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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场战打了这么久,大家都累了。其实主和未必就是错的,只不过是换一种方式、让大家都好过一些罢了。”
“九儿,你这是在为谁说话?”
他的眉蹙得更紧了些,转头问道。
祝九轻叹了一声,笑了,道:
“如果不爱听,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
他的神色渐渐缓和了下来,攥紧的拳头也松弛开来,低低开口道:
“你这是怎么了?……从前,你是从不会说起这些的。”
“你整天战场上奔来跑去的,好不容易可以卸下盔甲了,就不想随便说些什么吗?”
“……”他张了张嘴,不说话。
这些日子,祝九日夜陪伴他,许是没了之前的那些暗影浮动,也或许不再想要得到什么,所以她倒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下来,和他说的话渐渐多了,也不再言辞斟酌,一颗戒备着的心、慢慢敞了开。
可见他如此,却好像并不喜欢听这些。
祝九沉默下来,怔怔望着他轮廓分明的面孔,许久,自一旁水盆上拿了条干净毛巾,转身走回到他面前,递过去道:
“擦擦汗吧。”
岳云接过,寥寥抹了几下,心思却依然不在这里。
她大抵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但却不再问,返身将毛巾在盆中浸了浸、拧得半干,而后又回来,抬起手轻轻地擦拭着他的脸颊。
他的手覆了上来,抬头望向她,无端由地说道:
“我想去一个山清水秀之所在,你可愿陪我?”
祝九望着他一脸认真的神情,不知为何,心中的那种酸涩再次袭来。她轻轻抚着他的唇角,茫然道:
“那么……那将是个什么时候呢?”
此话一出,岳云也一并茫然起来了,他摇了摇头,嘲讽似地冷笑了一声,点头:
“是啊,那又要是个什么时候呢?……”
说着,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她的手总是没什么温度,柔柔的,小小的,从前的时候,他明明握着,却又觉得她根本从未在身旁过。
只有这段时间,她在军营中,她的身后没有了那些势力和陷阱,她的脸上没有了那些虚伪的笑魇,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都不再带有任何目的了,甚至连对他说谎的兴致,都没有了。
这发现让他心里越来越踏实,也越来越不安。愈是北上,军营之中就越是危险,况且如今岳飞大获全胜、来与他会合,这军中就更不是她久留之地。他本该是就这样让她离开、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去的,然而如今,他这么的握着她的手,静静的,紧紧的,却又不想放开了。
祝九见他许久不语,便问道:
“这几个月仗打得这么辛苦,报上去的功劳却好多都是挂在了你爹头上,其他的也分给了别人,只字不提你自己。本来这是没什么的,可你似乎不太开心?”
“没什么?”他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她,反问,“你当真觉得这些是没什么的吗?”
“是啊,我是这么觉得的。你很在意这些?”
“……在意与否,又能如何?”他摇了摇头,冷哼了一声。
祝九单手搭上他的肩,索性坐到他身旁,轻轻依靠着他,道:
“站得越高,摔得越狠,反倒是庸庸碌碌的,更加安稳些。或许,这也是一种对你的保护罢?”
“我岳云自十余岁便随父行军,征戈沙场,才不在乎那些名利功劳。我自幼不在爹娘身边,颠沛流离,看尽了世人战乱之苦。自从穿上盔甲那一刻起,这条命便早已不是自己的了,不将金贼赶出中原,怎对的起天下苍生?那些区区浮名浅誉,怎堪一提?”
说着,低低叹了一声,道:
“原来,你竟也是如此看我的……”
“我……”祝九顿觉语塞,想了想,道,“我只是觉得,你似乎不太在意他。”
“他是我爹,我怎会不在意他?”
“是么?”她抬头,打量着他,见他一直望着前方,结合这段时日看到的、听来的那些细枝末节,心下渐渐有了分寸,于是试探道:
“你是在怪他的那些罚太狠了,还是在怨他对叛军之事瞒而不报,亦或是在……怨他不是你的亲爹?”
岳云猛地转头,神色复杂的望着她,半晌,嘴角抽搐了一下,从齿间蹦出了几个字:
“你知道了?”
