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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谈歌 孙喻-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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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到农村,来给我打工,混碗饭吃。我很豪气地告诉他们,没问题,只要能舍下城
里的日子,我一概接纳。

    这时,孔令晓带着楠楠来看我。她变了许多,当然我指的是她对我的态度。她
依然是软软的吴依俚语,但我感到已失却了最初的那种真诚。她说女儿很想爸爸,
女儿很需要一个温暖的家。孔令晓挺惭愧的样子,温柔地说,回家吧。

    家?这个温馨的字眼,真是久违了。这两年里,我忙得顾及不上去想她,而眼
下面对孔令晓温和的脸孔我感到的是陌生,甚至有些厌恶。人总是这样子,在失意
的时候,你总是千方百计地去寻求别人的慰藉;当得意之时又往往最容易想起的是
失意时别人对你的态度。抑或是我惜了?我不承认自己是那种小肚鸡肠没有胸怀的
男人。现在听到孔令晓提及家不由又使我想起孔令晓及她的家人的那副嘴脸,我有
些心悸,便遏制自己去想它。我抱起楠楠,两年了,她长高了,更乖了,只是和我
之间有了一层水雾般的隔膜。她怯怯地搂着我的脖子说,爸爸,你怎么不回家?我
好想好想你噢。听到女儿稚气的声音,我心里不由得一酸,使劲儿将她搂进怀里。
孩子啊,你这么小,怎能理解父母间的矛盾呢?你妈妈她……

    我和孔令晓说把女儿留下,让她和我呆几天,便打发她回去了。

    孔令晓挺没趣儿,讪讪着走了。临走,我给了她三万块钱,说是给楠楠用的。
我听朋友说,孔令晓也挺惨的,在我走后,她和她单位的一个男人同居了一年多,
那个男人很坏,吃喝嫖赌无所不作,孔令晓下岗后没了经济收入那男人老是揍她,
后来受不住了便想离开他,可那男人死缠烂打不撒手。这时孔令晓从朋友那里得知
了我的情况,便带楠楠来找我。说实在的,看到她那副沮丧相,我还真是动了恻隐
之心,毕竟我们曾经爱过。可一想起在我落魄时她对我的态度,这种夫妻之情就像
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随风逝去。我的心情挺复杂,杨柳看出了我的苦闷,她不说什么,
只是默默地为我做这做那,逗楠楠开心,这个女孩的可爱之处就在这里。

    很快楠楠就和杨柳阿姨成了好朋友。杨柳带她去爬山,采了许多山花野果,这
是城里孩子所得不到的东西。楠楠对我说,爸爸,杨柳阿姨真好,我好喜欢她哟!
听楠楠这样说,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由衷地高兴。

    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大。我们的产品已打入全国的市场。秀子在这里工作了几个
月,她要回去一段时间。佐田伊滕先生发来电传邀我去日本考察,我提出杨柳也随
同一起前往。秀子摇头,她说周先生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杨小姐不能去。

    我问为什么。

    秀子理由充足地说,这是工作需要,佐田先生并没邀请杨小姐啊。

    我无言以对。杨柳知道了,她对我说,然哥你自己去吧,去开开眼界,多学习
些人家的东西,家里也需要有人照顾呀。

    我心里很难受,前些时候我对杨柳说过,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带她出去走走,看
看外面的世界。杨柳对外面精彩的世界有着无限的向往和憧憬,这是个非常好学的
女孩,我知道她想要出去并非是为了开眼,而是为了学习一些知识。杨柳非常理解
地劝慰着我。这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啊——

    槐花听说我要去日本,风风火火地从县城跑了回来。她缠着我,非要我带她一
起去。我对她说,你当这是进城呢,想去坐上车就去了。

    槐花很生气,说我是看上了那个日本女人。槐花还不知道我和杨柳的事,如果
知道了,她会怎样呢?我真有点怵她。

    槐花和我闹得翻天覆地,还去找了秀子,直指着秀子的鼻子骂得很难听。她说
小日本当年侵略中国不要紧,现如今还想把我然哥勾走,没门!搞得秀子很是难堪。
最后还是我偷偷让杨柳去木鱼村叫来槐叔,才把一场风波平息。

    槐叔来了,他突然恍然大悟,明白了当初槐花和县委副书记的儿子吹灯拔蜡的
原故。前年“十一”前夕,槐花的婚事已准备就绪,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槐花突
然又一次找了个借口,将婚事推掉。男方家急了,槐花说,不结不结就是不结,如
果你们等不及那就另请高明吧!县委副书记的儿子,这次没有再迁就槐花,俩人就
散掉了。槐叔当时很生气,但知道槐花是个很犟的丫头,拿准的主意是八匹马也拽
不回的,就让我劝她。那时我已知道槐花的心思,她意在我身。我便将我有妻女的
事和她讲清。槐花当时态度很坚决地说,你有老婆孩子我没办法,但你不能挡住别
人有爱你的权力吧?再说了,我的事我自己做主,谁也干涉不着!

