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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徐氏不能动,她就只把她的亲信一一清理干净,以免她死灰复燃羽翼再丰。
于是徐应被以夹带私逃之罪送交官府,罗婆子、吴先生、林管事等一干与徐氏沆瀣一气的管事、账房、嬷嬷被打了板子逐出府外,而其余牵扯进来的奴仆、丫鬟皆被发卖。
这场从上到下彻彻底底的清洗撼动了整座侯府,谁也没想到年方十六、初为人妇的楚归旋一出手便是这样的雷霆手段。不过她也记下了廖夫人的告诫:万事不可做绝。
所以发卖奴婢时,侯府少夫人特别吩咐经手牙子不得卖到烟花之地只可卖到良家,罗婆子等人也未太过为难,就连身无分文被判流放的徐应她也使人以老夫人的名义送去20两银子,并打点衙役一路照应。
徐应痛哭流涕朝着侯府方向跪拜出城,而那个徐氏也真真切切跑到廖夫人面前痛哭了一场。这一日,她素衣布裙、脂粉不施,跪在廖夫人面前哭得凄凄切切,痛悔自己识人不明、竟举荐了这么一个见利忘义的东西,犯下如此大错,愧对夫人、愧对侯爷,请夫人惩罚。
廖夫人没有如往日那般和颜悦色地将她扶起,只是用一种从没有过的冷淡语气说道:“既如此,那么你就闭门思过些时日吧。”
说完便在侍女搀扶下回了内室。
徐氏长跪半日,日暮方回了她居住的漪繁居,从此当真闭门不出。只是第二天着人将菱佩送到廖夫人那里,并修书言道:玉杳德浅才疏、身份卑微,实在不堪抚育菱佩之责,万乞夫人垂怜,将菱佩收在身边。
廖夫人看着堂下菱佩稚嫩但异常沉默的小脸,沉吟片刻,吩咐许嬷嬷将西厢的几个房间收拾出来让菱佩和她的贴身侍女住过去。然后轻轻招手道:“佩儿,过来。”
菱佩温顺地走过来,抬起头,用那双乌黑却有些懵懂的大眼睛望着她,“母亲,我再也不能见我娘了吗?”
廖夫人沉默一会,说:“当然不是,过些时日,你便可以再去看她。”
***
这场始料不及的风波来得也快去得也快,不久之后,候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宁和平静。
归旋提拔了一些未和徐氏牵扯的奴仆,又从楚府调了一些人过来补充人手,侯府之内多了些她熟悉的面孔,也渐渐多了一些让她舒心的气息。
可人告诉她从楚府过来李嬷嬷和老夫人身边的程嬷嬷又吵起来了,两个人打嘴巴官司一直打到了廖夫人那里。
曾嬷嬷痛心疾首地怒斥:“老夫人,您看看您看看,她居然在苗圃旁开了一块菜地,您再不说她,赶明而她准能喂上一窝鸡!”
曾嬷嬷以前掌管院中花木,痴迷园艺,对后院那个不起眼的角落专供她培植奇花异草的苗圃甚是爱重。
而李嬷嬷却振振有词地说:“南瓜花也是花,以后开起来准保比你那些杂苗漂亮多了!”
曾嬷嬷一口气险些接不上来,“杂、杂……”
看着曾嬷嬷的样廖夫人实是有些忍俊不禁。
曾嬷嬷哭丧着脸,愤恼道:“老夫人,你看她,你看她!真是乡野粗妇俗不可耐!”
李嬷嬷白眼一翻,“我可不是乡里人,我和我当家的早就进城了。”
廖夫人忍住了笑问:“你在后院到底种了什么?”
一说这个李嬷嬷顿时来了精神,“回老夫人,我就弄了那一小块地,也不能种什么,就种了点南瓜和韭菜。”
“南瓜和韭菜?”
“是啊,您可别小看这两样家常菜,常吃可大有好处。这南瓜性温味甜、补中益气,老人家吃最是养生。这韭菜就更好了,味道又好、火气又大 ,我想着到了冬天就可以割些新鲜的韭菜黄,给少夫人和少侯爷包饺子,小两口吃得和和美美有滋有味,来年定能给老夫人添个大胖小子。”
曾嬷嬷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嗤笑道:“就那么点上不得台面的玩意被你说得天上有地下无似的,还包生大胖小子……”
廖夫人不置可否,只是问:“南瓜花是何模样?”