祝九耸了耸肩膀,佯装无所谓的样子,笑道:
“只是随便乱猜的。”
他颓然的别过头去,紧紧握着她的那只手、渐渐抽离了开来。
她反手覆了上去,摩挲着那双粗糙的、遍布伤痕和厚茧的大手,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着他的下巴,轻声道:
“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这段日子在营里呆得太久了,所以闷得无聊,才会和你聊这些……想说就说了,也不去管你是否喜欢听……不过还有好处的——你爹歼灭了叛军、要同你们会合了,也就是说,我可以离开了。”
说罢,努力地扯出了一抹无谓的轻笑。
他再次转过头来,重复道:
“是,他回来了,你便该离开了。”
她忽然伤感起来,笑也黯淡下去,呢喃着:“不知这样的离开后,将来是否还能有再见的机会……”
“你说什么?”
“呵,没什么……”她摇了摇头,恢复了常日的那种漠然的神情。
岳云起身,忽然拉起了她的手,笑道:
“既然闷得发慌,不如随我出去走走!”
“哎,你的伤才刚刚愈合,怎么能骑马呢?”
“管它呢,来!”
说着,拉起她的手、大步行了出去。
依旧一匹马、两个人,风声疾驰,二人在平原上策马狂奔着。祝九肆意的让猛烈的风吹在自己的脸上,所有的不甘和悲痛都离自己远去了,她仿佛被抛到了云端,在芸芸众生之上俯瞰世间!放眼望去,夕阳旖旎,霞云连绵,群山此起彼伏,竟如仙境一般的美!
马儿自平原跑出好远,踏上了一条山路,一路崎岖向上奔去。祝九只觉那些溪流巨石都渐渐在脚下成了一个个的黑点,自己则离着那些浮云越来越近。
“吁!”
岳云勒住马儿,翻身下来,而后拉着祝九的手,带她一步一步向上攀爬,直至攀到山顶之上的悬崖边上。日落斜晖,霞彩映红了碧空,远处昭昭山河,银锻江海,滔滔滚滚,奔流不息。祝九觉得那些云彩都被她踩在了脚下,向东边望去,那些营帐全都隐没在了绿葱葱之中,成了无数的犹如蝼蚁一般的渺小。岳云在她身旁,抬手指向那一片绚烂,一字一顿道:
“你看,我大宋疆土,辽阔无边,江河两岸,脉脉苍生;百姓安居,耕种四季,往来商贩,尽是锦华……而如今,这一切尽毁于金贼铁蹄之下。他们害的辽辽中原,风雨飘摇,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早晚有一天,我岳云定要披盔挥擂、杀尽金兵,将那些蛮夷之狗赶出中原,复我大宋威仪。”
祝九怔怔望着他年轻着的面孔,那一刻,夕阳将他的侧脸染上了一层金灿,他的下巴坚毅的微微扬起着,眼中满是自负。
竟是让她望得痴了。
直到许多年后,时间的沙湮灭了太多太多的往昔,可这一个傍晚的情景、却让她永难忘怀。
209。作者的编后语。。。。…第207卷 想念成为一种习惯
又攻城了。
千军万马,势如洪雷,大地在震撼,喊杀声此起彼伏。祝九站在岗哨之上,放眼望去,城墙上下满是黑压压的士兵,忽然,又一阵箭雨直冲宋军而来,虽然她远在大营之中,但此刻眼见那上万只箭齐刷刷向自己的方向射过来,还是忍不住胆战心惊,下意识的向木梁之后躲去!
一阵疾驰呼啸的风声后,竟有一些箭是直直射到大营中来了!
