,夜夜欢好无间。卿若举一念,妾身
即来,但忧卿此心容易翻覆。妾与君相处,断不欲与世间凡夫俗子得知。切
须秘密,勿与他人说可也!”言讫,美人与侍女一齐都去。徐鏊恍然自失,
竟不知是何等神仙。次日出外,衣上有异常之香,人甚疑心。从此每每举念,
便有香气;香气盛,则美人至矣,定有酒肴携来欢宴。又频频对鏊说天上神
仙诸变化之事,其言奇妙,亦非世之所闻。徐鏊每要问他居止名姓,见面之
时却又不能言语,遂写在一幅纸上,要美人对答。美人道:“卿得好妻子,
适意已足,更何须穷究。”又道:“妾从九江来,闻苏、杭名郡最多胜景,
所以暂游。此世间处处是吾家里。”美人生性极其柔和,但待下人又极严,
众女侍在左右,不敢一毫放肆,伏事徐鏊如伏事自己一样,一女侍奉汤略不
尊敬,美人大怒,揪其耳朵,使之跪谢而后已。徐鏊心中若要何物,随心而
至。一日出行,见柑子甚美,意颇欲之。至晚,美人便袖数百颗来与徐鏊吃。
凡是心中要吃之物,般般俱有。徐鏊有数匹好布,被人偷剪去六尺,没处寻
觅。美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