李嬷嬷不由一愣,怔了怔说:“黄黄的,小喇叭花似的……反正来年夏天您就可以看着啦。”
廖夫人对曾嬷嬷微微笑道:“我看过不少奇花异草,倒还真没看过这南瓜花,就让她种着吧。”
顿时,曾嬷嬷一苦,李嬷嬷一喜。
廖夫人接着说:“种点小菜倒也罢了,切莫当真弄出个鸡窝来。”
李嬷嬷汗颜,“老夫人,这……是。”
***
廖夫人觉着李嬷嬷甚为有趣,便时常召她来聊会子天。
“……是,我老家是桐州那边的。当年我当家的从军中服完役瘸着一条腿就回了乡,家里就那么几亩薄田,糊个肚子都勉强,如是遇到灾荒年那日子……幸好前几年少夫人手下的李将军找到我们,把我们一家子带到了侯府,我和当家的在府里帮忙,家里那两个小子一个到庄子里当了管事,一个少夫人出钱让他做了点小生意。老夫人,不是我说,我们少夫人真是菩萨心肠,虽然有时候有些子厉害手段,比如把她那个只会贪钱赌博的远房叔叔赶出侯府什么的,不过那也是为了整治门风不是……”
李嬷嬷絮絮叨叨地说着,廖夫人若有所思微笑不语。
楚归旋这些日子倒是忙了个脚不沾地。徐氏和徐管家垮台后,这府里的事自然而然落在了她的头上,虽是鸡毛蒜皮却也千头万绪。现在她方觉着廖夫人实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她把府外田庄、铺子的事自己打理,而府内人事、杂役的事全交给徐氏打理,总之有钱又轻松的事是自个的,花钱又繁琐的事是徐氏的。
徐氏家境不俗、陪嫁颇丰,这些年老侯爷廖夫人也待她甚厚,不过她要苦心经营、上下打点想必还是颇为吃力,廖夫人就由她搞着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由她费心劳力营营苟苟地把侯府上下治理得井井有条,廖夫人只轻轻松松地抓着名、抓着财、抓着自己在老侯爷心里结发之妻不可撼动的地位。
作为一个侯府嫡妇,廖夫人不可谓不成功。
归旋合上账本感叹一声。也许最后所有聪明的人都会败给这样一个简单坚定的人,或是为他所用。
因为这样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从来不会犹豫彷徨,更加不会后悔。
归旋出了门去往双清斋找季真,现在她再忙有两件事也是必须要做:向廖夫人问安和向季真师傅学剑。
有一日她问慕湛霄:“你与师傅谁人武艺更高?”
慕湛霄笑道:“季道长武艺深不可测。”
她又问季真:“师傅,若我有一天学得你剑法的三成可能打败湛霄?”
季真道:“即便你学了十成也打不过慕侯。”
归旋想了想,回房对湛霄说:“我觉得还是师傅武功比你更高。”
慕湛霄修眉一挑,“为何这般觉得?”
归旋道:“以我现在的剑术,师太一招可败,不过我每夜与你练剑,抵挡个百把招完全没有问题。”
***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极快,转眼又到月末。
这一日婆媳两照例在院子里散步,秋日微冷,却愈发空气爽利,归旋指着院中一株墨菊说:“婆母,你看那朵菊开得真好看。”
廖夫人看着她在阳光下明丽不可方物的笑颜,心中忽涌起一股温柔的怅然,真是年轻啊……当年她的长女碧霄也是这般一位明丽爱娇的少女,也曾这样承欢膝前。
她说:“旋儿,听说前几日有位姓楚的男子求见于你,被你赶了出去。”
归旋脸上的笑容凝住了 ,过了好一会,方垂眸道:“是。”
廖夫人望着她悠悠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旋儿,我是真心觉得你是个好孩子才对你说这些话。当年你因将叔伯一家逐出府去的事情和族人宗亲闹翻,名誉大为受损,连我也对你多有误解。那些人侵吞家产是不对,可毕竟是你的族亲和长辈。这件事情过便过了,既然他们已经示好,你不妨也退让一步,面子上过得去就成,免得旁人不明就里,诟病你忤逆狭隘、毫无容人之量。”
过了许久,归旋方才开口,“我能容他们侵吞家财,也能容他们欺我年幼,可是我绝不能容他们……”她咬牙顿住,缓缓抬起眼来,清莹的脸庞苍白若雪,“……我母亲冰清玉洁保节自尽,他们却说她,却说她……”
……
“那丫头年纪小小倒越长越漂亮了,过些时日还不知长成什么祸国殃民的样儿。”
“再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有那么一个丢人现眼的娘!”