    面对不可理喻的槐花我实在无能为力,又不好和槐叔说明,当时我真是苦不堪
言,心里内疚得很,只是觉得挺对不住槐叔。后来我总是有意识地躲避着槐花,尽
量不给她什么机会。谁知这个女孩是个敢恨敢爱的姑娘,从不在意我的态度。

    这次槐叔知道了原委,气得一下晕了过去。我忙开着我们那辆客货两用车将槐
叔拉到了乡卫生院,一量血压到了二百三。槐花吓坏了,不敢再闹了,陪着槐叔在
卫生院住了些日子回家了。

                                   4

    在办理出国护照期间我回了趟城。是和孔令晓办理离婚手续的。城里还是两年
前那样人流车流熙来攘往的拥挤不堪,我站在市区的街道上,心里无端生出无限感
慨。人的一生就是这样的飘忽不定,忽而东,忽而西。抬眼望尽城里的天空,我觉
得还是山乡僻野令人心胸开阔。我想或许是人的观念变了,亦或是这两年我已适应
了那种纯净令人耳目一新的生活。看着眼前这车挤人涌的世界,我的情绪沉闷得有
些压抑。城里真的不再适应我了?

    回到家,父母很高兴。母亲一个劲地抹眼泪,说两年多了居然不回来看他们。
伤感之余二老又很欣慰,说看到如今我的事业有发展就放心了。母亲谈到了我的婚
姻状况,说这些日子孔令晓不时地回来看他们,问我是否有接她们娘儿俩过去的想
法。

    我如实向父母秉报了我在乡下的生活,我谈到了杨柳。我说我打算和孔令晚离
婚,然后和杨柳结婚。父亲倒是没说什么,他是个很开明的老人,只是母亲一听勃
然大怒,老太太死活不同意离婚。她说不管孔令晓过去对我或对他们如何,那总是
过去的事了,如果我们离婚大人总是好说的,只是可怜她的孙女,不是缺爹就是少
妈,和谁过都是天缺一角。

    我力图说服母亲,将孔令晓对我的伤害说得痛之又痛,将杨柳描绘得好上加好。
然而全然无效,母亲誓死守住一个理,无论是后爹或是后妈,只怕不会善待孩子。
老太太见我执意离婚,便嚎啕大哭起她苦命的孙女来。就在我无计可施,将要妥协
之时,父亲说话了。

    父亲和母亲一起回顾了我和孔令晓一起生活的日子。他慢声细语地对母亲说,
老伴啊,你算算看,自从亦然和令晓结婚后,他过了几天平稳的日子呢?就算你没
看见他们打吵,你也看到楠楠这孩子每回来的模样了吧,你听楠楠给你学说爸爸妈
妈打架的时候孩子是什么样的表情,孩子都快吓出病来了。你知道那时我有多担心
楠楠吗?我真怕孩子幼小的年龄承受不起太大的伤害,与其那样莫不如像亦然说的,
两人还是早些分开的好。我也看出来了,令晓这孩子是那种势利的女人,亦然有本
事,她跟亦然能好好过,可人生无常啊,谁又能说得准今后如何?我看……

    在我记忆中,父亲一辈子都不曾说过这么多的话,他是内柔外厉的家长。小时
候,我做错了事,他只是用眼神通祝你让你认错,而从不打骂,但我一直很惧怕他。
长大了,我曾想过,父亲的威严不在于行动,而来自于他身上的一种东西。什么东
西呢?我却始终说不清。

    父亲那天说了许多,很动感情,最后他和母亲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做父母的
总不能像老母鸡那样一辈子让子女生活在自己的羽翼下吧。

    母亲终于同意我离婚了,不再固守着她那种后爹后妈不好的理论。我去见孔令
晓。

    没想到离婚这样难!孔令晓搬来了许多朋友,甚至打电话将她妈从家乡调了来,
企图说服我。这是丈母娘二次北上见我这个她曾经十分厌恶的女婿,跟来的还有那
个通天本领的大姐夫。这回他们一改往日对我的不屑态度,围着我亦然长亦然短的,
试图用我母亲的道理打动我。丈母娘说,我女儿放着那么好的大地方不回,跟着你
跑到这样一个破烂地方,不是足以说明她对你的爱吗?