那灰色的城墙离她那么远,那残酷的战场离她那么远。可她却能清晰的嗅到空气中鲜血和汗水的味道,能清楚的感觉到整个天地弥漫着的暴戻和肃杀的气息。
“……我方探军来报,郑州早便接到消息,于城前遍布地涩,楼墙备了强弩、飞钩、檑木及狼牙拍,此外还有千余弓箭手,此仗我方万万不可大意!……”
“……金贼完备齐全,尤其深夜更会加强警戒。此次我们便由三千弓弩、配以行天桥,自末时起进攻,前队除涩、后队射弩,先强而后假败。我则亲率三千名轻骑兵、自城西攻入。届时金贼疏忽大意,定会疏于西面之防范。一旦西面发动围攻,雷儿你则带五千精兵列成锥阵、自郑州城门正中、直接攻城!……”
“……一旦破得城门,杀尽金兵,以人头论赏……城中百姓皆尽安抚,切勿错杀无辜!……”
她怔怔望着远处那尘土漫天的沙场,脑海中不住地浮现出岳云在桌案前列阵步兵的情景。每每那个时候,他便神情专注、剑眉微蹙,可举手投足之间,却又带着勇猛坚毅之情。他站在烛火旁,被光影将容颜映成了金色,单手搭在剑柄之上,身着盔甲,言谈之间尽显英豪。
恐怕,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褪去了一贯的谨慎与低调、成为真正的自己罢?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岳府的那个人,不是岳云,那只是一个湮灭在父亲光环之下的普通名门之后而已。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对她温柔顺从的人而已,他的嘴角常常挂着一丝浅笑,眸子却没什么笑意。他在父亲面前低眉顺眼,在妻子面前彬彬有礼,在同僚之中谦逊恭让……原来,那些都不是真的他。真的岳云不在那里,而在这里,他在沙尘弥漫的战场上,他在铁蹄震天的城门下,他在这堆满了军要的大营内,他在那流遍了鲜血的征程中……只有那个时候,那个岳云,才是活着的,否则,他便死去。
她忽然觉得庆幸起来,终归,她比他的结发之妻更加靠近他了,至少她看到了这样一个真实的他,毫不伪装,不加掩饰。他带着她在深夜的原野中策马狂奔,带着她在落日的余晖中一览众山,他的心中洋溢着满满的豪迈之情,可是却几乎没有人知道。
而她却看到了。离得这么近,这么真实,真实得让人不可置信……
祝九将头轻轻抵在木栏栅上,思绪竟是在这惊天动地的战鼓声中、飘远了。直到一大片似春雷一样的轰鸣之声,才将她带回了这里。
“破城了,破城了!”
将士们欢呼鼓舞,大营内外擂起了胜利的战鼓之声!
这一仗,自昨日末时一直打到今日卯时,他在那里打了一夜,她在这里望了一夜……
如今,终于破城了。
她缓缓地自云哨岗处攀梯而下,沉默着回到了大营。
朝阳洒遍山野的时候,大军收整营帐、进城了。
他披盔戴甲,脸上满是尘土泥垢,发丝凌乱,站在城墙之上昂首望向远处;他的身后,士兵们人人昂首挺胸,扬旗呼喝,金兵的首级被一个又一个的挂满了城墙,仅剩不多的百姓们自家中走出,鞭炮响起,狗吠声声,满城陷入了一片杀戮过后的狂欢之中。
她站在城下,远远地仰首看他,忽然之间,再一次想到了他将来的结局,巨大的哀恸竟然瞬间席卷了心间。她忙又低下头去,忍住泪水,快步随大队行入了城中。
这一夜,城中上下一片欢腾,大红灯笼挂满了街头巷尾,人人面带喜色,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城楼上,楼阁里,院落间,府邸内……无一不是称赞岳家军兵如神降、勇猛杀敌,觥筹丝乐隐隐约约,篝火红烛闪闪烁烁,将漫天星光都映得黯淡了。
祝九换了一袭普通妇道人家的衣裙,倚在回廊之中,望着院子里一方狭窄的夜空发呆。
前殿,此起彼伏的唱酒声和行酒令,一阵高过一阵的笑闹,在红红的灯笼下飘荡着。
“……九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正望得出神,听到身后有人唤她,慌忙回头,却望见正是岳云。此刻,他单手拎着一坛酒,站在她身后、低头看着她,身体有些晃,眸子里却带着笑意。
祝九忙起身,道:
“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所以就跑到这里,一个人看看星星和月亮,解解闷……”说着,望见他依旧灰头土脸的,不禁自怀中拿了方干净帕子、抬手替他擦拭了几下,笑道,“你这哪是打仗,倒想是被抓去山洞里做苦工了。”
他忽然捉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而后一下子将她拥住,用自己的脸颊轻噌她的,低低笑道:
“是么?……那便让娘子也同我一起去做苦工罢……”
蹭了几下,又俯下身来,霸道的将她的唇噙在了口中。
祝九只觉一阵凛冽的烈酒之味自舌尖直闯五脏六腑,忙用力推他,含糊道:
“……这是什么酒……好呛……唔……”
他忽然仰手、将手中的那坛酒向后一扔,只听“咣啷——”一声响。祝九只觉得晕头转向,可莫名的,身体却开始燥热了起来。
他疯狂的吻着她,双唇,脖颈,锁骨……忽地,他将她拦腰抱起、直冲院后的寝室而去。
他的身上遍布着伤痕,有一些甚至是昨夜的新伤、刚刚包扎妥当。
她的身上也遍布着伤痕,一直一直的无法消散殆尽。
他的吻忽然变得轻柔起来,借着窗外的月光与烛影,沙哑而断续的在她耳边道:
“……这些伤……还疼么?……”
话落,低下头,又去吻她锁骨上的那两条疤痕。
她睁着双眼,泪水一下子便滴落下来了。
还疼么?