“她娘怎么了?不是被封了忠义夫人?”
“忠义?忠义个屁!那是为了遮羞才没人敢说。我听从云州逃出来的人说,她娘被白狄人捉住整整轮淫了三天三夜,死了还有人接着奸,好些个白狄士兵为了抢她打得头破血流,哎呦喂,真是丢尽楚家的脸……”
……
归旋微微发抖起来,骨子里又燃起那股难以抵抗的愤怒和屈辱。她母亲服毒自尽,白狄王久闻其美色,竟掘地三尺将她的尸身从枯井中寻出。那禽兽见她死后容色尤丽,竟淫心大动,当众奸辱。那白狄王泄完了兽。欲,他的手下又一哄而上争而奸之……此事为归旋心中深恨、不可触碰、不可摆脱,可是那些所谓的楚家人竟然以此来嘲讽取乐!!!
廖夫人见她眼中燃起的痛苦,什么都明白了。她胸口也漫起一股熟悉的苦意,母女连心、血肉分离,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能体会其中的感受。她上前一步轻轻抚住归旋的肩膀柔声说道:“旋儿,别哭了,我女儿早逝,你若不弃从今往后便叫我一声母亲吧……”
归旋跪倒在地,抱住她的双膝失声痛哭起来:“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初冬
京城往年的冬天来得很早,通常是秋高气爽没几日转眼间天就凉了。可这一年长安的秋却格外的爽也格外的长。虽然天气爽利,但归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变了,所以她还是要及早准备。银丝炭要早买,府里的薄门帘要全部换上锦布和棉做成厚帘,以往的门帘样式太老气,她打算全部使人重做,当然最最重要的还是各房各院的冬衣要早些赶制。
老侯爷的两位庶弟虽然已经开府别居,不过依照旧例,每年冬天侯府都是会送去一批上好的锦缎布匹过去。还有投奔侯府的几位远亲、养在府中的先生门客,都要帮他们打点过冬之物。以往归旋最烦这些婆婆妈妈的事,现在……她倒能从这些事里找到些乐子,比如,为湛霄添置新衣。
其他的事她可交给下人跑腿,不过这件事必须亲力亲为。
归旋第一次为湛霄制衣,甚是兴奋,她让天都锦的老板娘亲自过府将今年最好的料子都送过来,然后从那些云锦、蜀锦、杭绸、宁绸、狐皮、貂皮里一口气选了十几匹,春夏秋冬四时衣物各为他定制四套,从衣、裳、袍、袄、衫、直裰到冠、履、帽、裤、袜全部配好,另外又定做了两套骑服和一件鹤氅。
都选完了尤觉不足,侧首问书卿:“你再帮我想想,还有什么要做的?”
可人挤过来探着头吐吐舌头说:“还做?夫人,我看咱们得再做一间大屋子专门给侯爷放衣服!”
归旋把她的头往后面一推,“一边去,书卿,你说。”
书卿低声道:“少侯爷风神秀异、英姿俊拔,我想他穿箭袖骑服定然好看,为他多做两套吧。”
归旋点点头,“说的有理,那便为他多做两套骑服,今年冬狩之时正好可穿!书卿,还是你想的周到。对了,我想为他亲自做一套,到时候你可要帮我。”
书卿道:“好。”
好容易忙完了湛霄,又要忙廖夫人那边。归旋知她偏好檀色、蟹青、深紫、栗色之类稳重端庄的颜色,不过这些颜色把她衬得太过老气了、皮肤气色也不好。
冬天的时候,老侯爷肯定要回来,那时不知道徐氏的事会不会又起波澜。老侯爷对廖夫人敬重是敬重,可老夫妻别后重见,如果廖夫人除了敬重和熟悉还能给老侯爷一丁点别的感觉就更好了……她想着想着,不觉暗暗偷笑。唉,真是顶着媳妇的名,操着婆婆的心。谁家儿媳妇还用像她这样操心公公婆婆的夫妻感情?
她煞费了一番工夫,仔仔细细挑选了几匹精致端庄又不失别致的布料,第二天一大早便带着去了畅枫院。
“母亲,”她一进门便笑晏晏冲廖夫人现宝:“我昨儿替您选了几匹冬装料子,您快来看看。”
身后的可人、雪芸伶俐地把抱在怀中的料子放在桌上,可人笑着说:“老夫人,我们家夫人昨儿可选了老半天呢。”
廖夫人放下手中茶杯走上前瞧了瞧,笑道:“还真是好看,不过……”
归旋可不能让她“不过”!她忙拉着廖夫人指着布匹热络地推销:“您看这块玫瑰紫缎面,多端庄大气,还有这个靛蓝底子织银花的,清亮又不扎眼,这匹雪青色的云锦瞧着是有点素,不过如果绣上莲纹刺绣滚上边儿给您做个对襟褙子肯定既端庄又清雅,对了,还有这匹玫瑰红的金姑绒面,给您做斗篷最为合适了!”