    爱?在我落魄的时候,你是怎样对待我的?我这样问孔令晓。

    孔令晓说那是她对我采用的一种策略。如果没有她那样逼我给我施加压力,我
怎么会有今天呢?

    她倒把自己说成是救世主了。“哼哼”我在心里冷笑着。面对如此无耻的小人,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我无法和她们理论什么,只有缄口。

    大姐夫笑嘻嘻地问我,你不是忘息负义的小人吧?

    恩?什么思呢,无非是一个南方姑娘当初肯下嫁给一个北方佬罢了。丈母娘们
的态度令我作呕,当初你们是怎样待我的?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我在心里恶声
对他们说,你们才是势利的小人呢!

    朋友中也有甩闲话的,说人一阔脸就变,周亦然有名有利了就看不上老婆了。
我的朋友蒋向晖也站在了她们的立场上这样说我。我和孔令晓之间的是非曲直蒋向
晖一向很清楚,当初孔令晓变了脸后,他是第一个主张我离开她的。

    而今事过境迁怎么你是这种态度了呢?过后我问蒋向晖。

    谁知他说出了一句让我不理解而又让人哭笑不得的话。蒋向晖说:你不知道吗?
人一向都是同情弱者的啊。

    那么当初孔令晓那样对我你们劝我离开她仅仅因为我是弱者吗?我愤怒了,但
我悲哀得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只是木然地看着眼前虚浮着的一切。人啊,你什么时
候才能改变世俗之见呢?我在心里毫无底气地呐喊着。

    当我再次仰望天空时,突然发现我过去生活了多少年的城市上空居然是那样的
晦暗,我的心情再度跌入低谷。阴郁使我愈来愈讨厌这座城市啊,我仿佛被一种巨
大的无望吞噬和包围着。

    离婚事宜无果。我带着沉郁的心事去了日本。

    在日本,我受到了佐田伊滕先生的热情款待。他带我参观了他的工厂。工厂规
模很大,管理是国际一流的水平,令我眼界大开,从中我学到了不少东西。闲暇之
余,佐田先生让秀子陪我游览观光了日本的名胜古迹。秀子邀我去见她父母,出于
礼节,我没有拒绝。那天秀子很兴奋,用日语不停地和父母交谈着什么。大学虽说
学的是英文,但我曾自修过日语,所以对一般日常用语还是略懂一二的。秀子和她
父母说我是中国人,是个非常优秀的中国男人,她和我是很好的朋友。看得出秀子
父母将我和他们的女儿连在了一起,他们对我的态度远远超过了对一般客人的热情。
我有些后悔,不该贸然拜访她的家人。不早了,我要走,秀子执意开车送我去下榻
的宾馆休息,我推辞,后来秀子说我们一起走走吧。

    我们沿着道旁的花坛走着。那是一个美丽恰人的夜晚,微风习习,不时送来一
阵淡淡的花香,偶有一对情侣相互依偎着从我们身旁擦过,秀子的目光便执着地追
逐过去。就在那晚,秀子情意绵绵的向我表露了她的心迹。面对日本女孩的深情厚
意,身在异国他乡的我,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不能否认,几个月的相处,我对这个
日本姑娘确有好感,她身上那种纯净的东西正和我性格相吻合。但凭一个男人的理
性,我知道,在我们之间除却友谊,是不会有其它事情发生的。也不该发生其它什
么事情。我委婉地向秀子讲起了我的家和孔令晓,讲起了杨柳,我告诉她我和杨柳
的爱有多深。我在和秀子说起我和杨柳的感情时,我看她眼神中有着一种深深的妒
意,看得出这个日本女孩是真的喜欢我。秀子黯然神伤,她沉郁地说,我已看出了。
接着她不甘心地问道:周君,难道我不如杨小姐?我摇头。我无法向眼前这个我所
喜欢的异国女孩讲明什么。我为我无力帮助她而深感歉意。在分手的那一刻里,秀
子说,周君,你是非常优秀的男人——一个中国男人,祝愿你幸福。顿了片刻,她
又说,周君,你能吻我一下吗?