还疼么……
她摇了摇头,不知是那些旧伤、还是这一句“还疼么”,总之她的心猛烈地抽痛起来,每次呼吸,都犹如凌迟了五脏!
他将她抱得更紧,猛地进入了她的身体深处!祝九一声低呼,下意识的挺起腰身迎合着他。忽地,她扬起头,温柔地吻了上去。她感到他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脊背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伸手摸上去,上面满是高高低低的疤痕。
她一边吻着,一边哽咽道:
“……你的呢?……”
他摇头,笑得更深了些,凑近她的耳垂,呢喃道:
“看到你,便不疼了……”
说罢,激烈的挺进了起来。
她的双手紧紧的抓着他宽阔的肩膀,身体中那种阔别已久的酥麻感觉弥漫到了灵魂的每一个角落。她忍不住低声呻吟起来,脑海中一片空白,连悲伤都消逝不见了。
原来,这样的时候,也是可以什么都忘掉的。
呵……
她扬起嘴角,泪水尚还挂在脸颊,却是极轻的笑了。
原来,这样的时候,他才更加明白,他是这样的想要和她在一起。
她在他身下哭,她在他身下笑。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那么那么深刻的烙印在了他的心里。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希望就这么的一直和她床第下去,永远都不要放手。永远都不要离开……
一阵激漾热烈的暖流袭卷而至,而后,他缓缓的退出,略带疲惫的躺在了她的身旁。
祝九仰头望着头顶的帷帐,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忽然耳边一阵撩热的气息传来,她转头,对上了他的那双比夜幕更加幽深的眸子。
他轻轻吻着她的脸颊,唇角依旧挂着笑,轻声道:
“在想些什么?”
不知为何,她的心随着他退出的那一刹那起,倏地冷淡了下来,也不转头,道:
“这样子以后,觉得好过些了罢?睡吧。”
话落,便要转过身去。
他却一下子将她的身体扳了过来,沉声道:
“你说什么?”
她将目光望向他处,不冷不热道:
“没什么。”
他自是明白她的心思了,不由得有些恼怒,凑近了她的脸颊,道:
“你当真以为我会如此?你以为我与你同床、只是为了发泄?”
祝九微低着头,不作声。
“看着我!”
他伸出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蹙眉:
“你便真是这般以为?”
她忽然觉得无比疲惫,心中堆满了委屈与苦闷,她睁着眼睛望着他,良久,忽然转头埋进他的怀中,哭了。
岳云有些不知所措,紧紧拥着她颤抖的身体,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只觉得一颗心被揪得紧紧的,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闷得喘不过起来。良久,她停止了抽泣,抬起头,一脸认真的望着他,哽咽道:
“岳云,……我……我……”
说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他低头吻她的脸颊,大抵是觉察到了什么,道:
“你不必担心,过几日,我派人将你先行送回临安,为你重新寻处宅子,而后……”
“我不是想说这个……”她摇了摇头,再次望向他,“我只是……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