廖夫人无言了,只得看着她无奈说:“旋儿想得周到,辛苦你了,我甚为喜欢。”
归旋得意地笑起来,“婆母放心,您就把这事交给我,我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给府里人添置新衣的料子,还有送给二叔、三叔家的我都选好。这两日便潜人送过来给您过目。”
廖夫人和悦道:“这些事情你拿主意就成了,需要用钱便直接到账房去支取,我已经打好招呼了。对了,这些日子你太辛苦,不用日日过来问安,多腾下时间休息才好。”
归旋摇着头道:“那可不行,我若不来您肯定又要一整天躲在屋里不出去。季真师傅说过了,人越是身子虚弱越要坚持活动,只要不过量就成。走吧,我陪你去院里走走。”
***
事情自那之后有些不同了,虽然归旋从重生之日起便立誓要做一个好儿媳,尽心侍奉公婆,可自从那声“母亲”喊出来之后,便有些不同了。
这日大早,归旋一进畅枫院便把廖夫人拉进房里,又把两人身边侍女全部赶了出去。
廖夫人瞧着她笑道:“这么神神秘秘地做什么?可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归旋一脸严肃地对她说:“母亲,你且看好,跟着我做。”
说着她做了一个垂手立定、自然放松、凝神调息的姿势,然后屈膝下蹲,滑步虚点、眼随拳动、状若虎举。
廖夫人憋着笑问:“旋儿,你这是做什么?”
“这是五禽戏,季真师傅说这套拳法养生最好,我每天跟着她学,然后过来教你。”
廖夫人连忙摇头:“不用、不用。”
归旋停下来,“怎么不用?季真师傅说了,你的病是因气血不畅和瘀寒停滞而起,如果经常活动,让气血畅通了便会大有起色。这五禽戏是神医华佗所创,浅显易学,最是适合你练,当年华佗的徒弟吴普练这个便活了一百多岁。”
廖夫人叹道:“活到百岁就罢了,再说我这老胳膊老腿学也学不会。”
“什么学不会?试都没试就想偷懒!你跟着我,定教你学会。”
说着她便硬来拉她。
廖夫人推脱不过,头疼又好笑地说:“你这孩子忒是荒唐,谁家媳妇会逼着婆婆学这怪模怪样的招式?”
廖夫人当了一辈子笑不露齿、行不摇裙的名门淑女。这五禽戏却是模仿虎、鹿、猿、熊、鸟五种动物的形态,伸曲跳跃,展合扑跌,本来就姿势有些怪异,何况还是由穿着碧琼轻绡、留仙长裙的归旋做出来……着实是不伦不类、古怪滑稽!
归旋恼火道:“管他怪与不怪?又没有旁人看!身体健康最为要紧。咱们每日在这房中练习半个时辰,就这么说定了!”
“胡闹,不练不练!”
“练嘛练嘛,您想想看啊,您身体大好了,公公和相公肯定都欢喜不已,日后您还可以把这套拳法教给公公,老两口一起长命百岁含饴弄孙多有意思?”
廖夫人惊道:“你有了???”
“我……估摸着等您学会就差不多有了,咱们一起努力啊。”
廖夫人气笑不得,“真是个冤家!”
……
归旋连哄带拉,总算勉勉强强拖着廖夫人跟她练了半个时辰。坚持几日,廖夫人习惯了些,加之每日练后身体微微发汗、浑身气血舒坦,便也不再抗拒。
归旋回到房内想起廖夫人练拳时的情形常常忍不住发笑,谨慎端庄的廖夫人做出那样的动作真是……
正想着,冷不防被人从后面狠狠敲了一下后脑勺。她捂着头回头恼怒道:“你干什么?”
身后的男子只微微一抬眉便已是稀世的俊逸风流,“阿旋每日把婆婆诓在房中做甚?回来了就傻笑,可是又在背地里偷偷欺负我母亲了?”
“我什么时候……”她忽然转嗔为喜,伸手抱住他的腰身,“湛霄哥哥,从今往后她也是我的母亲啦。”
***
如果还和上一世一样,那