    望着秀子澄明又充满渴望的目光,我点了点头。只见秀子幸福地闭上了双眼,
长长的睫毛蝴蝶一样翩翩舞动着,在月光的映衬下格外动人。我毫不迟疑地上前轻
拥住她,在她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空气仿佛凝固了,四周空寂无声,我听到秀
子的心脏如鼓地撞击着她美丽丰满的胸膛。这是圣洁的一吻,我敢说我没有一丝邪
念。

    当我放开秀子时,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溪水般的流淌下来。对不起秀子,你永远
是我的好朋友。我又一次上前抱住了她。紧紧地。秀子冲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
消失在美丽的夜空中。

    那晚我很感动,为异国女孩对我的这份情感,也为她深深的祝愿。秀子对我的
情意在那个晚上我将她留在了异国的城域。

                                   5

    入秋的季节,我从日本归来。

    我给槐叔他老人家从日本带回了一根很有日本特征的拐杖。槐叔自我去日本前
那场病后,身体状态每况愈下。对槐叔,我始终怀有复杂的感情——钦佩、感激及
歉疚,这个没有多少文化的老人身上的优秀品格使我一生之中获益匪浅,可以说没
有槐叔就没有我的今天,至于说到槐花的问题虽然说那只是她一厢情愿,但不管怎
么说,事情总是与我有着关联,如果不是因为槐花和我闹,槐叔也不会得那场病。
所以,我内心总是不断地折磨着自己,使自己的一片心灵永远也得不到安宁。那两
天里,由于我在县里忙于许多事务性的工作,没能来得及去看槐叔。自从槐叔病后,
我们就不再让老人操心公司里的事情,平时只是向他汇报一些日常事务,逢有重大
问题才去征求他老人家的意见。这天,我刚从县里赶回来,见杨柳不在,守电话的
小杨说杨柳姐去看槐叔了。我扭身正要走,桌上的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我的心
被震耳的铃声所惊扰,一种不祥之感骤然握住我心头。我一步上前,抓起了听筒。
电话是槐花从乡卫生院打来的,她那哭腔令我一阵心紧。槐花听到我的声音愣了一
下说,然哥,是你,你快和杨柳来吧,我爸他怕是不大好。我问杨柳不是在槐叔那
儿吗?槐花说杨柳刚才看爸没什么事便回去了,谁知她前脚走,后脚爸就……

    扔下电话我便疾步往院子里跑,正和推着自行车进来的杨柳撞个对面。杨柳一
见我很激动,张嘴欲说什么没说出,便被我紧张的脸孔所吓住。我顾不上和她多说
什么,拉起她上了院子里停放的车。当我们驱车赶到乡卫生院时,槐叔这时已神智
不醒,我问卫生院院长:现在转院行吗?院长无可奈何地说,只能说试试,但我看
希望……

    院长的态度使槐花感到绝望,她忍不住放声号啕。我眼一瞪厉声阿道:这是哭
的时候?槐花噤声退去了一边。这个女孩子呀!

    我考虑了一下,对槐花杨柳说,咱们尽力,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一定要救治槐
叔。我们商量了一下,依槐叔目前的身体状况恐怕去不了市医院,只能走到县医院
——即使县医院医疗条件也要比乡卫生院好得多。就这样,我们将槐叔担架放到我
开来的客货车上,没办法,乡卫生院条件太差,没有救护车。

    我小心又急速地驱动着车子在乡村并不宽阔的马路上行驶着。

    路边的槐树已开始凋零,落在地上的枯叶不时被驶过的汽车旋起风向空中,又
很孤独地回归地面。秋天,是个凄凉的季节,时值此季,我便陡然升出一股苍凉的
感觉,是对人生的一种无奈。我不时回头,隔着车窗回望一眼车厢内的槐叔。槐叔
啊,您老人家可一定要挺住呀!

    在乡卫生院时,我给县医院的王院长打过电话,让他准备好救护措施。王院长
是我大学同学的一个亲戚,我们见过几面。40分钟后,车到县医院门口时、王院长
已和几个医生恭候在那里。槐叔依然昏迷着,被迅速地抬到了急救室。王院长和几
个医生护士不停地忙着,瞬间功夫就见槐叔的身体上插上了各种各样的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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